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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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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到这有多长时间了?
       可能只有几小时,也可能长达几天。我没有时间概念。伤口恶化使我开始发烧,浑身发冷,有时会忽然滚烫,疼痛又让我大汗淋漓,身上已全湿透了。要是那时有一面镜子,我可以详细描述一下自己的样子,可我在一团黑暗中,所有描写都只是尽力回忆当时的感受。我一定就像个被很多人争抢过又掉进水塘里的旧玩具娃娃,肮脏破烂,全身散发着臭味。
       我用背脊磨擦身后的墙壁,以此分散注意力,减轻痛苦。那时我可能已经神志不清了,可某些感觉却还十分清晰,我的脑中一直在反复思索:我要死了吗?我是否真的快死了,我该去哪呢?我的耳朵似乎还能听到自己的哼哼声,有规律的,无意识的哼哼。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着,最后身体的感觉也消失了,所有的不适和疼痛都变成一种假想(就像你在电影中看到有人用刀片切割自己时的那种疼痛,你会皱起眉转开视线,或是握住相同部位,对那种疼痛感同身受)。我蜷缩在角落里,又一次昏迷。
       即使是现在,我写下这些内容,仍然无法避免一次又一次将其撕去重写,犹如一道破绽百出的墙壁,经不起推敲。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究竟在想什么,这一切也成了迷雾。当然,我可以假装见到了亲友,见到了传闻中的上帝,或是别的什么变幻莫测的东西,像那些灵异小说中写的一样飘浮起来,离开肉体在黑暗中飘荡。可实际上那段时间正是一段真正的空白,一段从记忆中消失的片断。有可能在当时那种最糟糕最不堪的境地我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只是此时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我之所以醒过来,是因为有人在呼唤我。
       “醒一醒。”这个人说。然而我却仍被困在迷雾重重的梦境中。我在那里站着不动,侧耳倾听。这是一个封闭的空间,能听到声音,却找不到出口。我将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到那个声音的源头。
       “他在发烧。”声音说。
       “我们得带他走。”另一个声音说。
       “快点醒来。”
       我毫无头绪,如坠云雾之中,但是我感到有东西碰到了我。
       十二年前,我在卧室的床上读到第一个关于黑暗的故事。我熟读其中的句子,闭上眼睛便能翻越崇山峻岭与骑士一同历险。我自己出去探险,在枕头底下放一把猎刀。我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这个世界除了黑暗骑士没有别人。我常梦见自己死在战场,罗德和爱玛得知这个消息哀痛不已——这是对他们的复仇,因为他们不够重视我。骑士将我从他们的视线中带走,我上了幽灵马,我早已得知自己将前往何方,瓦尔哈拉(我准是把另外的故事和这个搞混了,或者根本是一厢情愿的胡编乱造)。
       我在幽灵马上,道路颠簸,搞得我全身都疼。不过我认定这是个梦境,因此对其中发生的事便能泰然处之,安之若素了。
       这时一阵冷风吹过,这使我清醒过来。
       自始至终,我一直在等着这个黑暗世界之门被打开,这样我就能成为另一个我,一个影像,回到过去,凝视仍是男孩的我和外祖父母共同坐在厨房的餐桌边,凝视家中的每一个角落。
       “太残忍了。”
       “别让艾德看见,先把他带回三号地点。”
       “你能救得了他么?”
       “我不知道,他伤得很严重。醒醒,能听见吗?”是“对手”在说话,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脸颊说,“糟糕。”
       我的胳膊微微一疼,好像被打了一针。
       “最好再去找些抗生素。”
       “罗恩去找了。”
       接着又是一阵忙乱,我想让他们停下,告诉他们我已经醒了,可是我睁不开眼睛,也动不了嘴。可能是我不够坚定,我应该像约伯记的主角一样倍受危难仍然坚信上帝,这样无论我想说什么,我的声音也能传到别人耳中。
       “亚瑟。”珍妮说。
       “什么事?”
       “别难过。”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这和上一次不同,我不希望你重蹈覆辙。”
       “当然。现在需要先弄点热水。”
       “丽莎的死和你无关,即使没有发生那件事,她也一样会死。”
       “这是过去的事,别谈了。”
       “你应该求她早死。”珍妮说,“但这次不一样。我不该站在罗恩这边,如果我们早些接纳他,就可以避免这种事发生。”
       她的声音又轻又缓,她说:“你需要家人。”
       “对手”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说:“去找水吧,热水。我们先要救活他,才能接纳他。”
       “感谢上帝。”
       为什么要感谢上帝。
       “对手”就在我身边,他的呼吸沉重而缓慢,用手摸了摸我的前额。
       “要是你醒了,和我说说话。”
       我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表示听见了,但这个声音更像是呻吟。
       他似乎松了口气,手掌离开了我的额头。对于他说话的声音,我听得并不是十分清楚,我脑子里是一片茫然的白色,周身却覆盖着一层漆黑。我迷迷糊糊的,他不敢动我,我想可能是因为我的伤口太过可怕,他在等待药箱或别的什么。我的感觉自己暴露在致命的死光中,每一秒钟都在消融。我只能尽我所能地描述一下我所知道的事,我躺在地上而不是床上,但地面并不阴冷。“对手”把手掌移到我的腹部,检查那里的伤势。他的手冰凉而敏捷,在伤口附近轻轻按了一下,我随即发出一声呻吟。他说:“会很疼,但你得忍着。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我没有吱声,尽可能地点了一下头,这时有人来了,听脚步声还不止一个。
       “亚瑟。”小男孩的声音显得有些紧张。
       “你应该待在家里,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他会死吗?”这是个我也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我不想对你说谎,因为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死。罗恩过来帮个忙,周围安全么?”
       “我检查过了,没人在。不过我没找到麻醉剂。”
       这么说所有人都到齐了,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有人临终时的场面。亲友们围在床前,脸上全带着哀婉伤感的神情。我一一向他们告别,接受亲吻。这种仪式在出血病肆虐期开始后已很少有人能够实现,接近和亲吻病患是绝对禁止的。
       我本以为他们会将我转移到别处,然后进行最后的告别。可是罗恩的脚步声朝我接近,他蹲下身,把我的肩膀放到他的膝盖上,接着又用双手按住。
       “小心别碰到伤口,胳膊上有伤么?”“对手”问。
       “没有,我会小心的。”罗恩的语调有些不耐烦,我勉强睁开眼睛,他正神色凝重地看着我的腹部(实际上我自己也很想看看)。
       “好了,现在别乱动,给他点东西咬着,别喊出声来。”
       罗恩找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我说:“我不会出声。”
       我的声音很轻,但引起他们的注意,“对手”问:“他说什么?”
       “他说他能忍住。”
       我费力地抬了一下头,想看他们打算怎么干。“对手”用碘酊擦洗我的伤口,那种火烧似的疼痛我至今难忘。罗恩尽职地按住我,不让我动弹半分,我有点恨他,可不知为什么又感到安心。珍妮正在给一枚发亮的针穿线,用的是黑线,平时爱玛会喜欢用这种线来钉纽扣。我想象了一下这根线缝在我身上的效果,感觉简直离奇。艾德此时把脑袋藏在珍妮怀里,只露出一只眼睛,我吸着气,朝他笑了笑(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笑了,很可能只是动了下嘴角,在旁人眼中不过是又一次抽搐)。珍妮问:“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除非你能缝得漂亮些。”
       “对手”抬头看了我一眼。一时间,我想大概除了我没有人会注意他的视线。别人都在看我的伤口,珍妮用手电筒帮着照明,我看到“对手”向我微笑,他的眉毛动了,脸上的表情如冰川融化。
       他说:“要是忍不住就咬罗恩的手,这是他欠你的。”
       “更好的方法是让他一拳把我打晕。”我放松身体,重又倒向罗恩的膝盖。
       “你需要我这么干么?”罗恩生硬冰冷地问。
       “不,谢谢。”我说,“我想看着整个手术过程,以免你们把什么东西遗留在我肚子里。”
       我刚才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血肉模糊十分可怕,不过据“对手”说并不深。这也是我无法理解之处,按理说我早该被白象牙吃得只剩个空壳。我见过它吃东西,它喜欢从腹部开始吃干净整个腹腔,然后才撕扯四肢,对于狼来说,它可能一顿吃不了这么多,但这并不妨碍它破坏尸体。想到这些血淋淋的画面,我不禁打了个冷战。这时“对手”已开始缝合伤口,他绝对是个外行,可动作并不慢。我想开个玩笑说,你得多缝几针,以免伤好之前内脏从里面漏出来,可我实在太疼了,连嘴唇都已失去控制不住发抖。“对手”表情严肃一丝不苟,其他人也不敢出声。艾德这时把脸转了过来,双眉紧皱,眼睛却一眨都不眨。珍妮手中的手电筒是唯一的光源,映亮了“对手”的眼睛。我正承受着可怕的疼痛,可这种疼痛因为眼前的人而变得微不足道。我可能得到了以前从未得到的东西,或是我自以为没有得到过的东西。我受到了重视,不再一文不值。
       这次简陋而可怕的手术持续了很长时间,至少在我的感觉中非常漫长。后来四周全都是血腥味和消毒剂的味道,我出的汗把罗恩全身都弄湿了,也因为如此,我的脑子好像更清醒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样迷迷糊糊神志不清。
       “对手”用酒精擦去伤口周围的血迹,在珍妮的帮助下将受伤的部位包扎起来。我全身发冷,脸色一定差极了。
       罗恩把我放下,“对手”又检查了我别处的伤口,他问我:“你是什么血型?”
       “A型。”
       “你可能需要输血。”他站起来对罗恩说,“我去诊所找输血用具,真幸运,我们有两个A。”
       “一个是你对么,还有一个是谁?”
       艾德走过来,他的眼睛始终没离开我腹部的伤口,直到它被纱布覆盖。
       “我也能帮上忙。”他低声说,如同一只善解人意的小狗。
       “对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说:“不需要你帮忙,你只要不到处乱跑就行了。其他的事交给我和罗恩。”
       “我也能帮上忙。”艾德固执地重复着这句话。
       “你要尽量保持安静,让他好好睡一会儿。”“对手”说完又向罗恩说,“看好他们,艾德既然不肯回去,你得保护好他。”
       “放心吧,我不会坏事。”罗恩朝我看了一眼,“这次绝不出错。”
       我目送“对手”离去,虽然我很希望他能留下,但同时又困乏难当。我感到他是唯一能够了解我的人,当他盯着我的眼睛看时,总是让我无所遁形。我希望有人了解我,但我不屑说出内心感受。我能对艾德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只不过因为他是个孩子,看来我也不怎么自信。
       珍妮给我准备了一条干净毯子,她忙着烧水。
       罗恩和艾德坐在我身旁,我困得几乎已经睡着了。脱离困境只是表面的说法,直到那时我仍处于十分险恶的境况之中。我随时可能死去,因为病菌感染、高烧失血等等平常而离奇的原因死在这里。可我的感受却不再焦躁恐惧,反而很平静。在这个野地,荒芜废墟之所,我感到了家的安宁。
       罗恩对我说:“你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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