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明知故问
吴凌云望着凌子卿的车消失在夜色中,一转身,正见了捂着唐唐眼睛呆站在房门口的凌子臣。
凌子臣一阵尴尬:
“我……我不是故意……”
吴凌云不以为意地笑笑:
“故意也没关系,我注定要叫你大哥的。”
凌子臣有些反应不过来,就听吴凌云继续道:
“我对你弟弟是真心的,虽然他曾害得我一无所有……”
凌子臣愣愣地放开遮住唐唐眼睛的手,有些局促地站在那儿。
“你不会歧视同性恋吧?”
“不……不会……”虽然也不是很能接受。
“我本来也不是的,遇到你弟弟就是了。”走上前摸了摸凌子臣怀里的糖糖:
“我被我原来的老板打压得够惨,这段时间都躲在父母留的这座别墅里,炒炒股票什么的,慢慢回拢资金。”
凌子臣低了头,虽然吴凌云没有责怪什么,但作为凌子卿的哥哥,他总觉得有些内疚。
吴凌云道:
“不早了,你先睡吧……”又看了眼糖糖道:
“这只……储备粮……要吃点什么吗?”
凌子臣低头看看鼓起腮帮子别过头去的糖糖:
“暂时不用。”
于是各自回房。
糖糖钻在凌子臣的怀里,睁着大眼睛看着他。
凌子臣笑着摸摸它的小脑袋:
“看什么呢?还不睡?”
糖糖低了头,又往凌子臣怀里钻了钻。
凌子臣知道它不安,便亲亲它的额头道:
“等你恢复人形了,我们就去找翁玲和你哥。”捏捏它的小胡须:
“别担心,他们会没事的。”
糖糖低低呜了声,然后闭眼撅起了嘴。
这是……要晚安吻吗?
凌子臣笑了,用唇碰了碰它毛茸茸的嘴,小家伙趁机伸出舌头舔了舔凌子臣的唇,凌子臣一颤,缩回来捂住嘴。
小家伙又凑过去蹭了蹭他滚烫的脸颊,这才心满意足地卷着尾巴睡去。
凌子臣抱着那小小的一团,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夹杂着诸多情绪。
真没想到,他就是唐唐……
如今想来,唐唐曾经给过自己诸多暗示,只是自己始终没有发觉,也从未往这方面想。
毕竟太不可思议了,要不是今天亲眼所见,也绝不会在颠覆了自己三十多年以来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
妖,究竟是什么?
像小时候看的《聊斋志异》里的一样,画皮吃人的魔吗?
可是自己怀里的小宝贝是那么可爱,无论是糖糖还是唐唐,都全心全意地喜欢着自己,没有尔虞我诈的算计,没有斤斤计较的功利,只有相思相守,不离不弃。
忽然想起凌子卿在医院问自己的话:
“哥,你做好准备了吗?无论唐唐是什么……”
现在想想,是人,是妖,又有什么关系?
两人构筑到现在的感情,便足以应付一切。
哪怕这个变故,超出了世人所能理解的范围。
但只要还能这样与糖糖拥抱而眠,便是三生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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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傍晚,高远绑了石膏的腿,被吊得跳芭蕾似的。
“夫人!快帮我放下来,为夫年老体衰禁不起这般折腾!”
林妙贽卷着尾巴盘床头柜上剥香蕉:
“孩子他爸,你不知道吗?韧带拉开了,婚后生活就幸福了。”
“夫人,你还在生气吗?为夫那也是担心你才让兄弟们跟着的啊……”
“那你中了埋伏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夫怕你分心……”
砸香蕉皮:
“要是我不赶来你就被枪毙了你知道吗?”
“夫人息怒!!为夫也是……”
“老大——”一兄弟从门口冲进来,林妙贽忙坐下假装挠虱子。
“老大,您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都在萧山那个研究所……”
“啊……好,找几个兄弟监视起来!”
“是!!”
待属下退下后,林妙贽翘起二郎腿道:
“看来我只能自己去把我那半颗元神和小家伙的哥哥给弄回来了……”
“夫人不等为夫伤好了一起去?!”
“等你伤好了就该轮我菊花疼了。”
“噗——”
“所以乖乖吊着吧!”
说着卷卷尾巴,不理会高远“求□!”的呼喊,抱着剩下的香蕉出去给凌子卿打电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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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骏在外面刷牙,若斯在里面挠门。
胡骏喊着牙刷道:
“别挠了,把饭吃了我就放你出来。”
若斯说:
“我吃饭,你吃我,我傻啊我?”
胡骏把喷了一镜子的泡沫擦干净,走到门前道:
“刚才你那几个姓妙的朋友打电话来,说有要紧事找你,你乖乖吃饭我就让你打回去。”
若斯抱着膝盖道:
“我不打,我要誓死捍卫我的贞洁。”
胡骏扶墙道:
“你一小不点,满脑子都是些什么?”
若斯嘟嘴道:
“你都把我监禁了,接下来不是这种戏码还能是什么?”
胡骏沉默半晌道:
“别岔开话题,你不想吃就算了,我只问你一件事,为什么躲着我?”
若斯别开头去看窗外的月色:
“我没躲你。”
胡骏砸门道:
“你两星期不回来还叫没躲?!”
若斯沉默。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胡骏低声道。
若斯起身就踢了饭碗:
“那你去找以前的啊!!!我根本不是程若斯!!!”
胡骏一愣,猛地开了门道:
“你胡说什么?”
若斯红着眼吼:
“程若斯早死了!!我不过是附在他身上的一只猫妖!!”
吼完推开胡骏就往外跑,结果刚跑出家门口几步就被胡骏自后扑倒在路边的草地里。
两人翻滚一周后,胡骏压着他喘息道:
“你给我说清楚!!”
若斯抹了把眼泪道:
“没什么好说的!!你早点找个道士来把我抓走然后给程若斯下葬吧!!”
胡骏看着泪流满面的小家伙良久:
“你以为我真那么笨吗?”缓缓扒开他挡着眼睛的手:
“原本内向悲观的弟弟,忽然变得活泼开朗……原以为是车祸让他重新开始珍视生命,但竟连那些细小的习惯都完全改变了……”
若斯睁大了眼。
“上次我问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隔壁家养的咪咪,你想都没想就说咪咪是你见过最可爱的猫……”替他拭去眼角的泪:
“咪咪是只大公鸡啊笨笨!隔壁大哥的恶趣味……”
若斯呆呆看着他。
“我知道你不是他,却又猜不到你是谁……但我对你却没有一点恐惧,甚至渐渐喜欢上了这样单纯可爱的你……”胡骏俯下身,轻轻抱住他:
“没想到你那么笨,竟然以为我的感情都是给若斯的……”
若斯的眼泪顺着耳廓滴下来。
“小猫妖,你喜欢我吗?”
负气地别过头去。大混蛋,竟然故意引他说出真相……
胡骏低头,堵上了他的唇。
这不是第一次亲吻,却胜过以往的柔情蜜意。
带了点心酸,带了点苦涩,带了点豁然开朗的心心相惜。
当胡骏的唇离开时,若斯垂眼许久道:
“真正的程若斯死了,你不难过?”
胡骏坐起身,将若斯抱在怀里道:
“说实话,我并不喜欢他……家里因为他体弱多病的关系,从小就都宠着他,我不过比他早生了几年,就要什么都让着,什么都担着……我辍学、我打架斗殴,他们便越来越讨厌我,一次,我差点被砍死时,是现在的大哥救了我……”
“大哥叫什么?”
“姓高名远。”戳戳呆愣的小东西:
“怎么了?”
“太乌龙了!”
“啊?”
“刚刚打电话来的就是你大嫂……”
“……大嫂的声音真男性化……”
“……”
“对了小东西,你真名叫啥?” 将若斯抱进怀里。
若斯沉默片刻:
“滚滚……”
“噗——哈哈哈……”
“不许笑!!”
抱肚子捶地三分钟。
“喂!!滚滚你别跑!!!我不笑了不笑了哈哈哈……”
若斯红着脸跑回家,都是爸妈,给他起这种好笑的名字,害让他从小就被别的小妖嘲笑,长大了还要被喜欢的人嘲笑……
不过胡骏竟然接受他了……
有些不可思议……就这么简单地……
自己可是妖啊……他不觉得可怕吗?
算了,不想了,先打个电话给林妙贽。
“喂?”
“喂?大师兄你找我?”
林妙贽叹道:
“二师弟,你和嫦娥卿卿我我的时候发生了很多事,你听我一一道来……”
巴拉巴拉巴拉。
若斯听完后呆愣:
“翁玲姐和唐唐的哥哥都被抓走了??那你的半颗元神也在唐唐他哥手里,岂不是一起落入那群人手中?”
林妙贽一叹:
“所以我要把买二送一的都夺回来,我希望你和我们一起去,因为这个也关系到你……”
“我?”
“因为沈烟雨……”
若斯忽地沉默了。
这个名字,就像卡在他喉咙里的一根刺……
“子卿说这事应该和他有关,希望你能把之前和他的事都告诉我们……”
若斯低了头道:
“能不能别在电话里讲?”
“好,那十点中心广场咖啡店。”
若斯“嗯”了声,挂上电话,就听了隔壁房同样挂上电话的声音,片刻后,身子便被人自后抱住了。
“我也要去……”
若斯别扭地推开他:
“以后不许偷听。”
“滚滚……”无赖蹭:
“我想知道你的过去……”
若斯背了包道:
“帮我把作业做了,我去去就回。”
结果半小时后到达咖啡店时,早就到了的凌子卿翘着个二郎腿道:
“蜗牛兄,你的壳好大……”
若斯红着脸道:
“快放开!!”
胡骏这才从小家伙的颈窝里抬起头,对凌子卿点了点。
“怎么是你来了?我猴哥呢?”若斯坐在他对面道。
“喏……”凌子卿用下巴指了指若斯身旁的包。
话音刚落那包的拉链就自己开了,从里面伸出条毛茸茸的猴尾巴,象征性地摇了摇,便又缩了回去。
“咖啡店不允许带宠物。”凌子卿耸肩:
“时间不多,我们长话短说吧!”
若斯点了点头,开始了他的叙述。胡骏纳闷地看眼那诡异的包,搂紧了怀里的小猫。
小猫和他爸妈一家三口本都是由沈烟雨的父亲沈先生养着的,小猫出生时,沈先生便已白发苍苍了,但他却有个年轻漂亮的妻子,长发飘飘的,笑起来很温柔。
老先生是在小猫三岁时病逝了,他临终前将它们一家三口托付给了自己刚满十四岁的儿子沈烟雨。沈老先生去世后不久,沈烟雨的母亲便也跟着消失了,只留了沈烟雨一人,对着两栋豪宅及数万家财。
小猫的父母是千年的妖,他们督促小猫每天好好修炼,但小猫懒,更喜欢玩毛线球和睡懒觉。一日,父母和小猫说,若它再不好好修行他们便抛下它双双去山中修炼。
小猫不以为意,然而那天父母出去后,便真的再也没有回来……
小猫慌了,到处寻找它的父母,却是弄得一身脏仍一无所获。
它垂头丧气地在深夜回到家,迎接它的,是一脸焦心的小主人。
沈烟雨替它洗好澡后用柔软的毛巾包裹住它道:
“我们的父母都不要我们了,自此以后,我们相依为命……”
小猫趴在他怀里,想哭,却没有泪。
自此,一猫一人形影不离。
小猫将沈烟雨当成自己的父母般依赖着,而沈烟雨也将小猫当成自己唯一的亲人。
感情一点点地在增进,日子越长,便越离不开彼此。
沈烟雨生日那天,向蜡烛许愿道:
“希望弦儿也能像我拥抱它一样拥抱我,和我说话……”
小猫低了头。
第二天,小猫便一声不吭地跑去它父母曾带他去过的山中的洞穴修炼。
本来就有妖的底子,又加上格外勤奋,小猫修炼了十年便已能幻化成人形。
小猫当即便兴冲冲地跑回来,以一个人的身份重新站在那熟悉的大门前。
有感应似的,要出门的沈烟雨正好推开了门,于是四目交接,都愣住了。
“那或许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吧。”后来的某日,沈烟雨边给小猫喂葡萄边如是说。
两人如胶似漆地黏在一起,沈烟雨就是小猫的全部,小猫也以为自己对沈烟雨来说同样的重要。
然而那天,他因多日未修炼而变回原形时,沈烟雨站在门口看着他,一脸惊恐万分。
沈烟雨转身跑了,小猫在后面焦急地追赶。
那天雨下得很大,小猫跑着跑着便摔了一跤,再爬起来时脚瘸了,它望着那个雨中渐渐消失的背影,只觉得从未有过的绝望。
它扭头,恰巧看到因大雨而水位上涨的河水。
它拖着瘸腿爬上堤坝,看着水中倒影的自己,从未有过的狼狈。
这世上,或许只有自己才不会伤害自己,是它贪心了,奢求一个人类的感情。
小猫闭了眼,纵身跳下。
它的本能让它在水中痛苦地挣扎,当肮脏的河水灌满它的肺时,它终于明白,死亡真正的含义……
然而它却并没有彻底地死去。
它的灵魂游离出来,漂浮在半空,俯瞰着那浮在水面的小小的波斯猫的尸体,只觉得心也跟着溺死在了水里,再没了一点波动。
它飘飘荡荡地游走了一个月,恰巧目睹了一起交通事故。
那躺在血泊中的男孩,睁眼看着它,用只有它能听到的声音道:
“给你我的身子,替我照顾我哥……”
说着,便合上了眼。
小猫思虑许久,终是附了上去。
再醒来时,便已在医院,身旁一个焦急的男子,喊着“若斯”的名字。
这个男子对他无微不至的关怀,渐渐地,又让他濒临死亡的心回暖过来……
若斯说完后,一时间都沉默。
胡骏带呆望着怀里的这个若斯许久:
“他……真那样说?”
若斯低头道:
“他很喜欢你……”
胡骏别过头去,没再说什么。
“你说,沈烟雨的母亲很漂亮?”凌子卿道。
若斯点了点头。
“那么她的母亲,是不是外貌从没有变过,始终那么年轻漂亮?”
若斯又点了点头。
凌子卿端着手肘思腹片刻道: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他的母亲,是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