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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奶奶的黄毛鬼子站住!有我在就甭想碰三爷!
吴邪心里一阵狂跳,掀了被褥从床上蹦下来。
三叔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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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三省的确出事了。
洋鬼子得不到铜鱼,卑劣的采取了蛮夷惯用的手段——
杀人夺物。
蛮夷就是蛮夷……吴邪哐一声砸的那景德镇珐琅瓷器碎成满地残片。三叔人呢?
逃走了。潘子喘着粗气回答。
那老东西只要逃走了,大罗金仙都抓不到他。吴邪负手在屋里转了几圈。那些洋和尚找到想要的东西了吗?
问题就出在这。胖子抹了把脸上的汗。黄毛鬼子搬了救兵来,他们之所以没去追你家三叔而是留在村里,很显然,他们以为你家三叔把东西留给了你。
可我没有……后半句话硬生生哽在喉咙里,吴邪僵了一会儿,转头看着张起灵。
后者别开眼神望向窗外。
吴邪咬了咬嘴唇。
备马,我们得离开这。
如果下回做生意再遇到洋人……我一定要把他们榨到内裤都不剩!!
吴邪靠在大块青石砌成的巷墙上喘着气。
连行李都没打包好,那群不懂礼数的蛮夷便闯了进来,匆忙间张起灵把他从小门推出后院,还未站稳就听见金属撞击出的冷冽声响。
四个人当中最没用的自己,这时候能做的只有跑。
西递的巷子错综复杂,虽然只能向无头苍蝇似的乱窜,不过也给那些凶神恶煞的蛮夷们增添了不少麻烦。
回去的时候顺道上九华山去去晦气吧……吴邪顺了顺气,抬起疲惫不堪的长腿。
怎么不试试向上帝祈祷呢?
倏然有声音轻轻的在身后响起,混合着略微奇特的发音,让人后脊一凉。
……吴邪僵了好久才强迫自己转身。
异国少年的金发在月光下闪着微光,连带着碧蓝色的眼瞳一起漂亮到不可思议。
你好……吴邪条件反射般的后退几步。
你不用那么紧张,吴先生。我不会伤害你。裘德考眯着波斯猫一样的眼瞳瞅着他的猎物。
很没说服力啊,你这话。吴邪忍不住商人性子耍起了嘴皮。
我说得是真的,吴先生。裘德考收起寒光四射的匕首,摊开掌心一脸无辜的走近。我不会,也不想伤害你。
吴邪的后背抵在冰凉的青色石墙上。
只要你把铜鱼交出来,我可以保证放你们走。
手臂撑在石墙上,裘德考居高临下的望着吴邪。
那一瞬间吴邪甚至在想这个少年是不是有着日耳曼血统。
铜鱼?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这就是三叔隐藏的东西吗?
心里虽然满是疑惑,但要骗骗这个不过十多岁的少年,他吴大商人可是胸有成竹。
我凭什么相信你会放我们走?吴邪敛着漆黑的眸子瞧他。
因为我喜欢你啊。
胡扯。
喂,回答的太干脆了吧。他伸出长指勾勾吴邪的下颌,却被对方一扭头甩开。
勾引我?过两年再来吧,你还太嫩。
我们的吴大商人身经百战,宰过的人比他吃过的米都多。
只是一旦吴大商人牛脾气上来,就不晓得‘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是怎么写的了。
你的上尉阁下不在,主导权现在可是在我手里哦~
金发少年越凑越近,威尼斯玻璃样的眼瞳瞅得吴邪寒毛倒竖。
……别靠那么近成吗……我过敏……吴邪龇牙咧嘴的往后缩。
我只想和你谈谈啊。
我跟你没有共同发语言……
话未说完,吴邪脸色忽的一变,目光直直射向裘德考背后的深巷。
三叔?!
吴先生。碧蓝色眼眸笑成了缝,少年修长的手臂轻易将他困在其间。这种小儿科的把戏我可不会上当哦。
谁跟你耍把戏,我可没空!
吴邪一肘敲在裘德考胸口上,转身便要去追吴三省。
难道那家伙真的还藏在这?裘德考回头去看,被吴邪逮着机会狠狠踹在小腹上。
深巷里空无一人,哪有什么吴三省。
把戏是很小儿科,不过到了吴爷手上一样玩的你团团转!
吴邪撩起衣摆扎进巷子里。
腿长就是有腿长的优势,一条小巷十来步便冲到头,然后立即窜进另一条。
你是泥鳅吗?窜这么快干嘛?
裘德考跟在后面喊。
吴邪吓了一跳,卯足劲儿往前冲。
我不快行吗?!
这家伙怎么还有劲追我?莫非刚才那脚踹的不够狠?我还是太心慈手软了,早知道就该去踢他的子孙根……
吴邪边在心里暗自悔恨边加快脚步。
狼狈的窜了几条小巷,这才似乎勉强甩掉那家伙。
满身筋肉的野蛮人……
抱怨声还未落地,一双气劲极大的手倏然勒住他,二话不说拖进边上昏暗的巷子里。
吴邪几乎是反射性挣扎,只是那人力道大的可怕,根本没有他反抗的余地。
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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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动。
淡漠的声音吹进耳膜,化成灰吴邪都能听出来。
是那个人……
而后勒着自己的力道逐渐放松,吴邪略微转过头,意料之中的看到了那双与世无争的眸子。
你,这是怎么了?
借着细微的月华,吴邪瞧见张起灵那白缎墨纹衫早已不知去向,里衣也被挑破了盘扣,裸露的胸膛上印着一只麒麟纹样。
麒麟?之前从未见过他身上有刺青啊,打哪儿来的?
吴邪蹙着眉望他。
张起灵浅浅的呼了口气,这才说道。
那群人很厉害,要走现在立即去村口,马匹都在那。
你没受伤吧?
我很好。
那小胖和潘子呢?
没死。
……你这人说话可真是……吴邪扁扁嘴。
没时间了,先离开这再说。
吴先生,踹了我一脚就想走,未免太缺德了吧?
巷口倚了个长身玉立的影子,略微奇特的语气发音让吴邪头皮一阵发麻。
我是太缺德了。他翻了个白眼忍不住转身说道。早知道这么皮糙肉厚就该多踹几脚。
张起灵那龙脊背却是一晃,将吴邪挡在身后。
到我后面去。
他轻声耳语道,留给吴邪一个背影。
喂,我说啊,别太小瞧我成不?
吴邪戳戳张起灵的后背,慢条斯理的从怀中摸出一把象牙柄嵌珍珠手枪。
那种装饰品有用?
张起灵挑了他一眼,反问道。
有没有用马上就见分晓。
他笑眯眯的挪了挪身子,倏然抬手毫无预兆的往身后巷子里就是一枪。
随即便是一声惨号和重物落地的声音。
哎呀,好歹毒哦,考克斯先生。居然拿同伴挡子弹。
吴邪啧啧有声的说道。
果不其然,那个教士装束的男人出现在视野里。
枪法不错啊,吴先生。
过奖过奖,总是跟军队打交道怎么能不学两手呢~~
吴邪笑得灿烂无比,枪口却没有丝毫松懈的指着考克斯。
垂死挣扎,无用功。考克斯踢开挡在身前的木板,他身后跟着走出几个洋人。
我猜你没有杀过人吧?吴先生。
的确没有,不过,若是你想做第一个,我也不会介意。
吴邪靠在张起灵背上,淡淡的温度扩散开来。
吴先生,你很棘手。杀了你或是绑架,都会因为你的身份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跟这里的军阀对上阵可不是我们期望的。考克斯往前几步。不过,如果吴先生你不配合,一点皮肉
之苦还是要挨的。
哎呀,那真不好意思,我这个人怕痛的要命哩~~吴邪装模作样的挥挥手,突然笑了。
我都忘了问……你们喜欢石灰吗?
嗯?考克斯一愣,收住脚步。
这样啊~~吴邪点点头,收枪入怀。
小胖,这些洋客人说喜欢哦~~
话音未落,只见马头墙上铺天而下一片白花花的粉末,吴邪忙转身扯下衣襟捂住张起灵的口鼻。
趁现在快走!
视野里倏的闪出抹金色,张起灵想都不想一刀拦过去——
金发少年碧蓝的眸子疼得一缩,随即合上了眼睑。
他……
没死,用的是刀背。张起灵利落的收刀进鞘。
吴邪看了眼昏死过去的裘德考,抬腿狠狠的踹几下。
怎么?张起灵挑起眼皮。
调戏我的报应!说完又不甘心的补上几脚。
小吴你还有空玩儿!那把石灰挡不了多久的!胖子几步跳下马头墙,拉着吴邪便往村口跑。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趴在墙头?胖子拽着他跑得飞快。
吴邪被他扯的上气不接下气。你那肥头大耳我会认不出来……
嗨!真不愧是咱家小吴!说话间出了村口,胖子顺手把吴邪拎上马背。
上尉阁下,你的包裹。潘子甩给张起灵一只桌布打起的包袱。不大,却看的吴邪心里一阵狂跳。
这里面很可能就是那些洋人在找的‘铜鱼’。
张起灵接过包袱利索的翻身上马,对着吴邪轻声说。
你先回庐州,我有些事,随后就到。
你要去哪?
……我很快就回来……
你要去哪?!
不舒服的感觉从心口蔓延到全身,几乎让吴邪没办法坐在马背上。
村里传来不合时宜的喧哗,似乎是那些洋人追了过来。
没时间了,快走啊!胖子嚷道。
你说你要去哪,不说我不走!吴邪握紧了缰绳,紧到要将手掌扎出血来。
张起灵默默的看着他,突然狠狠一脚踢在吴邪的马屁股上。
那匹棕马惊得四蹄乱踏,飞也般的扬尘而去。
张起灵!
他听着那人震惊万分的语调,轻轻合上眼,又睁开。
别去找吴邪麻烦了。他转身扬了扬手里的包裹。
你们想要的东西在我这,有能耐的就来追吧。
张起灵瞥了眼身后绝尘飞奔的马骑,语调淡然却坚决的不容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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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州清明碎雨流连,接连下了几日,着眼处净是芳草凄迷。
小院还是那粉墙黛瓦,不过其间却少了一人。
吴邪坐在沿廊边嘬着茶水,方才送走一位熟客,那位熟客出门前突然转过来对他说:三爷,你气色很不好啊,出什么事了吗?
吴邪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他摸摸自己尖了的下颌,脑袋后仰咯咚一声靠在廊柱上。
气色不好是吧……他眯了眯眼睛。吴邪你怎么就这么窝囊呢……
王盟在拐角处站了很久,他不会忘记他家老板是怎样被潘子敲晕了才带回来,醒了之后第一句话就是:他回来没有?
那个人没有回来,他走了整整一个月,杳无音信。
简直就像从人间蒸发。
刚回来的那些天老板情绪很激动,后来,他慢慢平静了,会和往常一样噙着淡淡的笑。但是王盟知道,老板已经不是以前的老板了。
咳咳……胸腔里阵阵灼痛,吴邪没压住,咳了出来。
老板,快进屋吧,天凉。
王盟捉了他的手臂往屋里拉,他家老板的身子骨他最清楚,这人从小就虚,而今竟然连下巴都尖了出来。
别糟蹋自己啊,老板。
放心,我是祸害遗千年。吴邪笑着说,最近身体状况确实不太好,但他不想让这老管家费心。
得了吧。王盟加给他一件衣裳。少跟我耍嘴皮子,我去给你熬药,坐好了别乱跑。
知道了,知道了。吴邪忙把衣裳披在身上。
只是王盟刚转身,那素花织锦长褂便轻轻从肩头滑落地面。
那个人终究还是消失不见,就像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我后悔了。
吴邪望着屋顶上精雕细刻的冬瓜梁。
我后悔了啊,张起灵。如果有可能,我绝对不要认识你。
而后又过了很多天,日子平静的让吴邪几乎产生了错觉。
和小胖斗嘴,跟潘子聊天,帮王盟削萝卜,狠宰那些满肚油肠的洋人。
似乎一切又回到了从前,没有遇上张起灵的时候。
直到那天夜晚。
吴邪睡觉很浅,甚至可以说,他现在经常失眠。
想来还真是讽刺,一个原先每天睡到天昏地暗的人,现如今居然会失眠。
躺在床上辗转的难受,吴邪悄悄披上外褂起身,坐到沿廊边。
明明是近夏的天,却还是觉着凉飕飕。
这把身子骨大概真的不行了。吴邪眯着眼睛想。
院外传来细碎的马蹄声,而后有人轻轻敲了敲门。
这么晚了,谁啊?
不想吵醒王盟,吴邪自个打开了门栓。
外头站着个模样老实的汉子,见吴邪一身丝锦衣物便开口道:
是做古董的吴三爷吗?
是我,你有事?
那汉子松了口气。
总算是到了,三爷,您看看车上这人您认不认识。汉子指了指旧到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马车。
吴邪狐疑的蹙起眉。怎么回事?
这人也怪惨的,我捡到他的时候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也不知怎么弄的,居然能伤成这样。我原本想找个地方让他歇几天,但这人死活要去庐州找三爷,我刚好顺路,就把他捎上
了。
不过一路颠簸,我看这小哥八成也熬不了多久。
那汉子掀开布帘,吴邪就着院口灯笼昏黄的光往里瞧。
就这一眼,几乎让他晕过去。
马车里靠着个身材修长的人,紧闭着淡漠的眸子,刘海遮了大半张脸颊,隐约可以看到俊秀的面容;衣衫满是斑驳的血迹,敞开的胸口上涂着血污,看不出起伏。
吴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伸出手的,掌心里苍白的指尖冰凉到让他一阵哆嗦。
扣紧那个人的命门,直到微乎其微的跳动从指尖传遍全身。
他回来了,他没有骗我。
王盟!快去叫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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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起灵醒来的时候意识还很模糊,鼻端嗅到了淡淡的篆香味道,和那个人身上的香味一样,很舒服。
总算醒了。
张起灵听到熟悉的温软音调,他调整好视线,果然在床边看到了那个儒雅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