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元德二十三年九月二十三日——
太子单携同三位皇子禁足三月未满出逃营德围场，谋杀亲弟景天未遂，误杀四皇子，伤及二十三皇子。
轩辕皇帝怒不可竭，昭曰天下，太子晟曻（cheng sheng）无德，不足以服四海定乾坤，故废太子晟曻贬为庶人圈于宗人府。
“咳咳咳……”我赤裸上肢，仅披丝绸内衣，倚在床头，健壮的胸膛上盘缠层层厚重的白纱，听着小绳子回报宫里的最新消息。
“奕，你没事吧！”一双嫩白的小手立时紧张的替我按揉胸口周围。
“没事……咳咳……”咳嗽数下，我苍白的面色泛出几缕血色，拍拍鲛人DD的手背安抚他。
“哼哼，毒伤在身，谋杀亲弟，无得人心。父皇纵是想保也保不了你了，太子哥哥。咳咳，”我嘴角轻起一抹修罗勾魂的邪魅笑容。
让人不禁怀疑他的受伤是否来自真实的，笑容。
“奕儿……你……”鲛人DD惊疑的看着我。
伤口恰时作痛，我皱着眉头按着纱布之处，敛了笑意并不回答，只是歪着脑袋，很是小儿渴求解答的道：“你会怕我吗？”
鲛人DD碧流清澈的眼底一时黯淡复杂，他终于还是低下头，长长曲卷的刘海凌乱在我的肩上，珠玉落盘的声音染了苦涩：“我不敢往下深思，也许会怕，怕陆地人的借刀杀人，怕陆地人的城府黑暗……只除了你，我无法想象你出事的未来，更无法忍受你的受伤，如果这就是陆地上的规则，那么，哪怕是踩踏着丘陵的血尸，我也希望你是站在顶端高举尖刀微笑的王者，明知道这是罪孽，我仍然忍不住这么祈祷，而我，不论什么时候，都同你一起背负罪业。”
我从来任性妄为，不考虑他人，更不曾反省自己，不论是前世还是现世。但是现在，看着鲛人DD即使心系在我却褪不去忧伤的脸庞，我第一次感受到伤害了他人而心疼的后悔。
我从不打算对他隐瞒我的一切，只是懊悔没有选用更加委婉的方式。伤害既已造成我也不会逃避，我将会花上一辈子的时间，用我的生命以及所能够为他得到的所有，弥补我的自私拉上他陪同我一起沦落地狱的罪孽。
我没有再言语，只是展开没有受伤的手臂，轻轻的把他揽紧进了怀里。
那日太子哥哥毒瘾上头狂乱杀人，四皇兄被他一箭穿心当场毙命。而我为了躲避他那一射，拉着鲛人DD跳下了树，不料还是被一支箭矢射中心口，在放出猎场危急的烟花后就昏迷了过去。
后来小绳子红了眼扑上去打落弓弩与太子哥哥缠斗起来，杀到一半，在附近狩猎的兵部尚书一行看到烟花赶到了。
之后的一切就不在也不必我掌控了。
朝廷里原本反对太子的流派抓住了这次事件大做文章，就连太子盟也无法再像往日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为他摇旗呐喊的助威了。
皇家不忌兄弟争斗却要服天下百姓，弑杀亲弟的罪名更在罪孽，况且现场那么多人有目共睹，纵是想要包庇隐瞒也不行了。
而轩辕皇帝再怎么疼惜这个孩子，对于一个毒瘾在身癫狂理智不可谓为正常的人，再无法把帝座江山安心交予他手了。
太子被废，伤心的不多，只在原属太子盟的人，其他人额手称庆还不及表达欢愉，说不定此刻正在暗自庆宴呢。
恐怕，这帝座之上的黑云又要开始兴风作浪了。
元德二十三年十二月二十日——
边关急报，三个月前，朝廷派往疆域边关押送军饷的军队在途经郢褙（ying bei）山（玓炽王朝边境地带的一座山名）时候遭山贼抢劫,负责押送军饷的官兵数十人，无一人得返。现粮储将尽，军饷短缺，若军饷再不送到，边关守军得不到军饷,军心必乱，但求皇上饬令户部火速筹措军饷再次委派人手押送运送军粮补给。玓炽皇帝大怒，急召群臣商议对策。
这事说来也有些渊源，为了及时给边关兵士补给，户部运押军饷向来是抄近路沿茗河（贯穿玓炽王朝国土以北的一条大河）北下腾戈山一道，郢褙山虽然亦通却是远途。只是前些时日，茗河一带频降暴雨引起山泥滑石，堵塞了通道，我军不得不舍腾戈而绕远道去郢褙山，正好着了郢褙山山贼们的道。郢褙山山贼熟悉当地，逢着暴雨堵石早就将腾戈山的商队行人也算计了进去，我军一时不备才会遭此劫难。
而郢褙山位于我国边界，山上的山贼由来已久，每每抢劫过往商队，欺压山下百姓，烧抢掳掠，甚是猖狂。令得玓炽边境内商队恐慌，百姓不安。此次这群山贼光天化日之下抢劫军粮，杀害运粮官兵数十，实在气焰嚣张不把朝廷看在眼里，群臣商定，此次围山剿贼事在必行，只是这伙山贼盘踞郢褙山已久，凶悍异常，又牵涉送粮之事，因此在有谁领兵剿贼的人选方面颇有争议。
“皇上，依臣所见，这郢褙山山贼凶悍不败，六成胜算在于郢褙山山势陡峭易守难攻，加上交通不便，村镇处于半封闭状态，村民无力反抗，更是助长了山贼气焰。”说话的是工部尚书季远衡，工部掌管包括交通之事，故而对于押送军饷的路线除了户部之外就是工部较为熟悉，况且季远衡私下里与掌管土地、财政的户部尚书穆君卿交好，现在第一个站出来分析情形，颇有帮助户部减轻过失的意味。
语落人退，果然得到穆君卿一记感激的眼神。他也只是微微颔首。
接着又有人站出来。
吏部侍郎孟邵严是当今礼部尚书侯文淼门下弟子。一年前原是新晋的进士，经殿试脱颖而出,被皇帝钦点为状元，侯文淼怜惜他双亲皆逝，性情温雅，知礼尊长，遂将其收为门下弟子。这个年轻人也有些才能，颇得侯文淼器重，只是诗书读得死了一点，为人不免迂腐，这是侯文淼甚为遗憾之处。
“皇上，诚如工部尚书所分析，山贼凶悍在于地理，只要破了他们的地形阵法，他们也不过一群乌合之众。不值得我朝出派精兵人马，免得传到他国还以为我玓炽无人，对付小小山贼也动辄精兵，有损陛下我朝威名啊。”
果然又是迂腐国体之言，不甚作用，只在于愚忠。毕竟这也是朝臣所需，我不再多予评价。
说完，书呆子还烈士献身般铿锵一拜，退下。
皇帝点点头，见到无人有意再奏，终于开启尊口。
“那么众位爱卿认为，剿贼之事应当派哪位贤才才是妥当。”空阔大殿，九五至尊的帝座之上，皇帝沉稳的声音威武弘扬。
“这······”
此话一出，群臣面面相觑，灭了声响。百官面色踌躇站在队列里，大殿内鸦雀无声，可闻针落。
我淡淡睨视这群老不休从麻雀变成哑巴的戏码，无聊得想要掩嘴呵欠。
这郢褙山的山贼我也有所听闻，当真凶悍异常，当地的县官曾经派兵镇压而不得，于是上书向朝廷求助援兵，但是古代的通信不甚发达，如同小时候玩过的一种通话游戏，十人一组传递一语尚且有错，更遑论这穷乡县官百里寄书，官官传递的一纸求援，又有多少人放在了心上，恐怕一笑压之镇纸，才酿造今日。
可是到了这当头，这群人也仅会提出各种各样没有建设性的意见敷衍详作神圣的“起奏”，而不曾主动思考解决的方案。一旦有人提出方案，却又一味的否定来维持自己的权威，或是妄图踩踏着他人指手画脚。真正空口无凭的米虫！
而另一些人恐怕是看着此行凶险而畏惧，就是看着郢褙山偏远之地，纵是剿贼成功恐怕也无甚远播之名。也不愿为了这等无益之事折损了自己人，也保持沉默。
你沉默我沉默，于是这个国家就在沉默中灭亡吧。
我冷眼旁观这一群挂着忠臣栋梁名号贪婪自私畏缩的人群，落下诅咒的预言。
群臣无声，皇帝不耐，正要发作。
正此时，一人从大臣队列中走出来，揖了一揖。
“皇上，臣有一人选，不知妥否。”这人三梁进贤冠，身上紫袍幽谧，袍上金线暗绣威武品狮图样，更显身形挺拔，腰上别佩金鱼袋。 正是玓炽王朝的辅国大将军贺震远。
这位老将军算来历经两朝，外带战功彪炳，虽然未及元老，也是勋臣。贺老将军曾有二子，都战死沙场，妻子也因为伤心过度病逝，这位大将军鬓角双霜而落独守终身。太上皇感念他忠心耿耿，拜“辅国大将军”。不可不谓朝廷之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爱卿但说无妨。”
“臣有一劣徒，名非阗，年二十有五，虽无特出之才，幸生性沉稳，见识尚明，且胆识略可，况此事无需劳动诸位将军，徒降天威。臣以为，小徒可担此任，足矣。”多年在战场经历生死拼杀的经历在这位老将军身上磨练出一种异于常人执着深沉的气质，字眼片语间更是指点江山的沉稳老练，教人忍不住对之肃穆。
“难得见到贺爱卿如此举荐一个年轻人，想必定是非凡过人，朕倒要瞧瞧了，爱卿的这位弟子现在可在殿下？不妨带上殿来给朕瞧瞧，也好安定众位爱卿的心。”
我挑了挑眉，的确，得贺震远大将军举荐的定非寻常人物，以贺将军对此人看重程度，那人也确实有些本领的话，恐怕以后此人也将在朝廷的舞台占据重位了。更或者，将为王朝未来兴衰荣败，添画浓墨重彩的一笔。
“臣遵旨。”躬身一鞠退回，守在殿门的太监立时便通传觐见。
“传——非阗——上殿。”
于是在朝阳泻入郑阳殿，流水般的金色流落一地的时刻，一个正装挺拔的少年背负着日轮光辉步入了殿内，夺取了所有人的视线，包括我。
少年容貌只是平淡，但是稳健的脚步,敛而不发的磅礴气势已显大将风姿。黑曜石的眼瞳古井千年沉静又似酝酿惊涛骇浪，汇集了天下海河的深沉仿佛倾倒在下一刻。
“草民非阗叩见陛下。”低磁的声音正如主人那沉淀一切的孤寂。
抬眸间，在感觉到来自左方一道玩味儿的视线时余光对上我的。
我冲着他笑了笑。
倾尽天下的邪恶，魅惑。
他只是淡淡以对再次转回了视线。
史书上记载，这，就是一代帝王景天皇帝和镇国大将军非阗的，初遇。后来得知此事的我和非阗没有辩解，只是意味深长的相视一笑。
元德二十三年十二月二十日——
青年非阗被轩辕皇帝钦点前赴郢褙山剿杀山贼，非阗不负众望，利落凯旋。军粮得以送往前线，军心安定，皇帝大悦，当朝封其“宣武都尉”，昭告天下。
非阗都尉一战成名，从此开启为玓炽王朝奔走战场四十年的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到了这里又开始跑去看漫画了，先搁下吧 = =｜｜｜）还有貌似赞成鲛人DD和主角生下的儿子的下肢是鱼尾的人比较多哦。嘿嘿。我也喜欢鱼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