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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叔~~~
那张起灵赶忙揪紧他,免得滚下去摔死。
我说,这晚上凉,要脱还是回屋里比较方便……吴三省尴尬的笑笑,将脑袋缩回去。
大侄子呀,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就从了那小哥吧……翻身这种事可以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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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第二日醒来后才深切的感受到,酒后误事根本就是天大的真理啊……
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的不是红木床顶繁琐的雕痕,而是那双淡漠到波澜不惊的眸子。
吴邪愣了好一会儿,那被烈酒摧残的大脑才缓缓开始运作。
他倒抽一口凉气蹦起来。
苍天啊~~快告诉他昨晚都是臆想出来的啊啊啊啊~~~~
震惊归震惊,宿醉后剧烈的头痛又立即让吴邪哼哼唧唧的扑回床上。
不对劲……他蹭蹭被褥。这不是他的床……忍住头痛四下张望,吴大商人那自认无坚不摧的心灵哗一下碎的体无完肤。
这他奶奶的……不是那张起灵的房间嘛?!
安静点行吗……罪魁祸首倚在红木带顶雕花大床的一角,脸上带着严重的起床气,白色里衫从领口处翻开,美人骨纤细姣好得想咬上一口。
吴邪不由自主的吞了吞口水。
他只记得昨夜被这色胚连亲带摸,稀里糊涂的险些在屋顶上就被人家吃干抹净,幸好他家三叔及时出现……三叔?!完了完了完了……被那老家伙撞见,我这一世英名算毁了……
吴邪窝在床脚把自己越缩越小。
被三叔撞见之后……之后……嗯?之后怎么了?他拍拍隐隐作痛的脑袋。之后为什么我会在他房里……难道,莫非,也许,大概……
不要啊!吴邪惨号着拼命搔脑门。快想快想快想……要是吃了闷亏自己还啥都不记得,那岂不是太窝囊了……
安静点……张起灵突然凑过来捏住他的下颌,对着那薄唇没轻没重的就是一口。
嘶……又咬我!吴邪疼得嗷嗷直叫。
张起灵也不理他,兀自披了外衣下床。
吴邪眨巴眨巴眼睛,忙掀了被子低头一瞧。
呜啊……
到不至于被剥得干干净净这么凄惨,只是里衫被整个扯开,蜜色的肌肤一直暴露到小腹。
吴邪条件反射般的迅速把被子拉到下颌,抬头瞧见张起灵挑着眼皮瞅他,眼神里的意味不明不白。
呵呵……吴邪干笑几声。你不是说不跟我睡了嘛……
张起灵正扣着绞丝墨玉子盘龙扣,听见这话停下手,微微翘了翘嘴角。
我反悔了。
哈?不带这么玩儿的呀~~
于是这天吴邪赖在张起灵床上死活不肯下来。
首先是因为宿醉引起的剧烈头痛,其次便是不想被潘子他们撞见,这回真是没脸见人了。
只要他愿意,这人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如今战火不断,这谁家饷银是正当来的?还不得靠老祖宗留下的物件兑换。整个中原也只有他这位吴三爷敢做这买卖,那些个军阀响马,
再嚣张到了他面前也得礼让三分。
吴三爷什么时候吃过这等闷亏,被摁在下边又亲又摸不说,伺机翻身这种事更是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古人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不过吴大商人首先不认为自己是君子,其次,这档子事,被压十年大概早就习惯了吧?
不行不行……要是真的被压十年,那我还不憋屈死?吴邪把被褥踢到一边,觉着冷又连忙拖回来。虽然遇到那张起灵就会很没辙,但绝不能在这件事情上让步……
吴邪这样想着,跳起来寻找不知被张起灵丢到哪里去的衣物。
这人上午出门后便至今未归,也不知去哪儿游仙了。
最后好容易寻着了衣物,只是那陀东西现在只能用破布来形容。
这可是南京江宁织造府的上好织锦啊~~吴邪为他的杏黄海棠纹斜襟褂掬了把同情泪。
亏得当初挑房间的时候俩人选在一起,吴邪那屋就在张起灵隔壁,打开门东瞅西瞅,确定没人看见他这衣衫不整的模样才迅速窜回房间。
窗棂未关,淡淡的夜风吹得沁人心脾。
都是晚上了……吴邪撑在窗沿上看着不远处连绵的山峦。
说来,其实自己很喜欢这水墨卷般的地方,见多了纸醉金迷,那颗心早已疲惫不堪。
西递的夜很静,交错缠绕的窄巷里,两条溪流潺潺的流淌。脚下是沉睡了几百年的青石板,执一柄杏黄的灯笼,慢条斯理的穿梭,隐约能嗅到历史淡漠的味道。
停滞在时间里的窄巷,像极了那人。
方觉咋醒时,吴邪发现自己正站在那深深的巷子里,两边参差不齐的马头墙不断延伸,一家两家门口挂着褪了色的灯笼,摇摇晃晃忽明忽暗。
八成是酒没醒,不然怎么会稀里糊涂跑出来?
吴邪手里的灯笼照出一截杏黄色的光,落在青石路面上斑斑驳驳。
他轻轻笑了笑,径自往前迈步。
夜晚的西递沉寂的像座空城,这个皖南小村何其幸运的避过了数次战火侵袭。只是很少会有人注意到,这清婉如水墨画卷般的地方,沉淀了多少历史的沧桑。
这是整个新安的缩影,恩与怨,荣与衰,纷呈缭乱。
夜风挟来一丝悠远,抚在耳边苍苍茫茫。
杏黄灯笼摇了摇,薄雾里跌出了清蟾冷光如水,倾落的黟山如梦似幻。
袅袅清音叹了寒夜未央,吴邪望见那墨瓦嶙峋的马头墙上琥珀色猫眼石的闪光。
……张起灵?
那人还是一袭素白丝锦水墨纹长衫,斜斜倚坐在马头墙上,漆色沉寂的管箫抵在唇边,那丝竹声轻轻便撩拨了夜色弥漫。
弹指间,似已刹那千年。
胸腔里躁动着不安的情绪,吴邪不知道那代表什么,只是觉得眼眶渐渐潮湿。
捂住嘴,抑制不了的一阵咳嗽。
怎么?丝锦墨纹袖下露出半截苍白的手腕,轻易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吴邪。
……老毛病,没事儿。他望着他轻轻一笑。倒是你,神出鬼没哩~~
没事就回去吧。张起灵接过吴邪手里的灯笼,自顾自的向前走。
深深的窄巷映着那抹苍白,灯笼洒着杏黄色的光芒,不远处的身影似乎变得模糊起来。
张起灵!他脱口叫住他。
那人侧过脸颊,淡然的眸子清清亮亮。
……你,不会突然不辞而别吧?
刚进青云轩,吴三省便猛扑而来。
我说大侄子!大晚上的你转悠啥?不知道还有俩居心悱恻的洋人在这啊?!
我只是出去散散心,没关系啦……
你爹就你这一根独苗,虽然你嘴上说着不回家,但你要真出个事儿,我怎么跟你爹交待?吴三省把桌子拍得呯呯响。
我知道三叔你担心我,行了行了,我去厨房给你温壶酒,别气啦。吴邪摆摆手往厨房走去,那身影刚消失在拐角处,吴三省便头也不抬的对张起灵说。
我有事拜托你。
张起灵瞥了他一眼。
没兴趣。
这件事你一定会帮我。吴三省转过来笑笑,语气笃定的回答。
你这么肯定?张起灵略略不满的挑起眉梢。
那两个洋人在找的,八成你也在找,对吧?吴三省眯起眼睛看他,这个举动让张起灵想到了吴邪。
你知道多少?黝黑的龙脊背微微出鞘,肃萧的杀气弥漫开来。
别紧张,你就不想知道他们想从我这里拿走什么?吴三省笑着摊开掌心。
张起灵只瞄了一眼,顿时脸色阴晴不定。
吴三省的掌心里,躺着一条拇指大小的蛇眉铜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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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从哪来的?
我从哪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愿不愿意帮这个忙。吴三省把一只紫金匣子搁在桌上,缓缓推到张起灵眼前。这里面有另外一条铜鱼,我想请你把它藏到一个地方去。
哪里?
吴三省看着他笑笑。你知道那地方,瓜子庙鲁王宫。
一阵阴寒的冷风擦着脖颈而过,吴三省瞧见那黑色的刀刃架在自己脖子上。
你是谁?
他轻轻拨开刀刃。
我是吴三省,吴邪的三叔。
张起灵冷冷淡淡的瞅着他,半晌,收刀入鞘。
这事与我无关,我没必要答应你。
不,你会的。吴三省抚着刚被威胁过的脖颈。你也有你想知道的不是吗?而这便是个相当不错的线索。反正这两条铜鱼归你了,怎么处置是你的事情。
铜鱼有三只,余下的在哪?
吴三省眯起眼睛,慢条斯理的摸出旱烟。
我留在了原地。
张起灵盯着面前年过中旬的男子,眼里一片交错复杂。
哎,别这么瞅行吗?发毛啊。吴三省搔搔脑门。得了,实话跟你说吧,其实你并不是在帮我,而是再做一件前人没有做完的事。
吴三省看着张起灵挑起的眉梢轻轻一笑。
那个人你熟,他叫汪藏海。
说完,意料之中的看到张起灵脸色大变。
……我听说你去了云顶……是不是在那看到了什么?
云顶天宫都知道,还想说与你无关?吴三省咔吧咔吧的抽着旱烟。看到了什么啊……他磕掉烟灰,转过来笑笑。无可奉告。
张起灵倒也不再追问,伸手将那紫金匣子和铜鱼收入怀中。
那匣子先放回鲁王宫,至于更一条铜鱼……到时候我再告诉你把它搁在哪儿。
吴三省抬了抬眼,突然压低声音说道:
别让我那大侄子晓得这事。
为何?
他还未到知晓的时候,其实应该说,要知道的人,不是现在的他。
张起灵敛起目光,往后退了半步:
你不是吴三省。
对方收紧散漫的眼神回答:
我是。
嗯?你们在说什么?吴邪端着酒具出现在拐角处。
没啥,温好啦,咦?没下酒菜吗?吴三省几步上前接过吴邪手里的乌漆托盘。
这是安神的米酒,喝了快去睡觉吧。吴邪推推他家三叔。
还是我家大侄子孝顺,三叔没白疼你!
省省吧,下次少给我惹麻烦就行了。吴邪叉着腰说。还有你,快回去睡觉。他揪着张起灵的衣袖往楼上走。
吴三省在下头笑嘻嘻的说:
张小哥,忍忍吧,你跟我家大侄子认识那是注定的。
吴邪嘟着嘴没说什么,倒是这话在张起灵听来别有深意。
你究竟知道多少?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吴三省。
后者则神定气闲的嘬着米酒,笑着瞥他一眼。
我不是说了嘛,无可奉告。
进屋前,吴邪轻轻揪住张起灵。
三叔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张起灵看着那双灿若桃花的眸子,半晌,摇摇头。
没有。
……是吗?
嗯……
吴邪垂头抚着拇指上那枚碧玉扳指。
我回去睡觉了,你也早点歇着吧。
说完一头扎进房间。
吴邪……
别担心,你不想说我就不问。温软的声音搁隔着雕花门板传来。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吧。
……再等等,再等等一定告诉你。苍白的指尖抚在隔扇门板上。
好啊,没问题。吴邪背靠在门边,低声回答。
晚安。
嗯,晚安。
窗棂外是连绵起伏的黝黑山脊,与白天的温婉截然不同,肃萧的让人心神不宁。
吹了烛火,张起灵倚坐的窗沿上,葱白指尖摩挲着刀柄上细腻的羊脂玉牌。
他喜欢这通体晶莹的玉件,温润的感觉像极了那个人。
张起灵确实不后悔认识了吴邪,只是他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又要怎么跟他解释?
若是某天自己真的突然消失了,那个人会不会翻天覆地的去找?
会闹得到处鸡飞狗跳吧,果然还是不能随便消失啊……
张起灵望着弥漫的夜色,伸手抚了抚嘴角。
那里正微微上扬着不可思议的弧度。
张起灵。他压低声音对自己说。你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倏然隔壁房传来咯咚一声响,紧接着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吴邪熄了蜡烛窝在床上发呆。
那个人什么都不告诉他……
嘴巴上说着‘没关系’‘不介意’,其实心里早就翻了五味瓶,各种味道混在一起,那难受劲儿只有自己才晓得。
早知道就不来了。
他抱着膝盖兀自嘟哝。
胸腔里翻腾着强烈的不适,似乎立刻就要冲口而出,吴邪深吸口气,硬是把它强压了下去。
这身子骨,回去怕是又要挨王盟的骂了。
他笑笑倚在床边。
那个人要是消失了,自己大概会翻天覆地的找吧?
哎……灿若桃花的眼眸水波荡漾。
或许不认识他会比较幸运……
吴邪猛然一惊,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个十足十。
……不是早就认了嘛,遇到他算我栽……
他浅浅的咳了几声,胸腔里的躁动愈来愈大,整个肺叶似乎被紧紧捏住,窒息铺天盖地般的袭来——
檀木匣子被撞下床头,咯咚一声摔在地上。
刺啦——挂着寸把长流苏的锦缎布幔扯落了下来……
吴邪?吴邪?怎么了?
微凉的手扶住他的肩,吴邪像是溺水者倏然抓到一根稻草般死死掐着张起灵。
半晌,才从那剧烈的咳嗽中缓过气来。
……我没事……哮喘罢了,老毛病。
他拭了把冷汗,瞄见张起灵手臂上浅浅的淤紫。
好像做坏事了。他勾起嘴角笑笑,脸色苍白的骇人。
回庐州,你这身子不能再耽搁。张起灵将撕破的流苏布幔丢下床,淡漠的语气却不容反驳。
可是,三叔还在这……
不管他。
张起灵把被褥胡乱塞进吴邪怀里。
明儿一早就动身。他顿了顿,倚在床边坐下。你睡,我在这陪你。
哎?!
吴邪这时的神情可谓是千变万化。
你不是那张起灵,你是他孪生兄弟之类的吧?!
波澜不惊的眸子倏的凑到眼前,吴邪感觉到了那人温热的喘息。
要不要确认一下?张起灵挑着眼皮瞅着他微微张开的嘴唇。
不用了……
吴邪很识趣的钻进被褥。
张起灵还未坐稳,只听得一声尖锐的枪响惊鸿而现,紧接着就是潘子的怒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