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妈……”方一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说道，“我想退学。”
     　　方母猛地回过头，瞪大眼睛望着自己的儿子，难以置信地问：“你……刚才说啥？”
     　　方一低着头，闷闷地回答：“我想退学，反正我也不打算考大学……”
     　　啪！
     　　方一的母亲颤抖着收回手，方一头偏在一边，面颊上五个鲜红的指印。
     　　“还有大半年就毕业了……你现在说的是什么胡话？！”女人愤怒地大吼出来。
     　　见母亲被自己气得浑身直颤，方一默默低着头不答腔。
     　　“你之前说不想考大学也就算了。高中都不毕业，你将来还能干啥？！你脑子清不清醒清不清醒啊你！！”说着方母就伸手去戳方一的脑袋，见方一愣愣地任着自己戳，方母一面眼泪就流了下来，“你知不知道你是妈唯一的盼头啊？妈知道你辛苦，就剩大半年了你就不能再忍一忍吗？”
     　　方一偏着头，死咬着下嘴唇，眼底泛红。
     　　“算妈求你，咱把高中念完成不？啊？”
     　　方一忙拉起要往地上去的母亲，连声讨饶：“对不起妈，我错了，我念我念，妈你快起来！”
     　　他知道自己是在犯傻，可除了这个办法，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缩短自己跟林文凌之间的距离了。他是真的喜欢林文凌，一心想要接近林文凌，想得心都疼了。他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生几年，为什么自己现下还是高三。学生的身份，桎梏得他舒展不能，他多想能够逃脱这个牢笼，甩开手脚地去追求林文凌。
     　　
     　　林文凌坐在窗边看河水，眉头却紧锁着。
     　　年轻人激烈的感情吓到了他，甚至可以说有那么一瞬间打动了他。然而这只会让他更加害怕。这河水太深，无论如何他也不敢往下跳。再说，方一一个半大小子真的知道什么是爱吗？只不过是激情了一晚，便误认为非自己不可了。若是自己真的接受了他，到时候柴米油盐的，他总有一天会从一时冲动中清醒过来。到时候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他已经不再年轻，也经不起折腾了。年轻人的爱情游戏，已经不适合他了。
     　　
     　　第二天，那个身影果然听话地没有再出现在天台上。
     　　感觉到心底隐隐泛起的失落，林文凌自嘲地笑了笑。所以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呢。都快三十的人了，就别学人家玩患得患失那一套了。
     　　可惜方一虽然听话，却不是个学得会乖的主。他想叫林文凌等他一年，不，十个月就好。等他毕了业，就再无阻碍了。可林文凌却没在办公室，美术组的老师说他在画室。
     　　高中的美术老师，除了上上为数不多的美术课，唯一一个重大任务就是辅导校内想要考美院，或是报考专业对美术有要求的学生。原本这种事情是已经退休的老先生负责的，老先生离职后，校内就只有出身美院的林文凌水准最高，于是担子便自然而然落在了他肩上。为此美术组的同僚还揶揄过他一回，出身美院的高材生怎么会跑到这里来跟他们抢饭碗。其实此也是闲差，小城就这么大，想要考美院的学生基本私下都跟城里有名气的老师了，偶尔到画室也不过是练个笔，根本用不着林文凌指导。
     　　方一找到画室外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偌大一个教室里只有一个学生在对着静物练素描，林文凌则坐在窗边出神，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窗外的风轻轻吹拂着林文凌的额发，丝丝绺绺，画过眉画过眼，方一便觉得那头发仿佛在自己心尖画过一般，痒痒的，不觉也看出了神。
     　　看着看着，有个想法突然冒了出来。向来是行动派的方一，便推开画室的门走了进去。
     　　林文凌抬头见进来的是方一，不禁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就去看了看正在作画的学生。
     　　“林老师，我要学画画。”方一站在门口大声说道。
     　　林文凌皱了皱眉，这小子又在打什么主意？
     　　“我要考美院！”
     　　看着站在门口双手握拳，说得一脸正气的方一，林文凌不禁呆住了。
     　　这小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有美术基础吗？”林文凌定了定神，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没有！”依旧正气而响亮。
     　　“……林老师，我先走了。”不知是看出气氛异常，还是嫌闲杂人等吵到了自己，那个学生收拾完便夹着画夹出去了。
     　　见教室里只剩下两个人，林文凌的话语便又回复了嘲讽：“没有美术基础，到现在说想考美院？你当美院你家开的想进就能进吗？”
     　　方一的拳紧了紧：“我会努力的！”
     　　林文凌无力地揉了揉额角：“你不要闹了，我说了我不会喜欢你的，你再想什么花招都没用。”
     　　方一的眼神暗了暗，却仍旧不退缩：“林老师，我是真的想考美院！我最近才认识到，只有考上大学才有出路，我的文化成绩够不上本科线，但如果是美术专业的话还是有可能的。”
     　　林文凌抬眼盯着他，方一暗暗连吞几下口水，自己都佩服自己把谎话说得跟真的似的。
     　　盯了一会，林文凌冷冷说道：“那你不是考体育特招更方便？”
     　　方一瞬间感觉背上全是冷汗：“体育特招的话，我就算能进大学，进去了也学不会，还不如考美院的好。”不结巴地说完这段话，方一都忍不住想给自己鼓掌，长这么大从来没这么机灵过，难怪人家都说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
     　　林文凌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会儿，移开目光说：“随便你。不过从零基础学起不是那么容易的，你要是真心想学我就教你，要是让我发现你是别有用心……”
     　　方一立刻高声表明自己绝没有乱七八糟的想法：“我一定不会辜负林老师的指导！”
     　　林文凌将台子上的静物收拾了一番，只留下一只花瓶和一个苹果：“你先画一张我看看。”
     　　“啊？”方一有点傻了。
     　　“啊什么啊？我总要看下你到底是什么水准啊，要是你根本没天赋，也好干脆就趁此放弃这个念想，省得浪费时间。”
     　　“哦，哦。”
     　　这下是硬着头皮也要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