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不好惹-节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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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妍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赫然发现一袭金锦伫立在门口,年轻的面上没有半点神情。是商徵。他的怀里还依稀有一团包色的绒球儿,正是昨夜随他一块儿消失的毛球儿。
        一瞬间,本能的惶恐还是席卷了她,可是马上,这些情绪就消散不见,只留下一个空壳。她听见自己游离在灵魂外的声音,没有惧意,没有情绪,只是静静地诉说:
        “还是说,你根本就是恨我父皇母后入骨,才十年如一日变着法儿轻贱我?你可以不折手段要这皇位,自然不会顾得上伦常,是不是?”
        “公主不得无礼!”安公公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连带着房里的宫婢也瞬间跪倒了一片。
        商妍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也许是压抑了十年的情绪终于被昨夜的最后一根稻草压得崩溃,也许是撞了邪,她巍巍站起身来,隔着远远的距离看商徵,看着他脸上的震惊之色居然心中爽快得很。
        她几乎是笑着问他:“商徵,我这条命,你留着可好玩?”
        这下,安公公也已经不敢开口。屋内屋外所有的宫婢宫人都跪得几乎是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
        而商徵的怒意却没有到来,他只是冷冷望了屋中的宫人们一眼,放下了手里的毛球儿。屋里的人抖得更加厉害,甚至有几个宫婢已经开始哭了起来,就连安公公也哆嗦地磕头连呼“陛下饶命,奴才绝不多嘴”。
        商妍嘲讽地看着,第一次发现原来与他正视是多么的快意。
        “十日后,猎场。”最终,商徵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淡道。
        第十四章:亡命
        几日后,宫中新晋的封美人晋升为妃,成为了西昭三朝以来晋升最快的妃嫔。这些日子商徵罢朝,夜夜笙歌,红袖添香。又说几个两朝老臣在殿外跪了足足一夜,却依旧不能见上商徵一面。一夕之间,美色误国之说不胫而走。
        商妍却在这微妙的关头发生了一点意外,她嗜睡毛病似乎严重了些。起初只是染了一些风寒,可是却接连几日高烧不见退,等到烧退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开始记不住琐事,明明记得初阳才投射到窗户上,稍稍愣神,天却黑了;明明往来的御医前一刻还在愁眉苦展,一眨眼,眼前却成了端着药的宫婢。她的时光就想是一本书,时不时就被翻了几页,而她竟然浑然不觉……
        又一个午后时分,她从梦中苏醒,见着的是自己手上细长的针,还有床边凝神不语的孙御医。她迟疑着看着他浑浊的眼,最终还是开了口:“孙御医,本宫是中毒了吗?”
        孙御医的眼神颤了颤,最终却叹息着摇头。他说:“公主聪慧,老臣……”
        “能治好吗?”
        孙御医的神色更加为难,却仍然咬牙道:“……能,可是……”
        看他这副神色,想必要治是难上加难。商妍看在眼里,挣扎着从床上挪起了半个身子,轻声道:“是商徵。对不对?”
        孙御医不答,只是哆嗦着手收拾着针包。一切似乎已经无需再说什么。
        商妍静静看着他躬驼而又苍老的身躯,最终却只能轻轻叹了口气,道:“你走吧,告老还乡。”
        孙御医的手颤得更加厉害,听了她的话却忽然跪在了床边,朝着她磕了重重的三个头——
        他说:“多谢公主救命之恩。”
        她却有些恍惚,手臂上那细细的针也跟着模糊起来。这是孙御医唯一的活路,可是谁来给她一条活路呢?
        商妍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过了多久,安静房间里弥漫着重重的药味儿。小常耷拉着脑袋站在床边,见她醒来瞬间红了眼圈,跌跌撞撞跑去桌边端了药碗递上前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她沉默片刻,想了想,还是把药推了开去。
        这一次大概是睡得够久,脑海竟是有几分清明的。她顾不得小常阻止,咬牙下了床,才走几步就是一阵头晕——
        “打水。”她在思绪浮沉中咬牙道,“准备洗浴,去别的房间。”
        “公主!”
        一盏茶后,永乐宫的厢房内支起了浴盆,商妍坐在其中,终于睁开了眼。小常原本想往里面加一些安神养生的药,都被她拦下了。她在温热的水中浸泡了许久,浑浊的脑袋终于不再和方才一样昏昏欲睡,她也终于有精力去思考这诡异的现状:
        听小常讲,这一觉又是三日,孙御医忽然告病出了宫告老还乡,公主病重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宫闱,可商徵半步都不曾踏步入永乐宫,他甚至抽调了不少宫人宫婢去到封妃宫中。如今的永乐宫只剩下一个空架子。
        能让孙御医吓得跪地求饶命抛下宫中几十年基业逃窜回乡的,只可能是商徵。
        而能让人渐渐神衰的东西并不多,虽然不完全一样,但是这样子却有几分像是……醉卧红尘。
        只是她仍不能肯定商徵是否真要她性命。在这样的彷徨中,狩猎的日子终于到来。
        ***
        帝都,荒郊。商妍站在了那个她曾经觉得是噩梦的山林入口,却没有半分之前的排斥。她坐在马上看着无穷无尽的山林,在她身边几步之遥的就是商徵。此情此景,称得上是和睦。她想笑,却没有出声,当商徵略微复杂的目光一而再再而三的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她终于彻彻底底地发现,这个世界疯了。包括她。
        “你还好么?”终于,商徵先开了口。
        商妍抬头看了他,淡道:“皇叔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商徵神色一怔,似乎欲言又止,最终却只是低道:“回宫后,让御医瞧一瞧。那日孤……喝了酒,往后……不再逼你,你……莫怕。”
        商妍失笑:“皇叔这是当我吓傻了么?”
        也许当恐惧到达极致,反而是另一种解脱。
        商徵不答,眉头却锁得更紧。他在原地静待了阵子,终于策马而去。商妍目送他离开,等到再也瞧不见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没有汗。往常她多看他几眼,多说上几句话,手心就会吓出汗来,可是这一次却没有。自从那一夜,她似乎就处于一种奇怪的状态,和谁说话都像隔着一层棉花,只是对上商徵才清醒过来,锋芒相对。也许……真是病了。
        马蹄声渐近,一个惹人烦的声音响了起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公主这是喝了鹿血?”
        商妍低头叹息,头也不回答:“托将军福。”
        “微臣福分向来厚,分公主一点儿。”
        晋闻吊儿郎当摇起和他一身银甲完全不搭的金边扇,晃晃悠悠勒着缰绳到她身旁。商妍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忽然想起了那晚上他一身的俏丽的宫婢装,再想想此人西昭大将军的身份,忍了忍,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开了口:
        “晋将军的节操……落在了沙场之上?”
        晋闻一愣,掩着扇子笑出了声。
        *
        商妍并不是第一次进这森林,策马进入的时候却依旧还有些余悸。哒哒的马蹄声中,商徵不远不近地在她身侧,越是深入森林,他的目光越发复杂。在森林深处,杜少泽早已等候:
        相比十几天前,他的脸色已经恢复了一些,枯黄的脸上虽然依旧消瘦无比,满脸的死气却已经去了一大半。他穿着一件医者的青灰衣衫,低头俯身跪在道旁,像是一尊温驯的雕像。等她和商徵靠近了,他才匆匆抬头,重重一记叩首:“罪臣杜少则,叩见陛下,妍乐公主安康。”
        啪。不重的一记声响。等他再抬头时,脑门上已经多了一抹红色的印记。
        “罪臣受人蛊惑,险些酿下大错,请陛下责罚。”
        又是一叩首,他的额头已然有了些血迹。
        商妍听见了自己的心跳,比零星的马蹄声还要纷乱上几分。啪。又是一记声响,可是马上的那个人却没有任何表情,他只静静看着地上匍匐的臣子,看他的鲜血混着泥泞染得地上的青草成了褐色。
        第三记,第四记……三十,四十……九十。
        商徵始终没有任何反应,他像是庙宇大殿上金镶的像,从眼神冰冷到了每一缕发丝。也许这便是帝王,在他面前的天下苍生皆为蝼蚁,再鲜红的血都不能换回他半分的怜悯。可怜了杜少泽,鲜红的血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恐怕再磕上片刻,他这半条捡回来的性命也会白白搭了进去。
        “罪臣,罪臣……”
        杜少泽已经不知道磕了多少头,他的眼神已经满是茫然。
        商妍静静看着,忽然发现自己是替杜少泽做了一个愚蠢而又自私的决定,而这个决定,很可能会让他把所有的尊严都赔进去,却仍然没有一个好结果,而且这一切的根源只是因为商徵!她咬牙看着,终于忍不住跳下马,粗鲁地截住了他叩首下俯的肩膀——
        “公主……”杜少泽沙哑的声音透着迷茫,那一抹血却鲜亮无比。
        商妍扶着他的肩膀回头看商徵。僵持。
        良久,寂静的山里中终于响起商徵极轻的冷笑声。
        他说:“看不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晋将军:你节操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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