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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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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从Kei怀里接过昏迷的信士,感到他微弱的呼吸时,我搂住他禁不住放声大哭!
        这就是所谓失而复得,揪心的狂喜!我怎么也擦不尽眼泪。原来,“哥哥”就是这样的——只要我需要就一定会守在我身边,不用我开口就能明白我心中所想。无需难免掺假的语言,就靠身躯里面共同继承的那股鲜血。
        我差点失去了这一生中难得的宝贝。
        别哭了,Syou。Kei在一旁开声:既然明白了什么叫“珍贵”,就别用眼泪弄脏它。
        珍贵?
        我抬头看向Kei,废墟前的他看来像沙场中残存的生灵,在身后一片冒烟的凄凉中,他的存在仿佛注定一生如此孑然。
        没有依靠,没有支柱,他内心的强大始终是我渴望而又得不到的。可在那刻,我却发现,Kei虽是我的必需,却并非是我的一切……
        我的“家”没有了,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灾难。
        稻喜带回的那一大笔莫名之财,竟成了毁灭这一切的炸弹。他说可以给我任何东西,可最后,他只留给我一个仇恨,更可怕的是——这仅仅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开始。
        贫民的命就是这样不值钱。我抱着身受重伤的信士,不知应该如何是好。那些开枪放火的人一定是以为我也一起死在了里面,所以没有再回头,而稻喜也再没机会向我解释这一切。
        散着焦味的风吹过脸颊,我唯有惘然地看着眼前这片废墟,看残余的火苗在那里放肆地跳动,舔食我心中那个曾经平静的“过去”,一点点蚕食,吞噬血肉。
        “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要是被治安队抓到了,那些人会发现你没有死。”Kei说着接过我手里的信士,推了推我的肩,“走吧,Syou。”
        “我们能去哪儿……”我一步三回头望着那堆黑色的尸骨,除了那里,我没有别的归宿。
        “不是天堂,也不会是地狱。”Kei说,“还是在这个世界。你一定要活下去,Syou,无论发生了什么事。”
        人会因为成熟而坚强,也注定了要为了坚强而成长……
        汽车修理工厂的孙老板,是我遇到的最好的“陌生人”。
        他一口答应了Kei的不情之请,收留了我们,并打电话找朋友帮忙:“我的朋友是个医生,很棒的医生!!”他拍着结实的胸膛,“只是没有执照。”
        我看着他自信的脸,上面写满了岁月的痕迹却一点都没有疲惫,他似乎总是这样一个精力充沛的人,无关乎岁龄和工作。他破口大骂那些横行于Mallarpa的暴徒:“他们整天都只知道用子弹玩官兵游戏,杀了人就和蠢蛋一样哈哈大笑,每天乐此不疲,而那些混蛋治安队除了指责受害者没有防备意识外,就是和那些暴徒勾肩搭背地上酒吧搞女人!”他边说边引我们进屋,一个在我看来很富裕的家。木制的地板虽然破旧了一点却一点都不影响房间里的暖气。我们走上木制的楼梯,木头楼梯被他的身体压得吱吱作响,牵动着头顶的灯一同抖动,晃了脚下的阴影。他强壮的背影在我面前摇晃着。我扶着信士走在他身后,可信士实在太重,一个不小心,我摔倒在地,膝盖痛的我龇牙咧嘴,撑着地半天爬不起来。
        “让我来吧!”洪亮的声音响起,我的眼前多了一只强壮的手臂,“这小子够重的。”
        我立刻将信士搂进怀里,警惕地瞪着他。他一愣,旋即哈哈大笑,叫着Kei的名字。他正从后面走来,怀里抱着向老板借来的被褥。
        “这小子凶得很!!”他笑着说。
        Kei看看我,而我扁着嘴一句话都不说。我不相信这个人,因为他实在太“好”了。我从不相信这个城市里会有这种人。Kei叫了我的名字,可我只是别开脸:我不放!我就是不放!!摔死我也要自己扶着信士!!
        咬咬牙,我用力撑起身体,扶住昏迷的信士,倚着墙站起来。
        老板没有生气,反而拍掌叫好:“好小子!!真有骨气!”
        “现在可不是逞强的时候。”Kei叹了口气走到我面前,一把接过信士,将被褥递到我面前。“交给我吧,拿着这个。”
        Kei的手臂不也很纤细么?为什么他单手就能搂住比他高大的信士?!Kei不同于一般的人类,连同他的力量也是。
        我闷闷地接过被褥,一把将它们卷进怀里。
        “我会长大的!”我愤愤地说:“我会长得比你更强壮,Kei!”
        Kei淡淡一笑,转身向老板走去,那笑容仿佛已经预知了一切。
        “嗨!Kei!想不到你小子这么年轻,儿子都这么大了!!真不简单!!”
        我听见老板的大嗓音和用力的拍击声,然后是Kei的咳嗽声。
        “那小子长得挺不赖的,你可真有本事!”
        老板有力的手掌砰砰啪啪地拍着Kei单薄的背,熟络地哈哈大笑。真是个奇怪的老头,居然说我是Kei的儿子,为什么不说是信士的?
        我扁着嘴,抱住那床碍事的褥子,拐着摔痛的腿一步一步地跟上去。
        信士的伤情总算得到了暂时的处理,老板的老友正在给他处理伤口。我知道他除了腿被压伤外,身上还有不少烧伤。当火焰舔食皮肤时,信士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可我还来不及自虐地去想象,就被一只大手拎出了房间。在那双大手里,我简直像只毛都没长全的小鸡。
        “那不是小孩子能看的东西!”
        又是他——摆着一张成年人自以为是的愚蠢的脸!我恨恨地挣开他的手。
        “我不是小孩子!!”
        他看着我笑了,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舒展下巴上的大胡子。
        “要不要吃蛋糕?”
        红茶咖啡,巧克力蛋糕,还有一盘切成两半的橙子——会享受生活的大男人,看看这些精致的食谱!
        我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东西,彻彻底底地暴露自己的穷相:奢侈!!真奢侈!!
        “喜欢么?”老板的笑容在这盘点心的装点下似乎不再是那么碍眼了。
        我点点头,喝了一口红茶咖啡——它把我烫坏了!
        我拼命地吐舌头。
        他笑了,伸出手,粗糙的指腹擦过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烟草味。我用眼角偷偷地瞄了他一眼:端正的脸,黑色的眼珠,浓密的头发和胡子,体形依旧可见膨鼓的肌肉,紧紧地撑起了那件花格的衬衫。对啊……男人都应该是这样,强壮,有肌肉,身上有着烟草味。可唯独Kei不一样。
        他剥了瓣橙子递到我面前,我伸手接过。
        “没想到Kei那小子居然真的有儿子,我早就觉得他不简单。”他点了根烟,丝丝烟雾在他的指间和胡子间散开——他的胡子把嘴都盖住了。
        我在心里暗笑——好!我就喜欢这句!!
        “受伤的人是你什么人?”他问我。
        我抹了抹沾了澄汁的手,端起凉得差不多的红茶咖啡。
        “我哥哥,亲哥哥。”
        一阵震天响的咳嗽声响起,我用杯子遮住坏笑的嘴,看他被自己的烟呛得咳嗽不已。
        “怎么可能!”他缓过气大叫,“他和Kei看起来差不多年纪!!”
        “小孩子是不可以戏弄大人的。”他板起脸,可我并不害怕。
        “我并没有胡说,信士是我哥哥,比我大十岁。”我拿起巧克力蛋糕。
        “那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信士的确是我哥哥,可我没说Kei就是我爸爸呀。”
        看他僵硬的脸,我爽到整个嘴里塞进了蛋糕后还在笑——谁让你老笑我是小孩子?我用最快的速度消灭完了桌上的餐点,在他反悔之前。
        “小混球……”他笑了,伸出大手猛揉我的头发,“居然还真被你给耍了!”
        老实说,我一直很羡慕他的这份乐天。在这个都市里,我实在找不出让自己如此乐观的理由。这里是贫穷与富裕,不甘与不公的聚集地,极端地分化使“中庸”这两个字不知何年何月被扔进了呱洼国。我坐在那把椅子上,等待信士的苏醒。灯光在我眼前摇晃着我的影子,看得昏昏欲睡时,医生从里面出来了。
        这个没有执照的医生说信士现在的预后不太好,最好送往大医院去治疗。我的心本来并没有抱多大的期望,但是听到这个消息时,我的身体还是微微一颤。
        毫无来由。
        我看了一眼Kei,他也蹙起了双眉。
        “他需要的是截肢。右腿开放性粉碎性骨折,没有及时处理,组织已经坏死了。”医生脱下他沾着血的手套,“我能做的只有帮他维持现状而不恶化,但他需要的是更好的医疗措施,如果你不希望他死的话。”
        截肢……我霎时一阵天昏地暗,幸而有那把椅子的存在。胃里一揪,有种想把刚才吃下去的东西全吐出来的冲动。
        大医院……我们哪里有能力去住大医院?
        “非得截掉不可么?”Kei问。
        “如果从救护病人的角度来说——是的。”医生如实回答,“抱歉我只能做到这一步。”
        他说了句抱歉就离去了,在我耳中,这句道歉仿佛是在嘲讽我们的无力,嘲讽我们只有在这里等待信士的死亡,因为我们没钱。在Mallarpa这个金钱都市里,没钱等于该死的“无能”与***“残疾”。
        老板送他的朋友下楼,就剩我和Kei两个人。他靠在暗角里,我看不到他的脸,灯还在我们头顶被老旧的暖风机吹得摇头晃脑,光影间Kei的身影仿佛也在摇摆不定。
        我们就这样彼此沉默着,听破机器发出的呻吟声,铁锈摩擦的声音虽然轻微,可偏偏此刻一片寂静,它听来分外刺耳。
        谁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我唯一感到的就是对自己那刻——打开逃生之门时的怯懦的憎恶,如果能回到那时,我一定会一拳把哪个胆小鬼揍回去!不过这绝无可能。
        有人在我耳边狞笑,让人发狂。
        “Syou……”Kei在沉默中开了口,声音在搅动光影的人造暖风中听来似带着一撕颤抖。
        “我被告之家里着火冲过来……已经晚了……要是早一点……”
        “这不是Kei的错。”
        罪魁祸首是我!
        是我害死了稻喜,是我害惨了信士——呵,我从未发现上帝居然这样眷顾我。当我被那个该死的救济院赶出来时,本以为那个高高在上的神***也和Mallarpa一样,秉持见鬼的种族主义。
        上帝让我流浪——Fuck!该死的!我真是少年哲学家!
        那刻梗在胸口的情感一时找不到突破口,全从嘴中漏了出来,我不知道当时为什么要对Kei说那些话,或许也是说给我自己听,我咒骂着自己。
        全Mallarpa最盛产的就是无可救药的混蛋与蠢猪!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是我!可道歉却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耻的责任推卸!!事后说句抱歉能挽回什么?信士的腿回不来,稻喜也活不回来!!受害者已经受了伤,事实摆在眼前,是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化解他们的伤痛?‘对不起’只能抹一抹罪魁祸首者的良心,让它平整一点,看起来稍微好看些罢了!!
        看到Kei苍白的脸,我发泄完了爆发的情绪,空间又在吸气的瞬间平静下来,灯还是在晃,暖风还是在吹,一阵暴躁的嘶吼后,什么都没有改变。发现这点后,我像个泄了气的潘多拉盒,放掉了所有暴戾之后,只把那些软绵绵的悲伤关在了身体里。
        可是,如果不说‘抱歉’……我又能对信士说什么呢?
        眼泪迷糊了双眼,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信士从此少了四分之一的生命,这么昂贵的代价只换回了一个如今不知所措的懦夫!我捏紧了拳头捶打自己的脑袋,用力打用力打,直到Kei冲上来拉住我,制住我。隔着泪我看不到Kei的脸,而我知道此刻自己在他眼中一定狼狈极了!
        我不是Kei的英雄,只是个懦夫,害了哥哥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空在这里又哭又闹,真是愚蠢而可笑!
        “别傻了,Syou。没有人规定你非说‘抱歉’不可啊……”
        不是“对不起”,不是“抱歉”……那我还能说什么?
        那天晚上,信士突然发起了高烧,体温一下窜到40℃,浑身烧得像着了火一样。我整个人吓愣了,束手无策地想冲出去叫Kei。
        呓语断断续续地从干裂惨白的嘴唇里溢出,他烧得很难受,辗转地用手拉开衣襟,我连忙摁住他,为了不让他碰着他的伤口,可很显然,八岁的我根本摁不住已是成年人的信士,他的皮肤热得像炭火一样,摸着都烫手。我急了,扯大了嗓子大叫,***,为什么最先回应我的是邻家蠢猪的怒骂?
        为了方便Kei就睡在对面的房间。他冲了出来,接过我的手,摁住了那个大个子。我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Kei最后只有将信士抱住,将他锁在怀里。
        “信士!清醒点!信士!”听见Kei叫着他的名字,他似乎清醒了些,停止了挣扎微微睁开眼,浑浊的目光停在了Kei的脸上。许久,看他似乎没有别的异常举动,Kei示意我去叫老板,自己则抬起身想拉好被信士挣开的被子。可他还没来得及直起腰,就被信士一把拉住了手。
        “滚!离开这里!“
        我僵着抬起一半的脚,木然地看着Kei尴尬吃惊的脸。
        “白人——白种人!你会害死Syou!离开!离开!!”
        信士的情绪有些失控,愈来愈语无伦次。我连忙从震愕中清醒,跑出去叫了老板。
        我的心一直在扑通扑通乱跳。老板帮信士打了针镇静剂后,对方才松手。Kei抽出胳膊,纤细的手腕上鲜明的指印,像伤口一样鲜红,我急忙上前扶住他的手腕吹气。
        “吹吹就不红了。”我说。
        Kei笑了。我握着他的手,上面还有信士残余的体温,还有其实无论怎么吹都吹不掉的淤痕,到了明天,它们一定会变成青紫一片。
        疼痛的针脚密密麻麻,缝在伤口的边缘。
        这时老板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得进医院!”
        我回神,看向躺在床上的信士,他的情况真的非常糟糕。
        “再这样下去我敢保证他撑不了多久。”老板的脸色明显地告诉我他绝不是在开玩笑。我愕然了,定定地看向信士昏迷的脸。
        不!!信士不能死!!我的心忽地一阵乱跳,看信士躺在床上神智不清,觉得仿佛又回到了火灾的现场。
        一个声音在大脑里不停地轰炸着,扯尖了童稚的声音对我的每一根脑神经嘶吼。
        你这个胆小鬼!是你害死了信士和稻喜!是你是你是你!!
        突然,我想放声狂叫,叫裂自己的神经。可这时Kei的声音像根锥子一样戳进了我的大脑,定住了本来逐渐要脱缰的心智。
        “那就只能送医院,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能死。”
        我真的很庆幸Kei在我身边,很多时候他都是我最后保存的理智和冷静,只有他能稳住我发狂崩溃的心,像个勇士制住发狂的狮子一样,按住它所有因为恐惧而愤怒的情绪。
        可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钱,大火把我的所有烧得精光,就只剩Kei、信士和这身衣服。
        我下意识地将手塞进口袋里,却在原本空荡荡的口袋里摸出两张大面额的纸钞。我愣愣地看着手中的钱,抬眼Kei也以同样的眼神看着我——这张白底青纹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是稻喜那时候塞给我的……”我想起来了,在混乱的争执时,稻喜曾往我的口袋里塞过钱!!对……就是那时混乱中残留下来的!!
        我兴奋地看向Kei:“Kei……”
        “这钱不能用!”
        老板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不及我反应,手中的钱已经被老板抽走。我愤怒地瞪向他,看他将钱举到灯光下眯起眼睛仔细研究起来。
        “有什么奇怪么?”Kei问。
        “这是假钞,Kei,只是做得很精致。但它还不是成品,应该只是部分样品,所以还可以辨认出来。”老板将钱扔在桌面上说。
        “你从哪里弄来的,小子?”他问我。
        “稻喜……我朋友偷来的,从一个路人那里偷来的,当时有很多……”我喃喃地回答,拿过那张假钞仔细研究,明明是真的啊,手感和印刷都和真的一样!心像被踹进深渊般沉得了无声迹。
        老板沉默了。
        “那就是说稻喜的死和火灾都和这些钱有关?”Kei问,“那些人连钱都不拿就放火烧房子就是因为这些样品是物证,杀了稻喜和Syou就可以消除人证?”
        “他们印这种高级假钞的事已经被泄露了,虽然对方并不知道这是假钞,但是一旦被使用后,样品仍可以被辨认出来,那假钞和使用者都能被当成调查和起诉的证物。”
        Kei的话像锤子一下子敲醒了我的脑子,我愣愣地看向他,Kei的脸呈现出一种令人心头乍现光芒的神情。
        “而在Mallarpa里有胆量印这么多假钞作样品的,应该只有一个。”
        随着Kei的断言,我看到老板平时和蔼的脸上浮起了一阵狰狞暴怒的神情。刹那间,他浑身都罩上一层修罗般的暴戾之气。
        “‘Lukary’!!是‘Lukary’!!”
        Kei的脸依旧是平静到几近冷漠,他默默地看向老板,以沉默表示了自己的观点,一种默认——老板说的没错。
        Lukary是目前Mallarpa混战中的呼声最高的黑帮,组织严密完全不同于三教九流的混混们,甚至曾有人说义心堂就是Lucary的真身,但无人能证实这一谣传。这种存在就像带了神话色彩般,混着俗艳的霓虹灯,浑浊的烟和烈性的伏特加——这里的人都说,只有暴徒最爱喝伏特加,因为它够烈,可以在你的脑子点火,也可以在别人身上点火。那是群除了“疯狂”二字外再也找不到别的语言可形容他们的疯子——一群被聪明人控制的野兽。
        我的手在空气中渐渐捏成拳。
        假的东西再漂亮,再精致,始终都是假的!没有价值!!可那帮疯子杀了稻喜,伤了信士,烧了我的生活,就只为了这些一钱不值的假币,一堆破纸!!
        我冲上前一把撕了那两张假币,青色的纸片在空中飞舞,飘到我的脚下,只是少了点火焰。稻喜,稻喜,你的死就是为了***这包不值钱的假货!你捧着他们如获至宝,说它们能带你开始新的人生,你为了它付出了生命,可他们却是场见鬼的骗局!狗屎!
        愤怒和怨恨在内心沸腾,像熔岩般冒着粘稠的浓泡,裂了后吐出仇恨的喘息,熏烂我的心。
        “Syou……”Kei的手搭上我的双肩,但被我用力挣开了。
        我背对了他,不想让他看到我被仇恨扭曲的脸,我的每一处内脏每一块肌肉都在被仇恨浸润,彻骨的疼痛说明它们正像虫一样往我骨髓里钻,我将要成为一个为仇恨而活的人。这两个字像个沉重的音符,落下砸歪了我原本平衡的人生天平。
        信士不能死,他绝对不能死!!
        我要他活着,活着!!活着看到Lukary毁灭。活着看到仇人的死亡,那才是复仇的最终意义,寻求这片刻报复的快感,我要和信士一起分享!
        “Kei,麻烦你把信士送进市立医院……”
        “Syou……”
        “钱还请老板帮忙先付着,到明天中午,我一定带着钱回来!”
        “Syou!!”
        不等Kei拉住我,我飞奔出门,拉开大门冲进夜色。开门的瞬间,夜色扑面而来,没有了灯光,夜色是这般令人窒息的黑,如一片凝滞的泥潭,踏进去之后就再也拔不出双脚。远处,传来轰炸Mallarpa夜色的枪击声,天空的一角升起了暗如血色的隐隐红光。
        我知道,我的人生就要在这片夜色中改变,被这股魔力牵走。
        Kei也冲出来了,呼喊着我的名字,他企图拉住我的手,用他的光芒洗清我被魔气玷污的心。可,为时已晚,我躲在角落里看他失望地望着黑夜,呼出的白气在风中飘散。
        黑夜中,远看Kei是那么弱小,连呼声都沙哑了那完美的男中音。
        夜是恐怖的,它可以吞噬整个人,连身,带心。
        我是第一个祭品,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被污染了的人,即使被阳光包围,也洗不去他身上的诅咒,我知道此刻若是取出我的骨头,一定可以看到仇恨在上面繁殖出的霉斑——从骨髓里长生的。一切都已经晚了,Kei。那颗种子在火焰中被埋种,在鲜血中发芽,在悲愤中爆炸。现在,它已经从里到外包绕了我的心。
        它叫:仇恨。我,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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