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不好惹-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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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妍的彷徨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嗜睡的毛病越来越重。从法场回宫到醒来这中间的记忆又仿佛是被抽了空,等她醒来,宫中已经没有了关于杜少泽的种种窃窃私语。
        宫中再也没有各种名头下的宫宴,有些东西一旦撕破了最后那层遮挡就再也没有存在的必要。倒是有许多御医开始出入永乐宫,一个一个提着药箱沉着脸色匆匆而到,在永乐宫里一待便是半天,然后眉头紧缩着离开。最后一个来的是孙御医,他坐在房中隔着轻纱盯了商妍半晌,最终却没有再诊脉,只是轻叹一口气,提着药箱朝着房中阴沉着脸的帝王摇了摇头。
        “病因。”微凉的声音,来自商徵。
        孙御医收了药箱匍匐在地上,苍老的嗓音颤悠悠响起。他说:“如果陛下说的是公主为何脾气大改……微臣以为,公主没病。”
        一室沉寂。
        少顷,孙御医告退,所有的宫婢宫人鱼贯而出,原本就没有声响的房间顷刻间静得听得见呼吸。商徵久久地沉默。末了,他掀了珠帘进到她床前,眼里翻滚着的是浓重的寒潮。不知过了多久,是他透着凉意的声音:
        “没病?”
        “是,请皇叔不要再安排御医。”商妍淡道,嘲讽地看着珠帘那端的帝王。
        若是平时,商妍恐怕早就抖成了筛子。可是如今的身体却好像迟钝了许多,竟也可以不带任何心思地直面他的震怒。她当然没有病,也许这十年来的她才是病了,如今才是真正的康健。只可惜当她连靠近都会颤栗的时候他千方百计逼她放开胆,而当她如今真放下了,他却觉得她疯了。何其可悲,又何其可笑?
        他和她只隔着半步的距离,他似乎是在犹豫,片刻之后才缓缓抬手,如同之前许多年许多次一样抚向她的耳际。冰冷的目光在这一刻不着痕迹地融化,连带着他脸上僵硬的线条也跟着柔和下几分来。只可惜,他的手还没有落到她的身上就被她狠狠一挥手挡开了。她冷眼抬头,撞见的是他带着几分意外的目光。
        清脆的声响划破室内一场静默,紧随其后的是死寂。
        十年,第一次反抗。换来的是让人窒息的僵持。
        良久,商徵终于冷道:“一个杜少泽,让你如此憎恶孤?”
        商妍也想笑上一笑,可惜手上传来火辣辣的疼,就像十年前被母后的压在身下的时候露在外头的胳膊。那时候,她缩在母后身下等着商徵来到,而如今她却冷眼看着他如何罔顾伦常。
        “是。”
        商徵忽而冷笑出声:“乱臣贼子,孤倒不知妍乐公主何时许了芳心,置商氏皇族名誉于何地?”
        商妍闻言一怔,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眼眶痛得像要龟裂开来一般。这是一个笑话,任谁听了这样一个笑话恐怕都会笑得喘不过气来,商氏名誉,十年前换朝没有,十年屈辱没有,而如今,他居然有脸面提商氏名誉?
        “我是不知廉耻。”她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可我起码还知伦常。”
        商徵的脸色陡然惨败一片。他死死盯着她的眼浑身僵硬,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缓步离开。那脚步,竟然是有些迟钝的。
        商妍静静看着,久久才躺回床上,呆滞地瞧向窗外蔚蓝的天。
        恨不恨,其实她并不知道。可是很多事情,并不是非恨即爱。商徵之于她从来都无关爱恨。
        她本想再坚持一会儿,可是却还是忍不住昏睡了过去。而且,越来越沉。
        ***
        夏日渐渐流逝,宫中日渐有了新的传闻。新晋的嫔妃封月美貌如花,终于打动了冷心冷面的君王,从此君王不早朝,夜夜笙歌美人相伴。对于这封美人,商妍并不好奇,莫说是她是新晋的,就连宫中已有的妃嫔她都没有见全。只是老天爷似乎颇爱与她开玩笑,越是没有兴趣相见的人,往往别有几分奇异的缘分。几日之后,她还真遇到了那个传闻之中倾国倾城的封小姐。
        那时候,她已经不是什么封小姐,而是正儿八经的封妃。商妍见到她的时候,她正抱着一张琴被漫步在荷花池边,比常人要长出许多的青丝几乎倾泻到脚踝,极瘦的身子藏在一身青绿的轻薄的纱衣中,没有过多的装饰,却飘逸得像是从画卷上翩然飘下一样。
        商妍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当初画师会踟蹰良久不敢下笔。这样的神韵,的确不是任何色彩可以描摹的。原来在这尘世上,真的有人可以称得上“如水”。而在如水的美人身边,是神色淡然的商徵。远远看去,倒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小常呆了许久终于缓过神来,喃喃:“封妃真美。”
        商妍站在树荫下看着,本打算回避,却不想还没动身就与商徵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一瞬间,商徵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微皱的眉头下的目光竟有几分嘲讽。
        那封美人弱柳扶风站在他身旁,似乎是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抬手捂着轻轻拽了商徵衣袖,片刻后,倚进了他的怀中,娇小的身影依附在静立的商徵身旁,远远看去美得像是画卷。
        “是啊,郎才女貌。”她低眉轻喃,心中却温凉平静。
        “公主,君相也来了。”小常忽而惊道。
        商妍这才发现就在商徵身后还跟着一抹墨色的身影,竟是许久不见的君怀璧。他显然也看见了她却不想被她发现,故而借着商徵的遮掩让自己的身形隐没在了层层守卫之中,只可惜,他的目光过于清亮,到底还是没能藏住,与她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公主,要不要……过去?”
        过去?商妍远远看着,看着那个她追逐了很久却只愿意送她一只斑斓凤凰的君怀璧。若是往常,她早就笑嘻嘻恬不知耻地朝他奔去,即使贴上他冷冰冰的脸和噙着显而易见疏离的目光的眼,她也一次一次没心没肺地原地起立。可是今日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就是忽然……累了。
        他借着侍卫的遮挡站在层层人群中,她只是远远地、静静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最终把他带着略微诧异的目光甩在了身后。
        这是第一次。也许她真的是疯了。疯得快要压抑不住身体内偏执的的思绪疯狂的叫嚣,疯得……想去找晋闻,想把最后那一层细纱彻彻底底地撕裂。
        即使很多事情只剩下一线之牵,可是,她还是不能碰。
        至少,在绝路之前,绝对不能。
        不曾想过,这竟是她最后一次出永乐宫门。回到永乐宫,她已经疲乏至极,还未用过晚膳就睡了过去。等再醒来的时候,却已经没有力气再多行走了。昏昏沉沉几日,最终又是晕厥。这几日里,她换了卧房换了被褥,几乎把身上可以换的东西都换了个遍,却最终还是无果。
        也许,这不是醉卧红尘?
        ***
        商妍再一次醒来已经又不知过了多少时日,昏黄的夕阳下,空荡荡的房间里一片死气。她静静躺在床上感受着浑身疲软的无力,第一次发现静候死神的时候除了绝望居然还有鲜有的冷静。时间如何流走的已经无法计算,可是身体的衰竭却是显而易见的。
        床边依稀有个身影静坐在夕阳下,漆黑的衣裳仿佛是生来带着寒气。
        她浑身乏力,连眼睛也只能睁开一条细细的缝隙,却足够辨识床边那人的身份。在这世上,只有两个人的身影能让她一眼就认得出来。一个是她追逐了十余年的君怀璧,另一个是商徵。
        他想做什么?
        商妍悄然控制着呼吸,可是静候了许久都不见他有一丝动作。静谧的房间里连呼吸都微不可闻,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地无意识地数着,等到数到近百的时候,坐在床边的身影终于有了一丝动静……
        他俯下身,指尖在她的额间轻轻划过,带来一丝奇异的香味。
        商妍在他迎面靠近的一瞬间就闭上了眼睛,可是脖颈间依旧可以感受到他的发丝柔顺的触感。他有些凌乱的呼吸近在咫尺,过分亲昵的距离已然越了雷池,可是这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划过她的额头的指尖带着一丝潮湿的触感,冰凉的滋味像是有了自己的知觉一样正缓慢地渗入她的身体——
        那是……什么?
        “妍儿。”商徵极轻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莫名的颤抖,他说,“如果天理伦常对你真是如此重要……”
        “你……忍一忍。”
        那几乎是喃喃的话语,带着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畔。淡淡的酒味。
        商妍忍不住颤了颤,久违的恐惧像是火后荒原上的野草般滋长——而这一切没有逃过商徵的眼,他只是略微怔神,原本撑在床沿上的手就落在了她的手腕上,紧随其后的是一声低哑的叹息。
        他说:“醒了?”言语间竟是一丝淡淡的关心。
        商妍在他的注视下缓缓睁开了虚掩的眼,努力撑起一丝笑吃力开口:“……失望?”
        商徵一愣,良久才扬起一抹苦涩的笑:“妍儿,孤以为你已经懂得孤的心意。”
        心意么?商妍沉默,额间不知何时泛起一丝疼痛,淡薄的晕眩带来一阵阵令人作呕的感觉。
        一室静谧。
        良久,是商徵淡淡地叹息。却只是短短的一瞬。下一刻,他温凉的气息便犹如过耳风一般拂面而来,把她残存的意识包裹得严严实实——
        “皇……”
      作者有话要说:  霸王们,不考虑冒个泡泡莫?皇叔已经好卖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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