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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儿院早早就熄灯,年轻的育幼员厌烦了晚上还要伺候小鬼,和新交的男人出去约会。
“不睡觉就会被鬼抓走!”离开前的威胁让小动物们都乖乖裹着被子在黑暗中不敢动弹。
但总有胆大的孩子不愿意立刻睡觉,悉悉索索说着话。
“小落,你看今天的月亮好漂亮呢!”
“嗯,和书上的图一模一样的……”
“那是月亮正面的图,那背面你见过没?”
“背面……我怎么不记得见过……”
“你……见过么?”
五岁上下的孩童手捧着被翻烂的书,就着月光自言自语着。
二十五岁的柯洛,总觉得之前的人生太有戏剧性,只是偏偏挑中自己这个演员,是说命运太有眼光还是自己太不幸?
他每天的日子异常规律,早上六点起床晨跑……七点运动完洗澡看会报纸……和他同住的程叔叔就会起床做饭……八点半离开家前往公司……九点给贪睡的恋人电话……晚上六点结束工作离开公司……
晚上七点在健身房……晚上十一点催促恋人上床睡觉……
到了周五青年会搭晚班飞机去那个有他的城市,过一个温暖安静的周末。
这样的日子他期盼了很多年,终于在某一日降临了。
幸福来得如此快,让柯洛有点不知所措,也让他觉得满足安稳。
动荡的幼年,挣扎的青春期,成人前的伤痛……好像都是为了拥有这一切的铺垫。
如果是这样,他很庆幸。
之前的痛苦也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只是,总觉得哪里是自己刻意淡忘忽视的,让他某根神经隐隐作痛着。
恋人比自己大了十八岁,这让他有时候有点焦虑,恨不得自己的年纪做个加法,但这毕竟不是数学题,并没那么好解决。
如何做到成熟的心还有年轻的外表,这会上升到哲学生物学高度。
刚在一起,他的努力很有效,两人之间的城市距离让他觉得自己能够把握住这段恋情长久安定。
但日子就在这长久安定中不知不觉渡过了三年。
又觉得自己开始贪心了。
克制不住觉得恋人粗起喉咙训斥自己时太可爱,红脸温情接吻时太可爱,在自己身下扭动太可爱……
他觉得每天规律的生活有点煎熬,在那个城市的时间又太短促。
可以住在一起么?不会再出问题么?
柯洛不确定。
不确定什么?
他也不知道……
就像月亮的背面,因为在地球上永远都看不见,才让人充满了期待和恐慌。
『朔望之歌』——中
长时间通话让柯洛的左耳开始发热,但他实在不想将手机拿开一些,唯恐错过恋人每一句牢骚。
也有点后悔接的时候太匆忙没有换成蓝牙。
“……你说那个人是不是很搞,他以为我没见过世面,那这种数据来忽悠我……”
总小心计算着和恋人的主动通话时间和次数,早晚各一次,中间所有的想念都只能用短信表达,要是不控制,自己幼稚黏人的马脚会很快暴露吧,
所以对方打过来的这种计划外电话,就变得格外珍贵奢侈起来了。
带着怒气的声线,尾音有点上翘,在他听来莫名性感。
他总用这样的声音说自己有点冷漠,也不够在乎。
这三年都没有说出那完整的三个字。
“一年说一个也说掉了啊!”
当恋人吼出这样可爱的话语,柯洛对压倒他,侵入他体内产生更大欲望。
不是不想说,是实在不觉得这三个字能表达出自己对于他非份的渴求。
他更喜欢念对方的名字。
那两个汉字,还有那个短促的英文发言。
前者让人觉得柔软缠绵,后者心生向往。
有时候光是呼唤着,就觉着感动,随时像鼓点节奏敲击他心脏。
他的名字,像是种宗教教义,充满力量,有无上玄机。
最近一直在考虑结束这种两地分离的状态,不小心又想得太多太美妙。
难道永远挂着恋人的头衔么?不还有些更亲密的关系么?
couple……
如果可能,他真想在彼此的深处刻入对方的姓氏……
有人告诉他,记忆真的是有地点的,每段记忆都会固定储存在大脑的某个位置,就像电脑硬盘。
在恋人大脑里,关于“柯洛”的记忆会在哪个文件夹?
在“爱”的分区?还是“性”的子目录?
这种自虐的想法,总产生微妙的恐慌感缠绕着他。
想找点什么来绑住那个年长高傲的情侣,发现自己已经没什么可以拿出手的物件。
柯家的股权……陆氏的前途……
都在不可兑现的冷冻期。
直到他看到那个小小的银环,如一轮弯月镶嵌在黑绒布上。
『朔望之歌』——下
太鲁莽了么?
带那个戒指回去的路上,柯洛就开始慌张。
他回忆恋人曾鄙夷地扔掉他准备的早餐,对方的动作神情深刻在记忆里,很轻易调出联想。年长的对方有太多自由的资本,去扔掉别人计划中的束缚。
骤然间觉得没半点力量与勇气。
他也需要温暖手心的鼓励。
还好,他有陆家。
陆家对于柯洛来说,是在最混乱的岁月上天突然降于的恩赐。
只不过是母亲的旧识,就无私地照料他,他像回归人生正道的羔羊,有了“家”。
而后就得到了那个宝贵的恋人。
他感激陆家,让他从一无所有到人生圆满,让他可以依赖着那只伸出的大手。
从痛苦混乱到温情脉脉花了两年,把这伪善的人间真情撕破只需要几句话。
“他不适合你,我比你了解他,这件事不用再说,你必须听我的。”
——“你是我儿子。”
原来不需一点回报,全心全意的付出,只是掩盖在赎罪下的卑鄙谎言。
柯洛决定不再控制自己,不再克制自己的坏习惯,每个人都在粉饰太平,他不想再伪装,再和他们一样。
想要逃离这纷扰地球,他想有光速翅膀。
月成“望”,就像明灯,指引方向。
车速和思维一样失控,在黑暗中划出红色警告曲线,把所有人世悲苦都扔在身后。
轮胎摩擦着地面,尖利嘶叫,撞击发出巨大的声响。
冲击的波浪震碎车窗,刀片一样划过额头,流淌鲜艳滚烫的液体;白色的气囊展开,在身上生出天使的六翼,牵动那根隐痛的神经。
……他想起在孤儿院的名字叫小“落”,是掉落的“落”。
……他想起环绕着自己的冷漠人群,那些所谓的亲人。
……他想起自杀的可悲母亲和伪善的父亲。
……他想起身下那张和恋人相似的脸。
还活着……是因为天堂大门也对他紧紧关闭了么?
等指尖在胸口内袋中摸索到了那枚完好无恙的戒指,已满是冷汗。摩挲着指环内侧,那里刻了恋人的名字。
——『莫延.LEE』——
他不要天堂,那个名字,才是柯洛现在唯一的信仰……
但那不可窥视的罪过,让他连祈求救赎的资格都丧失了。
雨点顺势砸进残破的车内,拍打在脸上,流淌进嘴里,苦涩腥咸。
青年颤栗着,吻着这轮小小的银环,在这冰冷的雨夜里抖动双唇无声哀歌。
他从没亲眼见过月亮背面。
没见过……因为他就住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