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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便再也不忍心赶它回去。
       出云山实在偏僻,这几日的路程,多在山林中,鲜少经过村镇。幸好润秋给我的包袱里有足够干粮,明明是匹马的模样的白觞也常叼些野兔山鸡的来。
       那日一早,我从河边醒来。昨夜露宿在此,生的火堆已灭。白觞站在一旁,见我起身禁不住嘶声欢鸣。我失笑,就着河水洗漱一番,和白觞一起用了些干粮。哦对了,白觞现在还是匹吃肉不吃草的马。
       然后,我们便又上路了,继续向东走。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里。天大地大,并没有哪一处是我的归属。幼年时渴望山下的心情,多少包含了寻找亲生父母的念头。现在,这个念头倒也免了。
       我只是单纯想从师父那里逃出来。那夜,说了那样的话,我不知道该如何再面对他。
       正恍惚想着心事,却突然听到一声大喝:“哪里走!”几乎是瞬间,周围突然跳出了十余人,将我一人一马围个正着。我放眼望去,只见他们个个拿着兵刃,面目狰狞,绝非善类。一个头领模样的人站了出来道:“小兄弟,这里是我们绝命帮的地头。识相的话,就给弟兄们留下点酒肉财。”
       我心知遇上了强盗,手指紧张地抓住了白觞背上的鬃毛。定了定神,下意识地拢了怀中的包袱,“各位大哥,小弟初来宝地,不懂规矩,还望各位行个方便。”
       强盗们大笑起来,七嘴八舌。“大哥,你看他把那包袱护得多紧,一定有好货!”“还有还有,那匹马一看便是好马——咦?那小子怎么没给套上缰绳?”“按我说,不如把他劫上山去!别看穿得不咋的,那张脸,啧啧,一看就是华塘镇大户人家的公子爷。到时候打听打听,好好诈他老爷子一笔!”“可不是,这脸蛋儿,乖乖,卖了可值不少钱哪。”“先让哥儿几个乐一乐!”……
       眼见他们越说越下流,白觞不耐烦地刨了下地。我顿悟——我现在骑着的可是神仙的坐骑、如假包换的仙兽,又何所畏惧这些强盗。当下伏了身子抱住白觞的脖子,大喊一声:“白觞,跑!”
       仙兽果然就是仙兽,虽然老虎变成了马,就算不能腾云驾雾,也跑得嗖嗖飞快,一下子就把那些强盗甩在身后,有两个挡道的倒霉蛋甚至不知被白觞的蹄子踢到了哪里。强盗们显然愣了一下,静默了片刻才响起愤怒的咆哮。
       但我没料到,英明神武的仙兽白觞,迷路了。
       这一路上,我没有给白觞套上缰绳,只需指个方向,接下来甚至闭目养神就可以了。方才慌不择路地一阵跑,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
       “白觞,这里我们刚刚好像来过了……”第三根树杈上有个鸟窝,第四根树杈上有五朵紫色的花。同一幅画面,我已经看过好几遍。
       白觞的耳朵往下垂了垂,脚步愈来愈慢,似乎在告诉我它也无能为力了。“大哥!他在那儿!”结果,绕来绕去,竟然又绕到了强盗附近。
       我禁不住回头去看他们,白觞却撒腿往前跑去。啊哟一声,我从它身上摔了下来。
       但我却没有触地。一条手臂伸了过来,将我一扯,往怀中一带,而后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我还没看清那人,他却突然放开我,闪身跃入了强盗群中。只听哎哟妈呀的一片,强盗们纷纷倒在地上,那人这才拍拍手,气定神闲地回转身来看着我笑。
       是个少年模样,和我差不多年纪,有着明亮的眼睛和好看的脸庞。他方才身影快得像飞,现下闲闲看我微微地笑,然后指一指头顶大树,“我在上面已经看到你来回好几遍了。”
       原来方才迷路的蠢样都落在了他的眼里。我道谢:“多谢公子搭救之恩。”少年不以为意,笑起来的时候自在飞扬,“不谢,他们一看便不是好人。我叫薛惟春,你叫什么?”
       我见那薛姓少年利落爽快的样子,顿时心生好感,“我叫莲生,你唤我阿莲便好。”少年笑道:“那你便叫我阿惟,我的朋友都这么叫我。”
       我和阿惟你一句我一句说得高兴,当下也不管那些强盗,由阿惟领了路,向林外走去。我们并肩走着,白觞跟在身后,阿惟道:“阿莲可是华塘镇的人?”
       方才强盗也提过这个地方。我摇头,阿惟奇道:“可这附近只有华塘镇一个村镇啊,难道阿莲不是这儿的人?”我道:“的确不是,我从西面来。”阿惟看我一眼,“西面?可是出云山?”
       我心中突地一跳,不知为何下意识地说了谎话:“是更西的地方,倒也途经出云山,但十分荒凉少有人烟。”阿惟便笑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出云山风景十分的好,素有仙山之称。”
       说话间,我终于跟着阿惟走出了林子。他吹一声口哨,便有一匹青花小马得得跑来,乖觉地靠在了他的身边。阿惟亲昵地摸了摸它的鼻子,向我道:“它叫阿仁,是我打小的好伙计。”那匹青马却十分害怕白觞,不断往阿惟背后藏。
       也是难怪,牲畜性灵,怕是已察觉白觞绝非同类了罢。阿惟看一看白觞,又看我道:“阿莲的马生得真真特别,额头竟然有一王字。”我只好道:“怕是老虎投成了马胎。”白觞不满地仰了仰脑袋,阿惟哈哈大笑,翻身上马,“看来也是颇通人性。我们这就去华塘镇,比比谁家马的脚程更快如何?”语罢一拍青马,便跑出好远。
       我摇头好笑,但终究有些好胜。白觞解我心思伏下身子,我一跃而上,搂着它的脖子道:“好白觞,可别叫人瞧不起了!”
       白觞一声长嘶,扬起一片尘土。
       
     
     
     
     
     华塘镇
     
       到了华塘镇的时候,已是晌午。
       我骑着白觞立在街上,周围人来人往好不热闹。阿惟的青马气喘吁吁地赶来,他向我拱手笑道:“好马!真乃千里神驹。”白觞没好气地打了个响鼻,阿惟道:“是阿莲赢了。骑程半日腹中早已饿了,不如我请阿莲吃饭?”
       我也的确是饿了。马上少年额角挂着汗珠,笑声如风,无法叫人不喜。便笑道:“那就多谢阿惟破费了。”
       我们下了马,缓步行走。镇中长街转角有一家颇为气派的酒楼,阿惟指着道:“不如便去这家吧。”我自然无异议,有伙计上前来替我们牵马。白觞有些躁动,我抚它背脊,便也渐渐安定了下来。阿惟看我如此,笑道:“我原本以为我与阿仁已是感情极好,今日才知爱马如阿莲才配拥有如此良骏。”我只得苦笑,白觞若是听到他的话,必是又要不爽了。
       小二领我们到了二楼靠窗的位子,擦净桌子问我们吩咐。阿惟想了想道:“将你们这的特色菜每样都上一道。”小二顿时眉开眼笑,喊一声好嘞,甩着布巾去了厨房。
       我不由愣了愣,即便从未来过酒楼吃饭,也知道像阿惟这样点菜的绝无仅有。阿惟察觉我目光,笑了笑道:“让阿莲笑话了。我不曾来过华塘镇,也不知此地菜肴如何,点不来菜,只好这般了。”我又哪里会笑话他,自己若是独自一人,怕是闹的笑话会更大。
       结果,小二上的菜不仅放了满满一桌,最后竟连隔壁台子也占了。店堂里众人看着我们指点说笑,莫不将阿惟当成了冤大头。柜台后打着算盘的掌柜更是眯着眼睛盯紧我们,估摸是怕我们不付钱便溜了。
       阿惟倒是浑不在意,径自与我聊天。“阿莲说自己从西面而来,此番出门可有何要事?”我心底一颤,微微垂了眼睛道:“并无任何事。”想了想复又道:“我与家人吵架闹翻,一时冲动跑了出来。现下没了目的,更无颜再回去。”
       阿惟愣了愣,苦笑了一下,“离家出走么?竟然同我一样。”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却笑起来道:“既然如此有缘,不若我们结伴而行,也好有个照应。”我呆了一下,不曾想过自己下山不久便有同伴,阿惟摸了摸头羞赧道:“其实,我从前都住在深宅里,并不熟悉外面。阿莲若是不嫌弃……”
       我们二人的情境竟如此相似。“哪里,我出身山野什么都不懂,阿惟别嫌弃我才好。”阿惟笑起来,满眼欣快喜乐。我愣愣看他,他摸摸脸道:“怎么了,阿莲?我的脸上有东西吗?”我收回目光,微笑摇头。
       我只是突然发现,他笑起来双眼一眯的样子,像极了阿彤。
       
       一顿饱餐之后,小二果然慢慢地靠了过来。阿惟一锭金子敲在桌上,唤那小二道:“饭钱可够了?”小二抢过金子咬了一口,大喜道:“够了够了,还要找公子钱哩!”阿惟摆手道:“不用找了。我和朋友正要投宿,不知华塘镇最好的客栈是哪家?”小二道:“就是街对面的悦来客栈。不过,这几日投宿的人有些多,不知道是不是还有房间剩下?”
       阿惟哦了一声,“这几日可有什么大事么?”小二来了劲,“公子不知道?三日之后,南面桃源山庄便有一年一度的赏桃会,江湖上的人可来得不少!”我探头往窗外一看,果然街上多的是背着刀剑的人,那家悦来客栈的门口也是进出络绎不绝。
       出了酒楼,我们便去了悦来客栈。果然只剩了最后两间上房,带一个独门院子,清幽僻静,价钱也是不菲。阿惟满意地点点头,要了房间,便嘱伙计将对面酒楼的两匹马牵来。
       青马阿仁乖乖地站在院子一隅吃草,伪白马白觞则大摇大摆地在院内转来转去,偶尔走到我面前咬一口牛肉,喝一口酒。阿惟看着我们不住地笑,“果然是奇马!阿莲,我们去街上转转吧。”
       我洗了手便和他走到了镇上。午后暖阳如织,路边春花尽绽,我们走在华塘镇最热闹的晴雨街上,阿惟不禁道:“这里虽然地处偏僻,竟然也有几分京城的繁华之气。”我好奇道:“阿惟是从京城来的吗?”他笑一笑,没有说话,我也不便再多问了。
       街旁林林总总的饭馆酒家首饰铺绸缎庄,还摆着不少卖零嘴小食的摊子,阿惟拉着我一间一间地逛。我从未见过那么多新奇陌生的玩意儿,瞪大了眼微张着嘴。阿惟亦是如此,忍不住啧啧称奇赞叹。待到走到长街尽头,汗湿了额头,肚子又饱了几分,相视一笑,却是满心的欢喜。
       晴雨街的尽头是一座桥,过了桥有一家茶馆。阿惟道:“走了许久路也累了,不如进去坐坐。”
       茶馆里很热闹,中间摆了一个说书人的场子,周围坐着不少听客。阿惟与我坐下,我环顾四周,多半都是带着兵刃的异乡客。
       说书人说的也正是这几日最炙手可热的赏桃会。我边喝茶边听,方才明白赏桃会不仅是为了赏花,更是江湖人切磋武艺结交朋友的盛会。“大伙儿都知道,赏桃会每年都有几件稀罕的宝贝,由桃源山庄搜罗了来,供大伙儿开开眼界。可知道今年的宝贝是哪几样?”
       下面便有人起哄:“赏桃会的宝贝,每年都是在最后一日才亮相的,哪会让你提前知道了?”也有人信了他,“你快说,莫卖关子了!”说书人顿一顿,故意让人等得心焦,才缓缓道:“别的我不知,有一样宝贝我却是听说了。不知大伙儿可听过,眷怀墨玉?”
       底下顿时炸开了锅,议论四起,说书人得意一笑,拍了拍板子,清清嗓子道:“世间传闻,眷怀墨玉乃是一块仙玉,戴在身上百毒不侵百虫难近,更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若是含在嘴里,则能包除百病,起、死、回、生!”
       我听了只能笑一笑,这么神奇的宝玉,除了仙家物什,其他只怕是夸大其实了。转头去看阿惟,却见他若有所思,眸色深沉。难道他相信真有其事?方要说话,却突然感到一股冰冷的视线盯上了我。
       我回身一看,却见一个黑衣青年毫不避讳地打量着我。他生得俊美,眉间却笼着一股阴冷之气,神色中有些惊讶恍然,但更多的是探究疑惑。
       从前我在出云山,见多了仙怪从未觉得有什么异常。这几日在人间,却能第一眼便看出——这个青年并不是凡人!我从小与妖怪精灵一起长大并不惧怕,却也知道,这样一个浑身阴气的怨灵出现在凡间,绝非好事。比如坐在他身边的男子,天庭饱满气宇轩昂,却已在印堂处隐隐有了体衰的征兆,多半便是受到他的影响。
       我也不知自己为何能察觉怨灵,也许是在师父身边久了沾染仙气,便有了通灵的本事。正蹙眉想着,阿惟拉了拉我的手道:“阿莲怎么脸色这么坏,是不舒服么?”我摇头,再看时那黑衣青年和同行男子已经并肩走出了茶馆。青年回过身,深深看我一眼,最后扭头走了。
       我读不出他那一眼的神色,却仿佛敌意尽数消去,只留了无尽的悲哀和茫然。阿惟顺着我的目光看去,不解道:“阿莲,你认识那人?”我摇摇头,阿惟道:“时候不早,我们回客栈吧。”
       回去的路上,阿惟道:“那赏桃会听起来很有趣,不如我们也去凑个热闹,反正闲来无事。”我想起那块所谓的眷怀墨玉,本来是不相信的,见过那个青年后却觉得透出一股古怪来。于是应道:“好。阿惟的武功很好,今天早上救我的时候我也见识到啦。”
       阿惟笑道:“你就别夸我了。所幸方才我打听过了,赴赏桃会是不用请帖的,不然还真不知用什么法子混进去。”
       
       是夜,我却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人掐着我的脖子,拼命问我,沉碧,你为什么把我忘了?
       我豁然惊醒,坐起身子,冷汗湿透了背心。脖颈间甚至还残留着冰冷的触觉,心狂跳不止。我翻身落下床,连滚带爬来不及穿鞋子追出房去。“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但院子里寂静无声,夜空月明星稀,哪有半分异样?
       怨灵来过,却又走了。
       原来,到了山下,离开师父,还是有人能将我错认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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