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抉择
寂寥的花园，即使满园瑰丽的色彩，也挡不住阵阵哀戚，胤禛的大格格似乎是病了，而且很严重的样子。
药汤的味道从窗户缝隙中溢出，容若在跟前，却没有再进去。领路的大管家高无庸看了眼容若，踌躇了片刻，还是踏进房门内……
许久片刻，容若抬头看见胤禛带着些许疲乏从屋内走了出来。
容若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一路从高无庸似故意又非故意的话语中了解到，胤禛的女儿病得不轻，容若还记得她那小小的大人样，满口威胁他的强横鬼机灵的模样，多讨喜的人精啊！
她，怎么病了呢？
容若满是遗憾，不过他却不是学医学的，懂得的一点也全是治疗男性疾病的。
胤禛看见了容若，正要上前，却听见屋内响动，他回头一看，心底一惊！
这个丫头竟然不顾病体，径自要下床到外边看看，嘴里嚷着死也要死在蓝天大地上……
回光返照？！
众人大惊，两个太医和几个仆从，外加格格的奶娘嬷嬷和额娘，一屋子的人追涌了出来。
“胡闹！”胤禛怒道，转瞬却叹了口气，表情柔软起来。“英儿，还不进屋内喝药，好好养病！你一向不用阿玛太操心的。”
“阿玛，我知道我的病好不了了。”脸色苍白的英格格，抿了抿失了血色的嘴唇，黑溜溜的眼睛望着院子的空旷处，她也看到了容若，眼神一亮，冲着他招了招手。
“阿玛，我不要喝药了，好苦的！我想单独跟这位大哥哥玩会儿。”
胤禛和其他人都好奇的看向伫立在一旁的容若，容若颇有些尴尬无奈，他同她这个小格格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交情吧，可以说英儿这丫头讨厌着他呢，要不怎么上回还特地来警告他。
容若苦笑，看向胤禛。
“容若，那你就进屋陪着格格呆会儿吧，外边风大。其他人就散了吧。”
胤禛一声令下，闲杂人等退却，就连英儿的额娘为了避嫌，也让出了房间。世界立刻安静了许多。
容若随着英儿进到了她的屋子内，俩人一同看向胤禛，却都是不想让胤禛旁听旁看。
胤禛挑了挑眉毛，还是依从了宝贝女儿的意见，也出去了。
“你想跟我说些什么？”沉默良久，容若先开口道。
英儿目光很深沉，很悲哀。
“上次，对不起！”
“呃？”
容若抬头正眼认真的瞧了瞧眼前这位英格格，觉得颇有与众不同处。
“我是说，你和我阿玛的事情我不应该管的。”英儿瞅向容若，神情没有一点幼稚之处，是那么的沉着，那么的郑重，正式的不似一个孩子。“你们俩好不好我是没资格到你面前说什么的，毕竟我额娘也只是一个第三者。”
容若越听越心惊。这话太熟悉了，也太诡异……
“其实那个时候，我对你说完那些话，诬陷完你后，我就有些后悔了。我承认我比较幼稚，看问题也简单。”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容若的惊愕，英儿坐靠在床头，眼神悲哀的看着自己苍白的手心，兀自出神儿，神情缥缈空幻，嘴里忍不住的喃喃咒骂，她的语速虽然混乱而且有些快速，但是容若却还是听出了大概的英文意思：“被吸血鬼咬死就算了，怎么会到古代还会得血液病，这是没救的病，上著何在啊！我这才刚刚适应古代中国的生活啊……”
难道英格格她也是穿来的？
还有，她提到被吸血鬼咬死？
这个似乎，容若记得自己在那条巷子遇到吸血鬼前，似乎已经有个孩子也被那个吸血鬼……
事情连贯起来，这个英格格就是那个外国小孩子的转世，而且也居然保留着记忆。
“喂？”英儿低声抱怨完，回过神儿奇怪的把手晃在出神的容若的眼睛前方，“你怎么了？我都道歉了，你连个意思都不表示下，难道不接受？”
英儿皱了皱眉头，“其实，我临死前想在神父面前祷告下的，可是阿玛是不会同意的，我知道这可能让你很为难，不过我还是想请你帮忙，帮忙……”说到这里，她咬了一下嘴唇，眼神恳求的望向容若。“我知道我阿玛很喜欢你的，不如你替我求一下，让神父来一下，或者把我带到教堂去好不好？”英儿最后说道，还有一声几乎细不可闻的英文声音：“我好久好久都没有对我主忏悔祷告了……”
容若现在可以确定英儿的真正身份了，他就是那个可怜的孩子，转世后还信奉上著的孩子，虔诚的教徒，可是上著并没有救赎她，上辈子没有，这辈子也没有。
容若几乎忍不住讥讽，可是话到嘴边，他犹豫了。英儿这辈子上辈子一直都是个孩子，比自己还可怜的孩子，容若目光哀怜的瞅着英儿，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答应你，带你去教堂，即使你阿玛不同意，我也带你去。”
“谢谢！”英儿诧异的望着容若，“我以为你会记仇的。毕竟上次我那么对待你，而且背后我还讲了你许多坏话……”
“没关系。”容若摇摇头，温和的笑着。“我不计较这些，这并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不是么，英儿？”
“嗯。”英儿点点头，笑了。“你这人还算好人。”转过头，她又狐疑道：“喂，你不会是知道我病了，所以才……”
“不是。”容若道，听到病，血液病……他下意识的隔着衣裳摸了摸那个罪恶的钥匙状东西，也许可以用它……
容若想了想，犹犹豫豫的冲着英儿问道：“英儿，我是说，你知道我以前也在教堂呆过的，听了一些西方的圣经故事。据说，有一种专门吸食人鲜血的怪物，能永生不死。”停顿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思路，容若继续道：“我的意思是说，如果给你这么个机会，能让你不死，变成吸血的怪物，你愿意吗？”
容若带着矛盾的心情等待着英儿的回答。
英儿诧异容若的古怪问题，这个问题触及了她上辈子的死亡恐怖回忆，她脸色顿时更回苍白，“不，不，我宁可死掉，也不要变成吸血鬼。天啊！上著不会饶恕他们的，他们是主的背叛者！”英儿前生是外国人，家里所有人都信奉上著，所以她讨厌吸血鬼，讨厌同性恋，那个时候对容若那样子，也是发自内心里由衷的行为。即使现在说是恳求容若原谅，也只是想求容若帮忙临死前去见一下神父而已。非‖凡‘宣⊕宣’手‖打
容若神情轻松却又复杂的看着英儿，他本来打算这个钥匙坠也许会救了她的命，可是现在听到她的回答……
容若想了想也放开了，他现在相信人是有灵魂的，也许下辈子英儿会很幸福很健康，而变成吸血鬼求得长生，并不意味着她就能幸福，因为那会背弃她的信仰。
摸了摸英儿的头顶，容若眼神很温柔的看着她。
英儿微微的笑着，渐渐的垂下眼皮躺在了床上，累极睡了过去。
胤禛进来见到的就是这幅画面，容若回头，然后替英儿盖好被子，轻步走了出去。
两人散步在花园中，最后一处凉亭中站下，胤禛打破沉默：“你来是？”
容若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事情，就是想看你一眼。”说的是实话，也是心中所想，可是胤禛听后并没有太相信，他觉得容若有点奇怪，很异常。
“对了，英儿刚才是跟我道歉，就是上回的事情。”容若略含哀伤的微笑，“后来她跟我提到她特别好奇城里面教堂内的样子，还问我神父是什么样子，我觉得应该带他去一趟，或者实在不方便，让神父来一下，让小英儿见一下又何妨呢？”容若眼带恳求的看向胤禛，他希望能满足英儿的小小的愿望。
胤禛沉吟了一下，“带出去确实不方便，她额娘也不会放心的，倒是找神父来可以。唉！这孩子聪明是聪明，却是个没福分的。”他长叹一口气，他的子女都不长久，这已经是第几个夭折的孩子了！
“谢谢你！”似乎是替英儿说，也替自己说。
谢谢你，给我的感情，不管这情分有多重，不管这情分有多轻，我都将记在心里，因为——这是我今生最宝贵的财富。
容若望向胤禛面庞的目光，清澈而忧伤，似雨后凋落的兰花残瓣，眼睛中含着一深谷黑幽色的美丽，它们绽放着，绚烂而夺目……
“容若……”胤禛低喊，容若此时毫无征兆的迈步快速的出府而去……有什么事情呢？胤禛心中怀疑，他想追过去，却生生止住了脚步。
早已经说明白了，他们之间今后不会再有什么了，再也不会有了，这只是他生命中的一段插曲，一段微不足道却又刻骨铭心的插曲而已。胤禛这样告诫自己。他的路还很长，漫漫征途艰难的等待着他，尽管荆棘满布，却不容他退缩，这期间不能有任何犹豫，荆棘之外是万丈地狱焚火，倘若跌入便是尸骨无存……
“容若容若” 胤禛心中喃喃，他凝望着容若残留下的几个淡淡脚印，出神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