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宫 谜底
为什么生命总是这么脆弱？
人明明是为了拥有更好的生命才创造了生命的附属品，为什么却在最后反被那些附属品蒙蔽了双眼，去伤害他人的生命？
这个问题令人迷惑，也很简单——有人在的地方，这样的事就如惯性般地一直重演着。
紫绡宫，在一个喧闹无比，火光，人声叫嚣的漫长夜晚过去之后，宛如一座死宫。
宫人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眉间是抹不去的哀伤。
那小巧的亭台，荫荫的绿色，鸟声水声，都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少了一个身影，一切都失去了原来的光彩。
当他们踌躇着，习惯性地搜索着那个闪耀着琉璃色光彩的少女，却无法聚焦，然后茫然地看向四处时，才意识到那个闪闪动人，笑靥温暖的女孩已经离开。
他们只能更加用心地做着事，偶尔经过主子紧闭的珠漆大门时投去担忧的一瞥。
“风雷大人，您下去休息一下吧。”春庭摆下面盆，忧心地望着眼前几日未合眼守在殿下床头的人。
风雷疲惫地笑了笑，摇摇头。
“太医说殿下已经脱离危险，您就放心交给我们吧。”春庭有些急了，说道。
“脱离危险指的是他的身体吧……”风雷紧蹙着眉头，“我认为殿下的症结，在这里。“说完，他用力按下心口。
春庭咬着嘴唇，不眨眼地盯这床上的人，眼前晃过俏丽的人影，眼中迅速涌起泪水。
正在这时，床上的人裸露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睫毛微微颤动。
风雷紧张地坐到床前，却刹时被天凌睁开的双眼中，他的眼神震住了。
当初，因为伤口很深，所以虽然在最致命的地方停了下来，却还是触目惊心，能看见湿热的跳动着的心脏泊泊地流出血。
现在，他清醒后，必须忍受可怕的噬人的痛苦。
眉头紧紧揪在了一起，深深地咬着惨白的唇。
但他的眼中却是冰冷的。
如果说以前的他，是清晨淡淡的光曦，那么现在便是寒冷的二月天空。
茫茫，欲雪。
好象全身的所有能量都在叫嚣着，翻腾着，即使这更加痛了伤口也不停止。
在他冰冷的眼眼睛深处，仇恨的种子开出绚美凄然的火焰。
只是那么一瞬，风雷表身体凝滞，却突然有晃过万千的画面在脑中翻滚，即隐而现。
旌旗飘飘，万众沸腾，江山万里，丛峦叠嶂，山呼万岁……一切的可能性好象皆因这个眼神而起。
然后，他回神的时候，天凌又再次不支地再次闭上眼睛。
恍惚中，他听到喃喃的低语。
“雪儿……我累了。”
看着他如初生婴儿般的睡脸……和皱起的眉头，心中到处都是细细的痛。
风雷攥紧了拳头，指甲嵌入手掌。
***
紫绡宫，在这几天接纳了许多贵客，堆满了尊贵药品。
听说三殿下清醒，明祥帝立即下了早朝，匆匆赶来。
可是天凌在任何人探望他时，都只是茫茫然看着头顶一方床帐，即使是举国最尊贵的人到来也是一样。
“皇儿……绛雪的罪已经被朕赦免，朕安排她葬在了皇家偏园。”
“皇儿，朕原本那么坚定地做着一切，一步步走来，现在却深深怀疑，自己有没有做错？”
明祥帝合拢着双手，悲伤地看着爱儿。
“蕊儿是安家本家的小姐，她与朕的相爱，是安家与太上皇的安排……”
“可笑，安家与尉迟家素不往来，现在却设计要促成后辈成为一对夫妻。”
“更可笑的是……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只是为了诞下你。”
天凌的嘴唇微抿了一下。
“……就为了一句传说——凤凰涅盘，必有重生。圣灵天降，泽福幻世。五星齐聚，凌驾天地！”
“朕太不甘心，难道我们的爱情只是一个必须的条件么？皇儿的出生，难道都是算计好的？凤神的意志就是所有的价值？”
“朕的骄傲不允许。可是，折腾了这么久，我接回了你们母子后，才发现——不管命运为你安插了多么残忍，或者荒谬的人生……你还是要走下去。凌儿，你很特殊，但是父皇尽力要赋予你平凡，不要你出生就被算计好了一生……所以朕故意对一些东西视而不见，希望这样，可以赋予你一个自己的人生。”
“也许，朕是做错了，但是朕到如今，还是相信，应该由你自己选择……”
明祥帝又凝视了天凌很久，远去了。
踽踽前行的背影，仿佛苍老了许多。
微风吹来，床前的丝绦翩翩其舞。
天凌闭上眼，有湿润的东西堵塞在眼中，刺得他一片迷绚。
每一天，每一天，好象都没什么区别。
他沉默，风雷也沉默，周围的人都不敢多吭一声。
他感觉，身体里有什么温暖的，他一直给予别人的东西，要渐渐遛走，冷意四处游走。
抽出霁月剑，清冷的剑身，映照出的是他淡淡的双眼——好象没有温度一样。
这样的日子，过到他几乎忘了日夜，四季，流年。
直到那天，沂然忍无可忍地在外面大叫。
“皇兄，我知道你的伤早就好了！你为什么不见我和悦然，不见二皇兄，连淑妃也不见！”
隐约的，传来悦然小小的啜泣声。
“雪儿死了，我们都很痛苦……也知道你的痛比我们深很多！可是……你这样有用么……”
“皇兄，我永远也不会放弃我的梦想，而这个梦想，只能是由你来实现。事到如今，你已经不能拒绝，如果你不坐上那个位子，以后雪儿的悲剧一定会重演！”
外面突然沉默了，仿佛在平息自己的情绪。
“……我知道如今让你坐那个位子更难了，你一定很排斥，但为了雪儿，为了我们，起码你要振作起来……”
沂然静静地垂下眼睛，对一直拦着他的风雷漾出一个艰难的笑容，然后拉着悦然转身离开。
就在他快要走出回廊的阴影时，一直没有声息的屋内，突然传出久违的声音，透着冷淡和疲惫。
“太阳若不会发光发热，仍旧有意义么。”
沂然颤了颤，闭合了湿润的眼。
“你的存在，就是最大的意义。”
天凌一遍又一遍地触摸着心口的伤，努力地吸了一口气。
“……风雷，传天星阁的翠儿。”
“是！”
微微骚动的欢欣！
门外的众人，在心中的石头重重落下的时候，由衷地燃起了希望。
在这愈来愈黑暗的皇宫，他们又有了迎来阳光明媚的一天的可能。
**
翠儿忐忑地又人引进内殿。
她算是见识了“传说中”的紫绡宫。
这里的一切都有主人的气息，让人觉得无比的安宁，沉醉。
天啊，就连带路的宫女，都有着小姐的气质。
“翠儿，你同雪儿是好友吧？”
“是，是的，殿下！”
“你回忆一下，那天……她死的那天，你们都聊了些什么？再琐碎的也要如实告诉我。”
翠儿低着头，面对着这个如今变得淡漠的主子，清晰地句句道来。
说到一半，天凌几不可觉地动了动眉。
“左撇子？”
“是的。”翠儿回忆道，“雪儿来的那天，我先是在整理杂务，她随便看，看到一把剪刀，说怎么和一般的不同，奴婢就说是给左撇子用的，说起来，死去的涪洌副祭师也是左撇子……”
“恩。可以了，你回去吧。”
天凌默默地思考着。
就是这个。
一股暗流汹涌地冲进他的心。
重重地，他攥紧了手，指甲刺入掌中。
***
几日后。
晚春了，万花斗艳，夏日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进来了。”
话音未落，一袭白衣胜雪已飘然而至。
清夜轻轻坐到天凌身边，接过茶杯。
“伤口还痛吗？”他温柔地问。
“不了，虽然会有隐隐的不适……不过，我觉得很累。”天凌随意地把身体靠在他身上，汲取着他令人安心的气味。
“我能理解，雪儿也走了……这么短的时间，发生了那么多事……”清夜仰起头，眼中似乎飘着回忆的大雾。
“是啊……需要承受的，远远超过了我们应该承受的。”
天凌的声音听来闷闷的，有点鼻音。清夜更加靠紧了他，头温顺地靠在他胸前。
“凌，我连着好几晚梦到母妃……她脸上流着泪，那泪水是红的！”
两个人静静地听着彼此的心跳。
“她说，我好后悔，好后悔……”
天凌握着他的手，安抚似地在他五指间滑动。
阳光，再次透过窗格洒进了来，金黄色的一片，暖暖的，柔和的。
良久，一声没有任何起伏的冰冷声音自清夜耳边传来，使他陡然一惊……
“恐怕不是吧。她应该说，我好恨，好狠，为什么我的亲生儿子要杀了我……是不是，尉迟清夜？”
“……或许称了你的心，唤你一声，未来的凤舞国国主？”
***
谢谢兰媛，改文到现在已经是倒数第二章了，希望你看了这章，别……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