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方一在天台等到铃声再次响起，才拖着沉重的步子下了楼。一面还在心里劝慰自己，林文凌今天不是故意不来，应该是被什么事牵住了。
等回到教室，同桌传话说班主任让他去办公室，方一才意识到第一节是班主任的课。
班主任是个严厉到不近人情的中年男人，班上同学背地里都骂他变态。方一缩着脖子在走廊硬着头皮听班主任训。
“你越来越出息了啊？上课老打瞌睡不够了，开始逃课了？！有你这样的高三学生嘛？！要是没心思读书就干脆别来学校！别浪费你父母的血汗钱！！”
方一低着头，余光感觉有人站在不远处一直不动，便抬起眼皮去看。这一看之下，仿佛全身的血液瞬间被抽走般，直从头顶一下子凉到脚底心。
林文凌就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他。
对上视线后，林文凌便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了。
方一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张开嘴就想追上去，却被班主任一把拽住。
“我话还没说完呢，你要去哪儿？！”
林林……林林……
方一的心也跟着林文凌一起走了，只剩被班主任拽在原地的躯壳不断发着抖，不安慌乱得无法自己。
晚上打工时，方一也一直魂不守舍，下午林文凌那冰冷的眼神一直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林文凌一定全都听到了，所以眼神才会那样冰冷。
他知道自己是学生了。
方一不是故意要骗林文凌，但林文凌肯定不会这么想。他害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但他最害怕的是林文凌不再理会他。方一是真的喜欢林文凌，想要和林文凌在一起。光是想到林文凌会厌恶他，不再见他的可能性，方一就怕得连手都抖起来。
凌晨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还没进门，方一就听到里面传来稀里哗啦砸东西的声音，还掺杂着男人的怒吼和女人的哭叫。
方一打开门冲进去，男人正在对母亲大打出手。方一忙扑过去一把护住倒在地上的母亲。看到儿子回来，女人便像看到救命稻草一般，颤抖着紧紧抓住了方一的手臂。
“你大半夜的来干嘛？！”方一抬头瞪着男人吼道。
“这儿是我的家，我不能回家吗？”男人一脸痞气。
女人哭着哀求：“我真的没钱了，我没骗你。”
方一将母亲搂紧些，瞪着男人的眼睛里就差没冒出火来。
男人蹲下来对上方一的视线：“听说你现在晚上在酒吧挣钱啊？一定赚的不少吧？”
女人听了这句话，情绪激动起来，挣开方一的手臂就朝男人扑过去：“你个畜生！你现在连儿子的钱都要啊？！你还是不是人你还是不是人啊你？！”
男人后退半步站起来就朝女人身上踹过去：“儿子养老子天经地义！老子把他养到这么大，问他要点钱花花有什么不对？！”
方一忙又扑过去护住母亲，任男人的拳脚落在身上一声不吭。女人抱着儿子哭得撕心裂肺。
男人打了一会觉得无趣了，又去一片狼藉的屋里乱翻：“你小子到底把钱藏哪儿了？找都找不到。”
看男人把衣服床单扯得满地都是，女人捶着胸口嚎啕起来：“作孽啊作孽啊，我怎么就瞎了眼找了你这么个畜生啊！”
方一站起身拎起还在翻着书桌的男人的衣领，冷冷道：“够了吧。”
看了看比自己高出一个头身材健壮的方一，男人悻悻地夺回自己的衣领。走到门边又回头对女人说：“我过两天再来，到时候你最好有钱。”
方一关上门，转身去把哭到抽搐的女人扶到沙发上，皱着眉看她：“你为什么要给他开门？”
女人颤抖着抬起头，抚上儿子被踢得破皮红肿的面颊，满脸泪痕：“对不起……对不起……妈真是对不起你……”
方一无奈地抚着女人的背。一定是那个男人又在门外骂得很难听，她才会放他进来。要不到钱的时候，甚至会扬言威胁要杀了他们母子的男人，谁知道他又在门外说了什么恶言恶语。
“下次他再来就打110，知不知道？”
看女人默默点了点头，方一无声地叹了口气。他知道，就算男人再来，母亲也不会打电话报警。他无法理解为什么面对如此顽劣的男人，母亲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心软。就因为男人是自己的丈夫，就可以抱着总有一天他会戒赌的幻想来欺骗自己？为什么就学不会教训呢？
方一永远忘不了十四岁那年，他发狠把男人摁在地上打时，母亲扑过来护住男人的那一幕。自那以后他再也没对男人还过手。也才会让男人肆意妄为了这么多年。
第二天，方一到底是耐不住性子，一下课就去了办公楼，在美术组门前探头探脑，可惜林文凌并不在办公室。
方一垂头丧气地转过身，却见林文凌就站在两步开外，手里拿着茶杯，热气腾腾，想是刚从茶水间出来。方一张了张嘴，却不知话该从何说起。倒是林文凌先笑了起来。
“去酒吧，逃课……现在是打架？”林文凌的眼底话音里一丝笑意都没有。
方一下意识抬手摸上已经结痂的脸，明显的肿胀青紫让林文凌误会了：“我没有……”
林文凌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不必跟我解释什么，我又不是你的班主任。”说着便擦过方一身边要进办公室。
“林……！”
林文凌迅速回头堵住了方一的话头：“你好像应该叫我一声老师吧？”
他伤到林文凌了，他果然让他生气了。
方一呆呆看着林文凌走进办公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是他说谎在先，事到如今再怎么辩解也是徒劳。
抬眼见那个高大的身影垂着头从门边走开，林文凌垂下眼喝了一口茶。
可笑，太可笑了。他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给骗了。好在发现及时，没有酿成更大的闹剧。现在的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林文凌哗啦哗啦烦躁地翻着手中的报纸，故意忽略心底那一丝隐痛。只不过是两面之缘而已，他还不会傻到再一次把自己赔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