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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憔悴当年恨东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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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陛下心中,臣妾难道仅仅只是,’皇后‘而已吗……”
      京都的上空,不知何时已开始渐渐聚起了铅灰色的阴云,空气也变得沉闷湿冷,几乎令人窒息。
      景帝沉默地看着皇后,看着几步外为他生儿育女,一起度过了二十余载的女人。半晌,这个天下间最尊贵的男子闭上了双眼,缓缓开口道:“无论如何,你终究是朕的皇后,是朕四个孩子的母亲,若非如今你做了这件事,朕永远也不会因为你犯了错而惩罚你……曾经朕还是南王之时,府里受宠的几个姬妾一个染病而死,一个怀胎时受惊悸流胎崩血致亡,朕不是不知道究竟是谁在其中推波助澜……然而这些并不算什么,你毕竟是朕的正妻,是府中的王妃,朕不会因为她们而处罚你,不会让孩子们知道你做的事情,在他们心中,你永远都是一个温柔慈爱的女人,是他们的母亲。”
      景帝睁开眼,凤目中已徐徐升起怒意:“可你万不该做出这种事情,朕什么都可以原谅你,但惟独这件事,你几乎杀了朕的儿子,朕,不能饶恕!”
      天边陡然响起一声沉闷的雷音,声音喑低,并不十分响,却伴随着景帝的话语,生生震进了所有人的耳中。
      皇后的身体几不可觉地轻轻一颤,良久,朱红的唇微微漾起一丝澜漪,浅浅一笑:“皇上原来什么都知道啊……那时臣妾还年轻,倒是确实有几分沉不住气的,其实现在想想,又何必呢,臣妾儿女双全,几个低微的女人而已,哪怕是有了儿子,也是庶出,万万成不了气候的,又何必与她们一般见识呢?”
      声音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目光看向远处将两个昏迷的妹妹放在一张软榻上,正坐在一旁沉默照看着的男人。“可是他不同,他是皇上的长子,是那个女人的儿子,臣妾的勖儿比不上他这个哥哥,就连臣妾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也比不上他死去的娘!”
      叶孤城面容仍是沉静,景帝却已神色冷冽,直直审视住皇后的眼睛:“你是正宫皇后,虽然并非是他母亲,但将来他继承了皇位,你也永远都会是母仪天下的太后娘娘!这天下间已经没有人能够和你争,你还有什么不足?!”
      “我有什么不足?”皇后陡然尖声道:“臣妾不足!凭什么,凭什么本该属于勖儿的东西要让给别人!凭什么皇上把一切都给了他!凭什么以后臣妾的儿子要跪在那个女人的儿子脚下,凭什么……凭什么偏偏是他,是那女人的儿子!”
      又是一道闷雷沉沉响起,伴随着零零落落的几滴雨点。景帝的面容在昏暗的大殿中显得有些阴沉,半晌后,才缓缓说道: “她已经不在了……你为什么还不能忘记?”
      “不是臣妾不能忘记,是皇上不能忘记!是皇上逼着臣妾不能忘记!”皇后以袖掩唇,大声笑着,眼角慢慢往下流着泪,一颗一颗,尽数滴在了凤袍上。“自从臣妾第一次无意中发现王府那间放着她画像和东西的屋子,自从臣妾第一次在枕边听见夫君梦里叫着一个女人的名字,自从臣妾发现府中受宠的几个姬妾眉目间,都隐隐有画像上那人的一丝模样……臣妾就再不能忘记!”
      “二十多年啊,无论臣妾怎样努力,和自己的夫君却始终只能’相敬如宾‘,在旁人眼里,维持着儿女绕膝,美满和睦的样子,可是臣妾比谁都清楚,皇上的心里从来都只有她,给臣妾的,不过是一具空壳子而已,而且就是这一具空壳子,臣妾还要和很多女人分享!”
      一道闪电掠过大殿上方的天空,皇后的脸色苍白,近乎透明的白,唇上一点鲜红的胭脂,妖艳似血。“臣妾毕竟还是傻的,明明知道这世上从来都是女子多痴心,男子多薄情……”说着,忽然面朝远处衣白如雪的男人,淡淡笑道:“说到这里,本宫却是敬服太子的,皇上还是南王时,就因太子爷的婚事而气闷,烦恼时,也曾与本宫偶尔提起过长子不肯娶亲的因由……”白皙的右手轻轻抬起,略微整理了一下鬓发,精心修剪的长长指甲上,涂着朱红色的丹寇。“本宫虽对太子爷欲杀之而后快,却也十分佩服……身为天潢贵胄,要什么美人没有?却为了一个男人,身边长年不曾有过任何姬妾娈侍,亦绝口不提娶妻一事……痴情至此,确实难得,也让本宫佩服之余,颇为羡慕。”
      皇后说罢,重新看向景帝,然后轻轻拔下头上的噙珠坠长流苏金丝彩凤步摇,使得长发披垂下来,又一件件摘去身上的环珥珠饰,最后脱去外面罩着的华贵凤袍,露出里面素净雅致的樱红湘纹织金及地衣裙,既而缓缓跪地,做出深宫后妃犯下重大过错时,脱簪剥衣待罪的礼数,然后淡淡道:“事已至此,陛下要如何处置臣妾?”
      有冷风灌入殿中,将层层鹅黄的纱帷吹得乱舞,景帝脸上的表情晦暗莫明,身上金黄耀目的龙袍间,金线绣着的纹路交错纵横,眼底,是幽幽暗暗的光芒。
      “父皇!求您饶了母后,儿臣求您了!”阴冷的大殿中忽然响起一声尖叫,已经醒来的仙仪挣扎着从软榻上爬起,一路跪行着来到景帝面前,扯住景帝的袍角,哀哀求告。“求求您,求求您饶恕了母后罢,母后知道错了,她再也不敢了……”
      “父皇!苓福也求您了……不要杀母后,求求您不要啊!”苓福此时也已清醒了过来,学着姐姐的样子膝行着跪到景帝脚旁,牵住父亲的衣摆,痛哭着恳求。她虽然年纪还小,却也知道蓄意刺杀当朝储君是什么样的罪责--那是仅次于谋害天子的大不赦之罪,不但是皇后本人,就连皇后的父族母族一脉,也要受到极大的诛连!
      “仙仪,带妹妹回宫去,不要留在这里。”皇后看着两个女儿,眼底闪过一丝痛极的暗色,却还是神情平静地说道,声音在外面传来的越来越大的风雨声中,显得幽凄而冰冷。“本宫既做此事,便自然是不赦的。”
      叶孤城不知何时,已来到了景帝身旁,俯身将跪在地上的两个妹妹强行抱起:“跟孤回去。”
      皇后苍白的面上闪过一点感激,她明白这个向来冷峻少言的男人的意思:将女儿带走,不让她们再亲眼目睹此时此刻的场景--这是替她保留作为一个母亲,在孩子们面前,最后的一点尊严……
      “我不走!我不走!”苓福不可抗拒地被强行抱起,顿时哭泣着拼命捶打着兄长的肩膀,“放我下来……我不走……母后……父皇!父皇!”
      “大皇兄!求求你救救母后!求求你和父皇讨个情,赦免了母后罢!仙仪求你了!”
      毕竟比妹妹年长一点,仙仪在被抱起后,立刻就紧紧抓住了兄长的衣襟--她知道,如果说还有什么人能影响,甚至左右父亲的决定,那就一定是她们的大哥,她们眼前的这个男人!
      “昭儿,带你妹妹回宫!”景帝的面庞在昏暗的大殿中模糊不清,外面又响起一声沉闷的雷响,风雨也渐渐大了起来。景帝看着跪在地上的皇后,看着这个女子脸上淡然无惧的神情,陡然间,胸中就升腾起了一股熊熊的滔天怒火,喝道:“来人!”
      一群内监鱼贯而入。叶孤城停下朝外走的脚步,松开了将两名少女紧箍在怀里的手臂,仙仪和苓福满面泪痕地扑进了母亲的怀中,痛哭起来。
      “退下。”叶孤城看一眼进到殿中的十数人,冷然道,既而回过身,淡淡看向景帝:“父亲,皇后膝下,还有四个儿女。”
      景帝闭上双眼。殿中静得可怖,只闻少女嘤嘤的低泣之声,良久,景帝面无表情地睁开眼,从口中吐出一个字:“……滚。”
      一群内监立时躬身退出大殿。窗外风雨交加,使得殿中光线昏幽而暗昧,皇后缓缓抬起头,含着一缕无望的笑意:“方才皇上唤人进来,是要赐死臣妾,然后对外宣称皇后暴病身亡,还是要寻个好逸骄奢之类的无碍皇家尊严的罪名,将臣妾打入冷宫,废除凤位?……无论是怎样都好,只是,臣妾所做的事情都和孩子们没有任何关系,还望皇上不要迁怒。”
      景帝的脸在昏暗中模糊不清,半晌,道:“昭儿,朕说,你写。”
      湿漉漉的声音仿佛外面的雨声一般幽冷:“……皇后赵氏,奢费骄越,理后宫而无术,愚乏非德,屡失朕意,焉得母仪天下,配享宗庙香礼。今废为庶人,置于冷宫……”
      皇后眼中泪水直滚而下,打湿了苍白冰冷的脸颊,怀中拥着两个女儿,看向面前龙袍金冕的男人,凄然含笑道:“皇上总还念着些夫妻情分,饶了臣妾性命……臣妾叩谢圣恩。”说罢,盈盈一拜。
      景帝转过身,乌沉沉的大殿中,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只听得到外面哗哗的雨声。他看了一眼不远处并没有任何动作的长子,沉声道:“为何还不替朕起草诏书。”
      叶孤城的面容和往常一样,没有一丝表情,深沉清冷的一双眼眸内,满满映出大殿中的暗晦色泽。“生母被废,父亲要勖膺和酆熙几人,今后如何自处。”
      仿佛是沉默了数载那样久,景帝的声音终于缓缓响起:“后宫之事,自今日起由蔺妃德妃共同协理,赵氏留皇后头衔,收回凤印金册,仍居荣和殿,不得擅出一步。”
      回头看一眼两个女儿:“仙仪与苓福,自此交由昌懿长公主教养,不得再与赵氏相见。”
      顿了顿,又道:“一应份例起居,仍以皇后规格相待。”说罢,便慢慢朝殿外走去。
      “五郎……” (景帝排行第五)
      景帝的脚步停住了。
      皇后缓缓自地上起身,昏暗中,她的眼神仿若天真无忧的少女一般,柔得如同春水,眼泪早已将细心描画的妆容打湿,唇上的胭脂亦是湿漉漉地晕开,可脸上却还带着笑,柔和而遥远至极……
      “已有二十多年没有这样称呼了,如今,就容臣妾再叫一回罢……”皇后裣衽一礼,向着景帝微微一笑,同时,泪如雨下。“今日一别,想必就是生死不见了……五郎珍重。”
      景帝顿一顿,然后继续向外走,终究,没有回头。
      那时她还年少,刚刚与他成婚不久,不过十六岁的如花年纪,娇娇怯怯的模样,喜欢用软侬柔绵的声音,轻轻唤他一声’五郎‘……
      --恍若隔世。
      大雨倾盆而下,在地面上溅起大朵大朵的水花,冲刷着天地间的一切,明明还未到晚上,天色却已是极暗了。
      房里已掌上了灯。叶孤城脱去沾染了蒙蒙水气的外袍,然后走到床边,将绡帐微微揭开一道缝隙,脱靴上榻。
      西门吹雪睁开眼。叶孤城细细凝视着他峻毅鲜明的容颜,然后略微运功将冰冷的手蒸得热了,这才探进暖烘烘的被子里,抚上了男人赤 裸的身体。
      “休息得还好?”低头在他眉心间一吻,叶孤城的手轻轻沿着男人结实光滑的肌肤向下移动,探进股间,摸索着去确定对方的情况。
      触手所及,虽是有些肿烫不堪,但好在并没有明显的伤口。叶孤城用手慢慢为男人按摩着腰部,一边问道:“还很难受?”
      “没有。”西门吹雪用被子将叶孤城一同盖住,伸臂将爱人揽在怀里,嗅着他发丝间的淡香和一点薄薄的水气:“……我很好。”
      叶孤城任由自己被圈在男人怀中,顺势枕在了对方的胸膛上,亲了亲那略微红肿的乳 尖,然后便合上了双目。
      两人静静相拥着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雨声,良久,叶孤城闭着眼,忽然开口淡淡道:“因爱生恨,亦属人之常情……今日所见,世间既有佳缘天成,却也不乏怨偶相对。”
      西门吹雪低头吻一吻他的下颌:“为何忽有此语。”
      叶孤城枕在男人胸口,将方才宫中之事说了,西门吹雪静静听着,半晌,缓缓抚摩着叶孤城的头发,然后将其紧拥在怀里。
      凤目微阖,叶孤城伸手环住对方的腰,将面容深深埋进西门吹雪的胸口。
      “纵使良缘天定,亦或情孽错缠,叶孤城有生之年,必不负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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