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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最难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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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两天,瑄分尘再去找姬任好,直接堵在书房了。
      姬任好一面道请坐,一面斟茶,便道:“不知道瑄隐者有何赐教?生死门百眼千窟,躲藏太深,还在搜查来着。”
      瑄分尘默默润唇,想好的无数语句翻滚,却一句也吐不出来。姬任好坐了一柱香,见他兀自不语,道:“我尚有事……”
      瑄分尘一把抓住眼前流走的衣袂,道:“我……”
      “任好……”
      “着实抱歉。”
      瑄分尘一呆,见姬任好道:“对于贵门,多有亏欠,瑄隐者有事提一声,怀天阁尽力而为。”
      那人一卷一扯,袖子落出来,走了。
      瑄分尘追上几步,心内又酸又苦,一股气闷,连句子也不会说了。
      他走回房,却在半路遇上萧史,那人靠在水阁边,一手举杯,一手点着象牙骨扇,道:“瑄隐者留步。”他微微笑着,很似友好:“明日任好带我去围猎,你也去么?”
      怀天阁鱼龙百戏,斗鸡走狗,以至歌儿舞女,奇珍异宝,各种娱乐之物挥之即来,城外山上还有私人围场,虽然不常用。
      瑄分尘一股闷火在胸,道:“萧兄相请,却之不恭。”随后不理那人,慢悠悠踱开了。
      由于防备,姬任好带了三四十人出猎,其余一路安插有明桩暗桩。最令人稀奇的是竟然连伏青主也来了。他自从加入怀天阁,办了两件事,成天在阁内深居简出,越来越跟在姬任好附近。
      山体青翠,夏秋又是捕猎季节。马匹嗒嗒的小跑,已经很惬意了。
      瑄分尘与萧史并排,他也习惯了。那边两人聊着,萧史忽然回头,唇角一翘,道:“萧某有一个疑问,不知瑄隐者为何修道?”
      “修仙飞升,自是白日做梦,瑄隐者放弃十里金粉多情兰舟,又有什么好处?”
      瑄分尘神色不动,道:“耶,自然是有好处的。”
      萧史大有追问的劲头,听道:“听说萧宫主内妻外妾,上上下下总有三十余人?”
      “若瑄某飞升,一口棺材就够了,萧兄则要三十多口,可见还是省些银钱的。”
      萧史一口气差点走岔了。
      瑄分尘又道:“棺材棺材,升官发财,实在是大吉利的东西,你不见考状元的才子走道,一具小棺材,不带哪敢出门?我这提前恭喜萧兄,大官大财滚滚来啊!我一穷酸道士,要了那是糟蹋啦!”
      萧史强笑道:“彼此彼此……”
      他还没在心中大骂,瑄分尘又道:“萧兄诗词流畅,必然懂棺材的深意。”
      萧史半路出家,虽喜欢中原事物,毕竟踏足的少。他原名也不叫萧史,叫白素黎,萧史是中土名字罢了。为讨姬任好欢心,才见面就丢了首艳词。姬任好自然知道,好在这人谈吐不俗,也不揭穿他。萧史见瑄分尘如此淡定,还真以为有什么深刻寓意,怕发作了丢脸,硬生生按捺下来。后面的护卫闷着声,已经笑的底朝天了。
      姬任好也不看他们,忽然道:“到了。”
      弓弦怒响,一只狐狸脖颈穿透,钉在树上,白翎箭尾不住颤动。萧史一把扯住姬任好马缰,向林中奔去。
      瑄分尘对射猎无兴趣,一晃两人不见了,他慢慢跟在后面,注意周围动静。斜刺里一头大山猪冲出,左右飚飚两声,一箭脊背,一箭肚腹,山猪冲到马前就不支而倒。
      大笑声来:“料是我赢了!”
      姬任好长眉一扬,道:“箭你先发,猎物却是我杀!”
      萧史一看羽箭入处,笑道:“那又何妨,咱们再比过,这次你射左眼,我射右眼!”
      四五骑没入林深,已经出了护卫驱赶的范围。瑄分尘思忖猎场背靠大山,久无人烟恐有危险,不要太深入。喊了一声,纵马追去,许多山鹿兔子逃窜出来。这东西该向里逃,怎么反朝外跑?
      萧史性格放肆,射倒了好几只獐子,一马抢先。正要准备跃远处一条沟渠,一瞬间,后面的人全寂静了,只听见姬任好的爆喝:“躲开!”
      他闻声一卧一翻,一头斑斓巨虎从身上扑过,距离不过半寸,腥风刮的脸颊生痛。头一转,却见自己横躺马背,头直朝前方一棵大树撞去。
      后面人屏息无声,距离太短,他没有时间翻身避过了。若被撞下,那虎立即扑上!姬任好身形一长,要去抹腰间天阙。萧史忽然肩膀一抖,肩骨颈骨好似哗啦啦塌陷,头顿时垂下,飚的从树边擦过。
      猛虎一扑不中,紧追而上。萧史猛一拉缰绳,马匹高跃上沟渠,他把弓一甩,转身搭箭,一箭再一箭,三箭连珠一般同中虎额,没入一半。弓是铁木犀角特制强弓,箭是刚杆鹰翎。那虎威猛矫健,要害重伤尤未死,吼声更是嘶裂狂鸣,全力向马背扑来!
      萧史一摸,背囊里竟空了。他急拍马背一个翻身,跃在猛虎上方,一足倒踢了下来!
      别人看着普通,姬任好却眼皮微抬,大树那一闪即逝,怕是西域移骨术。移骨术要求从小练起,而且肌肉筋脉极韧,又能吃苦的人方能练成,多半是女子。由于女子软骨更柔,更易挪位。而这一脚,方位力道极强,与别人踢脚不同,脚尖微微斜起,多半是碎金足。
      一声闷响,巨虎颈锥折成了直角,鲜血从眼耳口鼻飞喷。虽然颈椎脆弱,但虎骨不比人骨,曾有人用其支撑巨岩而不倒,今天被萧史一脚踢断!
      虎倒地之时,人亦落地,一场兔起鹘落,躲避,移骨,射箭,倒踢,无一不是瞬息之间。姬任好放下手,笑道:“萧兄好本事。”
      萧史挑眉,正要说话,忽然右手急挥,雪白的“沙”呼啸而出,直抽向一边的瑄分尘!
      “沙”足有手腕粗,一鞭抽实了,足够让人筋断骨折。瑄分尘眼瞳里,雪白已到面前!后面有人尖叫,几人皆喊避开。
      一声惨嚎,一头斑澜黄虎面部印出道鞭痕,在瑄分尘背后口鼻溅血,倒翻过去。
      银鞭贴在瑄分尘身上,缓缓下滑,他除了白发一飘之外,没有任何动作。
      萧史抖手收鞭,道:“瑄兄好胆色。”
      虎有一公一母,公的被萧史踢杀,母的潜伏瑄分尘身后,正要一口咬上。被萧史瞥见,他那鞭抽在瑄分尘身上,却不知用了什么功法,劲力越体而出,立即让母虎翻了个跟斗。长鞭用到这种地步,称一声神,似乎也不夸张。
      瑄分尘缓缓松开手,刚才树林一震,一只松鼠吓的掉下来。
      “过奖。”
      他感到目光,转头一看,姬任好对着另一边。
      “天色晚了,本想过一夜,恐怕林中还有猛兽,伤了性命,你们将猎物收拾收拾,抬走吧!”
      萧史忽然笑道:“慢着。”
      “两虎是我所杀,是否就是我的?”
      姬任好凝视他,萧史望后一退,站到了虎尸之后,向他欠身半跪,道:“我心仪任好,故赠与之。”
      他实在够肆无忌惮。姬任好神色不动,道:“礼节没有错处,萧兄日后定可娶回佳人——颦儿,收拾。”
      瑄分尘看着背影,忽然右侧伸过一只手。
      松鼠被丢上去又接住,吓的吱吱大叫,却脱不了伏青主的掌握。
      瑄分尘拨马走开,那人躺在马背上,翘了左腿,轻轻笑道:“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松鼠叫的越发大了。
      “瑄隐者,背地里别哭成两个桃子。”
      如果瑄分尘心中的苦水全部倒出来,恐怕眼睛真要成两桃子了。好在毕竟三十好几了,还维持着馒头的状态,尤其被萧史和伏青主一挤兑。
      时日无聊,他善开玩笑,居然和下人打成一片了。练练剑,完了四处转转。在厨房里学起切葱花。
      别以为瑄隐者的厨艺有多高,如果高,当年也不会去当剑了。纯粹是苦闷无以复加,索性养养自己的嘴。下人从没见过住进怀天阁,还平易近人的,不论好奇还是喜欢,都凑来和他说话。
      嗒嗒嗒嗒嗒——其实他学东西挺快。
      厨子煎个鸡蛋饼也比他好吃,就从鸡蛋饼学起。葱花切细,鸡蛋打匀,油要烧的恰好。一会出来了两三个成品,每个尝尝,全部吃掉。
      “我说隔壁张三家闺女……”
      “那是那是,早该嫁人罗。”
      “哎,瑄隐者赶快放下,这可不敢让您揉。”
      瑄分尘笑道:“算在我帐上,晚上请你们吃面条还不行?老刘你一天也辛苦了,我还要多多请教呢。”
      大厨呵呵傻笑着,也不敢阻拦,横竖不碍,就让他去。
      瑄分尘才把面团揉好,准备切开来,一条条拉。厨房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
      金光一闪,耀的他差点没张开眼。萧史靠在门口,四周打量过,笑道:“瑄兄真有情调。”
      瑄分尘淡淡道:“比不上萧兄的手段。”
      萧史低低笑起来,道:“哦?不过瑄兄做菜,是不是醋放的太多了。”
      “耶,是挺多的,比你少半两。”
      萧史看着头也不抬的瑄分尘,勾勾手指,道:“出来一会?”
      瑄分尘把面条又团回去,继续揉,没理他。
      萧史的笑容阴下来。
      “瑄分尘,萧某想来讨教两招,我输了,不再纠缠姬任好,再赔一只青金和田杯,若你输了,立即给我滚蛋!”
      啪的一声,雪白的“沙”甩在地上,盘成一条眼镜王蛇。
      萧史就是这种人,大漠的沙暴永远无法预料,会刮出一块绿洲,还是一条眼镜蛇。瑄分尘则像雪山,只要你不惹他,他乐意一辈子融化。而姬任好,尽收江南十里艳色,不但养人,同时杀人。
      厨房里外噤若寒蝉,人全部都缩到了角落,早有飞奔着去通知姬任好了。
      咚的一声,菜刀剁进丁板。瑄分尘一只脚踏上灶台,挑眉道:“那我就等着滚蛋。”他握起另一柄菜刀——切葱又切肉的,往面前一斜,道:“请。”
      那油汪汪,沾满葱末肉渣和不知名物体的菜刀……
      萧史觉得遇上瑄分尘,自己的人生观和世界观遭到了整个的颠覆,忍住抽搐,道:“请出和光!”
      瑄分尘脸一偏,道:“忘带了。”
      又真诚的道:“要不萧兄替我跑一趟腿?”
      瑄分尘拿剑来打一场正经的,那一定是两人都发疯了。瑄分尘若空手对阵,那一定是他自己发疯了。萧史一定会占这个便宜。但面对一把菜刀,他想到“沙”或者衣服会沾上这把菜刀,表情就扭曲无比,这点和姬任好差不多。
      瑄分尘见他不语,转了圈菜刀,道:“要不,骰子牌九你选一样?再不行,咱们爬到怀天殿顶脱衣服,你脱的快你赢,我脱的快我赢?”
      他大方的对四周道:“你们尽管赌银子,不过我要分三成。”
      如果真脱衣服,那一定是萧史也疯了。
      萧史僵持良久,手腕一抖,长鞭忽然收回,冷笑道:“瑄隐者……真是好无赖啊。”
      “瑄隐者”三个字时,他的表情还狰狞,到“好无赖”的时候,化春风般微笑出现,而姬任好也已站在他背后。
      姬任好笑道:“两位干什么?油烟味不好闻,喝酒爽快些。”他一拍萧史的背,挽住他的臂,又看了瑄分尘一眼,道:“瑄隐者请净手。”
      这句话简直是仙乐,瑄分尘一踉跄,转到厨房后水缸,洗了手出来。姬任好握住他湿了星星的袖子,道:“六十年的醉龙涎,昨天的鹿片了新鲜的肉,过期不候。”
      这是他第一次与萧史接近,也是决裂后第一次主动拉瑄分尘。萧史想挣也挣不开,乖乖给了面子。瑄分尘被拉着,心脏尖针似的收缩,一道被拖走了。若颦落在后面,扫了大厨一眼,道:“你胆子够大,让他打下手?”
      那人吓的差点趴倒,若颦又道:“算通报的快。”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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