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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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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七节
       从牢房出来,暮色已降临四野。
       夏清源累了一天,回到营帐,收拾了些物品,向人问了路,独自出城,在一片小树林中寻到一处寒潭。
       他来之前,季慕之曾与他说过,荆城这片群山地气寒冷,若是有天然寒潭,多多浸泡,或许能暂时压一压“醉太平”的毒性。
       他伸手探了探水温,果然冰冷刺骨。犹豫了片刻,夏清源脱了上身的衣物,先用汗巾沾了潭水擦了擦身子,直搓得手臂胸前泛红,便咬了咬牙,褪了全身衣物,走进潭中。
       水寒从脚心而起,整个身子像被冻住了一般。他头脑一阵昏眩,夏清源定一定神,又往深走了两步。
       树林里忽然传出声响。宋辽对峙,到底还不太平,夏清源立即警醒起来,转过身去,却见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穿着一身破布衣,手上抱着个面盆,正呆站在潭边。
       夏清源见面盆里装了几件贴身衣物,想必那人是和自己一样出来洗浴的。他虽没了武功,却不是娇生惯养、喜欢装模作样的文弱公子,初来乍到,更不能霸占别人的地方。
       眼见着那人往后退了一步,转身要逃跑的样子,夏清源开口道:“等一等。”
       那人站住了身子。
       夏清源温和地招呼:“此处是寒潭,若你不嫌水冷,不妨就下来洗。”
       那人犹豫了一会,点点头,放下面盆,连衣服也不脱,“扑通”就跳进潭里。
       “别……”
       夏清源刚要提醒,那人晃悠了一下,向后就倒。夏清源无奈,紧走了几步,把他从水里捞了出来。
       那人脸冻得乌青,抓住他的胳膊浑身发抖。夏清源皱眉道:“与你说过这是寒潭,寒侵肺腑,怎么好突然就下水。”
       那人慢慢站直了身子,宽肩长腿,竟比夏清源要高出许多。夏清源望了他一眼,看清他的相貌,眉梢一跳,淡淡问道:“你叫什么?是陈停雁麾下的人么?”
       那人先是点头,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你不会说话?”
       那人又点头。
       夏清源想了想:“识字么?”他伸出手,“在我手背上写。”
       那人一手托住他手腕,一手在他手背上写道:“狗子。”他想了想,又写:“火头军、劈柴。”
       仿佛怕夏清源不明白,他挥舞着双手做了个劈柴的动作,又瘪了嘴,闷闷不乐起来。
       “怎么?”夏清源问,“不愿意劈柴?”
       狗子垂头丧气,写:“劈不到。挨骂。”
       夏清源笑了起来:“那是力道没有用好,斧头的落点也不对。过几日,我去教你。”
       狗子眼睛一亮,抓着他的手急急忙忙地写:“真的?”
       那急切兴奋的模样果真如找到骨头的大狗一般。夏清源不由得轻笑了一声,点头道:“真的。”
       他本来肖像容抒妃,生得貌美,这一笑若云破日出,看得狗子呆了一呆,一双眼危险得眯了起来。
       夏清源却丝毫未察觉,他在寒潭里已呆了一刻来钟,只怕再呆下去会受不了寒气,便向岸上走去。
       他背对着狗子,弯下身来拿汗巾擦身,却不料手指已冻得僵硬,够了几次都捡不起来。
       身后水声“哗啦”直响,却是狗子跟着上了岸,替他拾了汗巾。
       夏清源道了一声谢,擦了身体,再穿好衣物——扣子自然是扣不了的,只能松松披着。道了别,夏清源原路回营,寻到自己的房,推开门,却见数盆炭火烧得熊熊,房内温暖如春。
       一条手臂勾住他的腰身,温热的身体贴上脊背,有人在他耳边私语道:“源源,暖不暖和?你喜不喜欢?”
       这三军之中,不,这天下之中,会用如此亲密无间的语调环上他的腰的,大约也只有这个人了。
       夏清源抬起胳膊,手肘向后狠狠一撞,不出意外听见一声夸张惨呼。他踏进房内,放好洗浴的东西,挑开纱帐,半晌不见赵凤情再来纠缠,夏清源心中起疑,回头望去,却见赵凤情还在门口,额上沁出一层细汗,右肩处染开大片血晕。
       夏清源吃了一惊:“你……什么时候受的伤?”
       赵凤情极受用这一问,快手快脚关了房门,进屋赖在床上,作出委屈的小媳妇样子。
       夏清源竟没有拦他,沉默了片刻,单膝跪在床上,前倾身体,伸手解开他的衣裳。
       挑开染血的纱布,肩胛竟然是被一剑洞穿,又准又狠,毫不留情。
       夏清源眉头一皱,主帅重伤至此,三军居然至今无人察觉,想必是赵凤情有意隐瞒。但谁敢?谁会?谁做得到?
       他抬起眼:“是陈停雁么?”
       赵凤情苦笑了一下,“源源,你要是闭上眼睛,便可以改行做算命先生了。”
       夏清源不答话,眉头皱得更紧,低下头急速地想着。陈停雁是三年前的弱柳公子,赵凤情手下第一位自己招揽的谋士,更有传言说是他的床上客,又怎么会甫一见面就动起手来?
       难道……是赵凤情想要求欢,陈停雁不肯?
       不对……陈停雁明明说是身受重伤,不能下床,就算言过其实,赵凤情武功并不弱,除非他故意,又怎么能被一个伤患一剑刺穿肩胛……莫非……莫非竟是床第情趣……
       那么,能不能由此挑个错处,证明十七王爷其实和太子一样,个性有失,不能身登大宝、担起江山社稷……
       赵凤情眼见着夏清源先是严肃,后是迷惑,瞧过来的眼神愈来愈古怪,不由得长叹一声,一把将他的脑袋按在胸前:“源源,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夏清源回过神,眼见着他伤口还晾在外面淌血,面皮终是禁不住红了一红,下床取了药膏。
       赵凤情赖着不动。夏清源想了一会,天作孽可恕,自作虐不可活,爬上床去,推开瓶盖,用指尖挑了一块,抹在他肩上。
       赵凤情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他只觉得这青年好看得紧,多看一眼也是好的。
       “源源,”他开口道,“和我说说昆山论剑。”
       “嗯?”夏清源莫名。
       抬起头来,四目相对。夏清源心尖上蓦然一紧,慌忙别开脸去,虽然不解,却仍是回忆着,说了起来。
       十五的少年背着长天琴,握着秋水剑,身边有史平上蹿下跳。昆山栈道人流不息,驭剑峰上技压群雄的少年,剑光比玉更亮,比雪更清,比海浪更绵延不绝……
       赵凤情握住青年的手腕,把这具身躯紧紧地拥在怀里。
       “真想看一看……你那个时候的模样……”
       源源,那才是你真正的模样。
       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季慕之轻笑一声。
       赵凤玉停了停笔,从桌后抬起眼,看向他。
       天边一轮明月,正是要圆不圆之时。季慕之回过身来,点着合香扇:“小四,区区想起一典。”
       “先朝洛阳之战,秦王李世民为尉迟恭所救,设宴贺其功。尉迟宴上大醉,欲与秦王同榻,秦王笑而许之。结果这一睡下去,尉迟恭一只毛脚就搁在了秦王身上,未来天子不忍将他惊醒,一动不动,反用双手抱住同睡。结果帐外,徐茂公夜观天象,见紫薇正明,有黑煞星相欺,以为秦王遭遇不测,惊动了整个军营起来救驾,一推开门,瞧见同寝鸳鸯、一双两好……”
       赵凤玉笑起来:“季先生这是说的哪里话。”
       季慕之掩着唇,狭长凤眼望一望天上交叠的两颗帝王星,吃吃笑了一笑。他倾身瞟了一眼赵凤玉写的奏折:“短短时日已调动了两万兵马?主帅是十七,你不正是盼着他死在北境,何必这么上心?”
       赵凤玉沉默了片刻,道:“季先生善观天象,不知道会不会替人批命?”
       季慕之眉眼一弯:“不批命,倒能给你测测字。”他用合香扇一敲案头,“出字。”
       “清……”
       “清源的清?”
       “不……青青子衿的青。”
       季慕之凤目一凛:“青,上有王,下有脚,非去头斩尾,不能成太阳。”
       这话却是禁忌。赵凤玉一笑带过,他长身而起,推开轩窗:“非是测前程,测……缘分。”
       他让开了身子,季慕之终于瞧见那奏折的下半部分,写的却是文和王赵凤玉请旨出战,欲带兵增援北境。
       季慕之眼波一动,垂下眼帘。他转头去,望着那一颗越来越暗淡下去的紫薇星辰,淡淡回道:“情到深处,化为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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