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窃国-97、审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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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时分,天色阴沉沉的,周围大雾迷茫,远远近近的建筑依次落入或深或浅的晨雾之中,轮廓模模糊糊的,像极了一幅名家笔下的山水画卷。
        
        不过这样的大好景色,某人却根本无心欣赏。他从昨晚被人带到这里,连父亲的面都没有见,就被命令跪在这里。冰冷的石头台阶上积满了北风吹来的浮雪,他双膝跪着的地方,雪花早已被他的体温融化掉了,湿漉漉的。寒气慢慢地渗入他的膝盖中,仿佛进入了骨髓,疼痛难当。
        
        他勉强支撑着,尽量跪得笔直,因为他知道,周围虽然空旷无人,可是暗中总会有眼睛在盯着他。又是一阵寒风掠过,将屋檐上的积雪拂落了不少,凉冰冰的雪花落了他一身,少数钻进领口,凉得他禁不住地打起寒战来。
        
        寂静了一整夜的庭院中,突然有了动静,大量的脚步声在院门外响起,又进了院门,逐渐朝这边接近,步伐有些凌乱。他转了转僵硬的脖颈,扭头朝那个方向望去,只见一队侍卫列着整齐的队伍正小跑过来。中间夹杂了五六个人,有人是被一边一个挟持着走的,有人干脆就是被拖着走的。一个个衣衫破烂,身上脸上都有新鲜的伤痕。
        
        这几个人他不但认识,还都很熟悉,分别是仪同三司慕容文畅、丞相司马任胄、帐内都督郑仲礼、开府参军房子远、中府主薄李世林。
        
        其中慕容文畅是赵雍侧妃慕容英娥的弟弟,郑仲礼是郑大车的弟弟。这两人因为是外戚身份,一直被赵雍所宠昵,给高官做,甚至还让他们一直跟随在自己身边。尤其是郑仲礼,一直充任赵雍的侍卫队长,在他平日出入时替他拿兵器。主人身边的带刀侍从,不是死士就是心腹,他们究竟犯了什么事,居然被逮捕拷问?
        
        几个狼狈不堪的官员看到赵源,惊愕之余,不免面如死灰了。他们原本还指望着赵源去和齐王说情,好歹留他们一条性命,哪怕蹲大牢流放去塞外也没关系。眼下连赵源都成了难以自保的过江泥菩萨,他们的活路算是彻底断了。
        
        赵源大致地猜出他被连累的原因了。
        
        被抓的这些人多半是他的狐朋狗友,不过充其量也就是酒肉朋友,不会托付大事的那种。他在京城的时候,闲暇之余经常和陈元康、穆子容、祖珽、元士亮等人饮酒作乐,或者附庸风雅,吟诗作赋。光他们五个人当然不过瘾,于是一干纨绔子弟纷纷前来捧场凑热闹,兴致高的时候甚至会玩到通宵达旦。
        
        莫非这些人里面有几个犯了事,严刑逼供之下胡乱攀扯,就把他这个头号大纨绔给咬出来了?
        
        几个人陆续送进去之后,大约过了半盏茶功夫,一名侍卫从屋子里出来了,“大王传世子入内问话。”态度很冷硬,完全不似平日里的恭敬。
        
        赵源的两腿早已跪得僵硬,费了好大力气也没能站起。旁边来了个小厮,将他搀扶起来,送到室内。
        
        今天是个阴天,室内的光线很暗,周围点燃了好几盏蜡烛,才能勉强映亮每个人的脸。他看到先前进来的几个人个个像烂泥一般地瘫软在地上瑟瑟发抖,而一脸怒容的父亲正坐在大床上,恶狠狠地瞪视着他,仿佛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
        
        周围一片死寂,谁也没有说话,甚至连喘息的声音都极力压低了。这种如临大敌的气氛,赵源还是第一次见到,免不了有些忐忑。不过想到自己没有做什么对不起父亲的事情,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因此,他跪下来磕了个头,给赵雍问了个安,神态自若一如以往。
        
        暴涨的洪水被千里大堤阻挡,咆哮汹涌地拍打着堤岸,寻找着一切可以冲开桎梏的机会。他刚一开口打破沉寂,就成了一个足以让大堤崩溃的管涌。果然,赵雍伸出手指,颤巍巍地指向他,咬牙切齿道:“安个屁!老子昨晚差点被你算掉了性命,你还有脸在这里装傻问安?”
        
        “嗯?”他愕然了,不解的目光望向旁边跪着的几个人。众人对他的目光完全回避,一个个趴在地上不敢说话,更不敢抬头。
        
        “你的同党全部招供了,我看你还能撑几时!”
        
        赵源完全一头雾水了,忍不住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子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暗算父王,是不是搞错了?”
        
        赵雍冷笑道:“我问你,叫郑仲礼把刀藏在怀里,在昨晚,也就是元宵夜的相偷游戏之时,趁着场面嘈杂混乱,一刀给我捅成个透心凉的密谋,是何人主使?”
        
        赵源大吃一惊,不敢置信地朝跪在不远处的郑仲礼望了望,后者浑身都鞭子抽打过的伤痕,十指肿胀青紫,显然受刑不轻。
        
        “不可能,他是父王身边的带刀侍从,有兵器很正常,怎能就说是准备刺杀您呢?”
        
        赵雍显然气得不轻,拍着旁边的小桌子,厉声反驳道:“你还装傻,他平时带刀不假。可昨晚相偷之时,人人都去了佩刀佩剑,连我都手无寸铁,他鬼鬼祟祟地把刀藏在怀里到底打算干吗?”
        
        赵源左思右想也想不通郑仲礼这个一直被赵雍信任的外戚心腹,有什么理由要刺杀赵雍。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就算是有人指使,那么是什么样的人,让他宁可冒着夷灭三族的风险去行刺。
        
        “父王兴许是误会了。他藏了刀子也许是为了暗地里保护父王,以免在人群混乱之中被宵小之徒有机可乘。否则儿子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深受父王厚恩,怎会糊涂到意图行刺的地步。”
        
        赵雍冷哼一声,目光阴冷地盯着儿子,“他自己当然不会琢磨出干这等蠢事,自然是幕后有人主使。那个主使的人,多半许了他高官厚禄,鸡犬升天,他才敢如此卖命。”
        
        赵源全身都如同坠入到冰窖一般,凉透了,他万万没想到,父亲居然会怀疑他指使人密谋反叛,大逆不道。按理说,父子之间贵在信任,血脉相连,任谁也做不出这等事情来啊。何况他已经在世子的位置上,要真的觊觎最高权力,只要耐心等上个十年八年的就差不多了,他还年轻得很,有都是时间。
        
        原本焦躁不已的心瞬间冷却下来,他默不作声了。
        
        赵雍并不急于让他招供,而是下了床,走到郑仲礼面前,问道:“我问你,是谁指使你来行刺的?”
        
        郑仲礼起初还在犹豫,还不忘朝赵源望了一眼,哆哆嗦嗦地乞求道:“小人一时糊涂,猪油蒙了心窍,虽然揣了刀子,终究不敢对您下手啊!求大王看在阿姊的份上,饶了小人一条贱命吧!”
        
        “呸!”赵雍朝他头上狠狠地啐了一口吐沫,大骂道:“谋反罪要夷灭三族,你是发烧烧坏了脑子,还是生就一副痴呆,连这个后果都不清楚?休说你阿姊,就算是天王老子来求情都没用!快说,是谁指使你的?”
        
        郑仲礼哭丧着脸,战战兢兢地回答,“是他们,是他们指使的……”
        
        “都是谁?”
        
        “就是他们五个,都在这里了。”
        
        “就你们五个窝囊废,有胆子来谋刺我?快点说,到底谁在你们背后,谁是你们的主心骨!”
        
        郑仲礼吓得鼻涕眼泪流了满脸,抖如筛糠,“小人绝对,绝对不敢有半句假话啊。就是我们五个,在一起商量好了,来,来行刺大王。然后,然后叛逃去西魏,让宇文泰,给我们当开国公(注:宇文泰曾经放出过悬赏,能杀赵雍者,封开国公,赏金十万)……”
        
        赵雍并不理睬他的告饶,一脚踩在他布满伤口的手指上,用靴底慢慢地磨蹭着。他立即失声惨叫起来,“啊,啊……受不了了,疼死了,啊!”
        
        “说,到底是谁主使?”
        
        他苦苦哀求道:“小人真的,真的不知道啊!大王您问问任胄,他兴许,兴许知道!”
        
        赵雍终于抬起脚来,暂时放过了郑仲礼,转到任胄面前,叱问道:“你来说说,你背后有何高人?”
        
        任胄倒还有那么点骨气,尽管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可声音仍然保持镇定:“大王不必怀疑世子,不是他的指使。”
        
        “那是谁?”
        
        “小人和郑仲礼去年流连青楼妓院,耽搁了公事,还私自从府库里拿了一些绸缎送给妓女。被人告发之后,大王对小人严厉训斥。小人生怕日后有性命之忧,就秘密联络地西魏,准备刺杀大王,再趁乱逃去西魏。”
        
        赵雍冷笑道:“这等谎话只能骗骗三岁孩童,我平日里打骂过的大臣多了去,怎么没一个出来杀我的?还是你和某人一直在背地里谋逆,生怕从此以后失去了我的信任,成了主人废弃的棋子,被杀人灭口,所以先下手为强了,是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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