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打开那扇红木的门，我深吸了一口气，面对着科里格。
“你来了？”
“啊，我来了。”
“作为什么？”
“睚眦·尤戈理。”
很简短的对话已经能让他明白彼此的位置，以及他输了的事实。
“真是一出好戏。”沉默半晌，科里格才开口道。
“是吗？我不怎么擅长演戏，不过练久了也就熟了。”我耸耸肩膀，算起来我被抓至少有两次，被威胁被利诱被试图抓的次数数不胜数，每次都让我郁闷得要死，为什么他们专找我的麻烦。
“那为什么你不能假戏成真呢？”科里格遗憾地叹息道。
“假戏成真？让我弃暗投明……弃明投暗？哎，反正也说不出谁是明谁是暗，你的意思就是说要让我真的成为菲特罗斯家的人了？”
“以你的能力性格，足以让菲特罗斯家所有人为你所用，更可以让菲特罗斯家取代十老头之一，得到更高的地位。更何况，阿帕忒他……”
“他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喜欢我？抱歉，我对用那种卑鄙无耻下流手段的家伙永远不可能有哪怕一丁点的好感。”我冷笑，用这种非常手段素来是我不能接受的事情。
“你杀了爱着你的人。”科里格的眼中看不到对儿子的多少惋惜。
“我杀掉的爱着我的人多了去了，我爱着的人我也杀了不少，你有意见吗？”我爱谁是我的事，谁爱我是他的事，我没必要为了别人的事情操心。
“……”
“还有你提出的弃暗投明的方案，抱歉，如果不是用我的名字的话，得到的利益再大我也没兴趣。菲特罗斯家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让本少爷卖命？这个世界上能够不付出什么就让本少爷累死累活的人，很不幸，都集中在流星街十三区蛛窝呢。”只有他们能让我无条件的付出，因为…
“就为了那个垃圾堆上的老鼠们吗？”
“话说明白点，我一直不赞成用老鼠形容他们，在流星街你几乎找不到老鼠，因为会被人吃掉。”我摇摇手指，“在流星街很少有能活着的非人生物，蜘蛛除外，因为蜘蛛没肉有毒。”
“……”
“你说得很多话我都赞成，流星街确实不是一个好地方。”我叹了口气，“那里的人命不值钱，每天我都能看到很多昨天还活着的人死掉。那里是个凭力量说话的地方，没有力量你寸步难行。那里是个欲望的放大镜，人性中丑恶的一面你能尽览无遗。”
“那你……”
“但是别忘了，人的感情也是欲望的一种。”
“？！”
“正如同你在那里爱上的女人让你记了一辈子一样，在那里得到的感情，往往更加真挚而深刻。”
“……真挚？深刻？流星街？”
“流星街是个很讨厌的地方，天空差不多总是灰色的，从早到晚从浅灰到深灰再到黑，晚上也难得看到几颗星星，更别提是流星了；空气质量很差，总是带着垃圾的味道；一年难得洗几次澡，害得我为了水的问题不惜挖地三尺；出去跟人说话处处都要留心，否则很可能被人骗死；一年到头争端不断，尸体多的时候可以铺地了。”我勾起嘴角笑笑，脸上带着无奈的表情，现在想想，流星街真的和我理想中的居住地点完全背道而驰。
“那你为什么还要阻止我毁灭它？”科里格的眼睛几乎变成了赤红色，恶狠狠地盯着我。
“没办法，我的家和家人在那里。”我叹了口气，然后笑得灿烂。
就算再怎么讨厌的地方也好，我的家和家人在那里。
“虽说你的提议也让我很心动，把菲特罗斯家改成我的东西对我也不难，但是很抱歉，如果是拿那些家伙的幸福作为代价的话，永远不可能。”只有这个，我不会拿来交换，任何东西都不行，哪怕是被我视之重若生命的尊严也一样。
“家？家人？”
“啊，虽然我不想承认。”家和家人这两个词不会出现在流星街，同样不会出现在我嘴里。因为太奢侈了。
“为什么呢，那种人……”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但是很抱歉我不知道。”
“所以你一定要和我作对了？”科里格眼里闪过一丝阴婺。
“没错，如果不能解决掉你的话，我的计划就没意义了。”
“计划？”
“虽然说我的格言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不过这次我也很用心的盘算了各种方案呢。最好的一种结局是我解决掉你们之后开始千里大逃亡。”我摸摸鼻子讪笑道。
“逃？你逃什么？害怕十老头家的追杀吗？”
“那种东西我怕个屁啊，我怕的是库洛洛还有其他人……虽然说这次是为了他们好，可是我毕竟狠狠地耍了他们一次，库洛洛那个小心眼的家伙肯定不会放过我，万一被抓回去，我的下场我连想都不敢想……所以才特地调虎离山啊。”发给库洛洛的短信是我刻意而为，以他的性子肯定会提前几个小时去等我，他不来，其他人也肯定不会跑到菲特罗斯家来，这样等他们发现这里出事了之后我已经溜之大吉了。
“那你想过最差的结局没有？”
“啊啦，有啊。”我眯眼笑笑，“我是个很讨厌事先打算的人，不过这次我也全盘考虑过了，最差的结局我也知道。”
“那你最好有心理准备，因为你的计划注定不会成功。”科里格打了个响指，整个人忽然升向空中。天花板开了个大洞，在我回过身来之后，他已经上去了。
“上面是房顶啊……看来我果然不适合计划……唉。”我叹了口气，耳边已经传来了人的脚步声。
“我准备了菲特罗斯家现在所有的战斗人员给你，好好享受吧。”
“好麻烦……啊……”
现在时间，十二月二十四日十点五十。
***
光明公园。
十二月二十四日的天气已经转冷了，虽然说没有雪导致看不到白色圣诞，逼近零度的天气也不适合出游，街上还是挤满了男男女女。
一个人站在光明公园的一根灯柱下，库洛洛盯着手上的手表，脑子里过着一幕幕影像。
“米斯特瑞吗……为什么我总觉得有问题呢？”眉毛拧成死结，库洛洛苦苦思索着。
“呐，库洛洛你的生日到底是几月几号？”
“……十二月……”
“说大声点。”
“十二月二十四和二十五的交界。”
“……啊？哎呀库洛洛你好厉害，和耶稣基督同一天生日啊！”
“……就是因为知道你会这么说我才不想告诉你。”
“很不错啊，这样每年只送你一份礼物就行了。”
“不觉得很奇怪吗？我和神之子同一天生日。”
“光明与黑暗总是同时诞生的，这么想想也就没问题了。”
“……你的理由还真是奇怪啊。”
“睚……”缓缓呢喃着那个名字，库洛洛叹了口气。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呢……是哪里呢？
脑中忽然电闪过一个可能，库洛洛霎时间发现，他似乎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们似乎是打算在圣诞节找流星街的麻烦，所以你尽量在圣诞节前回来……”临行前德兰克斯的话忽然响了起来。
“圣诞节吗……难道说……糟了！睚眦那个笨蛋……”
***
十二月二十四日，十一点四十。
“好累啊……”我一步一步走向楼梯，手里的杀生之牙无力的垂下，背后，尸体铺满了整个楼道。
“真是，麻烦的念能力……看来科里格还留了一手，他果然没有完全信我……唉，我现在还有多少时间呢？”看着从向上的门口冲过来的那一群人，我的眼睛一阵阵发黑，这是轮回禁制发动的前兆。
“妈的，不管了……睚眦龙力·封印·解！”咬破手指，我把自己的血涂在了杀生之牙上。
杀生之牙瞬间爆发出夺目的光芒，光芒散去时，原本银白的刀锋已经变成了耀眼的血红色，倒映着那些人狰狞的脸。
“抱歉了……如果有怨言的话，去地狱找恶魔理论吧！”闭上眼睛再睁开，我的眼睛，刹那间变成妖异的血红。
刀锋过处，无人得生。和我快刀斩乱麻的进度相同的，是我一分一分加重的伤势……
哐啷！通往天台的大门终于被我一脚踹开。
“你来了？”科里格负手而立。
“啊，我来了。”好耳熟的对话啊……
“你认为你现在还杀得了我吗？”科里格瞟我两眼，冷笑。
我不语，自家人知自家事，我也清楚我现在的情况有多惨。解开睚眦龙力的封印固然能让我变强，但是也会让我的身体受到反噬，现在的我内伤已经到了一种很严重的地步。别说杀他了，自保都难。
“你为何一定要杀我呢？”
“如果不解决掉你顺便震慑一下十老头的话，我怕事情会不那么好办。”我笑了笑，“我要解决掉一切可能的麻烦，做事总要尽善尽美的好。更何况，你还有活下去的意义吗？菲特罗斯家的战力差不多都被我毁了，你还活着也没用吧？算我好心，送你去见你要见的人。不过你们能不能相会还是一个问题啊，毕竟她貌似会上天堂，而你，会下地狱。”
“那也得等你杀了我再说这句话，你现在……哼。”
“……”
“承认了吗？你根本没有杀了我的力量！”科里格仰天长笑，张狂的令人作呕。
“科里格，你没说错，在现在的情况下，本少爷在自保的前提下杀了你，是不可能的任务，”我淡淡地开口，眼底清澈的映出那人张狂的笑，“但是，在不要命的前提下，本少爷有一万种方法杀了你！”
杀生之牙疯狂的咆哮，尖锐的刀鸣声将他的笑声打断，血红的刀锋切断了缠绕在他身上的“念”，狂暴的刀气瞬间将他重挫。
“怎……怎么可能……”
“在我不想活的情况下，要杀你比捻死臭虫还容易。”我拄着杀生之牙歪歪扭扭地走过去，俯视着他的脸，“刚才你问过我我计划中最差的结局，现在我回答你，玉石俱焚。”
我的计划中有无数的结局，但是没有一个结局我达不成我最终的目的。结局的差异，只在达成目的之后我的情况罢了。最好的，我逃往天涯，最差的……
“为什么，你可以为了他们……”
“就像你可以为了你爱的女人毁灭流星街一样，我也可以为了我爱的人去做很多事情。”我淡淡地笑了笑，“那么，再见了。”
“你活不了的，他们……已经要来了……”
“你一直藏着的另一支队伍吗？没关系，我无所谓了。”我干脆地将杀生之牙捅进他的心脏，彻底绝了他的生机。
体内气力不继的感觉难受得要死，刚才强压下的伤势加倍的报复着我已经伤痕累累的身体。往地上吐了口血，我拄着杀生之牙勉强走到建筑物的正面，俯视着面前的一切。
耳边传来人的脚步声，是那家伙的走狗到了吗？哼，反正也无所谓了。手伸到口袋里拿出一个玻璃小瓶，我怔怔地看着瓶中淡金色的液体。良久，苦笑。
“你说我干吗要研究这样的东西啊……自作自受不是？”掏出手机，我费力地按着上面的按钮。
还差一点点了啊……还差，两句话……
“睚眦！！！！！！！！！！！”
……幻听？我貌似还没按通话键……
垂下头，我看见了几个熟悉的身影向这里跑来，高度差并不能阻碍我的视线，我清楚地看到了我想要看到的人。
还是……被你发现了啊。
真是、真是，我的计划总是不能成功啊。
“喂，库洛洛。”按下通话见我懒洋洋地开口。
“你这个浑蛋！！！”两边同时传来的声音振聋发聩。
“别骂我好不好……”我委委屈屈地说。
“你……给我在那儿等着！我马上过去！”
“别急啊库洛洛，有些话我还没说呢……生日快乐啊。”我咳嗽了两声，唇边溢出一丝血红。
“快乐……快乐你个头！”库洛洛恶狠狠地骂道，真难得听他骂人啊。
“别这么没风度，不就是被我算计了一次么，你算计我的次数数都数不清吧？”
“你……”库洛洛可能已经被我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我要送你礼物来着，要什么？”
“不要！”
“诶，话别这么说么……对了，你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话吗？”
“哪一句？”
“我说过，别人跟我说要我对他说喜欢他，这辈子都别想；对你说，下辈子也别想……对吧？”
“……你……”
“库洛洛，我喜欢你。”
真的应该感谢一下菲特罗斯家的这些人，否则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认识到，你对我而言的意义。
耳边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我冷笑了一声，打开了玻璃小瓶将里面的液体倒进嘴里。
“呐……库洛洛，想不想看流星？”
手机从手中掉了下去，撞在石头上碎成片片。库洛洛似乎喊了句什么，可是我没听清楚。
“星陨的确是很强大的活化药物，但是如果不加稀释直接把纯粹的星陨喝下去的话，就会出现和转瞬芳华一样美丽的景象……耀眼而灿烂的，血红色的流星啊……”
话……还真是不能随便说啊。否则，肯定会遭报应的……
感受着体内如同火山即将爆发一般的痛楚，我仰头大笑。一边的门被人踹开，是那家伙的手下么？可惜了，你们来晚了。
***
库洛洛死死的捏住手中的手机，刚才睚眦说什么？他……究竟怎么了……
抬头追逐着那个白色的身影，却找不到，耳边却传来他高傲的笑声……
“白痴，本少爷想找死，也要死的嚣张！”
下一秒，空中爆开一朵艳丽的光华，千万颗火红色的流星从一点坠下，霎时间笼罩了大地。
或者不该说是火红，而是……血红！
爆炸的中心点，却是他所在的方向……
“睚眦——————”撕心裂肺的喊声，却无法让那场血红的流星雨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