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窃国-249、牵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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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时分,赵演坐在一间用来等待主人接见的客房里,看着面前三个衣着光鲜,年纪相仿的小孩子爬上爬下,打来闹去。
        
        这两个侄儿和一个弟弟跟着他从晋阳一路颠簸来到京城,一路上连日阴霾,秋雨绵绵,路面泥泞,几乎没有什么玩耍的机会。如今终于到了,他们一扫路上的垂头丧气,个个生龙活虎起来。一时间呼呼喝喝,玩耍嬉戏个不停。不一会儿,一张小几案就被他们弄翻了,上面的摆设叮叮咣咣地落了一地。
        
        孩子们有点害怕,一齐转头,紧张不已地盯着他看。
        
        他正想着心思,虽然被这声音惊动,但是他也不过是转头瞥了他们一眼。看到这几个满脸稚气的小童各自惊惶,为了缓解他们的紧张情绪,免得待会儿见了赵源表现不好,因此他没有发火,反而冲他们笑了笑,没有说话。
        
        三个小童见他不追究,各自松了口气,继续玩耍去了。只不过这一次动作收敛了不少,显然是知道刚才闯来了个小祸。
        
        这时候,外面进来两名侍女,各自端了托盘,分别给他们上了酪浆,然后转身去收拾地面上的狼藉。
        
        不过,其中一名侍女,在给他奉上酪浆的时候,有意无意地露出了一只宛若春水的翠玉镯子。他一眼瞟到,心中有数,并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赵演放下银碗,起身出门,朝厕所的方向去了。
        
        在回廊转角处,一个非常僻静的地方,他站了没多久,刚才那名侍女就出现在他面前,给他行了个礼。接着,不等他询问,就压低声音,将最近京城里所发生的一些,他应该感兴趣的事情,简略地讲述了一遍。
        
        “大王遇刺之后,伤势究竟如何,你可探听清楚?”
        
        “说到这事儿,就有些反常了。这一次在大王身边伺候的人就那么两三个,口风非常紧。平日里给大王换药,伺候梳洗的婢子,也不肯说具体情况。”
        
        “那么现在呢?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
        
        “奴婢只知道,出事后过去大约四五天时,大王出去了两次,听人说是回了大将军府,都是很快回来的,不晓得做了什么。第二次回来,正好遇到大雾霜降的天气,着了凉气,又病倒了。到现在过去了好几日,还得躺着,整日服药也不见多大起色。”
        
        “哦。”赵演点点头,若有所思,并没有继续询问。
        
        侍女等了一会儿不见他说话,刻意压着嗓子,神秘兮兮地说道:“奴婢听人说,郎主将太原公的夫人接去了大将军府住着。他去了那两次,多半去和夫人幽会了。不过这也奇了,他这些日子病恹恹的,一张黄黄的脸儿,人都快要瘦成了一把骨头,还动不动就无缘无故地发火,倒也不像是……”
        
        他问道:“不像是什么?”
        
        侍女抿嘴笑了笑,一脸“你懂的”的表情,故意没有回答。
        
        赵演明白她想说的是什么了。其实这是完全无关紧要的小事,按理说他不应该关心的。可是,鬼使神差地,他对于大哥和二嫂之间的事情,竟然比他对朝中风波,军政要事更为在意。
        
        有些东西,明明是遥不可及的,可越是够不到,就越是觉着好。
        
        他无声失笑,自顾摇摇头,对自己感到颇为嘲讽。
        
        这时候,远处的回廊中传来了脚步声。侍女回头一瞥,连忙转身躲进了门后,悄无声息地隐藏起来。
        
        不一会儿,一名小厮走来,行了个礼,“常山公,郎主刚刚醒来,知道您来了很欢喜,叫您这就带着几位小郎君过去见他。”
        
        赵演带着三个孩子去了赵源的住所。比起西风萧瑟的室外,室内门窗紧闭,温暖如春,颇为舒适。穿过内厅进入卧房时,赵源已经披了衫子坐在榻上,一脸温煦柔和的笑容,注视着他们。
        
        “大哥。”他赶忙跪地,给兄长行了个家礼。他身后的赵湛和孝瑜、孝瓘也跟着一起跪地,磕了个头。
        
        “兄兄!”
        
        “大伯!”
        
        刚刚行完礼,两个小童不等赵源有任何回应,就不约而同地爬起来,朝他冲了过去。
        
        这两个高矮一样,长得胖乎乎,壮壮实实的孩子欢欢喜喜地跑来,一左一右地撞进赵源的臂弯里,力道太猛,不偏不倚撞到了他受伤未愈的地方,他顿时闷哼一声,随即抽起了冷气。
        
        “咝……”
        
        孝瑜吓了一跳,顿时直起身来,打量着父亲,“兄兄,您怎么了,儿子碰疼了你?”
        
        孝瓘也有些疑惑,睁大了明亮而纯真的眼睛,无声地询问着。
        
        “呵,没什么。前几天喝醉了酒,半夜里睡着睡着一翻身,就掉到地上,摔得不轻,到现在也没好利索。”他松开环着儿子的手,捂着腰间忍了一会儿,这才换上颇为轻松的语气,回答道。
        
        “哦,对不起,侄儿刚才不知道。现在还疼吗?侄儿帮您揉揉。”说着,孝瓘不管他答应与否,从抱着他的大腿爬上他的膝头,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帮他揉着刚才撞到的地方。
        
        赵源被他这么一折腾,痛得更厉害了。不过他不忍心回绝了孩子的好意,只好强忍着,将脸转过去,免得被他瞧见自己的不自然表情。抱着他日思夜想的孝瓘,心里面盛满了巨大的满足和喜悦,身上就算疼痛,也可以抵消了不少。
        
        旁边的孝瑜很有观察力,也很会看人脸色。他将弟弟的小手从父亲的腰里拉了出来,“别揉了,你就会帮倒忙,别再折腾我兄兄了。”
        
        孝瓘有些不高兴了,撇了撇嘴,正要和堂兄吵架,赵源连忙将他翻转着抱在怀里。
        
        “行了,先别忙活这个,让伯父好好看看你。”
        
        说话间,赵源颇为欢喜地摸了摸孝瓘嫩嫩的小脸儿,又捏了捏他胖乎乎的小手,高兴得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哟,怎么手这么凉?”
        
        “外头冷,冻的。”他又往伯父怀里偎了偎,一双小手都交到伯父那只大手里,任由赵源握着,“您这里真暖和,我可得好好暖暖。”
        
        “穿得一点也不少,手却这么冷,跟你家家倒是像。”赵源一面说着,一面侧过脸,低了头,在孩子的脸上一连亲了好几口。
        
        赵演听到这话,下意识地抬头,用颇为复杂的眼神瞥着兄长。然而正沉浸在久违的亲情之中,尽情享受着幼子绕膝之乐的哥哥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失言,依旧对膝头的孩子抱了又抱,亲了又亲,一脸慈爱的笑容,丝毫没有掩饰。
        
        孝瓘被伯父的亲吻弄得脖颈痒痒的,不由得咯咯地笑出了声,小小的身子在赵源怀里微微颤着。
        
        赵源顾见孝瑜正仰着脸,用颇为羡慕的眼神,悄悄地望着弟弟。于是伸出另一只手将这个儿子也揽入怀中,也在脸上亲了一下,又用鼻尖蹭了蹭孩子的小脸。孝瑜也颇为欢喜,将头埋在他的臂弯里,尽情享受着难得的父亲慈爱。
        
        他实在太开心了,着实和两个孩子亲热了好一阵子,这才想起了这里还有两个弟弟。于是,他抬起头,对赵演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同时,用眼神示意跪在不远处的九弟,让他到自己近前来。
        
        赵湛比孝瑜和孝瓘大了半岁,个子却矮了一点,人长得瘦小,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不过他面孔秀美,眉目如画,一双茶色的眸子里波光点点,很是动人。
        
        他有些局促。大概是一年到头也没有几次见面机会的缘故,他对兄长颇为陌生,起身之后,慢吞吞地走来。他的步子非常轻,颇像一只见到生人的猫儿,想要接近却又警觉万分。
        
        “别磨蹭了,怕什么,那是你大哥。”赵演见他这样的举止,有点看不顺眼,于是主动在旁边提醒道。
        
        赵湛似乎有几分不高兴,咬着嘴唇瞥了六哥一眼,终于走到榻前。不过,等赵源放下怀里的孝瓘,想要抱抱他的时候,他竟躲闪一下,随后拉住孝瑜的袖子,躲在了侄儿背后。
        
        赵源愣了愣,颇为诧异。可他的九弟好像很怕他一样,双手抓着儿子的肩膀,将下颌搁在儿子的肩上,怯怯地望着他,一脸羞涩。
        
        孝瑜一转身,将赵湛抓了出来,推到父亲跟前,主动为叔叔解释道:“他平时胆子就小,刚到这里还不熟悉周围,所以更加怕了。等过两天熟悉了,就不这样了。”
        
        “哼,胆小鬼,连我伯父都怕,亏你还整日价跟我吹牛,现在吓成了鹌鹑,真丢人!”
        
        孝瓘对着赵湛扮了个鬼脸,然后用手指刮着脸颊,大声嘲讽道。
        
        赵湛显然恼了,一脸不忿。可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无奈,只能用恨恨的目光,颇为幽怨地回视着侄儿。
        
        孝瑜安顿赵湛坐下,自己坐在中间,有意将他俩隔开。一手拉着弟弟,一手拉着叔叔,又转脸给了叔叔一个安慰的眼神。赵湛瞧在眼里,总算是收敛了愠色。
        
        赵源见大儿子虽然年纪和另外两个孩子差不多,可是举止得当,言语妥帖,颇有几分大人姿态了,不由得有几分暗暗称道。
        
        随后又开始过问他们三个的功课,孝瓘回答得最是起劲儿,声音也最响;赵湛声音小得像蚊子鸣,问三句答一句,不怎么出色。至于孝瑜,并不和弟弟抢着说话,弟弟说话的时候他只是在一旁默默地听。等到问到他时,他的回答全部正确,又有几分自己的见解,像个小大人似的。
        
        赵源看在眼里,心中格外注意了一阵子。后来他见赵湛在这里呆的很不自在,于是让两个儿子带他出去玩耍,等半个时辰后再回来一起吃晚饭。
        
        等孩子们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室内只剩下他们兄弟两个时,赵演这才坐到近前,嘘寒问暖了一番,然后交代了一下近期晋阳方面的事务。
        
        事情说得差不多了,赵源突然问道:“这次九弟怎么也来了,你在信里没有提过。”
        
        “现在几个年长的弟弟都在这边儿读书,家家听说你请了很好的博士教导他们,功课进展很快。九郎在晋阳一直被宠着惯着,整天只知道玩儿,家家怕他这样下去变成了草包,所以把他也带来,让他留在这里,和弟弟们一起读书。”
        
        “那瑜儿呢?”
        
        赵源经过十多天前的那次打击,这段时间一直心情抑郁,卧病在床之时格外孤寂,也就格外地思念孩子。不过自己毕竟还是在晋阳时间比这里长,他还没有打算把儿子接来邺城。
        
        “你也看见了,九郎格外依赖着他,简直就是一刻离了侄儿都不行。这次孝瑜出发,也是他哭着闹着跟来的,这俩孩子,无论如何也分不开。你说,这还能怎么办呢?”赵演无奈道。
        
        赵源的脸色渐渐阴沉了,他想了想,又问道:“家家这一次怎么也来了?我还是前几天才接到的消息,真是突然。”
        
        “她听说你在这边遇到了刺客,怕你受了伤却瞒着她,不放心,所以跟来了。”
        
        “那她现在在哪,怎么没来?”
        
        “家家和我们一起到的。她叫我先带着他们几个来这里,她先回你那里歇息歇息,毕竟年岁大了……”
        
        赵演的话刚刚说到一半,就被哥哥突然打断了,“她去大将军府了?”
        
        “应该是吧。”他愕然了,因为哥哥的反应实在太大了。
        
        赵源骤然起身,连鞋子都顾不得穿,就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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