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不睡？有心事吗？」是他大哥的男人突然冒出一句话。
钟景一楞，「没什么。」
「那早点睡，你得把身体养好。我们下周就要走了。」
由于黑暗，钟景只能透过心跳来感觉对方的心情，「这么急吗？」
「你不想走？」男人急切追问。
钟景立刻摇头，「没。」
「到了那里，就可以重新开始了。我们两个人一起好好生活。」像念着一句能变幸福的魔咒，男人再次强调。
钟景轻轻地应声，突然又问，「森，你知不知道一个叫永恒之森的地方？」
这个突兀的问题让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钟景仔细聆听着对方的心跳声，比刚才快了。
「没有，怎么了？」口气却好像更平静了。
钟景知道，对方撒谎了。
「今天在外面看到那里的宣传单，觉得有你的名字，所以问问，听说风景很好。」他努力把话说得轻松愉悦，好像真的只是看到了宣传广告而已。
「是吗？」
那声音听来像拉着断了琴弦的大提琴，虽然悠扬动听但无法掩饰其中的缺陷，钟景被这样问着，又拥着睡觉，竟觉得心底泛出丝丝凉意和恐惧，他仿佛在一瞬间变得毫不了解对方了。
「我突然有点渴，去倒杯水喝。」声音有点哑，嘴唇也干裂，钟景说出非常不好的借口。
「嗯。」
钟景很快走到楼下，骨碌碌地灌下一杯水，左右看着，觉得黑暗的屋子更吓人了。
这里明明是他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他怎么会突然觉得陌生？那个睡在他身边的男人如此爱他，他怎么会害怕？
但他无法否认，对方的眼常常冰冷、表情常常凝固、阴沉寡言，让他却步。
钟景战战兢兢地走回，突然想到昨天回钟家时，对方正在自己房间里烧东西后来就一直不再踏入，只睡在他的卧室。
说不出的心情迷惑了他，钟景走向大哥的卧室，蹑手蹑脚地走入。
他打开灯，觉得这间屋子与他的卧室不同，已被清理得极其干净，一丝不剩，就像要把这里的一切都抹去似的。
夜晚的冷空气和撞到窗上的风都让人毛骨悚然，钟景泄气地发现那些烧后的灰烬都已没了。
但与此同时，他也舒了一口气，他真是个笨蛋，怎么会突然对大哥产生害怕和怀疑的想法呢？
他朝屋子外走，余光突然瞄到角落那的纸篓。
钟景不禁多看了几眼，发觉那里面竟然有东西，与这整个房间被清空的状态格格不入，他就这么疑神疑鬼地靠近，弯腰捡起躺在里面、被揉成团的东西。
心跳一下快了，仿佛要跳出胸口，连手指都颤抖了，背上渗出薄薄的汗水，钟景不禁咽了咽口水，拧着眉头，胆战心惊地翻开了手里的那团。
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照片慢慢展开，虽然因被捏而扭曲了脸，但照片上那张面孔还是无比清楚地印入钟景的眼中，而且与他脑里混乱的记忆片段重合，越发清晰。
他吓得把照片丢到地上，捂住嘴痛苦地蜷缩身体，又恋恋不舍地捡回了那张照片，抚平了紧贴在胸膛上。
美中染着俊的面容，嘴角微翘却并非带笑，深黑的眼中挑着几分不容忽视的狡黠，一副眼镜将对方的脸衬得更迷人。
「小景？小景？」外面，大哥又在叫他。
钟景将照片匆匆塞进睡衣的口袋中，关灯合门奔回自己的卧室。
钟景才走回自己卧室，就被人捉了，极紧地揣住。
听着对方粗重的呼吸，钟景忍不住颤抖。
但对方并未察觉，只是将钟景抱在怀中，一起睡下，一点空隙也不剩余。
屋子又安静了，只听见风敲向玻璃的声音，还有对方并不安稳的呼吸声。
钟景知道，男人睡着了。
因为他很早就发现，与对方相拥而眠时，最后常会变成对方蜷缩在他怀中，把头埋在他的胸口，而他则用下巴顶着对方的脑袋，任对方的手用力箍住自己的腰。
这一刻正是如此，钟景猜想，男人的心中也一定慌张担心，也寂寞恐惧吧。
泪水从他的眼角缓缓流下，在安静的夜中，钟景无声地流着眼泪。
他终于想起来了，所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