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流水落花春去也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男人只穿袭简简单单的长衫，用根绦带拢发，负着手，站在离场院中心不远的地方，看着内中两个人练剑。树上的枝叶已抽芽吐蕊，倒也是嫩绿的片，很有几分生机勃勃的模样。
“休息了罢。”又过时，男子开口，同时转过身，走至旁放着的的软椅处坐下。
花玉辰于是收回宝剑，用袖口擦把额上的薄汗，然后快步走到子身前，拿起桌上的茶壶便倒上杯，有些急切地仰头饮而尽，才舒服地缓缓呼出口长气。
青年亦收剑回鞘，向边过来，见他如此，不由得笑笑。花玉辰毕竟年小，叶孤城又从不注重小节，对少年并不严苛肃穆对待，因此这个小师弟虽然拜师不久，却是在男子面前毫不生疏拘束的。
“师兄，刚才那式拨云荡雁，怎地就使不好？总是生硬得很。”花玉辰又倒杯茶递过来，同时问道。
青年接过，微微笑道：“使力太过劲猛，没有圜转余地，刚则易折，怎能不生硬？”他抿口凉茶，对子笑道：“师父从前教导过，也不知眼下弟子领会得如何。”
男人略头：“虽未全中，亦有七八分意思。”又对少年道：“孤阳不生，孤阴不长，方是此消彼增之势，要记得。”
花玉辰眨着眼，重重“嗯”声，既而歪着头，盯着人空荡荡的腰间，有些不解地道：“师父怎地不带剑？虽然现在是在家里，但见过好多人向来总是剑不离身的。”
人淡淡道：“剑不离身……”谁也没有看清他的动作，如同流星划过夜色，下刻，他的手上便拿着把剑，剑身如汪碧水，在太阳下闪着清冷的光。“这，就是我的剑。”
花玉辰楞，既而忙忙看向自己腰间，却只见个空鞘悬在那里。他抬起头，就见子用指尖弹下刃锋，既而反手抖，正正将宝剑重新插回鞘中。
叶孤城看他眼，低低扬起眉梢，说道：“剑到随心所欲的地步，既是到处都没有，也是到处都有--”
他说到这里，却见远处孙秀青抱着孩子，正含笑看着师徒三人。花玉辰见，顿时笑道：“师娘和小师弟来。”在他身边，青年也露出抹微笑，眼底，却是没有温度的。
叶玄原本偎在孙秀青怀里，待到近叶孤城面前，乌溜溜的眼睛转着，咿呀笑叫，张着小手便要他抱。旁花玉辰抬手欲接，叶玄却只扭身子不肯，竟是脸不屑的模样。众人见状，不禁都笑起来，花玉辰吐吐舌头，也笑。
叶孤城淡淡勾起唇角，左手微动，叶玄便已依在他臂弯当中。一缕长长的鬓发垂在身前，叶玄伸手抓住，咿咿呀呀便要往嘴里填。一只修长的手止住他的动作，叶孤城微微哂道：“这个不能吃。”将发丝从他手中拿出来。
孙秀青将只小小的拨浪鼓让叶玄抓着，边笑道：“午膳已快备好，吃过饭，下午再练功罢。”
叶孤城头：“好。”对世子道：“你和师弟先去梳洗番，再去前厅等。”世子自身也觉汗湿衣鬓，便道：“是。”和花玉辰同朝庭外去。
让叶玄坐在腿上，手扶住他后背，叶孤城看着世子两人远去的背影，道：“辰儿的资质不错，想来日后也应有所成就。”
孙秀青笑笑，道：“花三公子让他随在身边习武，是既然正式拜师，若是不勤恳，有所进境，就不准回家。想来，你也严厉了些。”
叶孤城用手摸摸叶玄的头：“天下间父母，皆是用心良苦。”他看着自顾自玩着拨浪鼓的叶玄，淡淡道：“将来他略大些，怕是也会如此，毕竟，飞仙岛日后总要他继承，白云城上下，包括陆上所有商号产业，干人等身家，皆将系于他人身上而已。”
他语气平淡，孙秀青眼里却闪过丝沉重和怜惜，顿顿，想些什么，却也最终只道：“你……不易……”
叶孤城狭长的凤眼上挑，微扬唇，露出个松融的表情，浅淡得几不可察：“人生在世，如何能够随心所欲，总有些东西，要去承担。”他用食指叶玄的鼻尖，低低笑道：“你现在若是听得懂番话，只怕便要想着不肯长大罢。”
孙秀青看着他坚毅的侧脸被阳光涂上层金芒，上面浮着极清浅的笑，明明隽峻不可方物，却只觉得心下微微沉重。
这样个子，别人只看到他纵横决断，剑如飞仙的眩目表面，又有几个会去想起，他身后所要背负着的责任呢……
袖中的的手忽紧紧，心脏也微滞下。责任……那么自己，是否也……
闭闭眼，不愿，也不肯再继续往下想。
然而脑海中仍是不受控制地闪过些画面。万梅山庄中，月色下，两袭近不可分的白影，江南，冷冽如冰的人深夜寻至花家……
“怎么。”淳厚的声音响起，孙秀青定定神，便见到叶孤城正以个询问的神情看过来。摇摇头，露出笑容：“没事。”顿顿，暗暗咬下唇，道：“我们的婚期……是不是要，推迟下？……”
话音刚落，脑子里轰然声，几若空白，只觉方才刻仿佛梦游般，简直不能够相信自己，居然出那样番话来！
怎么就会，出样的话！
怎么能够，出样的话！
怎么可能，出样的话……
惶惶然看向子，心里乱成片。
叶孤城微微叠起眉峰，琥珀色的眼直视着：“为何。”
孙秀青心下混沌片，几乎连呼吸都要窒住。突然感到眼睛里有些干涩，就好象有什么东西在上面压住，却怎么也落不下来。四周花木初展，摇芳浮香，口鼻间却只嗅得出淡淡苦涩的味道。缕缕，丝丝，直把全身都定住，然后在胸口缠缠绵绵地绕成团，牢牢地停驻下来……
臂上忽地紧，却是叶玄无意间扯住的衣衫。孙秀青猛凛神，仿佛惊醒过来。
抿着唇，身后双手在袖中握紧，以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速度稳定住情绪，精神昏昏噩噩，仿佛被什么牵引着，却在表面上仍如往常般模样，甚至还留有笑容：“我，只是觉得，最近身体不很好，不如，不如等康健些，再……”
低头看着叶玄，右手抚抚他的小脸：“不想……病恹恹地做新娘子……”
静。
似乎过很久，也可能只是一刻，叶孤城低沉清厚的声音传来：“好。既然是你的意思，那，便推迟罢。”
飘乎地听着，心里下松泄，又下收紧，先是苦，再是咸，接着，便是茫然的空白。然后，听见自己“嗯”声，说道：“去吃饭罢，我先送玄儿回房，会儿便过去。”从男子膝上，抱过孩子。
男人道：“也好。”从椅上起身，雪白的衣摆就从视线当中拂过，渐渐，就走得远。
仍低着头，亦抱着孩子起身向外走，刚走几步，叶玄手中的拨浪鼓就下掉在地上。忙弯腰去捡，却不料，一颗冰凉的水珠不知从哪里滑落，无声地坠在鼓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