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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如何去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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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阁楼上扑面的烈焰红光,似要打到我身上,火势是那么样的炽热而盛大,它照亮了黑漆的长空,将一切过往种种焚成灰烬。
       我喃喃地道:「你们疯了。」
       文河轻笑:「傻瓜,这个世界早就疯了。」话未完,文河就轻巧的掏出手枪,我沉默的看着他击晕同行的人,动作干净利落。他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在犹豫要不要灭口,始终,他没有在我面前下手。
       到了外边,文河像换了一个人,没有沉默,眼睛冷硬得接近--
       接近杨骚。
       他向我笑了笑道:「狮子不可信,豺狼更不可信。跟了他们回去的话,你马上就会被他们转手。现在,就让杨生陪他们玩好了。」
       我扯了扯嘴角,那我可以相信你吗?
       文河。
       我对他们世界的印象朦胧,是否没有信任,没有背叛,只有一个又一个权谋诡诈?前一刻的同伴,下一刻的敌人? 我直直的望着他道:「我相信你,文河。」
       文河眼睛一暗,匆匆扯了我离开。呼啸的车子在夜色中直奔机场,像流光。文河扶了我下车,入闸,绕了一圈,又上了另外一辆车子,车子在夜晚的迷宫中行走, 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从这个地方到那个地方,兜兜转转,像是在这个怪兽般的都市中找寻什么。我默不作声的看着文河心思周密的隐藏起我的行踪,但我明白我这双脚实在太显眼了,被抓到只是时间的问题。
       「别担心那么多,杨生现在应该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我一僵,多年下来,我对杨骚冷冰冰的脸孔并没有免疫,文河接道:「我接上的那帮人也不是吃素的,现在我们走了个空隙,表面上你被他们带走了,杨生的目标会放在他们身上,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嘿,这是跟杨生学的。」
       我看着文河年轻的侧面,他目不斜视的驾驶,他的解释的确让我安心不少。
       我真的,不想回去。
       我们的目的地是一座残旧楼宇中一间空置的公寓,在闹市中一条陋巷里。文河说我们要在这里躲上一阵子。公寓不大,一房一厅。
       折腾了一整晚,已近天明。
       我躺在床上却没有任何睡意, 默默的爬起身,在狭小的窗缝中看向楼下的街道,大清早冷冷清清,渐渐人多了起来,上学的、上班的,睡眼惺忪,匆忙行走。大城市中人来人往,最大的好处就是各家自扫门前雪,如果知道住隔壁的姓甚名谁才是怪事,所以我们暂时可以松一口气吧?
       数小时后文河入房看到我没睡,他皱起眉头的道:「你又失眠了吗?」
       我淡淡的笑了:「不是。」
       文河欲言又止,转身出去。
       天空走过黎明,泛白。自由的颜色。
       一杯白开水和安眠药片放在我面前。我摇头。文河没动,我侧着头问:「我很久以前就想问你了,你应该有你自己想做的事吧?」
       文河看了我半晌才淡然说:「我以前为政府工作,可是被出卖了。我本来是一个死人,去哪儿也没关系,来这里之前,杨生告诉我,有一个人,才高气傲得很,又倔强得像头牛。这本来也没什么,这样的人世界上多的是,可是……」
       文河脸色怪异,接道:「杨生却笑着说:『我拿走了他所有的东西,所以,你去待在他身边吧,就当是我帮你的代价。』我以为你一无所有,但当我看到你时,我才知道你有心。你只是将它藏得很深,你看上去似乎对什么事都不在乎,甚至杨生这样对你,你也只是隐忍……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总是看着你的背影,而你就习惯性看着窗外,我想知道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但过了不久我就明白,你想跳下去。
       就算我不带你走,你也会生事激怒杨生,你求死,我不想你死,所以带你走。
       这就是我想做的事。」
       我愣住。我望住他,文河手的眼睛静若止水。
       他的手,搁在我的脸颊。我别过脸。
       文河苦笑:「美好的东西,谁不想拥有?」
       最后,文河轻轻的说:「你今后,要笑着,真正地。」
       ---------
       睁开酸涩不堪的眼,一片阳光灿然。
       头痛欲裂,支起身半晌,才知道我逃出来了,几个月来,我们像见不得光的过街老鼠一样,由南至北,不停的换地方,每一座城市都可以看到兴旺的经济,辉煌的宾馆,林立的高楼,宽阔的沥青路,可惜,每一处都不是我长大的城市。藏匿在这儿已经快一个多月了,我每天都是专注于自虐式的复健,日磨夜磨下结果是可观的,我基本可以拄着拐杖走路了。
       我甩了甩头,正想下床,文河就敲门进来。他盯住我的脸然后道:「你睡得不好吗?脸色很差。」
       「没,只是有点头痛?」我有点搞不清方向,文河扶起我,问:「发噩梦?我听到你说梦话,梦见什么?」
       我呆滞半晌,才道:「我忘记梦见什么了。」
       文河只是扫了我一眼,没追究下去,我洗漱后,吃着他弄的早餐,想了很久才道:「文河,你帮我起一个名字吧。」他扬眉,我对着他笑了笑:「我不是孙侠微了,我会忘记这名字,人总不能沉缅在过去吧。」
       文河望住我,目光复杂,隔了半晌才吐出两个字:「文嘉。」
       我诧异,然后开玩笑地道:「你占我便宜嘿。」跟了他姓文,结婚还是兄弟?我笑,但我更意想不到他接下来的举动,他解开他脖子上挂着的银链,走到我身后,挂在我的颈项上。
       我不得不出声:「这是……」链子上垂着的是一个长方型的银牌,没有任何雕饰,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可是,从我第一天看见文河开始,这条链子就没有离开过他的颈项。
       「别除下来,阿嘉。」我的手停住,文河的声音矛盾,我能够感觉到其中的不自然,他唤道:「阿嘉,」他苦涩的道:「我从没想过我能够再唤这个名字。」
       我默然,每个人都有过去,我不想掀起别人的伤疤,遂没再坚持,扯开话题道:「我们还要待在这儿多久?」
       「你想出去?」
       「没什么,我- 我只是闷了。」顿了顿才补上一句:「这里,好似阁楼。」
       文河看着我,道:「其实可以出去走走的,只要别离开这里太远。」
       我微笑:「文河,谢谢你。」他走到房门前,停下,陷入短暂的沉默,才吐出几个字:「不要谢我。」
       我其实只是想透气而已。我撑着拐杖到了楼下,躲在没人看见自己的转角处,看着街头巷尾的人和车,有一对母女手牵着手的站在交通灯前,走过黑色的马路,经过我的面前,我看着她们的背影,久得下起雨来也浑然不觉。
       身上半湿,我苦笑,文河一定又会念我了,这点上,陈衡和他很相似。转身上楼,却看到暗巷内的自己,一只瘦骨伶仃的小猫咪。小猫的眼睛很大,耷拉着头,望着我。
       在发黄的回忆盒子里,有着这么的一块碎片。
       「你看它好可怜对不对?我们抱它回家好不好?」陈衡怂恿我。我们家的环境都不允许我们养任何宠物,我瞪着他:「你妈一定骂死你,你不怕吗?」陈衡失望的蹲下身,我扯起他:「走啦,别望了,愈望愈舍不得……」
       第二天我和陈衡像两个木头般站在那流浪猫尸体面前,陈衡手上的猫食掉落。我陈述着:「它死了。」陈衡不理我,抱着膝坐在地上,无声的掉泪。我不知所措,年纪幼小得连安慰也未学会,只懂仵在那。很久之后,陈衡告诉我,他将来长大了要当一名兽医。
       我望着小猫,曾经它告诉了我什么是死亡,这次它想告诉我什么?
       我弯腰抱起它,它是个褐色的,刚出世没几天,不到我手掌二分之一大脏兮兮的家伙,被豆大的雨水弄得抖过不停,连挣扎也不会,仅在我手心里微弱的颤动。
       文河看到它时,面无表情的告诉我:「我以为我们是在逃亡。」
       我说:「我知道。」小猫正在我怀内舔着我手心,我痒得朗声笑起来。文河望着沙发上的我,目光复杂,这样的目光,我承受不起,敛下笑容,我说:「文河,我要走了。」
       文河脸色一冷,轻问:「走到哪?」
       我揉了揉眉心道:「哪儿都好。我有勇气走出来,也有勇气活下去,我不能像个没断奶的婴儿般依赖你。」
       文河迫近我,眯起眼道:「过河拆桥?」我别过脸说:「我知道你带我走是为了什么,我知道你付出了,但是我给不起,我没有,文河,你知道我没有。」
       文河忽然大骂一声:「该死的﹗」他抓住我的胳膊,「我吓着你了,对不对?」
       我苦笑:「文河,我跟了杨骚四年,你以为我还能剩下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去做一个人,如何去爱人,纵使渴望爱,却不知道如何去爱,甚至害怕爱。长久以来,被推着走,跟着生活流,什么是自己的方向,什么是未来,我茫然。
       我放下小猫,抓起文河的手,问:「你要吗?」文河死死的盯着我,我很冷静的说:「我只有这个。」文河危险的道:「我不是君子。」我重复:「你要吗?」
       他低吼一声,按倒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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