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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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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我会在心里反复默念一个毫无意义的词。这是一种习惯,也是一种摆脱困境的方法。当你找到一个特定词汇时,你的注意力会转移。
       不知道什么原因,从昏迷中醒来时,我首先想到的词是:绿色。然而我的眼前仍然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那一刻我以为自己失明了,完全看不出周围环境如何。我全身都痛,头晕得想呕吐,双手还被绑着。
       地面湿漉漉的,有一股腐臭味。我想坐起来,但发现动不了。我的眼睛倒是开始适应黑暗,隐约能够看出这是别墅被炸毁的地窖。烧焦味和一些蔬果腐烂散发出的臭味弥漫在四周。这种味道非常奇特,让我想起小时候饲养野兔的铁笼。兔子总想蹦出来,在笼子里来回徘徊。蔬菜腐臭加上粪便的臭气,形成一种如同动物被关在牢笼里的困兽气味。
       不管狼牙会怎么处置我,结果都一样糟糕。我默念“绿色”,脑子里想到的是珍妮端上桌来的冰淇淋球——绿莹莹的,冒着冷气,漂亮的玻璃碗盛着它,还有一个银色的小勺子。真可惜,我竟没有尝过一口。
       地板冰冷潮湿。不知道罗恩和艾德怎么样了,顺利脱险了吗?对此,我尽量说服自己相信,在这种不堪的境地,实在没什么比希望更重要了。我回忆了失去意识之前的细节,枪火确实开了枪,但我没有听到任何动静——既没有惨叫,也没有奔逃和追捕。我相信他们一定脱离了险境(为什么不信呢?如果他们被杀,我所做的一切就毫无意义)。
       我在“火窖”中挨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到几乎以为自己被遗忘了,或是他们打算就这样把我扔在这里自生自灭。后来终于有人来唤醒我,是两个颇为生疏的面孔,即使在以前我也不常和他们交谈。他们表情严肃,就像领着死刑犯去刑场的刽子手。我给领到楼上,走进客厅,几个重要人物都已在场——狼牙、枪火,另一边是白沙和苏普,刺客站得很远,目光也没有向着我。带我上来的两人用绳子将我绑在椅子上(我当时并未发现,那就是黑人史考特被杀时坐的椅子)。这看起来似乎更像一场审讯,而不是处决仪式。狼牙始终没有开口说话,他习惯让别人先说,多话的人容易遭轻视也容易犯错。我不太清楚自己现在究竟什么样,但是从旁人看我的目光来判断,一定非常凄惨。我坐在中间,其他人全都站着,这种场面有点好笑。既然狼牙不说话,我也不想打破沉默,他给我时间申辩不过是给其他人一个动手揍我的理由。然而枪火却沉不住气,对我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我看不到是谁,那人伸手抓住我的头发,但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粗暴,只不过让我仰起头,看着前方,不至于显得那么轻蔑不屑。
       “你有什么话想说吗?”枪火问。他总是很乐于做第一个破坏平衡的人。
       “你想要我说什么?”我反问,“或者说,你想从我嘴里听到什么?”
       “你以为这是在玩游戏?”
       我当然知道这不是游戏,可又能怎么样,白沙站在一旁,脸上表情淡漠,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在这里我已不可能有战友。这短短的时间,抓着我的手又更使劲了些,我不得不抬着头和他们对话。
       枪火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他的眼睛有点怪(后来我才发现,那并不是怪,而是冷漠,我看惯了他怒火冲天杀气腾腾的样子,对于冷漠的眼神只觉得古怪)。
       “如果你喜欢玩,我可以带个头。”他举起拳头对准我的脸上砸来,这一拳过去后我的嘴里立刻尝到血的味道,鼻子又流血了。
       “这里的每个人都有权利揍你。”他用手指戳着我的胸前说,“你背叛了我们。”
       “在你看来确实如此。”我望着他,脑袋不能随意摆动。他离开了我身前说:“还有谁要揍他?”狼牙没有阻止,表示他默许这场好戏。小狐、刺客和苏普没有动手,白沙向我走来时,他的目光从淡漠变成了憎恨——满腔憎恨。但是他没有用拳头打我,而是给了我一个耳光。看得出来他十分失望,那些忠告全白费了,我终究还是落到了“自己人”手里,这意味着杀戮还没有完,灭绝仍存在可能。
       “你太让我失望了。”白沙低声说。
       “跑吧。”我对他说,“越远越好。”
       “要是能跑,你早就跑得远远的了。”他转身离去,再不看我。
       后面还有多少人,我头晕目眩,眼睛已睁不开了。
       “停住。”狼牙忽然说,“别把他打死了。”
       他终于有话要说,枪火又狠狠踢了我一脚才转回去,站在狼牙身边。
       整幢别墅悄然无声,仿佛忽然间变成了一部可笑的默片。狼牙站在离我不远的正前方,两只绿色的眼睛闪闪发亮,与苍白的皮肤形成强烈对比。
       “我信任你。”他说,“我们曾是一支了不起的队伍。”
       我看着他,内心感到好笑。我们从来不是了不起的队伍,只是为了生存才聚在一起,只是一群人罢了。对于我不躲不避的目光,狼牙可能以为我会想要辩解,不过我认为我的罪名已经够清楚明了,不需要再承认这个承认那个,也没必要解释。
       他停顿了一会儿,忽然说:“你怎么能如此下作,背叛救你的人,恩将仇报还妄想做个好人。你已经是狼,却要退回去干猪的蠢事。你和那些被我们干掉的蠢货简直是一路货色。”
       我仰着头,鼻子里的血还在往下流,我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吗?当然,否则我不会有勇气从灌木丛中站起来。这也许是最后一次面对狼牙和其他人,但我感到的不是害怕,而是烦躁,希望能快点结束。同时还松了口气——这场恶梦终于到了尽头。快点,别活了。
       我在等着他下令,我想他们可能不会用枪,那太痛快了。狼牙为我准备的惩罚肯定要比那个严厉得多。我坐着不动时,听到了一下古怪的嘟哝声,狼牙从枪火手中接过一把猎刀朝我走来。猎刀就在眼前,刀锋锐利闪着微光。我被固定在椅子上不能动弹,猎刀锋利的边缘让我想起了卢克死时的惨状,甚至还听到他的呻吟。身后的人按住我,狼牙割开了我的衣服。他的眼睛仍在看着我,周围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狼牙说,“说你错了,向我求饶,我可以不用这样惩罚你。”
       我不说话。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并不想笑。
       “这是你自己决定的下场,没有任何人逼迫你。”狼牙向我身后的人示意,一团布条塞进我的嘴里,接着又有绳子绑住。
       刀锋在我的腹部轻轻划了一下,我看不到伤口,只是感到一阵冰凉的刺痛,血液顺着腹沟往下流。我呼吸急促起来,等着下一刀,想着他会将什么东西塞进伤口让我痛苦不堪,可是他却离开了我,把刀扔还给枪火。
       越过狼牙的肩膀,枪火的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他往旁边让开,我看到了白象牙。
       狼牙用手抚摸着它的脑袋,白象牙的腹部还缠着纱布,枪伤尚未痊愈。狼牙转头看着我说:“这个伤也和你有关吗?”他虽然用的是询问的语气却早已确定了。
       白象牙黄玉般的双眼紧盯着我,喉咙里发出饥肠辘辘的咕哝声。狼牙伸手拍了它一下,它踩着摇摇晃晃的步子朝我走来。陡然间,我感到了惊恐,白象牙吐着舌头,嘴边露出尖利白牙。我明白狼牙的惩罚是什么了。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我立刻挣扎起来,试图往后退去。但是什么用也没有,我丝毫动弹不得。我的头发一直被抓着,脑袋只能轻微摇晃,有人按住我的肩膀,不让椅子移动。
       白象牙慢慢走来,前肢轻轻一跃,按在我的膝盖上。它的爪子又尖又利,一下刺进我的腿里。我顾不得疼痛想把它一脚踢开,可它十分机灵,后腿也跳上了椅子,分开在两边,然后低下头舔着我的血。狼舌的倒刺碰到刚划开的伤口,又痛又痒。就在不知不觉中,我发现自己全身都颤抖起来,恐惧将我包围了。白象牙嗅着我的血味,慢慢张开嘴,舌头鲜红还在滴血。就在我努力吸气的一瞬间,它狠狠一口咬了下去。我整个人全都弹跳起来,仿佛听到利齿刺破皮肤和肌肉的声音,一种难以形容的剧痛海潮般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寒冷,全身的感觉都消失了。我希望快点死,马上,立刻。
       这时我的理智几乎已经崩溃,不敢去看白象牙撕扯我的腹部,我满脑子全都是沃尔特先生的遗体——腹腔大开爬满蛆虫的样子(但当时我已想不起他是谁,只知道那是我将来的样子)。我猛烈挣扎,后面的人几乎按不住我,有一次白象牙甚至被我挣扎得从椅子上翻滚下去。它的嘴角淌着唾液和鲜血,目光凶残饥渴,又一次扑上来撕咬我的伤口。我想放声大叫,想失去理智,然而最后我失去的却是意识。昏迷是一种自我保护,但我不相信这种被吞噬的剧痛也无法将人唤醒,我本该在白象牙的啃噬中保持清醒受尽痛苦折磨,直至生命流逝殆尽。可是我却晕了过去,逃避了这种惩罚。我最后记得自己紧绷着双手,强压住哀号,闭住双眼拼命让自己忍受下来。如果我能开口说话,有可能会对着狼牙大声求饶,但我开不了口,我永远不用说话了。一会儿之后,疼痛过去,就像间歇性发作的病症。我经历了一次漫长的怀旧之旅,在黑暗中,所有过去发生的事都在眼前掠过,所有人都从他们的栖身之所被唤醒,纷纷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有些人或事我已不记得了,他们出现时那么突兀,带着他们独特的印记一晃而过。我以为这是濒死的征兆,无数电影小说中描述的情节,直到如今,我仍然迷惑不解。
       第二次醒来时,我又回到了“火窖”。我被一团气味包围了,满身血腥味,我竟然还活着。
       腹部传来的剧痛很快让我清醒过来。我活着,虽然看不到受伤情况,但至少没有内脏横流。我的手脚仍然被捆绑着,横躺在地面,嘴也照样被堵着。我不敢动,生怕伤口迸裂,只能继续维持这种姿势。
       是谁提议放了我呢?我找不到答案,但一定发生了什么让狼牙改变主意的事。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我的心脏便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我本以为我期盼死亡降临,好快点结束这次糟糕的人生,可最终死神逼近却又感到生命可贵。对这种反复无常的胆怯我不禁有些羞愧。
       现在,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将来的结果会怎样,这一切都成了谜团。我被困在这里无人问津。我想过很多可能性,也许白象牙的伤势忽然复发了,它被我踹了一脚,虽然后来我连腿都动不了了;也可能突然有别的什么人闯进了别墅——不是“对手”,是另外的人来到小镇,狼牙又有了新敌人;会有人为我求情吗?苏普或许会说点什么,但狼牙未必会听,只要有枪火在场,事情只会恶化不会改善。不过最有可能的是他们吵了起来,这样能争取不少时间。我在心里胡思乱想着这些念头。哪一个似乎都有可能,但又好像全都是笑话。此刻我能感觉到的除了疼痛还是疼痛,疲乏都已显得微不足道。我的双眼有些发涩,也许最后就这么完了。十岁以后我不再哭泣,在那之前因为某些原因(父母的原因),我常常受到欺负。孩子们天性喜爱对与众不同的东西冷嘲热讽,他们尚不具备恶意伤人的残忍,只是一种理所当然的行为,而我的监护人——外祖父母不能为我出头,他们的观念是别去惹麻烦,也别得罪谁,凡事能忍则忍。我为什么要想这些,我躺在这里,有点想哭。我不认为自己是个多愁善感,容易伤心的人,可眼前发生的事太令人崩溃了。我虽然逃过一劫,可这里的一切:黑暗、废墟、焦臭、腐烂、饥饿、干渴、流血和禁锢,这一切唤起了我非理性的一面。
       我需要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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