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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中秋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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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之中, 一个干瘦身影摇晃前行。

它身长两米以上,穿着几百年前的破蓑衣。这邪祟须发皆白,整张脸上只有一个深深的黑洞。

无脸人群之中, 它缓缓扭动脖子, 找到了狩猎目标——

一个被绑在地上的人类。

那人类全身都是伤口,一条腿摔断了,另一条腿的小腿被咬掉。

他放弃似的瘫着,有气无力地喘息,鲜血的气味格外诱人。蓑衣邪祟知道,只要杀了这个人, 明天就无需承受衰弱之苦。

它隐藏气息, 尺蠖似的弓起背, 骤然弹向那个脆弱无助的人。

嗖!

就在它扑上去的瞬间,暗处绳索一拉,那人突然整个消失。

同一时间,对面人群中射出一条青绿巨蛇, 两只邪祟正面撞在一起,发出一声闷响。

蓑衣邪祟想要后撤,巨蛇却当场犯了路怒症。它嘶嘶吐着信子,飞快缠绕上来。于是蓑衣邪祟前倾颅脑,面部空洞中喷出大量青白寒气,迅速冰冻面前的蛇身。

顷刻间,这次不幸的交通事故变成了生死之战。

巨蛇猛绞蓑衣邪祟,后者撕裂冻硬的蛇皮。附近寒气四溢, 地面结了一层冰霜, 冰屑与黑血齐齐飞溅。

十几步外, 方休兴高采烈地看热闹:“撕得好, 再撕响些!”

白双影:“……”

他最初设计隐藏之术,只是为了不高兴的时候直接避世。

结果和方休待了不到十天,他就见识到了“隐藏”的一百零八种缺德用法。

这个人类还能玩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花样?白双影甚至生出了一点期待。

不过,这已经是步行街最后两只邪祟了。

正如白双影不懂嘴对嘴的趣味,邪祟们同样不能理解。一旦脸对脸撞上,它们不会步入洞房,只会挑起一场血战。

老金很好地履行了“阴间苹果”的职责,成功把两对大邪祟送去黄泉。

两人身后,关鹤欲言又止:“方哥,不留几只活口吗,万一时间不够……”

方休前脚离间人类,后脚挑拨邪祟,突出一个人鬼平等一网打尽,看得他有点心惊。

方休:“放心,这里的‘厄’不难解。”

关鹤眼睛一亮:“我懂了,方哥你现在还不走,是想把黄毛他们救出来!”

他就知道,方休到底是官方的人。他嘴上说不要普度众生,其实还是心软嘛。

这次欲言又止的人变成了方休,他无奈地看了关鹤一会儿:“你这么想……也行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对面两只邪祟的战况越来越颓。

它们势均力敌,拼了个两败俱伤。受伤至此,谁都舍不得沉没成本,还在你一下我一下回合制拉扯。

方休把老金牵绳给了关鹤,起身去收尾。只见他捞了一罐饮料,板砖似的拿在手里,径直朝蓑衣邪祟那边走。

白双影跟着起了身。

他闲得发梢发痒,决定当个好朋友,主动帮方休解决另一只。

结果白双影刚要跟上,就被方休按住胸口。

“它们是我的,你不要插手。”方休很认真地说。

白双影看了看方休纤细的手臂,把不解全堆在了脸上。方休仿佛被挑衅了,他严肃地曲起手臂:“别看我这样,我有肌肉!”

白双影丝毫不给他留面子:“关鹤拖老金都比你轻松。”

方休假装没听见,挥舞着他的饮料钝器:“总之你别插手,看我展示什么叫猛男——”

白双影无奈地停住步子,旁观方休用易拉罐降妖除魔。

可怜两只大邪祟,被那个人类骑在头上一下下猛砸,有苦说不出。

眼前的景象与其说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不如说是渔翁械斗蚌去捡漏。至少人家蚌还有个蚌壳,方休只有一身软肉。

……说起来,之前四只大邪祟也是被方休杀死的。

每次方休都是兴冲冲上前,再吭哧吭哧砸上半天,突出一个绳锯木断水滴石穿。

哪怕邪祟们伤得奄奄一息,方休还是无法把它们一下子送走,谋杀过程很难说是补刀还是拷问。一路瞧下来,白双影有种看小兽咬肉嚼不烂的疲惫。

半山也在不远处看着,也不知道那位半步鬼仙是个什么心情。

……

终于,步行街上除了半山,再无其他邪祟。

方休没有急着去找半山。

他往花坛旁边一坐,一边喝饮料休息,一边闲聊似的问:“小关,你弟弟那场事故,你介意详细说说吗?”

他声音非常清晰,没被嘈杂的音乐盖过。

关鹤脸上的轻松消失了。他抿了抿嘴,表情又显出几分阴郁。

“不介意。”他小声说。

关鹤家住癸省奉州市,离方休居住的泰易市不远。

关鹤六岁那年,关鹤的父亲因车祸去世。那时母亲正怀着弟弟,一家人的生活水平急转直下。

弟弟出事那天是关鹤的十一岁生日。

母亲前一年忙着工作,忘记了关鹤的生日。这一年直到晚上,母亲也没回家,关鹤一赌气,索性带着弟弟离家出走。

说是离家出走,其实不过是小小的抗议。弟弟实在太小,他本打算在外面待会儿就回家。

当时天色晚,街边在卖亮闪闪的灯串气球。弟弟看得走不动路,吵着想要买一个。关鹤见卖气球的摊主要走,街上又没什么车,便牵着弟弟闯了红灯。

关鹤步子大,弟弟抓着他的手,稍稍落后半步。

肇事的那辆车严重超速,弟弟身影消失的刹那,关鹤只感觉手里一空,甚至没能反应过来。

这场车祸,又一次摧毁了关鹤的家。

母亲依旧忙着工作,没了弟弟的关鹤开始住校。

母亲还是会给他生活费,供他读书。但从那一天开始,除了年关的简单问候,他与母亲几乎不再交流。

包括中秋,尤其是中秋。

关鹤想,妈妈一定是恨他的。

他不知道如何与母亲相处,他的母亲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儿子。日子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了五年,如今,十六岁的关鹤被拉进了解厄塔。

方休侧着脑袋听完:“你是故意带弟弟闯红灯的吗?”

“什么?”关鹤完全没反应过来。

“你弟弟出生后,你的生活变得非常糟糕。你需要额外照顾弟弟不说,你妈妈肯定也更关注你年幼的弟弟……你带着弟弟闯红灯的时候,有没有希望你弟弟消失?”

关鹤的呼吸因为愤怒而急促:“当然没有——!”

“我知道了,抱歉啊。”方休诚恳地表示,“那个开车的毒贩呢,你记得他的名字吗?”

“杜保财。”关鹤立刻回答,“他已经被枪毙了。”

听到这个名字,方休眉毛动了动。

他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但不得不说,这姓氏有点意思。

关鹤还是有些生气,念着方休的身份,他勉强保持了克制:“我很喜欢我弟,我从没想过让他消失。我妈不着家,我们两个算是相依为命。”

说着,关鹤做了个深呼吸,才让声音不至于太过颤抖。

“我为什么要恨他?他才四岁,他还什么都不懂……他恨我还差不多……”

“是报应,”他忍不住喃喃,“我被带到这里,肯定是报应……”

“怎么可能,你罪不至此。”

方休拍拍他的背,“我只能说,祭品的筛选机制确实存在漏洞。”

“祭品的筛选机制?”关鹤抬起眼。

“是啊,你看咱们这一路都碰到些什么货色。这不可能是巧合,地府肯定有一套选择标准。”

方休用脚尖踢了踢老金,“最开始我猜,标准是‘人命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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