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宫 谋杀
“风雷，你怎么看？”天凌走在众人当中，蹙着眉问道。
他们已经进了宫，走在回后宫的路上。
沿岸花石鸟树，春意盎然，却无人有心去欣赏。
“殿下，涪洌副祭师负责的是仪式中的祭典用品，也就是说……天诏的用品也是他准备的。”
“恩。”天凌赞同地点点头。
“他若是自杀，便是畏罪。若是他杀……”风雷止了口，接下来的话不是他的身份能够说的。
“便是灭口。”沂然与绯珏同时说道。
天凌赞赏地看看他们，一抹奇异的笑出现在他嘴边。
“还有第三种可能……”
众人不解地看这他，刚要问，眼前冷不丁闪出个人影。
“各位准备乖乖回宫吗？”杜斐则欠扁的脸放大在天凌眼前。
绯珏见到他，出乎意料地点了点头……他们果然是认识的，那么楚音阁的幕后老板就是成王爷了吧。他并不吃惊。
“现在天星阁热闹得很，你们不去看看？”他的语气，好象那里正在举办庙会演出什么的……
“你觉得我们进得去么？”天凌使劲白了他一眼。
“皇上也在那儿，你觉得他不会放你进去么？我们打个赌，赌注一百凤币……”
“不赌！”天凌甩甩袖子，带着其他人转移了方向，往西面走去。
“诶诶诶，考虑考虑……”
杜斐则再叫也没人理他了……
门口执事的太监远远地看到走近的一行人时，怀疑自己老眼昏花了。
自从天诏事件以来，夺嫡的形势就越来越紧张，这种情况下，皇子公主几乎足不出户，以避免党争之嫌。
可眼前不说大红的三，五皇子与三公主，郡主，连朝中人脉极广的杜巡督也聚在了一起……
“公公，通报皇上，说我们要进去。”杜巡督开口，老太监犯了难。“杜大人，你进去自然是可以的，可殿下他们……”
“公公，传。”三皇子清冽的声音传入耳中，老太监居然本能地感到不能违抗，抬头还想说什么，看见清一色的严肃威严的眼神，心中一紧，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进了内房。
他心中默默感叹，这一代的小主子们可真是不得了啊……
“殿下，大人，皇上请你们进去。不过，五皇子殿下与三公主殿下尚在冲龄，不宜进入现场，请在外堂稍息片刻。”
悦然有点不满，沂然拉住她的手，与天凌交汇了眼神，进外堂坐了下来。
风雷守在了内堂入口处，杜斐则带两人进了门。
“皇儿，你来了。”几日不见，明祥满脸疲惫，眼中也布满了血丝。“绯儿，要你老伴着他，辛苦你了。”
“父皇……”天凌觉得心中一阵酸，勉强定住表情，问，“有什么进展？”
明祥帝似乎知道他的感情，慈爱地注视着他，随后神情古怪地摇摇头道，“你自己进去看吧。”
在走进那间血腥漫溢的仄仄的房间时，天凌觉得一阵诡异。
非常不协调的感觉……出自哪里？
穿着白色神职长袍的涪洌，以极其怪异的姿势趴在地上。
没有外伤，脸部下面一条长长的血痕在地上蜿蜒。
手上，额头，多处青筋暴起，使得他其貌不扬的脸很狰狞。
天凌上前，蹲下来掐住他的下颌。
暗红色的血泊泊地流下来，浓稠的，温热的……
口中半截咬下的舌头。
暗淡无光。
“自杀……”天凌脸色没变，起身喃喃道。
“是啊，……或者说看起来是。”杜斐则笑吟吟地看着他。
“……你怀疑皇家的人用催魂术干的？”天凌皱眉问。
“皇上也这么想……你也这么想着，不是么？”
天凌无法否认。
可是……
任何的术，都有它的底线，或者说，客星。
催魂术的底线是——死亡。
生存是每个人内心深处的本能，催魂者想要迫使对象抗拒生存的本能，需要巨大的力量和生命力。
不说那耗费的生命力，有那么强大的力量的皇族成员屈指可数。
自己知道的人中，有成王爷，司空绯珏，沂然，自己还有……
父皇。
沂然的力量刚刚觉醒，虽然十分强大，若是勉强要突破底线的话他立刻就会命陨，但若用药……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剩下的人中，谁是那个魔爪的主人？
司空绯珏依门而立，冷然地看着屋中的一切。
沂然沉默地坐在外堂，双眼微合。
明祥帝像一座巍峨的山，眼中阴晴不定……
成王爷立在他身边，眼中排不去的浓浓烟雾……
这个迷宫,越来越复杂。
****
是夜。
冷月如钩，流光淡淡。
层层幔帐中，天凌碾转反复，无法成眠。
有几个画面在眼前连绵地晃过。
其一，众人虔诚的屏息中，潦歆郑重地让手中的白绢落入清清的圣水，圈圈的涟漪向外扩张着……
另一，昏黄的小房间里，涪洌俯面倒地，手脚不自然地摆着……
屋里的火焰突突地跳着，天凌抓住这两个画面，思索着。
自己好象抓住了某个关键……
并且这个关键，似乎只有自己才能发现……
没有人告诉他什么，但他就是这么觉得。
——其中的蹊跷，似乎只有他才能掺透。
这种感觉，好似袅袅的烟雾，挥之不去，缠绕周身。
是什么？是什么？
为什么只有自己才知道？
自己有什么特别之处？
过人的武艺……绝对的亲和力……都不是……都不是……
更早……更早……
一丝灵光风驰电掣般划过思维！
天凌唇边泛起一抹笑。
自己的特别之处，在于自己的灵魂，来自于一个更文明的世界！
那么，这两件事的玄机，恐怕就是……
微一点地，天凌飞身掠出窗外！
风飕飕地从耳边掠过，两旁的树木如鬼魅般飘忽而过。
身后，隐隐然有另一股气息跟了上来，沉稳的，似水绵长……不用看也知道那是风雷。
很快，天星阁里，那间屋子又出现在眼前。
他们绕开守卫，毫不费力地接近。
这里本来就是清净之地，位置很是偏僻。
夜色下，那一排的住房更显阴森，透着寒气阵阵。
天凌向风雷的方向瞟去一眼，风雷迅速地守在暗处的角落。
“吱呀————”诡怪的开门声，平添了静秘与惶惶感。
屋中一片药剂的味道……那是防止尸体腐烂的宫中密传。
案件实在事关重大，向来无上高尚的神职人员的遗体也不得立即安息。
月光款款，正照着地上的尸体。
他的眼睛污浊地圆睁着，从天凌的角度看来，好似在平视他的双脚……下一刻，就会如僵尸般跳起……
如此诡异的景象，天凌还是如不见般，步步走近。
他靠近尸体的头部，俯下了身体，嗅着地面，几缕头发垂在了地上。
他的鼻子很好……应该说，他的五官都非常灵敏。
这本在前世便是他所恃的能力，来到这个世界后，不料更是上了一层楼。
所以，他现在清楚地闻到了刺鼻的，奇怪的味道。
——应该只存在于那个世界的味道。
在现代世界中，所谓的“化学反应”！
幕后的黑手……果然有本事啊。
若不是遇到了我，他的戏，天衣无缝。
天凌好看的唇角微微扬起，从胸中揣出一个小瓶。
就在这时！
电光火石，刹那迸裂！
窗口忽地掠出一个黑影，他手中的长剑闪着幽冷的光，直直地刺向天凌。
就在千分之一秒，就在眼看他的背部就血肉分离，一丝青亮的光档住了剑的攻势！
黑影略微一顿，立即以更凌厉的剑势刺来，他挑的角度极为刁钻，天凌的千刃丝几度抵挡下来，不禁有些吃力。
反守为攻！
自腰间一抽，一根银色的带子，薄如蝉翼，万顷光芒，同主人的青色的气交相呼应。
霁月剑。
世间传言，霁月耀星，冠绝天下。
他们的主人，据说是两位天人般的，高贵少年。
天凌手中的霁月，划过一道道令人目眩的闪电！
黑影似乎学有隐藏气的方法，此时却被逼得现了原形。
那是如同海水流淌的，蓝色的气。
天凌心中一懔，蓝级的武士，宫中只有一等侍卫才有，然而此人身材小巧，根本不可能是一等侍卫。
而且……
天凌向来遇事冷静，此时也不禁哑然。
——他会隐身术。
黑影的攻击如同自四面八方同时攻来般，另人措手不及。
幽幽的剑光四现，如同死神的邀请……
天凌干脆闭上了眼。
气息出现的地方，便是自己攻击的目标。
完全的黑暗，告诉你真实。
“兹！”后背传来火辣辣的痛！天凌准确地刺出全力的一剑。
飞虬般的灵活，是霁月软剑的特点！
刺中人时应是防备最若之时……饶你再是灵活，我以夷制夷，使你措手不及！
天凌咬着双唇，一手持剑，一手奋力不让自己的血流下。
“噌！”两剑相扣，对方勉强接住，然而另一个方向袭来的攻击却让他却仍伤了手臂！
黑暗中，天凌也能看见风雷此时怒意与歉然的双眼。
“谁在里面！”适才的剑击声终于引来了守卫，眼前一晃，那黑影已经杳无踪迹。风雷立刻护着天凌掠出窗户，往回赶去。
回到敞亮的寝宫，风雷小心地把天凌放到床上，边褪下他的衣物，小心地上药。
伤口一点也不深，却是牵动神经，疼痛非常。
“他受的那一剑比我的更深。”天凌额头渗出密密的汗，惨白着双唇道。
风雷抬头，望了他一眼，眼中的阴冷深沉了几分后，还是恢复了一脸的哀痛。
“风雷，不怪你。他的隐身术十分了得……”连气息，都敛去。
“可是……”
“我知道你很愧疚，很……心疼。”天凌有些不好意思，“但你出现得很是时候——你很尽职啊。”
天凌的目光很柔和，烛光投下暖暖的光晕。
风雷头更低了，双肩有些颤抖。
诶……天凌哀叹，真的没什么啊……
伤口包扎完毕，门外传来些动静。
“怎么了？”安寝时分，谁会来？
风雷向外看了一眼，禀道，“主上，是二皇子……是不是请他回去……”
天凌无奈地看着风雷低头找金子的样子，摇了摇头。
“让他进来。”
在如今敏感的时刻，在他受伤的今晚，他不应该让清夜进来。
……然而，他会伤心，他悲哀的泪水会落下，他可能会有抓不到一切的绝望……
有的事情，即使必然发生，我们也可以置之不顾；有的事情，却即使只是“可能”，也不忍一丝疏忽。
他如水的目光望向门口。
俊秀的少年细眉颦颦，夜色汹涌而进，他纯白绝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