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天子 之 楔子篇
第一章
江南的雨，温润似玉，雨中的西湖边上，游人如织，一把把油纸伞撑住了微风细雨，却遮不住伞下人游览旖旎风光时的愉悦心情。
收起了手中的油纸伞，任绵绵细雨飘洒在衣襟肩头，丝丝凉爽沁上眉间发梢。
展昭站在西湖岸边，望着令人心旷神怡的湖光山色，忍不住闭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湿润甜凉的清新空气，好惬意啊！
半月前，展昭入主开封，封了四品护卫，皇上钦赐“御猫”。
这一次是奉包大人之命祭祖还乡的，大人给了三个月的假期，家中安排妥当后，便只身一人出门，往西湖而来。
一是游览西湖美景，二是结交志同道合的朋友，其实最重要的是展昭他闲得无聊，三个月的假期，太长了，以前只顾行侠闯江湖，从未有闲暇时间游山玩水，今儿正好趁这个假期好好玩耍一回。
一滴雨悄然跳至眼睫上，眨了眨眼，展昭沿着湖岸边向前行去。
西湖边上的中天竺，楼房高耸，茶幌飘扬，这里有全天下最香最爽口的茶。
抖落衣襟上的雨滴，展昭走进“郑家楼”，这只是很普通的一间茶楼，拣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小二，来壶雨前。”
“公子爷，请！”小二麻利地端来雨前茶，抹了抹脸上的冷汗，又悄声道，“公子爷，喝完茶，快快离去！”说完用眼角瞄了一下其他几桌的客人。
这位公子爷温文儒雅，神清气爽，虽是带着佩剑，好似江湖中人，却还是让人不由自主的对他生出好感。
展昭微微颌首，向小二浅浅一笑，“谢谢相告！”小二怔在当场，竟失了神！从未见过这般优雅的江湖中人。
慢慢啜着雨前，展昭暗中打量里间两桌的客人。
这一桌旁，是三个员外打扮的生意人，好似兄弟三人。
大哥方面大耳，气宇轩昂，中间的虎目虬髯，敦厚老实，最小的好似病夫一般，面黄肌瘦。
那一桌旁，恰好也坐着三个人，一主二仆，虽是下人，两位仆人却眼含精光，太阳穴旁的青筋高挑，显是内家高手；
主人却是一位身穿月白衣裳的年轻公子，他轻摇折扇，神态轻佻，慵懒，好似世上的一切都不放在眼中，当真是狂傲之极。
展昭心下顿生反感，闯荡江湖多年，最见不得这种目空一切，狂妄自大之辈。
年轻公子斜睨着三人，目光都懒得放在他人身上，看来三位生意人今天是凶多吉少。
果然，三位生意人的脸色愈来愈差，最小的那位竟打起了摆子，摇摇晃晃，趴在桌上。
“怎么样，卢方，还挺得住吗？再不把东西交出来，你四弟怕支持不住了。”收起手中折扇，年轻公子站起身子向茶楼门口走去。
“站住！”员外打扮的卢方强忍疼痛，站起身子，上前死死拉住年轻公子的衣袖，“先把三弟四弟的解药拿来，我会把东西给你的！”
“鼠辈说的话怎能相信？”年轻公子转过身子，手轻轻一抖，竟将卢方甩了出去，“东西就在你身上，拿出来就不用遭罪了。”
“你不愿拿出来也没关系，呆会儿，我还是一样拿得到手！”年轻公子面带戾气，负手向外走去。
猛然间，眼前一花，身前站立着一位蓝衣年轻人，面寒似冰，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干着明抢明夺的勾当，王法何在？”声音不急不缓，不轻不重，却有摄人心魂的魔力。
年轻公子定了定神，折扇一挥，让两个仆人退下，这才看清眼前的年轻人。
年纪比自己稍轻，长身玉立，神采飞扬，眼角眉梢隐含一股霸气却不失儒雅之风，幽黑清亮的眸子直直地看在自己的脸上。
年轻公子暗暗生气，怎么会慌了神，他不过是个毛头小儿，怎会被他压住气势，“哼！好大的口气，本少爷的事还没有人敢指手划脚，你算什么东西？”睁大眼睛瞪了回去。
展昭伸出左手，“解药拿来！”跟这种人讲不清理，先救人要紧。
“解药就在我身上，你来取吧！”年轻公子打开折扇，轻轻摇着，眼神阴晴不定地盯着展昭。
展昭向后退了两步，浅浅一笑，“公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年轻公子收起折扇，目光闪烁，“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常州武进人氏展昭是也。”
“展昭？南侠展昭？皇上刚刚钦封的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御猫”展昭？”年轻公子一连串的自问自答，一时怔在那里。
早就听闻南侠展昭的大名，行侠仗义，笑傲江湖，今日一见，还是让他大吃一惊。鼎鼎大名的南侠展昭竟是眼前这个玉树临风，温文尔雅的年轻人！
两名仆人走过来，在年轻公子耳边轻声言道，“少爷，……”年轻公子抬起头看了看展昭，又看了看卢方，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递给仆人，“每人两粒，给他们吃了！”
两名仆人利手利脚的给三鼠吃了解药，然后垂首站在一旁，再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
年轻公子抱拳作揖，“在下李如壁，不知是展大人，多有得罪，能否请展大人移步寒舍，在下为大人接风洗尘。”言谈诚恳，好似变了个人，全无方才的半点模样。
展昭微晒，“展昭只是游玩，不敢劳动李公子。”神色又是一凛，“不知五鼠与李公子有何过结？”
李如壁看了看卢方，“我只是想向卢员外借样东西。”
“借样东西？”
“嗯……是这样，我二叔常年驻守边塞，不能照顾家里，家中大小事情都由婶娘打理。”
“婶娘最近大病一场，身子很虚，大夫说，只有千年的老山参做药引子，才能救她一命。我听说五鼠手中有老山参，故而前来借用。”
“借用？……好象不是借，是抢吧！”展昭凛然一笑。
“…………”李如壁怔怔看着展昭，半晌无语。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他也从来没有这样气短过，今天……反常……
卢方徐庆蒋平三人踉跄着走过来，蒋平在怀里摸索一会儿，拿出一个红稠包裹的东西，轻轻打开，竟是一支价值连城的长白山千年老山参。
卢方掰下一根须子，递给李如壁，“救人，这根须子就够了。”
李如壁接过山参，“多谢卢岛主！”眼神在展昭身上停留一下，转身向外走去，两名仆人也跟着走了出去。
展昭看着三鼠，“三位现在感觉可好？”
“谢过展大人！”三人就要跪拜。展昭赶紧扶住卢方，“你我虽初次见面，展昭素闻陷空五鼠义薄云天，行侠江湖，除暴安良，是人人敬仰的好汉，卢岛主，何必客套？”
休息了一会儿，三鼠拜别展昭，回陷空岛去了。
出了茶楼，天已放晴，雨后的西湖春色当真应了那句“浓妆淡抹总相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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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船在湖中飘飘荡荡，展昭把“巨阙”放在身旁，手伸进碧波荡漾的湖水，轻轻地在水里划着划着……
忽然展昭觉得船好象停住了，舵手也不见了，四下一瞧，小船停在湖泊中央，远处，一艘雕梁画栋的大船正向这边缓缓驶来。
船靠了过来，一人站在船舷旁正向展昭张望，不是茶楼遇见的李如壁，却又会是谁？
展昭轻轻一纵，便从小船跃上大船的甲板上，站在李如壁面前。
李如壁满面春风，手摇折扇，一双俊目眨也不眨地看着展昭。“展大人，我们还真有缘啊！不到一天，我们又见面了。”
“相请不如偶遇，展大人，看来我的接风酒你是非喝不可了。”
“展大人，里面请！”
展昭一向行事谨慎，没摸清李如壁的底细，不宜与他深交，更不宜与他把酒言欢，只是……
展昭向湖岸边望去，渺渺间，杨柳堆烟，暮霭沉沉，已是黄昏时分。
船已停下，船舱中已亮起了烛火，展昭冲着李如壁一抱拳，”既是巧遇，展某恭敬不如从命，谢了！”既来之，则安之，我倒看看，他打的什么主意！
进了船舱，眼前豁然一亮，船舱的各个角落都放着白银打造的烛台，烛火亮如白昼。
舱中早早备好了一桌上等的酒席，这不奇怪，奇的是桌旁竟站着一位风情万种的绝色佳人！
展昭神情一滞，踌躇不前，李如壁对佳人微嗔，“还不见过展大人？”
“妾身月奴见过展大人！”佳人深施一礼，已盈盈拜下。
“这是贱内，久闻‘南侠’威名，心中戚戚不能目睹真颜，今知展大人到此，特来相见，还望展大人海涵。”
李如壁仔细观察展昭的神情，见展昭脸色由红转白，再至平常波澜不惊的模样，心中暗暗羡慕，果有大将风度，难怪年纪轻轻便有“南侠”封号。
展昭还礼完毕，正色言道，“展昭不才，不敢劳夫人挂念；”
又看向李如壁，“恕展昭卤莽，你我并非好友，亦非故交，与内眷相见，于理不合，请李公子见谅，容展昭告辞！”转身向舱门走去。
“展大人，留步！”佳人月奴莲步轻移，娇声婉转，
“既是‘南侠’，便是江湖人，江湖人何需在意繁文缛节，哪个江湖人不是生性豪放，率性而为，哪有这么多的礼节可讲？”
“李夫人，此言差矣！”展昭回身轻笑，“劫富济贫，锄强扶弱，江湖人也并非草莽，亦懂知书达礼；即便身在江湖，于理不合之事，展昭也断不为之！”言罢已走出舱外。
舱中安静下来，只是方才还端庄娴淑的绝色佳人，此刻却掩唇娇笑，“公子爷，我说错什么了？”李如壁微蹙眉头，呵斥道，“进去！”
夏日西湖的夜晚凉爽宜人，烟柳轻笼，湖面上也氤氲了一层水雾，变得迷离朦胧。
展昭站在船舷旁，望着平静的湖面，心中波澜起伏，“李如壁对自己似乎并无恶意，只是单纯的想交我这个朋友，他也算半个江湖人，只是……自己对他的第一印象……”
忽然惊觉身边有人，转头望去，原来是李如壁。是自己大意疏忽，还是他轻功过人，竟未觉察他来至身旁，展昭心里微惊。
李如壁还是扑捉到了展昭眼中一闪而逝的诧异神情。“既然展大人执意要走，在下不敢强留；只是在下仰慕大人已久，老天垂怜我，今日得以相见，看来你我还是有缘之人……”偷偷打量展昭。
“行走江湖，只为快意恩仇；入主开封，亦为用手中三尺青锋，擎起一片青天，如此而已，”
展昭抬眼看着李如壁，字字珠玑，“仁字为大，义字当先，为天下苍生谋求福祉，就是展昭的朋友！”
船向岸边驶去，展昭怀中抱剑，柱立船头，凝神目视船舷前行激起的朵朵浪花，傲然如松。
一直以为展昭是入公门的江湖人，与其他的江湖人无二，却原来温文知礼，淡薄名利，知法明理；其实他是江湖中的公门人，尽忠职守，重情重义，从容坦荡，俯仰无愧！
李如壁怔怔地看着展昭的侧影，脸上的茫然不解渐渐凝成眼中的柔情似水，又下雨了，冰凉的雨丝斜斜打在脸颊，竟有些生疼。
船靠了岸，雨下得更急了，落入湖中的雨滴溅起一个个碗口大的水花，展昭飞身跳下甲板，转瞬间消失在滂沱的大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