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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浪子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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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貔貅忆起往昔与那贵老虎不周山一战,就曾见识过这墨箓丹字符图的厉害,所谓“以道之精气,布之简墨,会物之精气。”凡除妖趋魔者皆用意念汇集精气于笔端,假尺寸之纸号召鬼神,鬼神不得不往,受其约束,此为“镇妖”,封其灵力,吸化成血,此为“除魔”,当年贵老虎未除孽障,色字难断,因此那符箓的法力就失了七成,三成的符篆尚且如此厉害,何况今日遇到的这佛光符箓?
     貔貅魂魄无处栖身,匿于嘲凤袖中瑟瑟发抖,四周梵语佛音愈演愈烈,凭他掩住双耳亦抵御不了经文的镇摄。嘲凤暗道不好,与密音唤得貔貅清醒,闻得对方气若游丝,便有心护貔貅周全,忙起身谎称内急,匆匆将貔貅带离席前。
     才出门,身后隐约听的鲲鹏醉言道:
     “咦?方才这宝贝似要显灵,为何偏又不动了?”
     敖顺喝得烂醉如泥,闻听此言便大笑着扶案而起,缓行至鲲鹏身旁,身子一斜,歪靠其肩,口舌含糊不清的说道:
     “好儿子,你……你醉了!不然怎么眼花啦?那……那破垫子几时灵验了?它不是还好端端的在小九身下么?莫非……莫非你是想借这垫子盛些小九身上的香气儿,待他与你捂热了,你好晚上将它作个好枕头?枕着美人香,真是香死个人喽!”
     老龙王今日难得高兴,便多吃了几盅,岂料过犹不及,一时酒后失态,全然忘乎所以,竟胡言乱语起来。
     殿上尚有些丫鬟仆妇,听了这话,也都是似笑非笑的光景,鲲鹏与金吾皆被他说得躁红了一张脸,尤其金吾陪座原也十分不悦,又在席前三番四次被人调侃,心中甚怒,无奈对着四伯如何发作?这便把气撒到这垫子上来,先把方垫一揭,拿在手里,顺势扯作几处,垫内用作填充的什物似乎是极轻、极细的绒毛,见了空气,立时飘满殿中,有人用手去捉,却凭空而回,不一刻,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鲲鹏方才只顾应付敖顺,无心照看金吾,待听到那几声裂帛之音转过身来时,却已是不及阻止、回天乏术,唯有顿足捶胸、扼腕叹息。
     “九儿……你……你……”
     鲲鹏大怒,几乎克制不住举起手来要打金吾,嘲凤与貔貅在殿外听的一清二楚,又见那垫儿既已被毁,便一径冲将进去,把鲲鹏拦下。
     嘲凤作好作歹忙把鲲鹏劝住了,才把金吾拉开,低训了他几句。
     鲲鹏坐在一处,气的不可开交,高声叹道:
     “好个任性的金吾!若是寻常之物,你毁便毁了,我几时说过个‘不’字,我送你的折扇、字画哪次不是被你撕个粉碎?金吾啊金吾,我鲲鹏自问三世以来不曾愧对过你,你又如何待我?人的真心难道都是被你九太子捏在手中把玩的么?”
     鲲鹏言及此处,已然声泪俱下。
     敖顺为众人搀扶着灌了些醒酒汤,也净了脸,这才灵醒了许多,望着面前这般场面,就陪着鲲鹏一齐心酸起来。
     金吾自知理亏,站在一处,无言以对,过了半晌,忽然开口说道:
     “什么好宝贝?改日陪你一个便是!”
     鲲鹏眸色一沉,冷笑道:
     “陪?你用什么来陪?九华山上的‘谤听’兽可是能死而复生的么?”
     众人大惊,齐问道:
     “谤听?是否也唤作‘善听’的?可是地藏菩萨座下那头狮形怪兽么?”
     鲲鹏答道:
     “不错!”
     众人便继续问他:
     “如此说来,那垫中装着的即是‘谤听’的皮毛?这么贵重的东西,你是怎个得来的?”
     鲲鹏故意睨了金吾一眼,歇道:
     “谤听与菩萨身旁胁侍,长伴青灯古佛,耳濡目染也参禅些道理出来,惟独堪不破一个‘欲’字。他时常从那九华山上偷逃出来,与我幽会,本是相安无事,但前些日子,这畜生在榻上撒泼,伤了我的手,依律须得领我十次钢鞭。事后才知,原来地藏菩萨早已察觉此事,收了谤听五成法力,令他空有万年道行的虚名,实则不过千年的光景。谤听自以为十分了解我混天大圣,他赌我不忍下得重手。可惜,他错了!才受了不过三下,已气息奄奄,五下过后,便一命呜呼!这兽皮珍贵,自然浪费不得,缝作垫子既可调伤也可镇妖,这样的好宝贝,九儿你又打算拿什么来陪我?”
     金吾听了鲲鹏一番话,心里不知作何感想,另外两人也大惊失色,忙问道:
     “你打死了谤听,难道不怕地藏菩萨寻你的不是?”
     鲲鹏哈哈大笑道:
     “手下败将,不足为患!”
     说着抖落了下黑底布金色散龙长袍,起身站起,轻及金吾面前,狠掐了对方的下巴,迫他举眼与自己对望,冷道:
     “倒是你……九太子……方才不还狠问我,这回怎么反倒生分起来了?你说说看,这宝贝可是你能陪的起的么?”
     金吾被他捏的生疼,却强作欢颜,笑言:
     “混天大圣可听说一句俗语‘得一龙珠,胜过种良田千倾’,你若想要,金吾身无长物,唯有下颌藏着的这颗珠子尚值几钱,应也敌得上谤听的皮毛!”
     鲲鹏双眸微阖,笑了一笑,反问他:
     “你这是在威胁我?”
     金吾回言:
     “岂敢!”
     复又顿了一顿,低低的说道:
     “原来你以前说的那些都是假话!”
     鲲鹏怔了怔,即松了手。
     金吾立时从怀里掏出块翡翠佩环扣着个荷包,塞到鲲鹏手中,说了句“还你!”便忿忿离去,鲲鹏拿住一看,其一是去年金吾百年生辰时自己送的礼物,另一个更不必说了,是其周岁上抓得的那只香囊。鲲鹏眼眶湿润,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拉住了金吾,喘吁吁的问道:
     “你心上即是没有我,留着这些还作什么?”
     金吾苦笑,抽手后回言:
     “我一时昏了头,才会信了!原来那些传言都是真的,说你混天大圣风流成性,欢度无数,来者不拒!开始只道是旁人搬弄是非污蔑了你,不想今日却从你口中听到了实话?”
     “呵呵!”金吾笑着摇了摇头,勉强从牙缝间挤出一句,道:
     “你……你真滥情!”
     鲲鹏被金吾反诘了几句,竟是哑口无言。如今说什么,似乎都已太迟。鲲鹏如此纵欲自己,皆为情所困,只是这些话,他又如何对金吾当面道明?
     “九儿,不是你想的那样!”
     鲲鹏自小尚未淌过一滴眼泪,今日在金吾眼前却情不自禁泪流满面,泪水滴在二人手间,金吾被鲲鹏紧执的那只手就是一颤,但他终是没有回头,却只淡淡的说道:
     “我累了,你也回去歇了吧!”
     醌鹏不舍得撒手,恐怕这一去,就换不了他回首,遂越发拉的紧了些,并啜泣不止。
     敖顺与嘲凤见天也不早,已到了三更,且鲲鹏和金吾又闹的不行,想来这对冤家心上都有些生气,一个怪另一个任性,一个道另一个薄情,今日即便再纠缠下去也无甚结果。
     老龙王与嘲凤便从中规劝了一回,好不易才将鲲鹏说得肯放了手。
     敖顺拉起金吾的手,感慨良多,顷刻间已然老泪纵横,嘲凤忙递了块帕子与他拭去泪痕,老龙王这才抽噎着说道:
     “鲲鹏前世虽是大慈大悲金刚手菩萨转世,但今生却是我敖顺的骨血,旁人的性情我不晓得,自己的儿子我是看着他长大的,难道会不清楚?他纵是平时形迹浪荡了些,那是他的不对,只要小九你肯把心思放一半在他身上,他亦不会堕落到如此地步。你与睚眦的事众所皆知,鹏儿眼中揉不得沙子,又不好打上门去!你扪心自问,鹏儿几时怠慢过你?你又是如何对待他的?”
     金吾身子一振,惊道:
     “四伯!您这是在怪我?”
     敖顺摆了摆手,叹道:
     “罢了!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也不好插手!时辰不早了,你与嘲凤也不常来的,四伯还有好些话要与你们说,晚上就留在我那里歇吧!”
     说完敖顺又嘱咐了鲲鹏几句,把那个翡翠佩环并荷包拿回后递与金吾,道:
     “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的道理?你若不要,就是逼他去死,就是驳四伯的老脸!”
     金吾无法,只得勉强收了,重又揣进怀里。
     临行之时,金吾顾盼,谓之曰:
     “混天大圣,日后且莫哭泣,你那哭相可真煞人!”
     鲲鹏听金吾既出此言,似已气消,不由得住了哭声,转忧为喜,因向其言:
     “九儿教训的极是!今日我也算颜面扫地了,以后三界当中,怕也无人投怀送抱,恐怕今后要烦劳你多多倒劳,七哥又不知依不依呢?”
     嘲凤与敖顺闻之几乎笑倒,金吾面色稍和,两颊却是更红了,瞟了他一眼说道:
     “呸!当着人前说这话也不害臊?”
     说完转身即走,另三人闲话了一回,见风波总算平息,亦各自回去,敖顺与金吾、嘲凤一道回到住处,散叙片刻,便就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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