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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8章 番外:寒江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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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见岭头云似盖,已惊岩下雪如尘,千峰笋石千株玉,万树松萝万朵云。
      时值冬日,天光晴好,些许蒙蒙细雪如丝如缕,仿佛一片轻雾,一驾马车辘辘着行驶在道上,车身古雅宽敞,垂着绣花青竹厚幔,一路林木幽古,偶尔有鸟鸣清越,好一派胜日冬景。
      马车前方已现出了一所规模十分宏大的寺院,四下皆是建得庄严雄伟,极具规模的佛殿,此时细雪已停,驾车的人慢慢勒住马,在国寺前停下,然后便朝着车内道:“陛下,已到了。”
      大雄宝殿中供奉着金塑的高大佛陀,皆是宝像庄严,端庄肃穆,大殿内点着有静心作用的沉水檀香,偌大的宝殿当中只有两人,殿门口两株参天的菩提树上鸟鸣啾啾,别有一番意趣。
      一阵冬日清冷的柔风吹进了大殿,将男人宽大的雪锦衣袖拂得微微摆动,袖中露出修长的手,拈起三支长长的佛香,在法案上点着的通臂巨烛上烧燃,暖软的衣袍无声地在风中似有若无地微拂,衣摆用亮银的精致绣线刺出疏疏的几朵莲花,上面淡薄地透出着一缕白檀的味道。
      叶孤城将手里的三支佛香插进巨大的紫金香炉当中,几缕轻烟袅袅上升,身旁的西门吹雪则替他在佛案上点起了两盏祝明灯,叶孤城微微闭上了双目,双掌合十,静默了一阵,然后便睁开眼,抬头望着高大的佛像,一双狭长的眼睛十分安稳,目光平静如同秋日里宁静的湖面,清寒明利得仿佛能够洞穿一切。
      佛像遍体塑金,隐隐反射出如同流水一般的耀目金光,西门吹雪从怀里取出一块绣有淡纹的雪白锦帕,为叶孤城擦了擦由于刚才执着佛香,因而染上了一丝法檀味道的手,道:“……在想什么。”
      叶孤城见他问起自己方才在佛前祝求之事,便道:“……一求父亲寿数悠远,玄儿元儿身强康健,辰儿早得良缘,二求社稷安稳,国祚绵长。”他顿了顿,忽然微微扬了扬双眉,握了一下西门吹雪微凉的右手,既而温然一笑,道:“……还有你我两相永好,朝暮不离。”
      西门吹雪听了,不觉便攥住了叶孤城的手指,低头在上面轻啄了一下,叶孤城抽回手,低哂道:“……西门,你在佛前如此,实是放肆了。”
      午膳时分将至,寺中已置办了一桌上等的素斋,设在一处幽静清雅的所在,几株已有了极长年岁的古榕枝叶繁盛,冠如华盖,由于上午时分降了一场如雾的细雪,因此树上积了一层皑皑的白,空气亦且极为清朗,叶孤城与西门吹雪两人面对面地坐在树下用膳,一面听着远处传来的沉沉繁冗的颂经与敲打木鱼声,夹杂着鸟雀偶尔唧喳啁啾的轻鸣,一面说话谈天,倒也十分清净自在,周围房舍殿宇精致整洁,亦有放生的水池,池中还不曾结冰,但见鱼游浅底,在日光下水波粼粼,叶孤城以手撩起长长的袖摆,挟了一筷素衣凤尾,道:“……今日前来礼佛,天气倒是颇好。”
      西门吹雪盛了一碗清汤,推到叶孤城面前,发间挽着一支明合白玉的短簪,在日光中闪出一抹隐约的温润色泽:“……的确。”
      叶孤城拿汤匙舀了一勺汤,浅浅饮下,这才说道:“……西门,玄儿如今,已有十五岁了。”西门吹雪闻言,微微扬了一下峻峭的眉峰,道:“……怎么。”
      叶孤城放下手里的汤匙,将一只素烧茄苋夹到西门吹雪的碗里,淡淡笑道:“……前日我去上清宫,父亲晚间留我用饭,席间便已与我说起过,待到明年玄儿元服之后,便要做主为他选妃大婚,让我早做打算,多少先留意一下。”
      一般皇室中的子弟,向来经常会有人早早就已成婚,尤其是没有多少兄弟的皇子,为了尽早为皇家延续血脉,因此即便是十三四岁大婚的也不是没有,何况叶玄十六岁元服之后才会大婚,这个年纪放在一般人家,也算是普通,因此西门吹雪听了叶孤城的话,也不觉诧异,只是想到叶玄从前在自己身边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襁褓中婴儿,而如今就却是就快要成婚生子,不由得心中便油然升起一丝淡淡的感慨之意,道:“……如此,也好。”
      叶孤城笑了笑,说道:“……若是这般,说不定再有一二年,西门,你我或许便要做了祖父,说不得日后还要含饴弄孙,享些儿孙绕膝之乐。”四周寂静无声,唯有凉风徐过,略黄的枝叶簌簌轻摇,西门吹雪听他这样说,亦是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点一点头,道:“……确实很好。”
      叶孤城垂目而笑,半晌,才微微笑道:“……玄儿毕竟是男子,也就罢了,倒是元儿日后若是年纪渐渐长成,你我只这么一个女儿,自小亦是娇养得紧,他日为她终身之事,少不得要操心劳神一番。”
      西门吹雪薄唇微扬,冷峻的面容上现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右手无声地伸出,覆上叶孤城的手背,轻轻摩挲了一下,道:“……元儿如今不过八岁,你又何必眼下就去想日后之事。”
      叶孤城与他两手交握,哂道:“……你宠得她实是不像话,万事皆由着她的性子,整日里随心所欲,纵横脱跳,哪里还有多少女子模样,即便贵为帝姬,怕是也没有多少人敢娶……我见他们兄妹两人,骨子里却是都有些像你。”
      西门吹雪听他这样说,便似是低声笑了一下,然后将叶孤城微凉的手握得紧了几分,说道:“……像我,莫非不好?”说着,手指在对方的掌心里若有若无地捉弄了一下,同时沉声说道:“……西门家的人,皆会自己寻得良配,憬元是你我的女儿,天下间又有几人配得上。”
      叶孤城道:“日后若是她自己心中属意,便随她就是……想来为人父母者,也实是有些不易。”西门吹雪唇边淡淡绽出一缕笑意:“……嗯。”
      马车朝着宫中方向返回,一路上雪漫冬色,景光晴好,叶孤城掀起车帘,看着外面的景象,就见四周皆是白雪皑皑,因此便回过头,向着对面坐着的西门吹雪说道:“……眼下时辰尚早,西门,不如你我便在宫外游览一番。”
      说着,便朝车外吩咐驾车的青衣人停下,随即就与西门吹雪下了马车,让人自去驾车回宫,两人则一同沿着路信步漫漫而行,一面赏雪观景。
      二人一路徐徐漫步向前,正低语笑谈之际,西门吹雪却忽然止了步,中毛熏貂白缎大氅下与叶孤城交握的右手,亦且无意识地紧了紧,随即沉声道:“……去别处,可好。”叶孤城见他如此,便本能地抬眼看去,这才恍然发现两人一路不知不觉之间,却是走到了紫金山位置。
      叶孤城知道对方心中所想,不觉便轻轻握紧了西门吹雪的手,以示安抚,温言道:“……西门,过去之事,何必还去在意。”
      他知道西门吹雪时至如今,也仍然不能够忘怀从前之事,而那柄西门吹雪一向惯用的乌鞘长剑,也自此在对方出门之时,很少再被带在身边,有一回他问起缘故,西门吹雪便道:“……这柄剑曾染过你的心头之血,自此天下间除你之外,已无人再配让它出鞘。”
      叶孤城思及至此,便将西门吹雪的手微微抬起,放到唇边,吻一吻男人冰冷的掌心,淡淡笑道:“……西门,时已至此,你若还再介怀这等陈年旧事,我便恼了。”
      西门吹雪听了,便伸臂将叶孤城笔直的腰身环住,用薄唇轻轻印住了对方的唇瓣,叶孤城亦且回应,伸手搂住爱侣挺拔的身躯,与他缠绵交吻,两人亲昵了良久,才慢慢松开彼此,西门吹雪最后啄了一下男人的唇,低声道:“……叶,我答应你,自今往后,再不去介意此事。”
      山上冰雪横绝,万籁俱寂,辉山晴雪,岩崖横亘,四周皆是树木森森,青松劲柏迎寒矗立,冰冻霜雪积压在枝头,枝干遒劲崎岖,风骨苍劲,那一种雪压青松的景象,比起春光暖花,夏日绚烂,更有一股截然不同的苍翠厚重之感,傲然挺立在四下的雪光冰泽之中。
      两人上到一处山顶,顶峰处,寒风自是凛冽,满眼望去,只见无限山河美景,满山冰雪皎洁,景致开阔,雪山巍峨高耸,白茫茫的雪盖住了远近的群山,将天地饰得晶莹剔透,景色果然绝佳。叶孤城站在山顶,身上的石白缂丝面乌云裘氅随着寒风猎猎而动,长长的漆黑密致眼睫上有一抹流光漫漫,衬着男人峻目漆发的如冰容颜,越发显得清逸矜贵难言。
      西门吹雪替身旁的叶孤城紧了紧大氅上的玉扣系带,沉声说道:“……叶,你穿这件裘衣,好看得很。”
      叶孤城听了,不禁就抬起右手,抚了抚爱侣的剑眉,微微低笑道:“……原来西门,也会因色所迷。”
      西门吹雪捉住男人正在抚摸自己双眉的手,贴在冰冷的脸颊间,轻轻摩挲,道:“……确实。”
      两人从另一侧下山之后,便见冰残雪积的江上,有一叶小舟正静静停泊在江畔,一名船夫穿着蓑衣,头戴斗笠,正弯着腰去解开系在岸边的船绳,船头放着一支鱼杆,一舟一楫,正欲横水而渡。
      叶孤城见了,便对身旁的西门吹雪道:“……西门,今日可要钓鱼?”
      西门吹雪自然不会拂他的意思,因此便点了一下头,但随即就微微顿了一下,既而道:“……你可带了银两在身。”
      叶孤城听了,这才想起自己似是已有多年不曾在身上携带银钱,于是就随手从腰间解下了一块彩翼云凫白玉佩,然后走到江畔那小船位置,用这枚玉佩买下了整条小舟,那船夫虽不知手里的这方玉佩究竟价值几何,但只看那精致的雕刻手工与剔透无暇的玉质,就也明白是十分珍贵之物,不禁连连谢诺,将小船与船上的一应物事,都统统留了下来。
      两人上了船,叶孤城拿起竹竿,只是向水里轻轻一点一撑,小舟便慢慢向江中行去,江上清清冷冷,便有寒冽的风一丝丝经过水面,几丛零星披雪的芦萩摇摇晃晃,衬着周围茫茫的银山寒水,实是有着说不出的动人味道,放眼望去,漫天一片干净,连一只觅食的鸟雀也无。
      船舱里有几只干净的絮棉布垫,西门吹雪拿到外面,又拣起船头放着的鱼竿和鱼篓等物,然后就与叶孤城两个人一起坐在船边。此时天上重新有不大的雪花飘下来,水面上有一层脆弱的薄薄冰凌,叶孤城在钓钩上拴好了鱼饵之后,便将鱼竿递给了身旁的西门吹雪,西门吹雪手上略扬,一抛一甩,就见细细的钓线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随即就没入了水中。
      不一时,云浓轻遮,日光隐去,天上细雪淡淡,如雾亦如缕,西门吹雪右手忽抬,就见一条颇大的江鲤泼刺刺地被从水中扯了上来,准确而直接地掉进了船边的鱼篓里,叶孤城微微笑道:“……冬鱼鲜嫩肥美,这鱼倒是不小。”说着,就将衣袖略微挽了,去解鱼嘴里的钩。
      此时两人坐得极近,西门吹雪眼见男人与自己不过咫尺之间,甚至能够清晰地看到那漆黑长睫上的一点雪花,些须极淡的白雾从丰润的唇中微微呵出,带着一丝清寒的气息,直令他缓缓靠过去,将那眼睫上的雪屑一一吻净,叶孤城被对方的唇触动睫毛,不免就有些痒,抬眼看了一下西门吹雪,低哂道:“……别闹。”一面说,一面将鱼钩从鱼嘴里取下,重新装上了饵,然后就将双手探进有着薄薄冰凌的寒冷江水当中,仔细盥洗,刚洗了几下,突然间右手五指如钩,只一抓一收之间,就已牢牢逮住了一条肥美的鲜鱼,叶孤城将其扔进竹篓里,笑道:“……我还记得当年在飞仙岛,你我驾船出海,钓上来的鱼做成生鱼片,倒是颇为美味……只可惜眼下此处并无调料等物,不然也可以做些尝尝。”
      叶孤城一头黑发极长,方才他倾身在水中洗手,不觉就有几缕墨发的发梢浸到了水里,漆黑的发丝在冰冷的江水之中蜿蜒浅浮,好似杂糅的黢黑水草,西门吹雪伸手将那发丝捞上来,拧去发中的水,把那里面很快就冻出的极薄的冰碴揉开,道:“……有其他吃食,你可要。”
      叶孤城听了,不由得就将双唇弯出一道薄薄的弧度,道:“……原来今日出来,你竟还带有私藏。”说着,将右手伸进西门吹雪的大氅中,摸索着探到怀里,拿出一只秋香色银纹百蝶穿花锦袋,打开一看,却是平日里两人饮酒时喜欢下酒用的干渍青梅。
      叶孤城看了看手中的锦袋,忽然扬眉而笑,道:“……既有此物,想必定然还带了酒。”
      西门吹雪漆黑的眼底淡淡闪过一丝笑意,也不说话,只从大氅里面递出一只挂在腰间的小小银质酒壶,叶孤城接过,一手拔开塞子,顿时就有一股浓浓的清醇酒香溢了出来。西门吹雪今日随身带着这两样东西,原本是要将其给叶孤城在马车上食用,由于今日是前往国寺礼佛,毕竟不好在进到寺院之前饮酒,因此便准备在回来的路上拿出,但却未曾想到两人会半路来到这里,此时此刻,于江中垂钓观雪之际,能饮上一口美酒,倒也实是相宜。
      叶孤城取了一颗干渍青梅放入口中,一面喝了一口酒,随即就微微笑道:“……好极。”说着,将酒壶递向西门吹雪,同时拿出一颗青梅送过去,西门吹雪此时已经再次抛钩垂钓,因此便只微微低下头噙住男人手里的梅子,然后就着对方的手,饮了一口四十年陈的上好竹叶青,二人一面钓鱼谈天,一面饮酒,此时天光如晦,白雪纷扰,江面之上,两名白衣人相傍而坐,一舟横水,渐渐定格成了一幅廖逸的画卷……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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