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不好惹-醉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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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终的最终,商妍还是跟着晋闻进了杏德宫。并不是被他的言语打动,而是拜了那没品没德的将军手上的匕首所赐。能让人把匕首架在脖子上第二次还没有想过小命的,恐怕也只有她这个有名无实的妍乐公主。相较于晋闻,她更害怕的是商徵,自然不会有告状的心。
        杏德宫中灰尘已经厚得看不见它本来的面貌,区区一盏宫灯陪着苍白的月光根本看不清院中景象。商妍跟在晋闻身旁,看着他提着宫灯对院中的每一处都细细地照上一遍,神情之专注,仿佛是个在寻找蛛丝马迹的捕头——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只是好奇太多,并不是好事。
        这宫中永远不缺秘密,照着这杏德宫的路数,若是在民间话本儿里面恐怕会有一段惨烈的过去,可是不论如何都不至于与晋闻有关。他自小就跟着父亲在边疆,这杏德宫却已经荒废了起码二十年了。他能在这里找什么?
        一个驻守边疆的将军,凭什么知道醉卧红尘?
        他又怎么会和杏德宫扯上关系?
        忽然,一抹光芒骤然靠近,商妍惊得踉跄了一步,才发现是晋闻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宫灯提到了她脸侧,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他说:“公主本来并不是有许多心思的人,为何要把自己拧成千回百转?想了一路,想出微臣的目的没有?”
        “本宫没想。”
        晋闻低眉笑了:“有没有人和公主说过,公主有个习惯非常不好。”
        他这样,是典型的在下套了。商妍明白此时此刻最好的答法是“本宫不想知道”,可是一想到他腰间的匕首……她叹息着答:“什么习惯?”
        晋闻的脸上顿时写满“孺子可教”,笑眯眯地扯过的她的袖摆拽她进了屋。再没回答。
        *
        屋子里……更黑。
        晋闻小心翼翼提着唯一的光亮细细打量,从早已经看不清是什么质地的桌布到墙上已经泛黑的笔画,他一寸寸细细查看,间或还用手抹一下灰尘,吹上一口气,或者在墙上轻扣几下。这模样,看起来不像是查案,倒像是民间话本儿看多了,以为在宫里每个房间总有几个密室暗阁……
        商妍木然看着,深深为自己今夜出永乐宫这一愚蠢的行为进行了反省。晋闻绝非什么忠臣良将,至少不是单纯的忠臣良将。今日之事……
        “就像这样。”晋闻忽然出了声,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冷宫中分外清明,他说,“不适合千回百转的人总是在动小心思的时候没有多余的心神去关注自己的身体,以前可曾发现过?您用力思索分析的时候,会忍不住睁眼?”
        商妍猛然惊醒:“什么意思?”
        晋闻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有拽袖子,咬嘴唇,皱眉头,就差抱着头蹲下来算上一卦了。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你……”商妍惊觉,迟疑着松开了拽着袖子握成拳的手。
        晋闻低笑:“真正会撒谎的人,是像你皇叔那样的人。”
        商妍沉默。
        晋闻不置可否,又轻飘飘道:“又比如那个做风筝二流,放风筝一流的君怀璧。”
        这倒是稀奇,商妍有片刻忘了防备,好奇问:“你见过君相放风筝?”
        君怀璧喜爱风筝满朝皆知,可是却鲜少有人见他放过。而且他素来以清高耿直,不喜阿谀奉承不擅交际著称,若不是他身居高位,恐怕早就被看不惯他独善其身的朝臣陷害得丢了官位。这样的人会是擅长撒谎吗?他明明……连曲意迎合下她这当朝公主都不愿意。
        晋闻不答,只是低头笑。等到笑够了又继续提着宫灯找,似乎把放风筝这个话题也给忽略了过去。商妍的心却已经不能回到之前的平复。晋闻说的她不信,他本身就是她见过的人里面最会撒谎的人,而且阴晴不定、行踪莫名、动机不明。可是……他是个聪明人。这一点几乎不用任何验证就能得出结论。
        砰——剧烈的声响,来自里屋!
        商妍这才惊觉晋闻已经不在她的视线之内,她匆匆摸索跟随奔跑向光源,可是眼前的一切却让她无法呼吸——
        尸体。
        不,确切的说,是尸骸更加合适。因为那堆已经不能叫做“体”,说是残骸更加适合。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故人,那堆尸骸已经干枯成了尸骨,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碎成了许多段,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气味。
        “你没有尖叫,让微臣有些失望。”良久,是晋闻淡淡的声音。
        商妍的确没有尖叫的欲望,因为她已经有些头晕。房间里的气味她根本不想去计较是什么,可是刚才那很重的声音……
        “那是他摔下来的声音。”晋闻淡淡的声音响起,他伸手一指,“他本来在那儿。”
        晋闻指的方向……是房梁。
        一具藏在房梁上的尸体。
        “这……是谁?”好久之后,商妍才听到自己迟钝的声音。
        “宓妃。”
        “宓妃?”商妍皱眉思索,犹豫良久才道,“她不是因病过世的么……”
        宓妃名头,曾经响彻了整个帝国。西昭的天下是□□一手打下的,□□晚年耽于美色,曾经在古稀之年迎娶了一个美艳绝伦的舞姬。那个人便是宓妃。可惜宓妃盛宠并没有维持几年,□□毕竟年岁偏大,没过几年就窦了,而宓妃也忧思成疾,死在了杏德宫的床榻上。那之后没过几日,宫中便起了闹鬼的传言……
        “微臣想向公主探听一点事。”晋闻的声音忽然放轻了,他说,“中了醉卧红尘,身上是不是会有香味?比如……莲花?”
        商妍浑身僵硬,强忍着不咬牙,硬逼着自己松开了抓住衣袖的手。犹豫却只是一瞬间,马上她就后悔了,她还是暴露了。原来,这才是晋闻挟持她的原因。普通的问话恐怕她早有防备,他刚才的所有铺垫都不过是为了这一问。
        晋闻显然已经不需要她再回答便已经有了答案。他遥遥看着那房梁,轻声道:“当时□□已经过世,这世上想必没人会去计较棺木中是否真有人。所谓闹鬼,大概是她被绑在房梁上沉睡的时候的呼吸声。”
        商妍震惊地抬头看了一眼房梁,忽然浑身泛冷。
        晋闻却自顾自地叹息,他说:“等她彻底转醒,这屋子早就因为闹鬼而没人靠近。就算再呼救……恐怕也只能活活饿死。”
        “饿死……”
        晋闻忽而冷冷笑起来:“恨之入骨的杀法,你猜,她的孩子如果还活着,会不会报复?”
        ***
        商妍回到永乐宫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永乐宫里早已翻了天,所有的人宫婢宫人都已经外出找寻,偌大一个永乐宫灯火通明,却只有一个人静坐在殿中。还有桌上一壶茶,茶边是浑身僵硬身体哆嗦成了筛子的宫婢小常。见她归来,小常匆匆行了个礼就退出了殿堂,顺便还掩上了门。
        她望向饮茶的人的时候心上还是忍不住忐忑的,可是他的目光却是跃动的。他本该在前殿陪文武百官用膳,或者在后宫陪那个美貌如花的新娇娘,可是这会儿他却莫名出现在了永乐宫。这不是什么好事。若是往常,她估计会直接一言不发地跪下去,可是今夜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就想晋闻所说的,她的脑袋有些不够用了……所以,她什么都没有想,很直接地朝他走了过去。
        别慌,别心虚,别多想,就当……就当是十年前。
        商妍悄悄在心底念了几遍,再抬头时眼里的惧意已经少了很多。其实对商徵,只要把心头那根深蒂固的恐惧心暂时压一压,她其实可以做到怕得不是那么明显的……
        显然,她的不设防取悦了商徵。他目光中的寒潮几乎是一瞬间退了大半,等她走近的时候,他甚至露出了一丝可以称之为笑的神情。
        “皇叔。”她轻轻喊了一声。
        商徵似乎有些愣神,眉宇间升起一丝迷惘,却很快地反应过来,紧抿的嘴角扬起一丝不熟练的弧度。
        “妍儿。”他的声音几乎堪称温柔,他朝她伸出手。
        商妍只是犹豫了一小会儿,就把自己的手放到了他的手心。他的手微微透着一丝凉,她本以为这不过是像往常般的引她坐到到身旁的一扶,可是这次却有些不一样,他并没有腾出位置,而是站了起来,就着牵手的姿势徐徐地靠近了她——这太近了,近得让她有些不适。可显然,商徵并没有发现这尴尬的距离。
        他的另一只手落在了她颊边发丝上,稍稍使上了一分力气,她的额头就触上了他的肩。
        “皇叔——”商妍不适地动了动,想抬头,却忽然发现眼前有一抹荧绿晃了晃。那是——
        僵持。
        这是一个略微有些怪异的拥抱。商妍的额头还不够到他的肩,整个人算不上被束缚,可是这样的贴近却透着一丝异样的感觉,这让她想起了出猎场那天那个同样怪异的拥抱——商徵,十年前宫中叛乱之前他见死不救,她从母后尸身下爬出之时他想杀她斩草除根,十年来种种刁难阴晴不定,可是……
        久久。是商徵略哑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晋闻:@皇叔 【点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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