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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咫尺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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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这么纵着自己的性子来,万年里怕也仅有今日这一次罢?
     星君独自一人留在公事衙门后院的暖阁内,从玄光镜内观望久违的凡间,这个时辰正是大雍五年旧历四月十三,午后,太阳西移,日影东斜,才止申时便不动了。
     紫微帝忽然省悟,继而一笑:他竟忘了。天上一天,地下一年。
     这镜子里的人们,一年里都见不到所谓的斗转星移,更无法体味春耕秋获,花开花落。待醒转时,其实虚实当间却已荒了一年光阴。
     他心里一阵怅然,说不上是不忍还是无谓。
     好看的眉拧作一团,目光却自然而然的追逐镜中每个可能会是的面孔,他还惦念着:那个叫辟邪的,是否就在这玄光深处?他们究竟有多象?或者本就是一人?若不是还则罢了,倘若是了,那他是否还能认得出自己?
     动了欲念,他的气息与心律皆乱了一拍,噼啪一声响,镜子竟由当中裂开,顿化作一缕轻烟。过后,他好一会子才歇过神来。于紫微来讲,玉帝的行径简直称的上悖谬,他也曾动过心思护着貔貅,可还没到能为着他乱了四季纲常的地步。
     坏了规矩,怎么好再颐指气使的训示天下?
     于是,星君好整以暇的唤来石头备车回府,大有轻裘缓带的气象,竟教旁个瞧不出一点方才的惶惶不安来。
     回的路上,他一心令心情平复下来,不去很想那些陈年旧事,也好考虑下晚上该在哪个瑞兽房里留宿?途中,紫桓君又觉得不妥,便把帘一揭,对那石头说道:“摆驾昆仑,去南极仙翁处!”石头领命,车头掉转相反方向直往南边去了。
     到其洞府,自有仙翁二位高徒鹤童、鹿童相迎。
     听那前面引路的鹿童对鹤童说道:“不知今儿个刮的什么好风,把些个罕客都送到我们昆仑山上来了?”
     鹤童笑道:“你真个是井底之蛙,且观天上人间哪有风雨?日头可还西沉么?来访师傅的必是求医问药的,不这样,哪个愿来?”
     紫微帝听鹤童所言似有所指,便说道:“哎?这位小哥,也可不必这样讲,老仙翁在道中主寿,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受到的香火供奉自是不少的。本座平日与他一南一北相隔甚远,往来起来诸多不便,今日是特地来谒见一回我这个老哥哥!”
     鹤童与鹿童刚刚不过玩笑几句,不想倒被这位耳聪目明的紫微大帝窃了个逼真,二人急忙称其失言跪倒谢罪。
     鹤童磕过起个头这才说:“尊神请恕罪,小的们方才失言,实在是不忍师傅他老人家这一整天不得消停,从一早就接个棘手的医案不说。巳时,天公又带来个剩半拉条命的。您说,老寿星从卯时便不得歇,我们俩个做晚辈的却只能跟着干着急,却又帮不上什么忙……”
     星君也很通情理,念鹤、鹿二人也是无心,心虽不自在,却仍点点头,命他们起来回话,问道:“什么人卯时就来昆仑了?”
     鹿童道:“东海敖广之子,嘲凤。”
     紫桓君一听可就更诧异了,“嘲凤?可是东海的龙三太子?”
     二童皆说是。
     “他得的什么病,怎么个棘手法?”
     鹤、鹿心想:好嘛!这个倒不是来瞧病的,是跟这儿当衙门来审案的了!
     又不敢忤他的意思,只得又说:“病倒也不见有多稀罕,就是哮疾,不定时发作。听师傅说怕是自胎里带出的毒。想要去根,却也难办。唯有煎些个草药一直拖着,他先前常拿北冥的一种叫随珠的珠子震着,师傅讲这是个虎狼法儿,且不说它治标不治本,这么些日子下来,都快把人掏空了。眼下只能服些茯苓、甘草、款冬花、紫苏子等药续着命。我瞧着这龙三太子病成这样,鲜也有人过问,只是东海的九太子寸步不离的陪着,也是可怜极了……”还想说什么,却见星君摆手止道:“玉帝领来的那个天禄呢?他又是什么病?”
     这次二童支吾半晌,竟是相顾无语。
     紫桓君见再问不出什么,着鹤、鹿在前引领,径自去了西厢。推门进去,玉帝恰在。南极仙翁挨近床沿,一手掀髯,另一手两指正轻搭在自帐中露出的半截玉臂上为其把脉。紫桓君进门,玉帝竟全然不知。少顷,南极仙翁又以真气凭空捏作几枚似银非银、似金非金的还魂针依次打入天禄身上数处要紧的穴位,大约一柱香时,他才收了针。玉帝这时方才忙忙走过前去,仔细用袖中的帕子为天禄拭去一头的冷汗。回转身道:“无碍了么?”
     仙翁道:“身上的伤并不重,老夫已用仙法为他调理个大概,血精倒再不会的了。只他这病一惊一吓,一悲一喜,免不了心神颠倒,待他醒转来再斟酌着下方罢!”
     玉帝面色黯然,道声“有劳”。南极仙翁辞出。
     玉帝走近床边,低唤两声“禄儿”,天禄正在半睡,昏昏沉沉,似应似不应的。玉帝轻叹气,犹不愿就此离去,索性凑到枕边去,吻住他干裂却苍白的唇,喃道:“你乖,起来跟朕说说话,再这么着闹,可就过了!懂么?嗯?”
     天禄病沉,自不能应他。
     “朕是否错了?”
     紫微帝知他这是在问自己,一时也弄不清他这个“错”所指何事,便只静看他那般殷切照拂天禄,眸中脸上满是愧疚之色。
     星君微微一笑,起手悄然推开房内两扇窗,自言自语也似的道:
     “无为而无不为,只要有心,便就够了!”
     玉帝也正在此刻走过来,伸手抚上紫桓君的胸口,轻声问:“朕本有心,可这话从你这个风流人口中道出,倒让人生疑了!”
     星君听了这话,当下虽吃惊不少,但并未往心里去。
     一句玩笑话,何必当真?他如此宽慰自己。即便如此,那风凉话却似千排针样儿扎的他心惊肉跳。
     两人正尴尬处,听天禄就在榻上突然呵呵一笑,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倒把人吓了一跳,二人一同走过看时,又听得他连笑了两声。
     玉帝知这是呓语,心中跟着难受是不必说的,便在他身上拍了两下,因想着自己的老弟在旁,不好心肝、宝贝的叫他,只得改口叫了声:“禄儿!?”
     此时,天禄犹还在梦中,一会梦到那个会望气的巫师,背着那口金鼎血肉模糊的朝他抓来,口中喊道‘你这半仙半妖的妖孽,还我一条命来!’便一把拽住他领子,天禄连忙挣扎,却只摸到一把不见皮肉的骨头;
     一会又梦到天河,阿雪坐船尾,双腿空荡荡悬着,抱着块牌子疯疯癫癫哑着嗓子唱《艳劫》,天边忽飞来只仙鹤,变作个英俊白衣小生上去紧紧抱住阿雪。阿雪竟似乎不怎么哭了。两人正在缠绵,又从舱里哗啦啦打出四、五个人来,皆看不清脸面。四、五人分两拨围住阿雪与那白衣男子,一边拉一边扯,是要硬将他二人分开的意思。
     天禄刚想上去帮师傅解围,却被一人用力拉住了手,回头看,却是位戴着面具的公子,“禄儿,你怎么在这儿?我这便要死了,不去看看我么?”天禄觉得这声音真个是柔且伤,好奇之下立刻择手去摘他的面具,不料露出的却是玉帝半个狰狞的脸,“贱人!瞧你做的好事?”天禄被他捉着双手动也难动,那玉帝哪管他死活,竟就令他跪在岸边后将其□抵在他穴口摩挲起来。
     意识到天禄抖的厉害,玉帝便紧紧握住他的双手不放,“禄儿,你醒醒,我是百忍呐!”
     不知天禄是否因听了这话的缘故,表情变的越发痛苦,额头上冷汗如浆,两只手抓着身下的单子,身子骨也跟着一通乱扭,分明是遭逢了莫大的苦楚。若非玉帝强按住他两侧,怕他会是不管不顾的伤到自己。
     星君猜他做的必是噩梦,却难想象他到底梦到了些什么。
     这时候天禄忽然哈哈的喘了口气,接着竟喊将起来:“求……求求您放过我罢……啊……啊……很痛……陛下,我应了,我应了……你放过……放过他们……”
     说到此,便用力一挣,竟象是醒了般半坐起身来,只两眼却睁的直直的。
     玉帝见天禄神色不对,虽不十分明白他方才那话里含义,但陛下二字却也听的真切。想不到时至今日天禄心中还在嫉恨自己?便也是一阵伤心,只管铮铮的瞅着紫桓君。
     星君亦觉凄楚,说道:“世兄,你只管叫醒他!”
     玉帝便叫了两声“天禄”。
     天禄嗤一声笑道:“你真顽皮!”又道:“辟邪,你只管叫先生罚你罢,这次为兄可也帮不上忙了!”
     玉帝要高声叫他,忽觉哽咽,喉咙叫不出声来,只好用手拍他。
     那天禄又猛的一转脸抱定玉帝两只胳膊,一头扎进他怀里哭道:“娘啊,娘,禄儿想你想的紧,你带我走罢,活着这么折磨人,凡人也不过百年寿命,可儿子这命何年才是个头啊?你带我走罢,儿真不想活了!”
     玉帝与紫桓君听了皆是肝肠欲断,紫桓君受不住只得走到门外去请南极仙翁,玉帝又望前凑了一凑,搂住天禄唤道:“禄儿,你怎么不认得朕了?我是百忍,百忍啊,你摸摸朕腰上的玉带子,哦,还有这个,是你送朕的扇络子,朕舍不得用,一直都贴身带着。”说着真就从怀当间掏出个绣花荷包扇络子塞到天禄手里。
     天禄眼前模糊,心中混沌,辨不分明,便冷笑了一声。
     玉帝又道:“你不是一直盼着见朕?今日百忍在这里看你,你的病可好些了么?”
     天禄便哈哈大笑起来,把那扇络子往玉帝面上一掷,道:“滚开!谁稀罕你这黄子东西,告诉你罢,老子卖艺不卖身!二十个大子儿能听一出戏,二百两纹银也甭想碰碰我!”
     这竟是把他又当作那些花船上的下作狎客了?
     玉帝拾起那串扇络子,心里气极了,真想一巴掌掴醒他算了,但转回头来望定天禄泪水交流的脸庞,到底于心不忍。
     这边紫微已将仙翁请来,当下两人在外间听的也很清楚,便走进屋来。
     玉帝慌忙站起身来,急道:“他不认得人,这怎么好?”
     南极仙翁走至床前,兀自一番望闻问切,最后也只得无奈摇摇头说:“有道是心病难医,他不愿记起天公您,即是使些灵凡妙药,也是惘然!依老夫拙见,还是扶他起来坐坐,你们说说话,或者还有希望!”
     玉帝听后,心早就凉透了,却仍是亲自拧了块热帕子,替他净了脸,擦了擦眼,扶天禄坐端正,把床锦衾叠了,在背后靠着。
     玉帝恐怕天禄仍把他当作恶人看待心上畏惧,便离的远远站着,思来想去也不知怎样开口,紫桓君无意瞥见玉帝凭窗而立半垂双眸,失落之感令人心痛,他在想:这个男人,是否此刻也和自己当初一样,固执的想挽留,却又什么都做不了,唯有痛到流泪?
     他勉力一笑,不由的也往窗外望去:
     一个久已离去,而另一个却又咫尺天涯。
     番外之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全)
     声明:人(神攻?)、兽(妖受?)番外,与正文情节、结局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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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事?”紫薇君放下手中书册,命人退下,一脸不悦的上下打量了番眼前的凤凰,问道:
     “今日为何全都改了盛装?难道有客盈门?”
     凤凰一笑,一揖到底:“是!人已来了,在外候着呢!”
     “哦?”
     紫微君仔细想了一想,才记起今日确实有约。公事庞杂,棘手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他竟也不知自己的眉头已许久不曾舒展过了。
     “人既然来了,就宣上殿罢!”紫薇君正襟危坐,却是一脸疲倦。凤凰立时吩咐人去殿外传旨,他却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烟视媚行,至君身侧,伸出一指捻在星君眉心处,卷舔起柔软细凉的舌尖吻上他颈侧,神色关切的问:“主子!可是累了?”
     话里深意,星君怎能不知,偏偏却只当作没听见般闭目不语。
     凤凰讪讪收手颇觉无趣,暗想:倘若那人不死,紫桓君是不是便不会乏味至此?
     明争暗斗数百年,他凤凰使了多少高明或下作的手段,才令风流成性的主子将宫里伺候的一众仙妖遣散了大批,就连四瑞兽如今也只留下了他与麒麟二人。岂料那人在星君心里的位置,根深蒂固。生前他争不过,死后亦是无法取而代之。
     高不成,低不就。空有个二公子的名头,却连个身败名裂、死无全尸的妖精都比不得,明知以自己的身份,这些年在他身侧不该动情,可他既是玉帝巧意按插的卒子儿,也是个活生生有血有情的思凡人。凡心大动,便是他们这类人的大忌。
     凤凰思及那人,心上已起了无边恨意,他无意瞥见镇纸下那两行情诗,更恨不能错碎口中牙,一张俊俏面相便也跟着冷下去了三分。
     怪不得紫桓君忘了今日之约,上殿见驾的确实并非什么要紧的人。只要他愿意,多少上神仙家乐意卑躬屈膝的攀附,并不缺衡习一个。
     衡习职掌人间偏南一隅的滇池,弹丸之地,区区百里。照理紫微帝该是没有召见这位龙王的必要,但他来之前拜帖里言简意赅提过一件“趣事”,不知是否加了润色,竟让紫桓君心上连连称奇,破例许他入内。
     殿中央那头半伏半立的兽,即是辟邪。他方才与其父一路跋山涉水来求星君,身上早就没什么力气,汗水潺潺中竟不觉到了处极光亮的所在,满目浓软紫烟轻飘飘缠绕在他周遭,头顶上这时却传来一个响彻厅堂的清亮嗓音,笑道:
     “百年,依旧幻化不出人形,在三界当中,这便是个天大的笑话!”
     虽是揶揄之语却很有些磁性,和当年如出一辙,似乎这许多年的往事不过一场梦魇而已,从来不曾发生过。动听的声音渐抚上辟邪的心尖,他顿时觉得胸口上也爬满了相思,满腾腾撑痛的感觉不免令他为之一震。
     “你就是辟邪?”
     辟邪并不情愿让他看到自己现下这副模样,却忍不住瞪大了一双水雾缭绕的眸子,打望阶上红木椅上端坐的那华光内敛的神仙人物。辟邪瞧着他本也笑的明朗如故,怎竟觉得却又陌生的令自己心痛?
     “是”
     辟邪心下酸楚,索性垂了眸子,曲起身子,熨贴在地。半阖眼的辟邪,万念俱灰,一身懒散,就在那里卧着假寐。
     衡习恐星君嗔怪辟邪无礼,忙战战兢兢跪道:“请尊神海涵,小儿愚蠢,枉他生了百年还不得开化。前年家里来了个化缘的和尚,疯疯癫癫道了许多浑话,说他是被人下了诅,原也该是个富贵命……”
     “那道士说,天上地下能解了这咒的就只有尊神您一人,您不嫌他,索性就把他留在北辰,为奴为婢,也总好过跟在老夫身边受苦!”
     紫桓君听他说的凄然却不置可否,一双妙目只管瞧那兽形的辟邪,重又笑起道:
     “衡习过谦了,这江河湖泊的龙王虽不比海里的,但俸禄香火也绝不少了,怎么能说贵公子留在您身边是受苦呢?”
     衡习闻听,眼泪越发象掉了线般往下落,被左右下人搀扶坐起后,恸道:“真是一言难尽呐!尊神有所不知,滇池邻近的几处村庄,近来连年遭灾,老夫法力浅薄,空有心而力不足,有些刁民便不分青红皂白,召集了一班棍徒,将黑水祠给毁了……大儿虽不省心,但好歹离了我尚能混日子,这小的……唉……可就难说。”
     紫桓已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挥了挥衣袖笑道:
     “你且安心回去!辟邪,本座收了便是!”
     滇池龙王千恩万谢,欢天喜地撇下辟邪,走了。留下一屋子众人目瞪口呆,他们猜不出辟邪到底哪里特别,这么一个凡品怎么配留在星君身侧?
     北辰宫道路阡陌,客舍庞冗,辟邪身份特殊,星君便拨了处独院给他。辟邪时常静卧在院中那株盛极的丹若树下晒晒太阳,一心劝慰自己要静心养性,除此之外,不作二想。
     一晃数月,辟邪没再见过紫桓君的面,就连刚来时星君交代看顾自己的那个小厮,也来的少了,好在辟邪落寂惯了,一日三餐不愁,也就别无所求。
     辟邪的院子总是大门紧闭,他也不与其他人来往。一日,或者是他嫌院内的景致单调,便将大门敞开来,在门口呆坐了片刻。辟邪尽量把眼光放远,期盼着透过门外那重假山,能瞧出些别样风景来,无奈云雾缭绕,凭他站的再高,也是‘一叶障目’,看不明白。辟邪悻悻回转过身来,瞧着远处犹豫了好一回,才几个纵跳出了这院子。
     楼外还是楼,院落叠着院落,辟邪还来不及抱怨紫微大帝的不解风情,却已然迷了方向。林立的楼阁造型大致相仿,他依稀记得自己的院门口立着两尊铜鹤,谁知一路看过去,门前立有铜鹤的院子不在少数。
     辟邪又想,凭他嗅觉敏锐,必能找着回去的道路,可才走一半,便晓得这法子是不通的。自面前这幢巍巍豪宅中飘出的花香,完全掩盖住了其他气味,辟邪不小心吸了花粉,刺激的他呛咳不停。
     抄手游廊下走来两人,辟邪最怕与生人接触,不禁畏缩着要躲,却猝不及防传来个十足亮彻的声音,道:“门外是哪个不懂规矩的天奴?见了两位主子跑的这样快,难不成做了什么亏心事?”
     辟邪只好住了步子,回过脸来,争辩道:“我不是宫里的奴才,我是……”
     “不是天奴,又是什么?”麒麟沉声打断了辟邪的话,又负手施施然踱步绕着他转了一周,挑眉继续道:“北辰宫上上下下谁人象你这副模样?就连那块‘石头’也比你瞧着顺眼!半仙半妖倒还罢了,竟还是个没灵力的蠢物!”
     一旁凤凰已认出了辟邪,面带笑意,扯扯那人的袖子解劝道:“麒麟,前些日子你出了远门,难怪不认得他!辟邪,尊神新收的宠,虽说还没上过主子的榻,但好歹也算是自家人了!”
     凤凰话里尽是讥诮,麒麟更觉难以置信,“尊神怎么会让奴才上他的榻?”,他诧异的望着凤凰,又再看向辟邪,心道:尊神就算是一时图个新鲜,也该寻个模样乖巧、品相稀罕的,怎么就偏选了他?
     凤凰似看穿了麒麟的心思,捏一方天青色的素帕子作势逐飞了花间落着的粉蝶,轻吁道:“咳!主子心善,全把赫赫北辰做了慈善堂了!麒麟啊,尊神一向肯听你的话,你劝劝他,如此下去岂不坏了宫中的规矩?”
     这话越发刺耳,听的辟邪心中堵的发慌,却也懒的与他们辩白。
     这时,久不到辟邪院里的石头,提着前衿,匆匆一路小跑而来,瞧见凤凰与麒麟也在,先是给二位请了安,这才半躬下腰身,对辟邪奇道:
     “二太子,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教奴才一顿好找!”
     辟邪不觉红了脸,有些过意不去,道:“我……我是认不得回去的路了……”
     石头会意,点点头,也没再多问,转身辞了另两位,便引领着辟邪一路回了住处。
     回来的路上石头就告诉辟邪,紫桓君已在他的独院里候了半个时辰了。
     辟邪听后自慌了神,回去路过院门时迷迷糊糊竟走过了,石头一连唤他几声,见他还失了神般挪步前行,只得上前将他拦了下来。
     “主子找我有什么事么?”
     察觉出怀里辟邪的身子微颤,石头于心里怜恤他,跨步进了院门,便将辟邪自怀中放下,恭敬道:
     “小的不知,您何不亲自问他?”
     天色渐晚,掌灯时分已过了三刻。紫桓君就在上房坐着,见辟邪这个时候才回,也无怪罪之意。下人们将凉了的酒菜撤下去,重又置备了一桌。紫桓君自斟自饮了两杯酒,才招呼着辟邪让他在身侧同坐。
     辟邪不好酒食,星君居然也善解人意,并不邀他作陪。
     茶乃水中之君子,酒为水中之小人。
     以往紫桓君除了应酬外鲜少吃酒,怎么现在喝的这样凶?
     辟邪讶异之余尚要劝他少饮几杯,但联想到自己的尴尬身份,话到嘴边,又全数咽了回去。
     “本座生性嗜茶不爱酒。辟邪,你方才是否也觉得奇怪?”
     星君直把一壶佳酿饮尽,才转过身来爱抚也似,揉了揉辟邪温热的身子,道:
     “为人君者,只能亲君子而远小人,你不能把小人都杀掉,不能把造酒的酒坊都砸了。因为‘非小人莫养君子’嘛!但,你若不喜欢,本座就不饮了。你是想要我做小人还是君子呢?”
     星君笑的诡异,被酒精熏红了眼,却掩饰不住那里面透着的□。辟邪本早已淡忘了面前人的万种柔情,想索性把心一横将他推开,却只是动了下身子,并没有拒绝的意思。骨子里即是再不情愿,但想到几百年来这高高在上的神为了他憔悴至此,竟也到了借酒浇愁的地步,这般低姿态的紫微大帝令辟邪愧疚不已,不由的半眯起一双细长兽眼,讨好的似的舔舔他的掌心低呜两声。
     “貔貅?”紫桓君情动之际,竟然喊出了这个雪藏在心底多时的名讳,他手下的动作也突地滞住了,随之一起停了的大约还有辟邪一颗起伏不定的心。
     未几,辟邪忙摇摇头起身,打算远远离开他站着。
     紫桓君酒醒了一半,歇过神来低笑一声,侧了身子一挥手将已快逃至门外的辟邪隔空抓住,重按在怀里。
     “主子,您醉了……”
     辟邪觉得紫桓君的手又在向下滑,便剧烈挣了两下,娇喘吁吁道:“您……您认错人了……”
     紫桓君失笑,他几乎是要贴咬着他小巧的耳朵说道:“真个是四面玲珑八方出彩的小东西,这么些年你都躲哪里去了?若非认出是你,本座岂会留个毫不相干的人在身边?乖乖的,让我好好亲一亲!”
     滚烫烫掺着酒香的热流拂的辟邪身上一阵酥麻,忙不迭用两只小爪捂住羞的红透了的双耳,他实不愿相信,相认竟这般容易?就算他能掐会算,也不该毫不犹豫就笃定他便是当年的貔貅。
     紫桓君的鼻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蹭在辟邪颈下,偷香窃玉于他来说游刃有余,可一想到此刻怀中的竟是自己一心念了多年的人,他的鼻息顿时也粗重起来,伸手便抚摩起辟邪那温软的小腹
      ,叹道:
     “我的貔貅外貌再如何改变,身上的味道却不能变!果然还是那缕清泠如水的馨香,旁人想剿袭怕也不能够吧?”
     从那一分半的温情里回过神来,辟邪窘迫的用蓬松等身的长尾遮了遮身下半硬的□,央道:
     “貔貅已死,您,还是唤我辟邪罢?”
     真是放肆!且不论他已一而再的扰了紫微的兴致,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恩赐,单说以往两人再如何互相倾慕,却都是相敬如宾,今日他竟不堪到如此地步,先起了淫念不说,甚至还有些眷恋那耳鬓厮磨的缠绵?
     他,辟邪,确是太过失态,太过放肆了。
     星君却不以为忤,笑着拎起他有些发抖的小爪放在唇边亲了亲,道:
     “随你吧!”
     说完一把扯着辟邪快步走进院后的西配间,内里置一处千年冰榻,进门就双手抱起辟邪,平放在榻上,搓了搓辟邪冻凉的身子,安慰道:
     “忍着些,解了这道魔障,一切便会好了!”
     辟邪咬牙,忍住裂骨的寒气点点头,转过脸来望着他的紫桓君,星君早已除了身上繁琐衣物,一身如玉如华的匀称肌肤,瞧的辟邪心如鹿撞。
     紫桓君却坏笑着就势将他翻转过身子,压在身下,道:“你可瞧够了?”一手指尖轻抚上辟邪椎骨处,沿其股线缓缓下潜。辟邪于此时抽了口气,四肢抖的愈发厉害。
     “本座不凭位高权重赢得你的心,你我多年来虽远隔千山万水,但,我紫桓从未忘却当初所立誓言,以后无论如何本座都会循情敦意照拂你,任谁都伤害不了你!”
     辟邪听他细语如莺,芳情似醉,早已痴迷不已。半晌都不曾从这温香软语中回过神来,随他温柔进入,任他癫狂顶撞,辟邪怔怔的望着紫桓君清秀的面庞,便觉得和这人在一起,连痛都变的弥足珍贵。
     紫桓君却猜不透他的心思,有些着恼于辟邪的心猿意马,霸道的固住他腰肢,一记深入,似柄利剑直戳辟邪身体最深处,那力道竟象是要贯穿他的五脏六腑,硬生生要他记得这份痛楚,
     “唔……嗯……紫,紫桓……”
     剜心一般的痛,真个是清晰明了,连压抑不下的呻吟在这空荡荡的宫内似乎都被放大数倍,烙在了彼此的灵魂深处。
     “别怕,有我!”
     紫桓君紧紧抱着辟邪,肌肤相亲,这一天他盼的已似乎太久。
     一时事毕。
     星君虽已极尽温柔,但辟邪尚是初次试爱,免不了有些吃不消。他在榻上直歇到次日晌午才醒,翻个身子,却瞧见紫桓君正斜靠他身侧,望着他出神。
     辟邪赧颜亚赛如霞,揪着被角,直往里钻,紫桓君瞧在眼里,噗嗤笑出声来,道:
     “本座昨晚卖力一宿,怎么你就不想瞧瞧自己现在的模样?”
     辟邪听了,心上一动。茫茫然低头掠过自己一身玲珑皮相,右手朝后一捞,竟不见了平日里那条如影随行的长尾,才知紫桓君已替自己解了那道封锁灵力的法印。辟邪再把手一伸,试着集中意念凭借灵力化出面水波纹的镜子来,镜当中果真就映出那张温润如良玉、精致赛天工的脸来。
     辟邪凝视片刻,神色复杂,征楞了一时才敛去那面水镜,自己本有许多话打算今日对他言明,怎奈千头万绪忽然不知要如何开口。
     辟邪垂首静默无语,星君便伸手点化了件衣裳披在他肩上。辟邪抬眼看了看他,撑起身子,下了地摇摆试走几步,长衫曳地,半盏茶时,方才习惯了用双足走跳。辟邪心上高兴,又捏了捏自身皮肉骨架,一再确认这不是梦了,才又放下心来。他还记得先前自己的肉身遗在了东海岸边,成了猛禽口中之食,再后来就做了个游荡于世的孤魂野鬼。
     辟邪背对着星君在小竹轩前远眺的出了神,忽叹息一声低头转身移步院中,紫桓君大约也觉得他神情不对,顾不得冠戴齐整,便直奔门外去,辟邪还未摸到门闩,已被紫桓君扯进怀里,问道:
     “你,这是要走?”
     星君心急如焚,竟也忘了克制力道,简直是要将那纤细的腕骨掐错了位,直痛的辟邪倒吸了口气,想挣脱,却正对着一张颜色渐暗的英挺面孔,不禁心下发紧,道:
     “尊神大恩大德,辟邪没赤难忘。只是这深宫别苑委实不适合闲散惯了的人,下界倒还逍遥自在些!”
     紫桓君望定他,沉吟了有一会儿,似在心中琢磨,又似有所取舍,也不知这二人僵持了有多久,他竟渐渐松了手。这——便是要还自己一个自由么?辟邪心下感慨,他盼的那三个字,于面前这人开口挽留,确是牵强了。
     辟邪失魂落魄转身便走,星君却在此时不急不缓的执起他手诵道: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辟邪脚步固滞,却并未回头。十六个字,字字有如千斤,让他觉得身心都被牵绊住了般举步维艰。辟邪一颗心早已跳乱了几拍,说不感动却是不能的。他把眼一闭,强忍住泪故作自若道:“你可知,你可知这一去即是断了你我退路,何必为了空守个承诺,将自己几世修为白搭进去?”
     紫桓君却笑道:“既能守着你,这承诺就不能算空。”他扣转过辟邪肩头,彼此面对面站着,忽上前来吻住辟邪微微颤抖的双唇喃喃道:“为了你,便是教我叛天叛地叛了玉皇大帝又如何?倒是你——辟邪,却是生生世世逃不过这命了。”
     辟邪亦合着对方温情的吻十分拙的回应,双臂主动圈上了爱人的腰际,
     “好——”他难得一笑的轻叹道,“这命,我认了!”
     世说,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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