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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浮生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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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冉清桓的声音低低地响起来,没有半分惊慌:“我们一共有十三个人,对方大约有十八九,实力相对差不多,但是如果没猜错,刚才打暗器的人却不在明面上,我虽然自己身手一般,但也看得出那个人的水准,就算是精力充沛身上完好,我也不会是对手,估计你可以一试。现在情况太危险,他们有明有暗,所以要速战速决。”
      郑越吼道:“那也用不着你拼命!”一抬手将一个刺客砍成两段,估计是气得不清,也是不要命的招式。
      王小忠此时靠了过来,身上血迹斑斑:“王爷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
      “郑越,”冉清桓手中刀好似化作了一片银光,越发衬的他沉静如深井的瞳孔,“向我右手边走,那是上风口,他们不会在那埋伏,然后超野路进山,记着近水,以你的武功,应该没问题,这里有我们挡着,趁黑快走。”
      “相爷!”
      “清桓!”
      “郑越你他妈的还不给老子快滚!”冉清桓手臂上添了一道伤口,他咬咬牙,总算拿住了刀。
      郑越冷下脸,提剑冲在他身边:“你说得倒是轻松,就算活着回去,我怎么跟九太妃交代。”
      “你是不是睡傻了?!听着,燕祁没谁都行,没你郑越不行,赶紧给我离开,答应我以后九年之内拿下这天下,否则我作鬼也不会放过你!走!”
      王小忠喝道:“相爷你和王爷快走,弟兄们死在这也值了!”
      “滚!老子这辈子什么都干过,就是没干过丢下自己兄弟的事!”与看上去的瘦弱不同,这人挡在所有人面前的样子只让人念及一个词——伟岸,他绝不是武功最好的,身体也经不起车轮一样的持久战,明明自己就是强弩之末,那个身影,却蓦地叫人觉得安全、可以依赖。
      冉清桓身后,王小忠一狠心,鼓起勇气,道声“得罪”,一个手刀砍在冉清桓的后颈上——那持刀而立的身影永远不会防备身后的人,长刀“呛啷”落地,郑越忙接住他。
      王小忠一推郑越:“快,王爷,事不宜迟!”
      郑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一抱拳,打横抱起冉清桓,飞身跨上最近的一匹马,鞭子狠狠地抽在马身上:“驾!”
      一边树林里一人身形突然暴起,便要追去,学艺不精的小侍卫大喝一声,全力刺出一剑,没有花哨,不成路数,却教那人不敢大意,黑衣人向后一闪,出手如电擒住王小忠拿剑的手,再一抬眼,郑越的马已经快看不见了,他不由恼怒,伸手抓住这碍事人的咽喉,手指一缩,王小忠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顷刻便被捏碎了。
      黑衣人再没有看他,哼了声,向着郑越离开的方向追了去。
      王小忠大睁着双眼,向着前方努力地伸出手,身体剧烈地抽搐,终于不动了——
      击鼓于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玉儿,若有来生,我与你,定要,长相厮守——
      ==============================================================================
      记忆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呢?一岁?五个月?灰色调的大大的院落,神色清冷各自来去的人,满目爱怜的少女,还有许许多多模糊不清的事情,然后生硬地转了天地,视野渐渐清晰起来时,便是那满眼人情冷暖的孤儿院。其实心里一直以来都是明白的,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开心的时候不会笑,悲伤的时候不会哭,任眼前走过形形色色的过往。人们的目光,好像都是从一开始的惊讶、喜欢渐渐到恐惧、厌恶——一个娃娃一样的孩子,据说好像是从天而降一般,出现那一天开始便安静得不像活物,六年来,不哭不笑。
      那些年,是不是已经有一辈子那么久了呢?直到他的出现……就像是,找到了同类的感觉,他说:“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他说:“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啊。”
      仿佛是一张白纸上画出了世间所有的色彩,如春风一夜,刹那姹紫嫣红。凤瑾说,你可以看到,却不能看破,你可以走进,却不能陷进。这九天的神魔都自称能够洞彻前世今生,千秋万世,可是这世间事、红尘事,又有哪个是有那根源始末的呢?总是兜转不休,盘根错节,一朝陷了进去,便再走不脱轮回,再得不了自由,百般挣扎,也成了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啊……
      冉清桓朦胧中眼前划过了以前的每桩每件,却都面孔模糊,恰似已隔了前生彼岸,遥遥地,再不归来——
      这是不是就叫做:世事一大梦,人间几度秋凉?
      却原来,都是虚妄。
      郑越略微松了口气,冉清桓猜得没有错,追杀他们的人正是杀手榜上排行第三的“鬼夜哭”宋若兮,否则堂堂锦阳王也不会那么狼狈——上衣几乎全毁,肩上用了一天一宿才把插进皮肉里的牛毛针都逼了出去,幸亏事前服下了宫中秘制的解毒良药,否则外伤加上中毒,就真是在劫难逃了。
      拾掇好了自己,郑越把了把冉清桓的脉,还是那样,脉象平稳,只是稍稍弱了些,整个人却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不由皱皱眉,冉清桓一旦失去意识,好像特别不容易醒来这让他本来就不是很强的存在感更弱了些,也许有一天,就像他突然出现一样,他的身体也突然这么安安静静地睡过去,人却再也不回来。
      郑越的胸口,不明原因地感到了一丝细细的疼。
      “关兄弟?”
      小柴门被人轻敲了几下,郑越一挥手,散落的牛毛针便都不见了。山里总是会有那么一两家猎户的,这也就成了迷路受伤人的落脚地。
      郑越开了门:“雷大叔,快请进。”
      雷龙手上拿着几件粗布的衣服进了屋,瞟了一眼冉清桓:“怎么,你弟弟还没醒?”
      “家弟身体不好,这番又受了惊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实在麻烦您老了。对了,您这是……”
      “我看你的衣服都破了,拿了几件我儿子的给你换上,也没什么像样的,你不要嫌弃才好。他要是还在世上啊,只怕比你还要大上几岁哪!”
      “多谢雷大叔。”郑越点点头,也没多客套,伸手接过。
      “谢什么,谁还每个难处哪?不说我也看得出来,你们不是什么普通人,雷老儿见得多了,也见得惯了,我也不问。你们能来一趟,也是前世修来的缘分,我就只盼着你们日后能平安了。”
      郑越不愿意多说,只淡淡称是。
      谁知道这雷龙大概是年岁大了,嘴碎得很,丝毫没注意到他不愿多说,自顾自地道:“这些年啊,除了受伤迷路的,还尽有私奔出来的年轻娃儿们误打误撞到我这里,什么样儿的都有,最稀奇的一对儿,居然是涉水过来的,全身都湿透了。”
      “涉水?子规湖那边有人家?”郑越神色闪了闪。
      “哪有什么人家,说来你都不信,就是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那两个娃儿说啊,山壁上有个洞,从水里穿过去,就离城里不远了,我可是没试过,每回进城都是翻山越岭,得走上十天半月呢。”
      “这倒是稀奇。”锦阳王脸上一抹厉色稍纵即逝。
      “可不?行了,你休息吧,夜里小心别贪凉受了寒。休息吧,休息。”雷龙笑呵呵地摆摆手,转身走出去,却在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定住了脚步。
      郑越温和的表情早已消失,眼睛里流泻出冷冷的光,雷龙的胸口处,冒出了一点剑尖,红色迅速地晕开。郑越哼了一声:“雷大叔,你的嘴可太没个把门的了,还是闭上安全些。”雷龙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在郑越拔出剑以后,缓缓地倒了下去。
      郑越还剑入鞘,弯下腰去抬雷龙的尸体,忽然感觉到什么似的猛地回过头去,冉清桓,就在这个时候,好巧不巧地睁开眼睛,一声不响地正注视着他。郑越手脚顿了顿,然后继续手上的事——将雷龙的尸体抬出去处理掉,又回来弄干净地上的血迹。
      待得一切都妥当了,郑越这才回到屋里,倒了一杯水递到冉清桓手里,后者声音哑哑地道声谢,接过去,没有提多余的话。
      屋子里寂静得尴尬,郑越想了想:“你昏迷了好几天,饿么?”
      冉清桓摇头。
      “不饿也多少吃些吧,”他站起来,“我去厨房看看,你自己仔细别乱动碰坏了伤口。”
      冉清桓看着他头也不回地出去,眯起眼睛,雷龙的魂魄在门口,与郑越错身而过,它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却被徒劳地弹开,锦阳王是真命天子,有紫薇护体,老人瞠目欲裂,一次一次地爬起来,徒劳地嘶吼着。
      帝王啊,果然是踩着无数无辜人民的骸骨而生的。他努力撑起身体,盘膝坐好,回忆起印象模糊的超度——
      往昔所造诸恶业, 皆由无始贪嗔痴。
      从身语意之所生, 一切我今皆忏悔。
      这罪孽又该是算到谁的头上呢?凤瑾,你让我无论如何也要阻止肖兆重生,就算他重生了,能怎么样呢?血流成海?尸骨成山么?可是这一切,和我们现在做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南无咕噜贝 南无布达亚 南无达尔玛亚 南无僧格亚。
      虽然我非是佛教中人,可是这诚心的放生仪轨,不知道是不是能唤起你尚存的一丝善念——
      嗡 啊蒙嘎 微罗恰那 玛哈姆得拉 玛尼啪得玛 界瓦那 啪拉哇罗达亚轰。
      善因,为什么老是得不到善果呢?这算不算是天地不仁——
      嗡 那摩勒特那达纳耶耶 那摩阿利雅 跋罗克退 西娃拿雅 薄底萨特娃雅 嘛哈萨特娃雅 嘛哈克罗尼克雅 大底牙他 嗡 迈特利 迈特利 迈特浪 嘛那随 迈特浪 三怕委 迈土路 那怕委 马哈萨马雅 司娃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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