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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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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节字数:6209 更新时间:07-09-18 16:02
      他说:我当时一定是疯了,才会下手那么重。
     
      我说:如果你下手不够重,我会恨你一辈子。
     
      如果他没有动手,而是默认了我说出来的原因,我不会原谅他。
     
      三天后,我的丧气话得以应验,我接到了落选通知。同寝室的几个好朋友没有说一句安慰话,一如既往地说笑打闹。他们知道,现在对我最大的安慰,就是不要再提这次比赛。
     
      晚上,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我深深知道,不懂得如何赋予乐曲以感情,就不可能成为一名真正的小提琴手。我热爱小提琴,我不能忍受,有朝一日这份热爱不能成为我的毕生事业,却可怜地沦为我的业余爱好。与其将来被迫地承受这种痛苦,我宁可选择尽早的舍弃。我悄悄爬下床走进浴室,手里握着那把从西藏带回来的藏刀。
     
      没有开灯,我站在窗前,借着月光伸出了左手。月光下,手掌的颜色是雪白的底子又涂上了一层荧蓝,手指是修长的,因为骨节不是很突出,所以手指是令人羡慕的笔直。完美的手型曾是我的骄傲,左手指尖的薄茧却是多年心血的写照,那是揉弦十几年的见证。现在,我却要破坏这只手,斩断我与小提琴的一切联系。
     
      我右手紧握着那把已开刃的藏刀,仔细审视着自己的左手,很认真很冷静地考虑着,到底应该切掉哪根手指,既可以使我坚决地抛下对小提琴的热爱,又不会影响到我将来的择业与生活……
     
      我还没有做出决定,浴室的门推开了,齐歌一阵风似地冲进来,一脚踢掉了我手里的藏刀。我吃惊地看着他眼含着怒火伸腿勾上了房门,一步步走近我……
     
      “早觉出你不对劲了,没出息的混蛋!长本事了是不是,想死啊?”说着,他飞起一脚向我踢过来。
     
      我捧着肚子倒退了几步,靠在墙上干呕着,断继续续地骂:“你……有病……谁……谁他妈想死了?……老子……老子还没活够呢!……就是死……也要拉你……做垫背……”
     
      齐歌把右臂横架在我的颈上,凶巴巴地说:“不想死?那你大半夜举着刀在手上乱比划是什么意思?吓唬人玩儿啊?”
     
      嗅着那熟悉的带有薄荷味道的鼻息,我垂下了头,小声地说:“因为,我不想再拉小提琴了。”
     
      “神经病!”他手臂加力,我觉得脖子快要被他压断了。
     
      他看了看门口,把头附在我耳边,竭力压低嗓音说:“一次小失利你就这样,真有出息啊!我流血换给你的参赛名额,我还没说什么,你倒先做出一副半死不活的鬼样子!”
     
      “流血?把参赛名额换给我?”我的脑子有些混乱了,闭上眼睛跟自己说冷静。齐歌放开了压制着我脖颈的手臂,抚着我的胸口帮我顺气。
     
      我狠狠地踢了他一脚,屈辱与愤怒在胸中交织、升腾着。我声音颤抖地说:“齐歌,你是不是觉得上过我,对我有所亏欠,想拿参赛名额做补偿?”
     
      “啪”的一声,齐歌轮圆了右臂,扇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我的头被打得偏到一边。我感觉不到疼,只觉得眼前发黑,耳中轰鸣,被打中的左耳和左颊热辣竦的发麻。我没有捂脸,只是和他仇人似地对视着。没有开灯的房间里,我们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看到彼此明亮到发光的眼睛,盛满了愤怒。
     
      浴室门再次被打开,马潇潇和孙琛还是被我们的动静吵醒了。不知谁开了灯,齐歌随手抓过一件东西摔过去,低吼一声:“关上!”灯亮了一下,马上熄灭,沉甸甸的塑料瓶落地,咕噜噜地滚动着,洗发水的香味缓缓溢出、飘散。
     
      “你们这是怎么了?白天两个人还好好的,半夜就上演《三岔口》?”孙琛开着玩笑,拉扯着齐歌,“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先睡觉。”
     
      齐歌被孙琛拉着往外走,走到门口,他回过头,眼神锐利如刀的盯着我说:“于睫,你给我记住,两件事没关系的,没关系!”
     
      “齐歌!你也给我记住,就算是你欠我的,也已经还了。我们两清了,互不亏欠!”我回瞪着他,话像掷飞刀一样,一把一把抛出来。
     
      “你休想!”他抛下这三个字,转身而去。
     
      马潇潇走到我身边,叹了一口气:“你们……算了,快回去睡吧。”
     
      “潇潇,”我抓住了马潇潇的手臂,哀恳地望着他,“你告诉我,我和钢琴系打架那天,齐歌和演奏老师都说了些什么?”
     
      “这个,已经不重要了吧!”马潇潇抽出被我抓住的手臂,劝着我:“你先去睡觉,明天还有早课。”
     
      “你不说我也猜到了。”我忍住眩晕和耳中的轰鸣,扶住身后的墙壁自嘲地笑:“他一定跟演奏老师说,他要把参赛名额让给我,老师不同意,对不对?”
     
      马潇潇不肯说话,我知道,他这是默认了。我仰靠着墙壁笑出了声:“我真笨,你早就看出他手臂受伤是故意的,我还一直蒙在鼓里。”
     
      “齐歌也是好意,他觉得你们是最好的朋友……”马潇潇觉出我的不对劲,走过来拉我。
     
      “哈!最好的朋友!”我诡异地笑,“比你们想象中还要好的好朋友!好到有来有往,有付出有回报……”
     
      “睡觉去!”马潇潇强行把我拖回寝室。
     
      躺在床上,我仰望着天花板,耳边有如大海呼啸,胸口沉闷得象压了块巨石。齐歌,你既然知道募捐会伤害马潇潇的自尊,又怎么会不知道,你这样做同样会伤害我的自尊?我不要你故意的谦让,我要的是完整的尊严!你根本不欠我什么,因为我,心甘情愿!
     
      一夜无眠的我,不用孙琛在旁边鬼叫也知道自己的气色有多差。但是照镜子时,我还是被自己恐怖的样子吓了一跳。比起黑眼圈和浮肿的眼皮,左边脸颊上红肿的瘀痕更是吓人,两边的脸已经明显的不对称。更可怕的是,躺了一个晚上,我的眩晕和耳鸣丝毫没有好转,头稍微一动,耳朵里就轰隆隆直响。
     
      从浴室出来时,我迎面碰上齐歌,他张了张嘴刚要说话,我迅速调转视线不与他的目光相接,冷着脸从他身边走过。
     
      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我坚持走进教室。视听课上,耳中尖利的唿哨声使我根本无法做听音辨音的练习。老师觉察到我的反常表现,打量着我脸上的瘀痕,很严厉地对我说:“我负责教学,检查校容校纪不在我的职责之内。我不管你和谁打过架,但要提醒你,你的耳膜可能受伤了,这直接影响到你的听课效率。你要尽快去检查治疗,不能再拖下去。”他背转身时,我听到他慨叹般地自言自语:“现在的学生……”
     
      刚下课,齐歌冲过来,一句话不说,抓住我的手腕就把我往外拉,我掰他的手指拼命想挣脱,但还是一步一步被带离了座位。所经之处,桌椅碰撞声响成一片,留下满室的狼籍,同学的侧目。我挣扎着被他拖到教室门口,马潇潇把我们拦住了。
     
      “齐歌,你不要太过分!”马潇潇的语气很严厉,说完,他怜悯地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神让我有落泪的冲动。
     
      “滚开!”齐歌冲马潇潇低吼。
     
      马潇潇的语气软了下来:“齐歌,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矛盾,但大家都是好兄弟。他这个样子,你不能再跟他动手了。”
     
      “你放心,我不会把他怎么样。”齐歌紧扣我腕部的手略微松动,“我带他去找校医。”
     
      马潇潇点了点头,侧身让我们过去。
     
      校医说,我的耳膜穿孔了,但还没有严重到需要动手术的地步,可以依靠耳膜的再生能力等待破损处自行愈合。眩晕感会逐渐消失,但耳鸣会一直持续到耳膜完全长好,这段愈合期大概需要一个月。
     
      从校医务室出来后,我在前面走得飞快,齐歌在后面跟得亦步亦趋。我恼怒地停住脚步,揉着红肿的手腕对他说:“你要再跟着我,我就把和你上床的事说出去。”
     
      听了我这句话,齐歌停住了脚步。我知道,这句威胁对他非常有用,他绝对不敢让这件事传开。其实,我和他一样害怕,这样的威胁,对我同样有效。
     
      一个多星期了,我的头不再眩晕,只是耳鸣还没有好转。这段时间里,我没和齐歌说过话,甚至没用正眼看过他。
     
      冷战的第七天晚上,齐歌戴着耳机躺在床上听曲子,我闷坐在桌前一下一下往琴弓上擦松香,马潇潇和孙琛不知动了哪根筋,为击剑招式的法国派和意大利北派争论得面红耳赤。
     
      “……法国派太注重手上动作的灵巧性,远没有意大利北派的劈刺动作有杀伤力……”说着,马潇潇顺手从我的手里夺过琴弓,摆出击剑的劈刺动作在空中比划了两下,“这才能体现格斗芭蕾的……”。
     
      不等他说完,我已经下意识地扑上去把琴弓抢了回来,拿到灯下仔细检查。
     
      孙琛“切”了一声,说:“至于吗?琴弓是消耗品,有必要这么过分爱惜吗?”
     
      齐歌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紧盯着我手里的琴弓。那是一把和他的琴弓一模一样的61克苏木弓。我的心一阵慌乱,掩饰地走到书桌前,收拾起曲谱和琴,说了一声“我去琴房”,拉开门就要走。
     
      马潇潇叫住了我:“你现在听音都听不准,怎么练琴?”
     
      齐歌站了起来,幽深的眼睛紧盯着我,好像要说什么……
     
      “没关系,就当是练指法,找感觉吧!”我随口敷衍了马潇潇一句,匆匆关上门阻断了齐歌灼人的目光。
     
      十点多钟,我从鸽笼出来,在琴房的大厅遇到从楼上钢琴琴房走出来的小瓷人。自从上次在政教处解决完问题,这是我们打架后的第一次见面。他站在楼梯口看着我冷笑,我视若无睹地从他面前走过,他在后面跟着我。我不想打架,如果他不扑上来,我绝对不会主动出击,愿意玩跟踪就来吧。
     
      我不想引起围观,就选了一条从琴房通往学生公寓的僻静小路。走这条路要穿过一条两幢离得很近的教学楼之间的夹道,夹道两头都装有铁栅栏,如果要过去,就必须翻越阻碍。许多同学宁可绕远,也不愿为了抄近路给自己找麻烦。因此,这条路很少有人经过,即使在这里真的打起架来,也不会招来大批观众。
     
      我翻过第一道栅栏,走在两幢楼之间的狭窄道路上,小瓷人紧跟着也从栅栏上跳下来。
     
      “喂!”他叫了一声。我笑着转身。看来他决定在这个地方和我重新开战。
     
      转身的一刹那,我看见齐歌从他身后的铁栅栏上翻身跃下。原来小瓷人那声“喂”不是叫我。
     
      “两个打一个有失公平吧?”小瓷人看了看齐歌,又看了看我,咬着牙说:“原来是你布的局!”
     
      “哥们儿,上次的事多有得罪。我们是约好在这跟你道歉的。”齐歌牵动嘴角,扯出一个微笑。
     
      “我……”我刚想说不是,被齐歌打断了:“你不好意思说就算了。钢琴系的人不会斤斤计较的。”
     
      小瓷人再次打量我和齐歌,将信将疑地说:“算了,打架被校方知道要被开除的。”
     
      “那你还跟着我?”我觉得他实在是好笑。
     
      “谁跟着你了?我倒想超过你,让你跟着我呢!谁知道你走路那么快。”小瓷人翻了个白眼,径自往前走,翻过另一道铁栅栏,溶进了夜色里。
     
      齐歌走到我身边,有些尴尬地说:“还真他妈巧。”
     
      “巧个屁!”我不屑地撇嘴。他一定是从琴房就开始跟着我们了,还有脸说“巧”。
     
      “别想躲我,你躲不开的。”他把我拉进怀里,紧紧按在胸口。
     
      “我的鼻梁……快压断了!”我的脸埋在他的怀里,后脑被他的手死死地按着,几乎要被挤压进他的胸腔里,鼻子酸酸的痛。
     
      “还贫!”他扶起我,托着我的脸,细细地吻我的睫毛,嘴唇,“相信我,那两件事,真的没有关系,我真的不是要伤你的自尊……”一字一句,随着他的吻,送入我的口中。然后,滚烫地滑过咽喉,入心。
     
      他解着我的皮带,在我的耳边充满诱惑地呢喃:“知道吗?我刚才一直在听《牧神的午后》。快要想死你了!”
     
      我高仰着颈子呻吟,弓起身子急促喘息着问他,“你他XX的,是不是听得浑身的黄色血液都沸腾了?”
     
      “你这张嘴,看我怎么收拾你!”他把我的长裤连带着内裤,一起拉扯至脚踝,我的下身一瞬间便完全暴露在夏日的夜风里,皎洁的月光下。
     
      我的脸贴着粗糙的墙壁,身体被他用力拉进怀里,又被猛然推到墙上。我疼得想哭,又快乐得想笑。
     
      我艰难地扭转头,齐歌激情洋溢的脸被月光罩上一层朦胧的光华,像我梦中的牧神。
     
      “齐歌……”我低低地呼唤他,声音竟是从未有过的魅惑诱人。
     
      “嗯?”他减缓动作,汗湿的脸贴上我的颊。
     
      “吻我……”我微启双唇,等待着他。
     
      他温柔细致地吻我,舌尖描画着我的耳廓,在我的耳边低语:“我当时一定是疯了……才会下手那么重……别恨我……实在是……你的话……太气人……”
     
      我语音模糊地说:“如果……你下手不够重……我会……恨你一辈子……”如果他没有动手,而是默认了我说出来的原因,我想我不会原谅他。
     
      “你这个傻瓜,你这个笨蛋水妖!”
     
      他用力抱住我的腰,我失声尖叫。只叫出了半声,嘴便被他的手捂住,化为声声呜咽……
     
      “我发誓,决不会再伤你一根手指!”
     
      马潇潇和孙琛对我和齐歌的突然和好,而且比以前更加亲密,感到十分奇怪。马潇潇不止一次地说过:“莫明奇妙的半夜里打一架,又莫明奇妙的一夜之间合好,你们俩真是怪人。”孙琛对我的好脾气更是纳闷。在我耳膜穿孔尚未痊愈、听力不济时,我对他失口责骂“聋子”,仍能报以不介意的微笑,令他不禁心生狐疑:“你是不是憋着哪天趁我不备的时候再狠整我一次?”
     
      在学生公寓留宿的夜晚,我常常趴在上铺,久久凝望着对床下铺的齐歌,看他孩子般的睡颜,看他悬垂在床边的手臂,看他翻身,一直看到睡眠夺走我的意识。有时候,齐歌感到我在看他,就抬头回望我,我们便在黑暗中无声地对视,目光交织。如果那时候有人从我们纠缠的视线中穿过,大概会被灼伤吧!有时候,我们轻轻嘬起双唇,隔着数米远的空间,在空中无声的接吻。更多的时候,我们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地溜进浴室里做短暂的缠绵……
     
      齐歌洗澡时,我曾经多次假意要用洗手间溜进浴室,背靠着镜子被他吻得浑身虚软……当他欲罢不能的把手伸进我的衣服里时,我克制住心中澎湃的欲望挣脱他的怀抱逃回寝室,穿着潮湿的衣服钻进被窝,双手捂着发烫的双颊,无声地傻笑……
     
      我洗澡的时候,齐歌也曾经多次装作要用厕所钻进来,抱着赤裸的我,吻遍我全身,在我的胸腹上烙上朵朵嫣红……我推挡着他的头,不让他的唇落在我的脖子上。夏天已经到了,不能穿高领衣服了……残存的一点理智让我捧住他的脸,重重吻一下他的唇,再猛然推开他说:“快滚,他们要怀疑了。”
     
      但是,我们还是引起了两位室友的怀疑。
     
      当我和齐歌又一次一前一后地走出浴室时,孙琛指着我们说:“你们俩有病吧?”
     
      我吓得冷汗嗖嗖直冒,想起他说过“不需要女人的男人,一定有病”的话,心愈发狂跳起来。我猛地闭紧双唇,怕心脏真的从嘴里一跃而出,吓人吓已。
     
      齐歌的脸刹时变得惨白。他僵着一张脸,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马潇潇从书桌前转过身,接过话头反问道,“你们俩是不是一听见哗哗的水响就小便失禁呀?一有人洗澡就要上厕所,喝蛤蟆尿了?”
     
      我和齐歌长出一口气,对视一下,默契地一人揪住马潇潇,一人揪住孙琛,扭打起来。
     
      “我让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反扭着马潇潇的胳臂把他按趴在床上,膝盖压在他的背上呵斥道:“说,谁喝蛤蟆尿了?啊?”
     
      孙琛被齐歌掐着脖子按在墙上,有气无力地讨饶:“服了,我服了,大哥。是我有病,我有膀胱炎,我有狂犬病还不行吗?”
     
      据说,膀胱炎患者不能憋尿,得狂犬病的前兆是怕水,而喝了蛤蟆尿的人,听到水响就会小便失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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