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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绢帕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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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入院内,瑄分尘已先他一步:“左手可有伤着?”
      姬任好瞥他一眼,笑而抬袖,蓦然一枚黄澄澄铜镖躺在掌心,干净无半丝血渍:“只是指甲伤了……让颦儿再修罢。”
      瑄分尘看拇指甲上,果然一个小缺口,笑道:“姬阁主也有吃亏的一天。”
      姬任好轻哼一声,行道:“吃不吃亏,还是未知之数。”
      比斗虽完,却无一人离开,重头戏还在后面。说了静观其变,加上对宝物并不热衷,姬任好留在院中,不常出去。
      瑄分尘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自己买的十四骨油纸伞大张,华丽男子提腕作画,淡黄纸上,一束紫色小花渐渐出现,细淡的绽放。
      “倒是好情致。”
      姬任好头也不抬,笑道:“聊慰不见好友佩兰之苦。”
      瑄分尘走到近前:“好友画技竟未荒废,实令我惊讶。”
      提起最后一笔,搁回砚台旁,姬任好道:“许久不见分尘手书,倒也十分怀念,题上一笔如何?我亲手的画,也不委屈了你的字。”
      瑄分尘知他调侃:“题字尚可,只有一事问任好。”
      “那把和光,你何时还给我?”
      “哎呀呀……”
      姬任好连退几步,侧了半面,笑道:“分尘怎的如此小气——不过五年而已,我的天阙剑,不一样握在你手中?又或者,是我那天阙配不上你的和光,以至分尘自觉吃亏?实在让我伤心,让我伤心哪……”
      一贯的拿他没辙,瑄分尘摇首:“是我遇人不淑,交友不慎……”
      四年前他打赌输人,双剑便换了过来,约期五年,也真已经留了四年。姬任好当时也是半侧面,笑的像偷到小母鸡并且已藏好小母鸡的狐狸。瑄分尘忽然有点寒,正莫名其妙,门外传来声音:“阁主,有人送来一物。”
      若蕊进房,捧着块帕子。素白颜色,两角系起,巧妙的打了个梅花结。
      姬任好轻合睫:“谁人所送?”
      若蕊有些不安:“若蕊不知……方才意欲奉茶,回头时,便在盘中了。”
      “此乃邀约。”
      姬任好没以为是好事。
      “手帕又名鲛绡,鲛,语交,绡,密晓也。便是有话同你说了。帕上乃梅花结,有诗云,早梅发高树,回映楚天碧。”瑄分尘道,“只是这山下城中,可不止一家楚天楼。”
      姬任好已站起身,微笑道:“分尘尚忘了一事,这帕子不是白色么?”
      “哎哎哎……”
      见他伸手过来,瑄分尘正色道:“任好似乎也忘了一事,邀的只有你……”
      “这帕子送来时,两人皆在,如何说送我一人,走啦走啦……”
      拉扯间,双双出门去了。
      楚天楼乃是酒楼客栈,城中果然不止一家,也果然有一家掌柜姓白。姬任好只一亮帕子,立即里面请。入了一独立小院,嫩黄色闪过眼前,院中种着许多桂树。木质走廊绕过一圈,通向后面洞门。
      细微衣袂声响起,一位丫鬟从洞门走出,来到面前。瞟了一圈两人,眼睛垂下去,高托起一个木盘:“我家公子等候多时,给两位前辈奉茶。”
      茶盘朱漆的方形,花纹细雕。茶杯是天青云采质地,脆如青玉。茶是热的,香味缕缕,上好的白毫。
      但只有一杯茶。
      “一茶赠二人,二桃杀三士……”
      瑄分尘抬手,道:“贵主人用意,实在不是待客之道。”
      姬任好眼神难测,握住茶杯,轻轻端起。
      天青的瓷碰上温润唇边,衬出那一点点的淡红,轻啜了半口,递到身后。
      丫鬟瞅着两人,缓缓张圆了眼。瑄分尘微一迟疑,接在手中。茶饮尽,一本正经的调侃:“贵主人恐怕不曾想过,茶是可以共饮,若他送一个茶杯来,情况可能就大不一样了。”
      丫鬟心里在呐喊,她送过多少杯茶,很多人明明知道典故,却还是反目成仇,留下心病。很多人尴尬的独饮,也有人强行拒绝,江湖人都是要面子的,尤其是有了身份的人。但唯一共饮的,也只有面前两人了。
      空杯放回盘中,她欠身:“两位请随我来。”
      一条白石小路弯曲入内,桂树掩映,露出一小点一小点的白星儿。红漆柱子若隐若现,是座小亭。
      长长天青色衣袂垂下,石桌上一本书打开,白皙修长的手压上,露出半截香木扇,挂着个柳叶结穗子。乌黑顺直的长发垂下,一枝全开的桂花伸过来,遮住了脸,只见木簪。
      “姬阁主与瑄隐者大驾光临,实是蓬荜生辉。”
      声音清而好听。
      姬任好微笑道:“公子不必自谦,居为高位,诵为诗书,谈何蓬荜?只是……既然相邀,敢问高姓大名?”
      那人长身立起,笑道:“在下伏青主。”
      身量修颀,秀长的眉,上抹的眼,嘴唇倒是薄而小巧,微笑间别有一缕清风。两个园外来的舞姬侍了坐,姬任好一理大袖,笑道:“不知公子可有茶水?方才远路,只饮半杯,颇有点渴。”
      伏青主脸色微变:“来者是客,如何只上一杯茶!笨手拙脚的,去沏罢!”
      舞姬匆匆捧盘,斟了茶,仍是先前白毫,换了黑瓷茶具,茶香却不太对劲,有一种低沉的涩味,只是很淡。两人是何等人物,尤其怀天阁主,世上的好茶,怕没有不经手的,略有异味便感到了。当下不饮,微笑道:“公子这壶,可是宋代建窑之兔毫,银色隐隐,实是上品。”
      伏青主一合香木扇,笑道:“阁主好眼力,我得此茶具想请人品评,左思右想,才冒昧请来两位,还望多多包涵。”又道:“斗茶不行于道,黑瓷便用的少了,昨日一人见了,以为褐釉大口,粗人所用,实在浅陋。”
      黑瓷兔毫是斗茶之上品,怀天阁中也有数套,兴致一来,取出与瑄分尘茗战。两人含笑而沏,总要评个一水两水的。但不斗茶,这盏便无意趣,他却暗示何事呢?
      姬任好心中有底,轻抚盏沿:“既然有了宋代建窑,为何没有龙团胜雪?”
      斗茶所用饼茶,磨做粉末才可点水冲破,以茶筅搅拌,视汤花颜色与咬盏程度评判胜负。龙团胜雪是茶饼中极品,何况也是银线水芽所作,银线水芽,又同白毫银针有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伏青主摇首道:“又非斗茶,要它做甚?瑄隐者也请看,这茶盏……”
      姬任好举杯就唇,全数倒入掌心,凝成一个水球。放下盏,便不着痕迹流到桌脚,浸了一片水渍。
      “茶味如何?”
      对上一眼,淡笑:“清浅宜人,淡苦渐退,自有清风拂面。”
      “只是……似有淡涩,莫非存放失宜。”
      伏青主眼神一动,檀香木扇遮了半面,笑道:“阁主可是尝错了?近来房中虽潮湿,并无异物。”
      两人若无其事,继续品评那一套茶具。伏青主抬扇:“去,把壶送到姬阁主面前。”
      一名舞姬捧上壶来,腿下忽的一绊,惊叫中啪的一声,壶碎了个干净。幸而他身子一侧,只湿了华衣下摆,没有见红。她爬起身来,哆嗦道:“大人恕罪,奴婢湿了大人贵衣,大人恕罪!”
      青衣公子木扇一开,怒道:“让你送壶,笨手拙脚,如何湿了姬阁主之衣!”
      舞姬一面求饶,嗫嚅道:“不知为何,奴婢来到这位大人身前,便被绊倒了,是奴婢之错,公子恕罪!”
      瑄分尘忽笑了声,道:“此‘被’字,竟如此耐人寻味。”
      姬任好略一理衣摆,却微一笑:“公子可要我取五六个建窑兔毫来赔与你?”
      伏青主连忙道:“不敢不敢,姬阁主言重了——”转话喝那舞姬:“还跪着作什么,要你来发呆么?”
      舞姬伏在地上,声音渐不抖了:“奴婢斗胆,愿一舞献与大人压惊……”
      姬任好未开口,他已道:“既然如此,还不快去!”
      院中亭子对面,正有一红漆戏台,不高不矮,寻常看戏看歌舞都好。舞姬姗姗一礼,长袖便举了起来。跳的是盘鼓舞,三人看的出。但着实跳的不怎么样,三人也都看的出。地上放置七个盘鼓,舞者要在上面翩跹来往。此舞难度较大,对腰肢柔软,技巧要求极高,女子不但没有达到,最离谱的,是险些从鼓上摔了下来。
      “停!”
      伏青主眉一皱:“你今天这是什么舞!”
      舞姬连忙收势,滚跪在地:“公子恕罪……奴婢平素跳舞,从不如此,今日不知为何……无精打采,屡屡出错……”
      姬任好眉一扬,茶喝到这,侮辱意味已然明显。
      忽然一声轻笑,出于亭旁。另一个舞姬冉冉走了出来:“公子,她今日不舒爽,我来罢。”
      伏青主微意外,她已上了台。
      呆板眸子忽然灵动起来,两丸水晶滚动。白纱挂金铃舞衣,细肩大袖,腰肢轻摆,竟似柔若无骨。起初不觉得,渐渐看着,便发现与她一比,天下美女的腰,都是木头。
      长袖遮了半脸,对姬任好一礼,旋即开舞。
      看了她的舞,才知别人的,都不算舞。
      长袖飞雪,舞动当空,金铃划动,清脆声不断。时而遮面,时而倚腰,一双足雪白圆润,在赤红的鼓上敲出一段歌声。不仅裙似飞燕,袖如回雪,长发纠缠,纤腰欲折。舞到一半,嫣然一笑。
      鼓声停一骤,蓦然加剧!
      少女雪足一挑,脚下之鼓竖了起来!素袖一卷,身子一旋,站了上去。足尖轻巧绷直,连挑两挑,又竖起两个。那身子急旋,连翻数翻,衣袂挟风,金铃声一片乱响,瞬间地上七个盘鼓全数挑起,稳稳而立。人急舞一圈,七个鼓要平便平,要竖便竖。只听铃声配上鼓音,极其悦耳。
      忽然乐音又停了。
      少女嫣然一笑,眉目间风姿绰约,竟和这张脸极不搭调。
      往后一仰,露出一段无限引人的腰线。一点一点躺下,脚踏在鼓上,头先触到地上,宛若一条优美的蛇。那双雪足忽然一弹,整个人翻了过去,衣袂飘然垂下。
      “奴婢也不知为何,平素舞的一般,待见了姬阁主,便分外好了——”舞姬冉冉下台,对姬任好躬身一礼,盈盈笑意。他嘴角微翘,看向伏青主:“既然壶碎湿衣,公子于心不安,这个舞姬便送与我,如何?”
      伏青主笑容仍在,声音却有些冷:“丫头愿跟阁主,我无话好说。”
      “只是——”
      他轻挥檀香扇,又微笑了。
      “姬阁主是否能带回去呢?”
      姬任好忽然腹下一痛!
      伏青主轻遮面:“毒乃玉露天香,中之,第一日痛半个时辰,第二日痛一个时辰,依此而推,痛足二十四天十二时辰之后,七窍流血而亡……为了不使你发现,我蒸了六遍,才变无色透明。”
      “解药就在面前,却被你倒掉——堂堂姬任好,实是见面不如闻名。”
      毒在天青茶杯中,解药在黑瓷兔毫里。一杯已被他倒掉,壶砸的粉碎,唯一还剩下的,便是瑄分尘的那杯茶水。
      伏青主看向瑄分尘面前:“一杯茶,只解一人毒,你们预备谁喝呢?”
      唇边一凉,茶杯送到。姬任好睫毛一抬,与隐者对视了眼,神情难辨,将那不知是何味的水饮尽。瑄分尘淡淡道:“我未中毒。”
      伏青主眼眸一张,又微笑了:“共饮而不中伏,我未想通其中关窍,但好本事……”
      隐者垂眼,看不清的微红。
      毒不在茶水,而在杯沿。姬任好饮后,那一块杯沿,已被唇触过了,自然尽去。喝时不觉有事,此时心里却多种道不明的感觉,分外难测,又略有尴尬。
      姬任好疼痛已平息,伏青主轻摇木扇,手腕微曲,隐含防御之意,笑道:“我说错了,果然名不虚传……在下只想一试,姬阁主不怪罢?”
      那人盯了他一眼,却恢复了涵养:“伏公子真有致歉之意,颈上悬挂之物,可否让姬某见识一番?”
      一条浅色丝绳,悬挂圭状绿玉牌,上刻九竿竹子。把玩一会,按在伏青主掌上,眸子黑的令人看不清楚:“告辞了,伏公子。”
      翻过掌来,青玉牌边,多了一枚黄铜镖。
      两人双双出门,直到了一僻静地方,舞姬转到身前,规规矩矩行了个礼,道:“见过阁主,瑄隐者。”
      姬任好淡淡道:“彩采,你做的很好。”
      少女嫣然而笑:“我在院中办事,碰巧被他召去,竟想侮辱阁主,孰不可忍。”
      “那年轻人,似乎是为了示威。”
      姬任好笑了,目中有寒光:“不论是否青竹,怀天阁之位置,永远有人窥视。”
      只是今天这位,似乎还嫩了点。野兽捕捉猎物,向来是潜伏良久,一击必中。
      瑄分尘忽然笑道:“或许他想与姬阁主堂堂正正,一较高下。”
      “那便只好,有来有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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