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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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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人事件之后第二周,我们的生活还是波澜不惊。
       早上起来时我发现每个人的睡姿都各有其特色。白沙整个身体都几乎掉到地上,手脚伸向长椅四面的缝隙中,手指碰着地面,他是趴着睡的。刺客则斜靠在椅背上,双手抱着他的枪。枪火和其他几个人不在,他们总是起得很早。我从熟睡的人们之间穿过,打开门来到院子里。昨晚我又做了梦,但并不是关于家,也不是关于亲人的梦。和以前相比,昨晚的梦更混乱,像一部接错了胶片的电影。我梦见自己成了一座不能动的雕像,一群激进派武装分子持械闯进大楼,他们杀害很多人,投掷炸弹,疯狂扫射。血溅在我身上,但我不能动,在梦里,我只是一尊雕像。我有尖锐的喙,一双生硬的肉翅和锋利的爪子。我站在大厦的边缘往下俯瞰,等待着夜晚的到来。我恨透了这种无能为力的俯瞰,最后从愤怒中醒来。
       清晨的教堂大院里一片安静,鸟儿鸣啭,树叶沙沙作响。我向通宵守夜的同伴打招呼,他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我想起最后一次送外祖父出门的情景,我没有送他到门口,而是躺在床上。说实话,我讨厌他来和我说再见,哪怕他只是去一下公园就回来。我讨厌他衰老的味道和戴着假牙的嘴。我为什么会这么讨厌他们,他们害死了自己,如果不出门就不会被感染,他们也许能活得久一点。
       我喝了点水,吃了几块上面有枕头花纹的饼干,然后找了个有阳光的地方坐下,开始翻那本沃尔特日记。昨天我看到他向凯瑟琳求婚,但是尚未得到答复。可怜的家伙,他一定彻夜未眠。然而当我翻开日记时,却发现后面的日期不再连贯,中间被撕掉了几页。
       “12月7日,晴。今天警察来了,他们面色阴沉,腋下夹着帽子,向我出示了警官证。我不知道他们有何贵干。其中满脸肉刺的那个问我有没有见过一个叫丽莎的女人,另一个给了我一张寻人启事。我一眼就认出了照片上的人,是凯瑟琳。我假装好奇地问她怎么了?警察说,她涉嫌一起儿童诱拐案。他们留下那张寻人启事,我剪下了上面的照片(照片遗失)。”
       在日记的下方有一块空白处,上面留着胶纸粘贴过的痕迹,但是照片已经不在那里。
       “我不知该怎么办,我应该告诉他们实情么?也许凯瑟琳有什么隐情,她那么善良温柔,对每个人都很友好,对艾德也是。我选择相信她,我要带着他们离开这里。这些不请自来的访客一定还会接着去别家,我不能保证其他人也像我一样信任凯瑟琳。”
       “12月8日,阴雨。我把凯瑟琳和艾德藏在地窖里,我想到如果我离开,一定会马上遭到怀疑。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们藏起来,很快人们就会忘记这件事,等到那时再将他们转移到别处。”
       “12月15日,晴。鲁克病了,威弗列德太太找我要扑热息痛片,我很久没有生病,好不容易才在柜子里找到药片。我还想去帮忙,但威弗列德太太谢绝了,她看起来十分焦急。晚上9点时,救护车赶来把鲁克带走了。我问他们是什么病,可谁也不说话,最后医生问威弗列德先生,他的儿子最近有没有去过什么地方,他们的神色很严肃,希望他能回忆起来。”
       “12月16日,多云。鲁克没有回来,他在医院里去世了。真不敢相信,他总是那么健康,几乎从不生病。我从威弗列德先生和他的妻子脸上看到了绝望和悲伤,医院说不能把尸体还给他们,必须火化。我们都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他们说他的尸体不太好看。”
       “12月18日,晴。晚上凯瑟琳来我的房间,我们喝了酒。她告诉我很多过去的事,她有过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他们存在过,并非虚构,但最终流产了。她伤心地说那不是诱拐,艾德是自愿跟她逃走的,有人虐待他们。我想对她说,你可以报警,你可以得到正当的保护。但是我也知道警察没用,就象抄表员和传道者,关上门就不再管你的事了。我很疲惫,她说。虽然她想把这种疲惫掩饰得好一些,不让我感到烦恼,但是亲爱的,我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12月20日,晴。多发性出血症。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电视报道,开始的症状是发烧,流鼻血。随着病情加重,身上会出现血斑,长时间痉挛,眼睛黏湿,最后因为器官衰竭而死。这种病传播得非常快,特别是当病人垂死时,病毒会通过一切途径传染给身边的人——空气、水、分泌物,像魔鬼一样倏忽来去。虽然威弗列德先生支支吾吾不肯说出真相,但我们都知道,鲁克就是得这种病死的,他的尸体腐烂得很快,到处都是血。”
       我合上日记,觉得需要休息一会儿,这是个自我缺席的现象,我感觉自己好像不存在了,又回到那段恐怖而混乱的时期。第一个感染者是死在街上的,一边走一边痉挛,浑身流血。很快,第二个感染者出现了,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无数个……
       有一天我的外祖父罗德从公园回来,他说自己好累,没有吃午餐就上楼睡觉了。爱玛端着蜜糖水上去看他,我没去,直到救护车来了,我才发现情况有多糟糕。他整个人都在发抖,像刚从冰窟里出来一样。他的眼角还在流血,鼻子里也全是血。从那时起,家里就发生了变化,我总觉得房子在蠕动,像一个巨大的胃,每个角落都有罗德的血浆。他真的太老了,他的血黏度很高,即使不染上这种病也会染上别的病。
       我用手捂着额头和脸颊,对自己说,快回来,回到这儿来,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然后,我听到了一声枪响,紧接着又是几声。
       这时,教堂门口的同伴也清醒了,不再昏昏欲睡萎靡不振。他们同时抬起头来寻找枪声的来源。
       “是枪火么?”
       “也许,我不知道。”守夜的说。
       枪声惊动了睡梦中的人,教堂的大门很快就打开了,狼牙问:“什么事?”
       “我去看看。”我说。
       “多带几个人。”狼牙的目光有些古怪,似乎怀疑这又是一个陷阱,但我知道不可能,“对手”不会主动出击。
       苏普跟着我跑出了教堂大院。我们穿过焦黑的草坪和石子路,尽量挑隐蔽的地方走,谁也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等到了小树林后,我放慢脚步。枪声就是从这里传来的。突然,一只野獾从我脚边跑过,树林显得荒凉极了。
       我们还没有见到枪火,但已闻到了一股血味。
       又是血味。我实在难以形容那时的心情,我们就像一群精神自虐症患者,不断重复记忆中的恐怖场面。
       我第一眼看到枪火时,他背对着我,低着头,正在擦拭什么。在他身后的一棵树上,一个黑色的影子摇摇晃晃。我正想往前走,苏普拉住了我。
       “他们在干吗?”我说,虽然我已有所察觉那不会是什么好事。
       苏普说:“小心点。”
       我们绕过荆树丛,走得很慢,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好像我们在提防的不是别人,而是背对着我们的枪火。他的背影诡秘而冷酷,我一定在哪儿见过,某个惊悚片的场景。当我们走出树丛时,枪火听到了脚步声,他以极快的速度转身,在他身边的人也举起手中的枪。
       “是我们。”苏普说。
       枪火的样子让我吃惊。他全身都是血,但那些血并不是他自己的。他的手里还握着刀,上面的血已被擦干净,他正在继续擦他的手。
       看到我们,枪火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微笑,笑容高深莫测。我和苏普向他走去,那棵树上摇晃的影子终于露出了全貌。一个年轻男人被倒吊着,棕色的头发正往下滴血,枪火身上的血全都是他的。一连串血迹点点滴滴洒落在草地周围,发出诡异的声音,就像草丛里躲着一只受伤的渡鸦。
       我绕了个圈子走到他身边,然后看了苏普一眼,我们互相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他是谁?”我问。
       枪火伸手抹去脸上的血渍,这一下令他的脸颊出现了一道红线,就像野蛮土著部落的战士一样。“一头愚蠢的猪。”他回答,“我说过要他们为那天晚上的事付出代价。”
       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起初我还满心期望这是个误闯小镇的流浪者,可显然不是,他是“对手”的人。我又看了看那人鲜血淋漓的头发,他还没有死去:喉咙被割开了,眼睛无力地半睁着,嘴唇轻轻颤动。
       “你们是怎么遇上的?”苏普问。
       “在树林里,一个绝妙的好机会。”枪火说完,他的同伴们全都笑起来。不管过程如何,总之他们在树林里发现了他,残忍地杀害了他。这种事以前也发生过,但不会这么恐怖,最多只是枪杀。我看着被倒吊在树枝上的人,他的脸已被染成了紫色,身上还有多处刀伤。
       我问:“接下去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枪火似乎对我的问题感到迷惑不解。
       “你就把他扔在这里?狼牙说过不要擅自行动,不要去惹麻烦。”
       “那是对你说的。”他挑衅地一笑,“要是他知道我们如此痛快地干掉一个对手,一定会很高兴,我这就去告诉他。走吧。”
       他们往教堂的方向走,苏普收起手中的枪,又看了那人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然后我们都听见了一下沉闷的呻吟,树枝上的人,他的右手食指颤抖了一下,从割破的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像哭泣,又像有什么话要说。
       “他还活着。”我说。
       “那就让他活着。”枪火说,“或许我们走了以后,那群胆小鬼会从地洞里钻出来救他的。”
       他一边说一边走远了。
       我看着垂死者,他的眼睛也在看着我,但没有焦点。我走上去,用手按住他的眼睛,他的睫毛在我的手掌中无力地挣扎了一下。我取出枪,朝他的心脏开了一枪。
       当我把手掌收回来时,上面沾满了血。这种黏稠感让我浑身发麻,我始终无法习惯一个人浑身都在流血的场面。等我走出树林时,发现苏普正在外面等我。
       他神情凝重,眼睛看着远处。
       “解决了?”他问。
       “枪火呢?”
       “他先回去了,得找个地方把自己弄干净。”
       “他说了什么?”我是指最后的那声枪响。
       苏普沉默了一会儿说:“他说,你太女人气了,根本不必同情他们。”
       我没有再说话,笔直朝教堂走去。等我走了几步之后,苏普才慢慢跟上来,他忽然用一种叹气似的口吻说:“凡事不能超过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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