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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番外 瑶池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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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昆仑山,瑶池水。鸥鸟掠波,拍散了天际流彩霞光,消逝溟溟。
      无香院里,雪衣人也将视线从寥廓苍穹收回,落在温泉池畔。晨光照耀下,一池尽染金色,连岸边翠绿茂盛的草木也笼上层醉人暖黄。
      雪衣人垂眸凝注著其中一簇摇曳花叶,面色平静,唯有唇边噙了丝淡然笑意。
      青檀随管丹枫走近温泉,见状忍不住偷偷问管丹枫:“管师姐,你说师父这次下山,干嘛大老远地挖了株牡丹回来?师父什麽时候喜欢上种花养草了?”
      “嘘,小声点。”管丹枫忙向青檀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摇头轻声道:“我也不清楚,多半是舒公子的意思罢。你也知道,师父对他那是有求必应。”
      她这个孤傲绝尘的师父,自从三年前与舒公子和好後,终於摘下了覆戴多年的面具,露出的真实容貌令好几个女弟子都有些春心萌动,而师父对舒公子的处处纵容,更叫他们这班追随师父多年的弟子们大喝干醋。
      昆仑剑派的屋舍素来黑瓦白墙,毫无雕饰。舒公子嫌太过简陋,便找来中原工匠重新粉饰装帧,连续数月敲敲打打,烟尘飞扬,弟子们个个搞得灰头土脸,师父却视若未睹,任由工匠将昆仑剑派重建得似个江南庭院。
      昆仑弟子一向清苦修习,逢年过节也从没有什麽大举动。舒公子又道过於冷清,常找著借口设宴欢娱。席上美酒笙歌,年轻弟子们自然兴高采烈,喝多了不免醉态百出,师父也不怪罪,让几个老成持重的弟子均暗自皱眉。
      最叫她气不过的,还是去年秋时,舒家仆役送来的紧急家书,说是舒公子的一位旧友惹上了官非,性命堪忧。舒公子看完当场脸色大变,第二天一早,便和师父匆忙下山。
      她心里清楚地很,那个旧友景大先生乃是舒公子的旧情人之一。舒公子那麽急著下山,想必是去相救旧情人了,可她那师父,为何还要凑这份热闹,就不怕触景生情,心生不快麽?肯定是拗不过舒公子,才不得不跟著同去。
      一去,就是大半载。直到前几天,两人才联袂返回瑶池,顾不上休息,将一大盆花苞早已凋谢的牡丹栽在温泉池边。而她这两天清晨来送牛乳时,总见师父在看牡丹,似乎生怕这花种不活。
      那舒家大公子,可真是师父命里的魔星啊……管丹枫情不自禁地叹气,刚叹到一半,就听师父波澜不兴地道:“你们两个,还站在那里嘀咕什麽?快把牛乳拿过来。”
      “是,师父。”青檀暗自吐了吐舌头,知道自己和师姐虽然已尽力压低了声音说话,但依然没瞒过师父的耳朵。
      两人快步上前,将各自捧的一罐牛乳都慢慢倾洒在岸边草地间。
      这也是那天舒公子种好牡丹之後想出来的花样,说温泉周围的土地温度适宜,肥力不够,得用牛乳浇灌上一段时日。
      管丹枫可从没听说过这等怪法子,然而师父难违,这两天只得去总堂附近的牧民家买来牛乳浇花。看著大清早刚挤出的新鲜犛牛乳满地横流,她心里直叫糟蹋,顺便鄙视下那个不知世间饥寒疾苦的舒公子。
      “师父,舒大哥呢?怎麽不见他,是不是还在睡觉啊?”青檀倒完了牛乳,四下张望,均不见舒流衣的身影,不禁好生失望。舒流衣下山大半年,回瑶池那天,偏生他外出办事,没能见到人,著实想念,今天特意求管师姐让他一起来送牛乳,好进无香院看一看舒流衣,不料仍是扑了个空。
      “青檀,你问这干什麽?”秋凤舞对自家徒弟这点心思哪会看不出,微扬眉,道:“事做完了,就出去练剑,别吵著舒公子休息。”
      “可是……”青檀苦著脸,还想央求师父让自己再多呆一会,被管丹枫拧住了耳朵硬拖出院。
      这青檀,真是长不大的孩子,几年来竟仍对舒流衣念念不忘……秋凤舞颇有些头疼地摇首,拂开被晨风吹乱的额发,抬眼望向坐在墙头的青衣男子。“桓重霄,你找我?”
      “然也。我对那姓舒的小子可没兴趣,肯定不会是来找他的,你尽可放心。”桓重霄从墙头飘然跃落,揶揄道:“我说秋凤舞,你喝自己徒弟的干醋倒是半点也不含糊。遇上真格的,怎麽反而大方起来?”
      他斜睨那丛牡丹,带著嫌恶的表情冷笑:“你帮那小子千里迢迢去救他的旧情人,还忒好心情,带著骨灰上洛阳坐等牡丹花开,这些都算了。为什麽还要把那人的骨灰与牡丹搬回来?秋凤舞,你也未免太迁就那小子了。”
      秋凤舞一直任桓重霄滔滔不绝地吐槽,这时才轻描淡写地道:“你气什麽?将骨灰安葬此处,是我的意思。”
      桓重霄愕然:“什麽?我还以为是那小子向你软硬施磨,逼你答应的。”
      “流衣在洛阳时,是想把骨灰葬在那丛牡丹花下,然後与我回昆仑的。不过……”秋凤舞轻声一叹,目光染上几许怜惜,静静地道:“你是没见到流衣那些日子的模样,他看著骨灰坛子,便能发上一整天的呆。我知道他心里舍不得那人,倘若就这样离开洛阳,他必定不会开心。而我……不想再见他难过。”
      “那你就不问自己开不开心了?”桓重霄神情古怪地道:“喂,秋凤舞,别怪我不提醒你。那小子现在每天都看得到这牡丹花,走近这里就会想到他的旧情人在这地下,哪里还能淡忘!说不定还会整天把那人挂在嘴边,你真能受得了?”
      秋凤舞有瞬息静默,旋即笑了,悠然道:“桓重霄,如果流衣轻易就将曾经爱过的人抛诸脑後,那他也就不是我中意的人了。我便是喜欢他长情重义。”他望了望天色,道:“流衣也该睡醒了,我要回房去,桓重霄,失陪了。”
      桓重霄自觉无力,长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看你是被那小子传染了,也变得痴痴傻傻,满嘴情啊爱啊的,都不嫌肉麻。”见秋凤舞蓦然旋身,墨眸冷冷地盯视他,他笑道:“不用赶,我自己走,不妨碍你们亲热。”耸了耸肩,施施然踏出无香院。
      他这个老朋友,真是重色轻友啊……他边走边摇头,脸上却挂著笑容──本来并不看好舒流衣那小子,可不知不觉,三年已弹指而过。他看得出,这三年里,秋凤舞确实过得很快活。
      所以,那小子在他眼里,也不再那麽讨人厌了。只不过,但凡有机会捉弄调侃那两人,他是绝不会放过的,就当给自己的无聊生活找点乐子,也算报秋凤舞当日一剑之仇。
      他摸著自己颈中那道剑痕,得意地笑。
      秋凤舞悄然走进卧房,床上那人兀自缠裹在被子里,鼻息微微,睡态正酣。
      昨晚,他大概把流衣累著了,可那也不能怪他……他轻轻坐在床沿上,适才目中的寒意早已消融,出神地俯视舒流衣,微笑──半年来疲於奔波,好不容易总算安顿下来,当然得好好犒劳自己,况且,他也不想流衣再沈浸在伤心事中……
      他伸手,轻抚舒流衣铺散一枕的长发,後者却倏忽睁开了眼帘,笑吟吟地勾下秋凤舞的脖子,给了他一个缠绵至极的深吻。
      “……原来……你早就醒了,呵……”他在温存间隙笑。他的流衣,总是喜欢给他惊喜。
      这一生,但有流衣相伴,再无孤寂。
      “管师姐,师姐,你轻点啊……”青檀哇哇大叫。管丹枫充耳不闻,一直将青檀拖到了前院,才松手。
      少年摸著被拧得发红的耳朵委屈万分。“管师姐,你这麽用力干什麽?我只是想见见舒大哥而已。”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再在师父面前提舒公子,惹师父他不高兴。你怎麽就是学不乖?”管丹枫拿这笨师弟没辙。
      青檀就是打破头也想不通,师父不是喜欢舒大哥的吗,为什麽不准别人提?忍不住咕哝道:“我也是关心舒大哥嘛!又不是要害他,师父干嘛这麽紧张?唉,管师姐,舒大哥其实也真可怜,容颜毁了,又孤零零一个人离家那麽远,一定很气闷。我只想陪他说说话,解解闷,师父还不准。”
      “陪舒公子聊天解闷,那是师父的事,你这笨小子掺和个什麽劲啊!”管丹枫杏眼圆瞪,气道:“你老是舒大哥长舒大哥短的,师父是在喝你的醋呢!你还不明白!”
      “什、什麽?”这几个字磕磕巴巴,简直是从青檀牙缝里挤出来的。他两眼发直,突然猛一拍自己脑袋,总算开了窍。“原来师父是喝醋了啊!”
      桓重霄正经过前院,恰巧听青檀提及舒流衣的容貌,不禁驻足,心里极不是滋味。
      当年得知舒流衣那小子自毁容颜,他还著实幸灾乐祸了一把。碍於秋凤舞的情面,不情不愿地拿出些伤药,却留了一手,私心里认定那小白脸是在使苦肉计,所以并不想彻底将之治愈,免得那小子好了伤疤忘了痛,又去招蜂引蝶,祸害无辜良家少男。
      舒流衣用完他给的药後,脸上果然仍残留不少淡淡伤痕。他以为秋凤舞必定再来向他求助,谁知秋凤舞竟不再跟他讨伤药,反而淡然道:“流衣说的对,他脸上的疤痕能不能消除,没什麽大不了的,只要我不嫌弃他就够了。我要是老惦记著他的相貌,岂不是变得和他从前一样只懂以貌取人了?叫流衣笑话。”
      桓重霄当时只是耸肩一笑,心想不治就不治,到时可别又後悔来求他。然而一晃数年,那两人情意弥笃,昆仑诸弟子看在眼里,豔羡之余,也不禁为舒流衣抱憾,都道舒公子若能恢复昔日容颜,与师父并肩站在一起,才叫一双璧人,如今总是有些美中不足。
      这话传到桓重霄耳中,他怎麽听都觉得刺耳,暗忖众人其实是在暗中指摘他医术欠佳。
      此刻又听青檀老话重谈,桓重霄不由拉长了脸,干咳一声,成功地让管丹枫师姐弟注意到了他的存在。“要治好舒公子的脸,又不是什麽难事?”
      “可都过了好几年了,舒大哥还不是老样子……”青檀心直口快,顿时令桓重霄的脸色更黑了几分。
      看来不把舒流衣那小白脸彻底治愈,他在昆仑弟子心目中的威信真要扫地了。桓重霄窝火地转身就往回走。
      今次就算是赌口气,也非得给舒流衣医治不可,算便宜那小子了,哼!
      他轻车熟路地踏入无香院,径自朝秋凤舞的卧房走去。“喂,秋凤舞,今天我心情好,左右闲来无事,就替那小子,呃──”
      掀开的细软竹帘後,一室春光正浓。
      秋凤舞白衣松松垮垮半挂在身上,平素冰寒迫人的脸透著情色晕红,在舒流衣的轻柔亲吻下半闭眼帘,微微喘息,听到竹帘响动,秋凤舞猛睁眸,眼内情焰刹那冷凝。
      “桓重霄,出去!”
      伴著男人恼羞成怒的呵斥,一道凌厉的无形剑气直扑桓重霄面门。幸亏桓重霄反应机敏,足尖急点腾身跃後,剑气贴著他身形飞过,在墙壁上留下道深深痕印。
      可怜的竹帘“哗啦啦”一声,被斩成了两截。
      “秋凤舞,你可真是有了情人,没了人性啊!”桓重霄唉声叹气,在秋凤舞第二剑劈来之前,飞身逃逸到院落里。
      秋凤舞也跟著走了出来,手底兀自理著凌乱的头发衣襟,满腔情欲被人中途打断,他自然不会给桓重霄好脸色看,没好气地质问道:“你又来干什麽?”
      桓重霄鲜见这老朋友欲求不满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笑,有心调侃几句,想了想,还是别再火上浇油为妙,笑道:“我可不是存心来搅你好事的,呵呵。我今天心情不错,不如就替舒流衣将脸上那旧伤痕除了去,还你个漂亮如初的舒家大公子。”
      “……你怎麽突然想到这个了?”秋凤舞墨玉寒眸异彩倏闪,倒也有些心动。他并不在乎舒流衣美丑,可每每看到那些伤痕,总挥不去愧疚。
      如果他当初肯早点相信流衣,流衣也不至於要靠自毁容貌来向他表明心迹。虽然流衣从未在他面前吐露过一字怨言,秋凤舞却始终难以释怀。
      “谁叫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呢?再说我也不想一直被那小子当恶人看待。”桓重霄说来大言不惭,浑然忘记了自己当年对付舒流衣的手段纯粹便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
      秋凤舞犹在沈吟,一个慵懒含笑的声音适时响起:“原来毒王前辈想改邪归正了?”
      舒流衣披著袭轻软袍子步出卧房,对桓重霄微笑道:“我早已习惯了如今这张脸,就不劳前辈再费心了。”没等桓重霄发作,他转而看著秋凤舞,“凤舞,你说是不是?”
      秋凤舞凝望舒流衣一脸的轻松,终於也慢慢露出笑意,过去握起了舒流衣的手。“只要你喜欢就好。”
      他转身,冷冷地对桓重霄下起逐客令。“你也听到了,流衣他不想要你治,你出去吧!我和流衣还有话要说。”赶走眼前的碍眼家夥,他才好和流衣接著温存。
      桓重霄脸都有些发青了,憋屈的。想他堂堂毒王,主动提出替人医治,居然还被一口拒绝,实是没面子到了家。干笑一声道:“好!好!算我多嘴,我这就走,你们继续。”
      “不送!”秋凤舞立刻拉起舒流衣回房,留桓重霄面对两扇用力关上的房门。
      低低的调笑声很快就漏出门缝。
      你们两个,真当我不存在啊!桓重霄郁闷地踱出无香院,边在心底冷哼两声──他这毒王可不是吃素的,逮个机会,一定要替自己出这口恶气!
      ‘这下,总不会再有人来了罢?’舒流衣的唇沿著秋凤舞挺直的鼻梁一点点往下移动,轻咬上男人唇瓣,一边引导著秋凤舞的手抚向自己腹下,低笑抱怨道:‘我都忍得痛了!哼,要是谁再不识相地跑来搅局,我就把他丢池子里去!’
      隔著衣服,秋凤舞也触摸到了那炙人的温度,脸也跟著升了温。抱住舒流衣的脖颈,热切地响应起对方的索吻。
      舒流衣的情欲顿时高涨,下身用力贴近秋凤舞,用自己最亢奋的地方隔衣磨蹭著男人同样激动不已的部位。几个来回之下,两人都忍不住越来越强烈的快意,有些迫不及待为对方宽衣解带。
      ‘凤舞,今天让我来?……’舒流衣亲著男人绷紧的腹肌,一边含含糊糊地请求,一边坏心地用舌尖悄悄顶进男人凹陷的肚脐,轻旋,成功地令秋凤舞剧烈震动了一下,喉咙里也逸出两声意义不明的咿唔。
      男人冰寒如墨玉的眼眸,亦开始蒙上了一层氤氲雾气。
      就是这双眼,叫他一见倾心,从此沈溺……舒流衣近乎痴迷地从秋凤舞腰间抬起头,爬过去一点点轻啄著男人已微泛潮红的眉梢眼角,趁著秋凤舞意乱情迷的空隙,挤入男人双腿之间。
      已经许久没重温男人体内销魂蚀骨的滋味了,眼下这大好机会,他可决不能放过。舒流衣一手抱高秋凤舞的左腿,倾身抵住入口正待长驱直入,屋外突然响起阵急促的敲门声。
      正在兴头上的两人顷刻僵化,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恼火。又是谁这麽不识趣,在这节骨眼上来捣乱?
      尤其是舒流衣,恨不得立时冲出去,把那个冒失鬼痛揍一顿。不过低头看了看自己兴致勃勃的分身,他决定还是先办正经事要紧。
      ‘凤舞,叫那人滚蛋!’色欲熏心的舒家大公子完全一改平时的温文尔雅,阴阴笑。这个时候,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买账!
      秋凤舞深有同感,长吸了一口气,寒声呵斥道:‘出去!有什麽事,下午再来禀报!’
      ‘呃……’屋外那人明显被吓到了,支支吾吾地嗫嚅道:‘师、师父,是舒家二公子来探亲了,等著见您和舒公子呢!’
      ‘钧天?之前也没收到家书说他要来啊?’舒流衣大感意外,自家兄弟怎麽突然就神出鬼没地跑来昆仑看他了?
      ‘二公子说,他是想给舒公子你一个惊喜,所以没先遣人送信。’
      喜倒是还在其次,可钧天早不来,晚不来,偏在这紧要关头杀出来,倒确实把他给惊到了。舒流衣郁闷得直想叹气,没精打采地道:‘我知道了,你让钧天他稍等,我这就去。’
      那弟子大大应了一声,一溜小跑出了无香院。
      已快到嘴里的肉,看来是没空吃了……舒流衣依依不舍地撑起身体,正准备穿衣著鞋,却被秋凤舞勾住脖颈,又拖了回去。
      ‘别理他……’秋凤舞欲火正旺,管他来的是谁,他现在只想解决自己高亢的欲望。发现舒流衣胯下已不似方才那般有精神,他轻笑著伏上舒流衣的背脊,手指如长了眼睛,滑过股丘间的凹沟,直朝昨晚才造访过的温暖密径探入。
      那柔软潮热的肉壁被他指尖推开,转瞬又紧紧地围上来,裹住了入侵的手指,微微蠕动。
      ‘流衣,你这里还是这麽会咬人,呵……’他笑著咬住了舒流衣发烫的耳垂,深陷的手指也没闲著,一寸寸,往火热绵软的深处推进,微勾起,轻挠……
      ‘唔……凤舞……’体内被男人的指节磨蹭开拓著,舒流衣难耐地蜷缩起四肢,脸埋在枕头里,堵住自己断续的低吟和叹息。
      唉,凤舞如今是越来越精於此道了,他的反攻次数也越来越少,床笫间大半时候,都被男人吃得死死的。今天好不容易逮著个机会,偏让钧天给搅了局……
      手指蓦地抽离,代以火热燎人的坚挺硬物,打断了舒流衣所有的杂念。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抬高腰,迎接著情人的缓慢进入。
      ‘呼……’热物被肉穴齐根吞没的那刻,两人不约而同呼出口灼热气息。身下的被褥,业已被两人滴落的热汗打湿。
      熟悉奇妙的快感,就自结合处蔓延向全身。秋凤舞紧抓住舒流衣汗津津的结实臀丘,开始在紧得令人疯狂的潮热秘道里慢慢地抽动起来。
      深粉色的嫩肉贪婪地吮吸著他的男根,被他带著向外翻绽,宛如妖豔入骨的花朵盛开,下一瞬,又被他送了回去,缩成紧致的蓓蕾。
      肉体厮磨的淫靡水声,混在舒流衣微颤的呻吟之中,远比世间任何声音更动听,令秋凤舞永远也听不够。
      ‘流衣……’他一点点啃咬著舒流衣漂亮隆起的背部肌肉,用力摆动腰身,撞击著身下人,把自己和对方推向销魂蚀骨的极乐巅峰……
      舒钧天坐在大厅上,唉声叹气,百无聊赖地数著茶盏里的茶叶片数,放下茶盅,再次伸个懒腰,又长长地打了个呵欠。
      想不到啊想不到,自己这麽不远千里地跋山涉水,跑来看望大哥,来回这一趟,得耽搁多少桩买卖,损失多少银两,居然被大哥晾在大厅里坐冷板凳。
      先前去通报的那个男弟子在旁作陪,很不好意思地赔著笑:‘舒二公子,你再稍等片刻,舒公子他应该就快到了。’
      ‘……好像一个时辰前,你已经说过这句话了……’舒钧天有仰天长啸的冲动。嘴巴张到一半,终於看到个久违的熟稔身影从院中走近大厅。
      他腾地站起,快步迎上前抱住了暌别数年的兄长。喜道:‘大哥,你可算肯出来见我了!咦?你的脸色怎地这麽红?还满头大汗的,难道你住得很远,从别的山上爬过来的吗?’
      ‘噗!’那男弟子喷笑,旋即瞥见师父跟在舒流衣之後踏入厅中,他急忙憋住笑,利落地奉上茶水,待两人入座後,他很识相地告退。
      舒流衣抹著汗,尴尬地干咳两声道:‘钧天,我刚才是有些要事脱不了身,让你久等了。’
      舒钧天久在生意场上打滚,一双眼睛何等犀利,滴溜溜转了下,已发现自家大哥衣领下几个红印若隐若现,不禁恍然大悟。
      敢情大哥之前正忙著跟秋掌门亲热呢……这两人,有稀客到访,都不能缓一缓麽?不过足见大哥和秋掌门如胶似膝,热乎著呢!舒钧天也就放心了。
      他转向秋凤舞,立刻换上副笑脸,恭敬地道:‘秋掌门,我想念大哥,来得鲁莽,还望秋掌门见谅。’一边偷眼打量著男人气度慑人的真面目,暗自咂舌。真想不到这秋凤舞面具背後,竟是如此俊美非凡的容颜。
      ‘无妨。’秋凤舞难得地向舒流衣之外的人露出了微笑。他固然生性冷淡,但对情人的弟弟,多少爱屋及乌。最重要的是,刚餍足了情欲,心情正好得出奇。
      高人就是高人,同样做了剧烈运动,照样气定神闲的,汗也不见半滴。舒钧天心下感慨,回头再看了看大哥的脸,虽然早从大哥之前的家书中得知舒流衣的面容已恢复如常,可细瞧之下,仍有不少淡色旧伤痕,不由得为大哥心痛。
      他并不知舒流衣後来自毁容颜之事,自是对毒王恨得牙痒痒的,气道:‘那毒王真不是个东西,害大哥你脸上落了这许多疤痕。’
      舒流衣不想勾起秋凤舞的心病,笑著安抚弟弟。‘钧天,这事都过去了,大哥现在不是好好的麽?’
      忽听厅外飘来一声清咳,他抬头,竟见桓重霄皱著眉头,慢吞吞地走了进来。
      糟糕!这毒王该不会听到钧天刚才的话了吧?舒流衣额头顿时冒出了冷汗。
      秋凤舞与桓重霄相识多年,只消看这老友的脸色,就知道桓重霄已经听见了舒钧天那声辱骂,怕他发飙,忙道:‘重霄,流衣兄弟重逢,你我就去别处走走,别妨碍他俩叙旧。’
      桓重霄嘴角斜斜一挑,勾起个邪笑。想支走他?门都没有!他故意叹口气,一脸心有戚戚焉的表情,朝舒钧天点了点头,附和道:‘舒二公子说得没错,那毒王阴毒狡诈,著实可恶。’
      舒流衣硬著头皮想打圆场,刚说了个‘毒’字,那边舒钧天已听得大是痛快,笑道:‘就是!像这种武林败类,人人得而诛之。算他聪明,没再来找大哥的麻烦,不然秋掌门一剑就灭了他!’
      ‘钧天,你就少说两句吧!’舒流衣无奈地伸手,堵住了弟弟还在说个不停的嘴巴。
      桓重霄居然不生气,反而笑吟吟地道:‘流衣,令弟倒是个直爽人,你何必拦著他?让他继续说啊!’
      秋凤舞终於不得不开口:‘桓兄,别再拿後生晚辈寻开心了。’
      ‘嗯?唔唔……’舒钧天总算听出了不对劲──这白净清秀的青衣文士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的模样,他还以为此人也是昆仑剑派的弟子呢!是以说话毫无顾忌。可秋凤舞竟跟这人称兄道弟起来?
      舒钧天使劲挣脱了大哥的手掌,狐疑地问桓重霄:‘你是谁?’
      桓重霄笑了笑,很客气地回答他:‘区区在下,正是舒二公子你刚才所说的武林败类,那个不是东西的人。’
      舒钧天石化,半晌,突然恢复了精神,一把揪住舒流衣的衣襟左右摇。‘大哥,这到底是怎麽回事?毒王怎会也在瑶池?还跟秋掌门这麽熟?……’
      当年低声下气地硬把大哥塞给了秋凤舞,就是想让大哥有个最强大稳妥的靠山,从此不用提心吊胆地怕毒王再来寻仇,结果这毒王居然和秋凤舞一路的?他岂不是送羊入虎口,害了大哥?
      ‘这、这、这!’舒钧天开始严重怀疑起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否正确,逼问一脸苦笑的舒流衣:‘大哥,快说啊!’
      都是桓重霄惹的祸!秋凤舞不快地向含笑看好戏的毒王瞪了一眼,拂袖起身道:‘桓重霄,你要是实在闲得发慌,就陪我到後面下棋去罢,别在这里添乱。’
      ‘呵呵,你想下棋,我自然奉陪。’桓重霄深知见好就收,伸个懒腰,跟秋凤舞一起离了大厅。
      走出老远,犹听见舒钧天喋喋不休的盘问,桓重霄暗自得意。谁叫舒流衣先前不给他面子,就让舒流衣去应付那个爱兄心切的弟弟罢。
      无香院内,树影婆娑轻舞,替树下悠闲对弈的两人遮去了炽烈的阳光。
      秋凤舞的居室内,却不断飘出舒钧天的大呼小叫:‘大哥,这卧房里居然都没件象样的家具,也太寒酸了吧?这破竹帘只剩半截了,也不换个新的!还有这床上,就一条薄被?到了夜间,山里奇冷,怎麽够御寒?’
      方才在厅上耐著性子,听大哥讲清了前因後果,舒钧天仍觉心里不踏实,硬是冲进无香院内,定要看看大哥这几年来在瑶池究竟过的什麽日子。他就流衣这麽一个哥哥,绝不能给外人欺负了去!
      舒流衣只好亦步亦趋,跟在弟弟屁股後头解释:‘凤舞他不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摆设。这帘子麽,今天刚坏,还没来得及更换。再说这瑶池的夜晚,也没你想得那麽冷,一条被子足够了。’
      ‘真的?’舒钧天信疑参半,很不满意地往榻上一坐,故意提高了嗓门,存心要让外面下棋的那两人听见。‘我说大哥,你要是在瑶池过得不舒服,就回家去,可千万别委屈自己啊!’
      桓重霄闻言,‘噗嗤’一笑,瞅著秋凤舞道:‘看来你那小舅子对你不太放心,在怂恿流衣那小子回娘家呢!’
      秋凤舞神情毫无变化,淡然道:‘流衣不会离开我的。’
      ‘呵呵,你还真是自信。’看不到老友气急败坏的样子,桓重霄失望地干笑,旋即听到舒钧天又开始抱怨被褥陈旧,布料又差。
      ‘大哥,就算昆仑剑派再穷,也不至於连一床好些的被褥也买不起吧?唉,秋掌门是世外高人,不讲究这些,你不用也跟著他受罪啊!当初你跟秋掌门回来的时候,不是带了一大箱黄金麽?干嘛不替自己添置些上等用品?啊,说起来,那次你一块带来的字画古玩呢?怎麽一样也不见?难不成都拿去变卖了,帮补昆仑剑派的生计?’
      ‘……我带来的那些东西,早就到了戎骞旗那里……’许多事,舒流衣从不曾在之前的家书中提及,就怕弟弟担心。但看眼下的架势,他今天不把事情说清楚,钧天肯定会追问个不休,舒流衣只得将戎骞旗当日率兵来犯之事合盘相告。
      舒钧天足足呆了半天,猛地从榻上跳起,爆出声惊人哀号,捶胸顿足,痛不欲生。
      ‘那秋掌门真的是练武练傻了麽?把你送给别人也就算了,好歹是上了那家夥的当,以为你中了毒,想救你的性命。可为什麽还要把那些古玩黄金也一块送掉!他知不知道那几样古玩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啊?我自己平时都不舍得多摸一下,全给大哥你当陪嫁了。他倒大方,转手拿去送人!简直比大哥你还会败家,气煞我了!’
      ‘你说什麽陪嫁?’舒流衣大窘,脸皮发红,真想拿东西把弟弟那张没遮拦的嘴给堵起来。
      舒钧天惨烈的控诉传到院子里,秋凤舞再淡定,嘴角也不禁微微抽搐了一下。
      桓重霄直拍棋盘,哈哈大笑:‘这舒家二公子有意思,不错不错,可比他兄长有趣多了。’
      ‘你不会对流衣的弟弟有意吧?’秋凤舞蹙眉,郑重其事地警告桓重霄:‘流衣说过,他弟弟是要娶妻生子,代他延续舒家香火的,你别打舒家二公子的主意。’
      桓重霄正端起茶盅啜了口茶水,闻言险些喷出口,大摇其头。这老朋友自己恋上了男色,便当身边人也都喜欢断袖余桃的滋味。
      他刚要否认,心念微转间,却又顿住,反而露出个莫测高深的笑容。他正想寻个契机杀下舒流衣那小子的气焰,眼下,正是个大好机会。
      黄昏,舒流衣亲自下厨,做了满满一大桌佳肴款待弟弟和随行的两名家丁。
      酒足饭饱後,舒钧天摸著圆滚滚的肚子,白天满腹的怨气总算消了不少,来到舒流衣命人为他精心收拾过的客舍里休息。
      他其实满心想拉著大哥同榻,秉烛夜谈,可气自家大哥陪他吃完饭,丢下饭碗就急著跑回无香院找情人去了。
      真是进了洞房,就把他这当初的大媒人兼亲弟弟丢到了九霄云外!舒钧天唉声叹气地铺好被褥,正等著仆役送热水来洗漱,房门上剥啄声起。
      这麽快?他打开门,见来人竟是桓重霄,心里不由打了个突,恭恭敬敬将人迎进屋内,心虚地笑道:‘桓前辈,你找我何事?嘿嘿,白天是我胡说八道,前辈大人有大量,不会跟我计较吧?’
      ‘舒二公子果然好一张利嘴。’桓重霄脸上的笑意瞧在舒钧天眼里,比不笑更令他心惊肉跳。
      看到舒钧天面露惶惑,桓重霄施施然地入座,道:‘二公子不必惊慌,看在秋凤舞的面子上,我也不至於真来为难你,只要你肯帮我做件事,白天你说的那些话,我就当自己从未听过。’
      舒钧天心里的鼓打得更响了,以这毒王的神通广大,还有什麽事做不到,居然要他相助?他心下嘀咕,脸上却堆满笑容,猛点头。‘桓前辈只管吩咐,只要一不触犯王法,二不伤天害理,三不危及舒家,晚辈力所能及,自当从命。’
      桓重霄笑骂一声‘小滑头’,勾了勾手指,叫舒钧天凑近头来。‘我要你做的事嘛,很简单……’
      ‘……原来前辈是想用这招逼我大哥就范啊……’听完桓重霄的计划,舒钧天忧虑全消,扰头,不解地道:‘前辈想医治我大哥的脸,直接给他治不就得了,为什麽还要多此一举,费这麽多周折?’
      ‘嘿,他要是肯,我还用得著来找你麽?’桓重霄没好气地道。
      呵,想不到这毒王也有吃瘪的时候!舒钧天暗自好笑,能让自家大哥脸上那些旧伤彻底消除,他自是求之不得。不过,既然这毒王要他帮忙行事,他是不是也得顺手为自己捞点好处啊?这俗话说得好,雁过拔毛嘛……
      舒钧天顷刻间已经在心底把算盘拨得当当响,往桓重霄对面的椅子里一坐,悠哉地跷起了腿,装出十二分的沈痛,连连摇头。‘桓前辈,你要我欺骗家兄,我实在於心不忍。事情要是败露了,家兄知道我帮著外人算计他,更非骂死我不可。唉,前辈你还不如打我一顿出出气。这事,晚辈真是做不来。’
      桓重霄当然不会以大欺小,真的对舒钧天下手,重重哼了声,打量著青年貌似忠厚的表情,脑海里浮起大大的两个字──奸商。
      这舒家的当家人,竟然跟他玩起欲擒故纵的把戏来,果然比舒流衣那小子还要奸猾狡诈!
      ‘行了!’他不耐烦地挥手,‘明人眼前不说暗话,你想要什麽好处,就直说!’
      ‘多谢桓前辈!’舒钧天刚才还沈重无比的脸一下子眉飞色舞,望向桓重霄的双眼更是大放光彩,令桓重霄怀疑自己是否突然间变成了一堆金元宝。
      夜深露白,瑶池万籁俱静,唯有无香院内依旧亮著灯火。
      秋凤舞打坐练气完毕,睁眸,见舒流衣仍在伏案挥毫。他下榻走到案边,伸手轻抚舒流衣披散在肩头的发丝。
      数年相处下来,两人早已有了默契,舒流衣知道秋凤舞是在催他早些就寝,他抬眼笑道:‘我还差几笔没画完,你先睡吧!’
      ‘我等你。’一个人独自入睡,有什麽意思,秋凤舞瞟了眼纸上的淡墨山水,随口道:‘今天怎麽有兴致作画了?’
      ‘唉,还不是因为钧天。’舒流衣搁笔苦笑道:‘他爱财如命,失了那几样古玩,有得念叨。我就给他画上几幅权当赔礼,省得他日後再在我耳边罗嗦。’
      秋凤舞略一点头,坐在案旁不再说话,以免流衣分心。
      静静地看舒流衣勾完了最後一笔,他忽道:‘明天我就叫丹枫下山,去买两条厚实被褥。’
      都是弟弟白天那席话害得秋凤舞多心了,舒流衣摇了摇头,凑到秋凤舞耳边暧昧低笑:‘你不就是条最热最舒服的被子吗?再说这床上地方就这麽点大,我还嫌不够伸展呢!要是再放上厚被褥,你我连动也动不了。依我说呢,还不如让丹枫买张更大更结实的床回来。’
      ‘贫嘴!’秋凤舞算是败给了舒流衣的厚脸皮,苍白的脸也微微发了红,正是舒流衣最爱看到的表情。
      舒流衣趁胜追击,一把抱住秋凤舞,笑道:‘你不信?那待会就把你我的秋冬衣物都堆到床上,试试看还够不够地方舒展。不过这次,可真的得让我来了。’
      秋凤舞忍不住好笑,绕了个大圈子,流衣就是在跟他求欢。对上舒流衣殷切发亮的眼神,他低笑道:‘时辰也不早了,钧天远道而来,你明天总得陪他四处走走,早点休息罢,免得明早起不了床。呃──’
      ‘我就想让你明天起不了床,呵……’舒流衣的嘴唇不请自来,压上男人形状优美的唇瓣轻啄著,成功地令秋凤舞叹息般地轻声咿唔起来。
      纵欲的过程固然妙不可言,结果却是舒流衣翌日睡到日上三竿,才懒洋洋地爬起身。
      身畔无人,素白的枕头上,还留著秋凤舞睡过的痕迹。
      舒流衣心知秋凤舞必是跟往常一样练功去了,不由在心里暗叹──明明被他坏心地折腾了大半夜,居然起得比他更早,实在令他有点不服气。
      这几年来,他在秋凤舞的指点之下练气习剑,有这世上一等一的‘良师’督促,舒流衣又不想他被情人小觑,练得刻苦,身手大胜往昔,但无论如何地用功勤练,始终难望秋凤舞的项背。
      也只有在床上的时候,他才能占得上风。不过近来,秋凤舞也越来越懂得反客为主。
      舒流衣一时竟胡思乱想发起呆来,眼看金红阳光洒满了室内,已近正午,他这才回神,暗忖不能太冷落了弟弟,匆忙梳洗停当,拿了昨晚画好的两幅山水画,推门而出。
      秋凤舞白衣随风轻摆,正缓步自温泉池畔返回,微笑道:‘钧天一早就来找过你了,我见你好睡,没叫醒你。’
      ‘我这就过去找他。’舒流衣汗颜,与秋凤舞连袂出了无香院。
      舒钧天却不在客舍里,舒流衣问了随行的家丁,才知道桓重霄来过,邀了舒钧天外出游玩。
      他心底顿时一咯!,那毒王可不是良善之辈,昨天又被钧天得罪了,难保不会对钧天耍些报复手段,忙追问家丁:‘你有没有听他们说要去哪里?’
      家丁摇头道:‘大公子,那位桓先生没提,小人也不清楚。’
      舒流衣越发心神不宁,急著要出去寻人。
      秋凤舞双眉也不觉微皱。他担心的,倒并非桓重霄会向舒钧天下毒手,而是那多年老友步上他的後尘,对流衣的弟弟动了心。
      钧天要是也爱上了男人,舒家的香火可就岌岌可危了。届时他的流衣身为舒家嫡子,总不能眼看著舒家绝後,偌大家业後继无人罢,万般无奈之下,说不定只能离开他,去娶妻生子了……
      他冷绝淡泊,对周遭一切向来漠然,但任何事,只要牵涉到舒流衣,却毫不含糊。当即与舒流衣返身离开客舍,正待找弟子打听那两人去向,却见桓重霄和舒钧天从石径那端迎面走来。
      两人神色轻松,还有说有笑的,显然谈得十分投机。
      ‘钧天,你还好吧?’舒流衣兀自不放心。
      ‘大哥,秋掌门,你们来找我的?’舒钧天笑嘻嘻地道:‘我早上本想找大哥你陪我去附近闲逛,谁知你还在赖床,好在重霄他肯作陪。等吃了午饭,我和重霄还要去玉虚峰脚下游玩。’
      舒流衣讪笑:‘我昨晚连夜给你画了两幅丹青,才睡过了头。’蓦地後知後觉,愕然道:‘钧天,你、你刚才叫桓前辈什麽?’
      他没听错吧?才半天工夫,弟弟竟然就对毒王大咧咧地直呼其名。想他当年可是花费了多少心血,才把‘秋掌门’变成专属自己的‘凤舞’。
      ‘重霄啊!’舒钧天一脸无辜地看著自家两眼发直的大哥,提醒道:‘重霄和秋掌门是平辈论交的好朋友。你我要是再冲著他喊前辈,大哥你岂不是就要比秋掌门矮了一辈了?’
      若论伶牙俐齿,舒流衣自知辩不过这在生意场上修炼成精的弟弟,心底却总觉说不出的不妥。
      边上桓重霄已悠然笑道:‘舒流衣,你不用大惊小怪,是我让钧天不必拘礼。呵呵,你这弟弟挺对我脾胃的,我不会亏待他,你只管放心。’
      这毒王的话,怎麽听怎麽别扭啊……舒流衣直冒冷汗。想想自己曾经被毒得面目全非,哪会相信桓重霄的承诺。
      舒钧天却似乎丝毫没觉察到大哥的异样,直嚷肚子饿,被桓重霄笑著拖去了饭厅。
      舒流衣只得跟上,只听身旁秋凤舞低声道:‘我看重霄他大概是喜欢上你弟弟了,才会向他献殷勤。’
      ‘喜欢是假,他想捉弄钧天才是真。’舒流衣对桓重霄始终心怀芥蒂,心里打定了主意,绝不让弟弟在自己眼皮底下吃亏。
      玉虚峰山顶终年雪雾弥漫,山脚下却花色烂漫,绚丽如天女遗落人间的织锦。山坳间更有个清澈无比的浅潭,随日光变幻出青绿斑斓的奇妙色泽。
      舒流衣和秋凤舞根本就无心欣赏眼前美景,只牢牢盯住了在潭边嬉水的那两人。他俩同样的心思,都担心桓重霄与舒钧天走得太近。午饭後便跟著两人一齐来到玉虚峰下游玩。
      眼看弟弟与桓重霄谈笑风生,熟络得像多年知交好友,舒流衣坐立难安,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忍不住高声道:‘钧天,这荒山野外有什麽好玩的!还是早点回去,我也正想问你舒家近况呢!’
      舒钧天正玩得性起,头也不抬地笑道:‘大哥,你在这里好几年,当然看厌了这景色。我可是大老远地跑昆仑来,不把周围逛个够本岂不亏了?你嫌无聊,就和秋掌门先回去吧。’
      舒流衣哪肯让弟弟单独跟桓重霄相处,只好继续眼巴巴地在旁蹲守。他心有所思,看著桓重霄一举一动,都格外刺眼,暗骂这毒王心怀叵测。
      决定了,从明天起,他就寸步不离跟住弟弟,看桓重霄那只老狐狸还有什麽花招可使的。
      翌日,舒流衣刻意起了个大早,直奔客舍,岂料仍扑了个空。
      家丁见他脸色凝重,苦著脸小心翼翼地道:‘大公子,那位桓先生半个时辰前来找二公子,说要带二公子出去转上几天。二公子兴致也高,小人们不敢阻拦……’
      舒流衣没想到桓重霄会来这一手,心底不由得直叫失策,急忙奔回无香院找秋凤舞商量对策。
      秋凤舞也愣了下,他不比舒流衣关心则乱,略一沈吟後安慰起舒流衣:‘重霄虽然喜怒无常,但还不至於伤到钧天。你若不放心,我会叫弟子们四处寻找。’
      舒流衣慌乱过後静下心来,摇头苦笑道:‘那也不必了,就算找到,难道他们还能硬把桓重霄拖回来?’
      万一触怒了毒王,对钧天更加不利。如今最好的方法,莫过於釜底抽薪,尽快把钧天赶回江南去……
      三天後的黄昏,舒钧天和桓重霄终於归来。
      舒流衣早已等得心急如焚,对弟弟从头到脚审视一遍,见无异状,稍稍放下心,收起了一贯的慵懒微笑,拖著舒钧天直往僻静处走,到无人处才松手。
      ‘大哥,你这是干嘛?’舒钧天甩著被捏红的手腕,嘘嘘呼痛。
      ‘我是为你好。’舒流衣正色道:‘你离家也有段时日了,舒家上下产业,都等著你打点。瑶池方圆数十里,你也玩够了,行李我都已经吩咐家丁收拾妥当,明天你就给我回去。’
      舒钧天眨了眨眼睛,狂摇头,埋怨道:‘大哥,哪有你这样赶人的?我和重霄约好了,明天还要再去远点的地方游览。’
      听到桓重霄的名字,舒流衣气不打一处来。‘那毒王到底给你灌了什麽迷魂汤,让你这麽相信他?钧天,毒王对你绝对没安好心,你别再接近他!’
      看著兄长满脸的忧色,舒钧天反而笑了:‘大哥你是吃过他的苦头,对他有成见。其实重霄那人,真不错。’
      他似是有点不好意思地半垂下头,清了清喉咙,小声道:‘大哥,我也不想隐瞒你,我大概喜欢上他了。’
      舒流衣两眼一翻,差点毫无形象地晕过去──他这个一向只知道在钱堆里打滚的弟弟,居然对情爱开窍了?对象还是桓重霄?!打死他,都绝不能让这事成真!
      ‘钧天,你怎能喜欢男人?而且是个老家夥?你别看毒王外表不过三十开外,其实都是四十多岁的人,足够当你爹了。’
      ‘我知道,重霄他也没瞒我,一早就对我如实相告了。’舒钧天用委屈的眼神瞅著自家大哥,不满地道:‘秋掌门不也比大哥你年长许多,你还不是照样喜欢他,却不准我喜欢重霄?大哥,你这是只许自个放火,不许我点灯啊!’
      舒流衣无力地以手扶额。‘毒王怎麽能和凤舞相提并论呢?’
      ‘嘿,青菜萝卜,各有所爱!我就喜欢重霄他诙谐风趣,又待人体贴,比你那座面无表情的大冰山强得多。大哥,我还要去重霄那里和他一起吃饭,不跟你多说了。’舒钧天甩下连串让舒流衣昏头转向的话後,轻松地哼著小调,径自一溜烟走远。
      舒流衣呆立半晌,听到熟悉的脚步声靠近身後,他旋身面对秋凤舞,苦笑:‘你早来了?唉,这下麻烦可大了。’
      秋凤舞颔首,俊脸有点发僵,无奈地道;‘我刚才也劝过重霄,可他说喜欢钧天,不想放手。’
      ‘那家夥,究竟想怎麽样?!’舒流衣也顾不上在情人面前保持优雅气度,气冲冲地转身就走。‘我现在就找他去问个清楚。凤舞你不用跟来,免得你难做。钧天是我弟弟,他的事,我自己会解决。’
      ‘好。’知道桓重霄不会为难舒流衣,秋凤舞便打消了同去的念头。
      舒流衣火大地赶到桓重霄的住处,果见厅上点著烛火,弟弟和桓重霄正有说有笑地坐在桌边用饭。
      ‘大哥你来了,要不要过来一起吃?’舒钧天忙起身招呼。
      ‘不用,我是有事找桓前辈商量。’舒流衣笑得恭敬无害,对桓重霄客客气气地道:‘桓前辈,可否借一步说话?’
      鱼儿终於忍不住上钩了……桓重霄与舒钧天私底下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眼神,起身随舒流衣走到庭院里。
      确定眼下两人所站位置已经不在舒钧天的视线内,舒流衣敛笑,怒视桓重霄。‘桓前辈,你处心积虑接近舍弟,到底是何居心?你对我有什麽不满,只管冲我来,别拿舍弟出气。’
      ‘我的确是看你不顺眼。’桓重霄耸肩,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难得我心情好,愿意给你医治这张脸,你小子竟敢不领情。’
      搞半天,这毒王就为了这事在怄气啊!舒流衣啼笑皆非,不过也算明白了症结所在,忍气吞声对桓重霄作了个长揖赔罪。‘桓前辈,之前是我不该,还请你高抬贵手,莫再捉弄舍弟。’
      ‘那你的脸,还要不要求我医治?’桓重霄仰起头,高傲地道:‘记著,是你求我,可不是我毒王非要替你治。’
      舒流衣暗中翻个白眼,赔笑道:‘是,是,等舍弟离开後,就请桓前辈大人不记小人过,为我医治可好?’
      总算听到了自己满意的答复,桓重霄大笑:‘行了,你走吧,明天我就让你弟弟乖乖地下山回江南去。’
      他挥手打发走舒流衣,返回厅上。
      ‘家兄同意了?’舒钧天贼忒嘻嘻地笑问桓重霄,见後者点头,他立刻老实不客气地伸出手。‘事情我已经帮你办成了,你答应给我的东西呢?拿来!’
      这小鬼,讨起债来简直比放印子钱的还狠,不过,还真对他的胃口!桓重霄笑了笑:‘放心,少不了你的。’
      第二天,昆仑剑派的弟子们很诡异地看到舒家二公子双眼通红,一脸悲戚戚地,一步三回头,被舒流衣送上了马车。
      ‘大哥,你老实交待,是不是你昨晚对重霄说什麽了,他怎麽突然就反了脸,还非要赶我下山?’舒钧天拖住大哥的袖子抹著眼泪,那样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舒流衣多年都不曾见弟弟如此悲伤过,心里也不好受,好言劝慰一番,才不舍地目送车轮辚辚,沿著湖中长堤远去。
      舒钧天从车厢侧窗里探出了头,眼看湖心屋宇渐转模糊,他终於坐回车中,倒在熏香柔软的狐毛靠垫上,笑得直揉肚皮。‘大哥啊大哥,你以前也是聪明人,怎麽现在这麽好骗?唉,真是近墨者黑,我看你是跟著秋掌门,变笨了。’
      他拿过角落里舒流衣所赠的几个画轴,展开,边看边点头,大哥的画技倒是越来越厉害了,这几幅山水,准能卖个高价。
      小心地从怀里取出两张折迭齐整的纸笺,他笑容更深。纸上记得,可是毒王桓重霄亲手写给他的几个养颜秘方。
      回去了就立刻吩咐舒家的工坊药铺大量投产,再配上精雕细刻的玉瓶出售,定将为富贵人家的女眷们争相购买。舒钧天彷佛已经看到大堆金灿灿的元宝滚到了面前,笑眯了眼。
      等明年,再来瑶池,狠狠地向桓重霄敲诈一笔。
      舒流衣回到无香院内,踏入内室,却不见秋凤舞。
      ‘凤舞!’他寻到温泉池畔,果然不出所料,在花丛边看到了男人颀长挺拔的背影。他笑著从背後拦腰抱住秋凤舞,长舒了一口气,紧绷好几天的心神终得松懈。‘可算把钧天送走了,再劝不动他,我都想让你出手,把他押回江南去。’
      ‘呵呵……’秋凤舞低笑,回头摸了摸舒流衣的头发,没说话。
      舒流衣却清楚地看到男人冰凝如墨色寒玉的眼眸里有著浅浅一抹忧虑,奇道:‘凤舞,你在担忧什麽?桓重霄只是想利用钧天来逼我求他医治,我已经答应他了,他不会再招惹钧天的。’
      秋凤舞缄默片刻,才道:‘幸好重霄不是当真。流衣,如果钧天真的爱上了男子,不愿成亲留後,为舒家传承香火家业的担子,恐怕最终还得回到你这个嫡长子的身上罢……’
      他垂眸凝望著池边摇曳的牡丹花,怅然轻叹:‘我这两天,都在担心你会离开这里,怕你会走上景我非的老路……’
      舒流衣这几天早发觉秋凤舞比往日更加沈默寡言,不意秋凤舞竟在担忧他的留去,他心疼地将男人抱得更紧,低声埋怨道:‘凤舞你又多心了,到今天,你还不肯完全相信我麽?’
      ‘我信。’自从失而复得舒流衣的那刻起,秋凤舞便不曾怀疑过对方的真心,然而这两日来满眼所见,都是舒流衣形之於外的焦虑,令他原本坚定无比的信心也出现了一丝动摇。
      他缓缓道:‘倘若钧天日後真的不娶,又或无子,你真能眼看著舒家庞大的家业後继无人,从此败落?’
      ‘败落就败落罢。’舒流衣想也没多想,迎著秋凤舞惊诧的目光,慵懒轻笑:‘世事有盛便有衰,我又何必强求。凤舞,这道理你应该比我更明白啊!’
      ‘可是……’秋凤舞还在迟疑,被舒流衣硬拉著往回走。‘你别胡思乱想了,回房再说。’
      要让情人彻底抛开所有不该有的念头,最好的方法,自然是做到秋凤舞无暇思考别的。所以一回到内室,舒流衣就立刻身体力行,把秋凤舞压到了床上。
      这几天被弟弟的事情搅得心绪不定,都没和凤舞好好亲热,也该放松一下了……他边想边吻住了秋凤舞的唇。
      今天的秋凤舞,也似乎因为心情激荡,比以往更动情,搂住舒流衣急切地回应起来。
      两人正吻得天昏地暗,一个声音陡然不合时宜地飘近──‘秋凤舞,流衣那小子在不在你这里?我来替他治脸了。’
      桓重霄大摇大摆地直闯进屋,伸手刚想去撩内室门上那道才换上去的崭新竹帘,一声熟悉的呵斥伴随著比前次更为凌厉的剑气直扑他面门。
      ‘出去!’
      新竹帘,霎时被击得支离破碎。
      桓重霄狼狈地腾身而起,凌空数折,直退到房门外,才险险躲过了这道惊人剑气。面对两扇砰然关紧的房门干瞪眼──怎麽次次都来得不是时候!他的运气,也未免太背了点!
      ‘咳,秋凤舞,我替那小子上好药,马上就走。你忍耐一下都不成?’他郁闷地在门外踱起步来。
      这毒王,大概快气疯了!舒流衣暗笑,却根本不打算同情桓重霄,轻舔起秋凤舞发热的耳垂。
      这一刻,他只想与秋凤舞交颈缠绵,沈醉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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