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下江南（五）
章节字数：3316 更新时间：07-11-12 00:30
楚璇笑道：“那倒是我楚某人的荣幸了。你要是喜欢，便在这里住下来也无妨，只是怕王爷锦衣玉食惯了，没几天又闹着要回去，到时战事一启，我这里可没什么兵力送你回去。”
江惜香一听他答应了，喜得抱住他亲了几口，群臣素来知道他荒唐，也没几个放在心上的。
陈太尉命人收拾了房间出来又拨了几个人伺候，江惜香本来还想多赖楚玄一会儿，看见自己大哥铁青的脸色，一溜烟跑去睡了。
江惜圣一回到自己房中，便责怪楚玄道：“你怎么就一口答应了留他下来，莫非不知道他对你存的什么心么？何况这里又危险，他又一丝武艺也不晓的，留他在这里又有谁来保护他？”
楚玄不以为意，道：“他不过是小孩子心性，喜欢上一件漂亮的东西罢了，哪里维持得长久？再过得几年自然会碰到真心相爱的人，但那绝对已不再是我了。把他放在我手下做个书记官，他再不读书字总是会写的，有我天天盯着他，就不信谁还能伤得了他一根毫毛。”
江惜圣一下着了急，道：“你每日要做的事何等之多，那里还有空闲来照看他？我自然会安排人来保护他，你就不必操心了。”
“惜香擅自潜行出京，已至兰陵，如今大战在即，军中乏人，望皇妹速来前线代为照看。”明黄色的纸条被细心地折起，加上鲜红的玺印，男子欲将它束缚于一只雪白的信鸽爪上，却终究改变了主意，换成了一只苍鹰来担当这送信的责任。
此时另一只鸽子却扑扇着翅膀飞了进来。
“云贵妃失踪已近数月，臣等初不敢扰乱圣心，在京师暗访已久，却终无所获。云妃失踪之前曾与翰林大学士楚玄有书信往来，宫中细软之物也多有短缺，疑为……”
江惜圣没有看完就撕掉了那封密信，他用力将桌上的一切都扫到了地上，接着拔出了壁上悬挂着的宝剑，一剑斩断了那张坚硬的楠木桌子。下人听到了屋内的声响，想进来一看究竟，却被他的欲择人而噬的眼神吓得爬了出去。
江惜圣披发仗剑而立，呼呼地喘着气，像一只被激怒的雄狮。
“楚玄楚玄，你究竟瞒了朕多少事情！”
然而他终究是冷静了下来，做为一个皇帝，他的才干并不见得一定要是天下最好，但他的气量和城府却必须是最大最深的。
三日之后，一位宫妆丽人飘然而至，在漫天的夕阳下，她的影子淡得像一缕轻烟。
楚玄看了凝烟，脸色首先便难看起来，神通广大如他，自然不会调查不出是谁将他送到了皇帝的龙床上。虽然是木已成舟无可奈何，还得勉强凑合着和江惜圣过日子，而且就目前来看生活得还挺滋润，但毕竟这心理阴影却是挥之不去了。
三个人吃饭，只江惜圣一个人天南地北滔滔不绝，丝毫不觉冷场。
楚玄已经没了胃口，正在思考着要不要将筷子插到对面的美女身上来一泄心中的悲愤，或者直接拿火锅泼也可以。的8b
女人没有好东西。
美女更不是好东西。
瞧瞧这缥缈宫主冰清玉洁不食人间烟火十足一幅仙子派头，暗地里做的却是拉皮条的生意，江惜圣的妹妹，哼哼，果然一屋子没一个好东西。
楚玄的郁闷到了晚上睡觉时完全没了，更重大的事完全占据了他的心神。
陈飞卿带领三万军士绕道前往宁安南侧，在鸟鸣山羊肠小道遭遇伏击，大败而逃。
“韩遥亲自把守，用的似乎是传说中的璇玑剑，杀人时只见电光一闪，连折了三名大将，死状都惨不忍睹。军士惧怕异常，弃甲曳兵而逃，喝止不住……”
“总共折了多少人马？”
“叛军斩杀而死的有一万余人，后相践踏而死的军士又近万。马匹如今只存三千匹，粮草……”
待得那探子一一报完，江惜圣上已没了表情。
“好本事啊！”半晌，江惜圣冷笑道，“朕给了他三万人马，这才几天工夫，他就折损了大半，真可谓是出征以来第一大的功劳啊！”
随军的臣子们都知道他的性格，越是发怒便越是会笑出来，因此都诚惶诚恐伏了首，跪在地上不敢说一声。
“陈斐，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却是陈太尉的名字，他原是先帝的臣子，又曾助江惜圣起兵登基，算得上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江惜圣平时对他也是尊敬有加，这次居然直呼其名，显然是恼怒到了极点。
“微臣侄子犯下重罪，臣愿一并承担，只是还请陛下饶他死罪。”
“饶他一命？”江惜圣声音猛然尖厉了起来，“那死了的两万五千士兵呢？纵是韩遥武功盖世，无人能敌，若是他指挥得当，撤退有序，又怎会死伤如此之大！”
他喘了口气道：“摘去三公品带，拖出去先打二十大板。”
楚玄一撩袍子，跪了下来。
“微臣荐人不当，也应同罪。”
江惜圣大惊道：“楚玄你这是做什么？朕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楚玄仍然固执地跪着。
“韩遥所用的璇玑剑是臣遗失的兵刃，此剑可引动九天雷电，厉害无比，陈飞卿纵然有罪，臣也有过错在先，恳请陛下赐罪。”
陈飞卿最后也只被削了右路先锋大将的职权，降做了校骑都尉。这对于一个折损了大半军队的将领来说，已经是很仁慈的了。
陈太尉则被罚俸一年，虽然失了面子，但能挽回侄子的一条性命，这也不算什么了。
楚玄还是有一些黯然，那样骄傲耿直的少年将领，突然被降做了校骑都尉，心里想必是不甘的。
便是江惜圣亲自带军，看到电光闪烁取人性命的景象，没准也吓慌了，这不过是有气没地方撒罢了，出了事总要找个替死鬼出来。所谓明君，也不过是如此。
原先对那少年冷淡嘲讽，并不是因为厌恶，相反还有一些轻微的好感。就是因为看出了他自己都没明白的心意，所以才急着将他驱离。
帝王的禁裔，不是谁能碰触的。
他只是不想再看陈飞卿成为第二个温璧而已。
“如今的局势却要怎么办才好？”江惜圣皱眉问道。虽然恼怒楚玄背叛了他，但事情没有完全弄清楚之前他并不想发难，不管承不承认，自己的确是处处要倚仗他的智慧才干。而且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自己最多把云华秘密处死，不会舍得真的动这少年一根手指。
“再增派三万军队往鸟鸣山，我看就由公主领队便好，她武艺高强，谋略又出众，只做朝廷埋在江湖暗中的棋子也确实屈才了。”
“棋子”这两个字深深地刺痛了年轻的帝王，他失态地吼道：“凝烟是我的妹妹，我没有把她当成可以利用的工具！”
楚玄道：“我虽然讨厌她，但也不得不佩服她的才干风仪。既然你说她不是你的工具，为何直到如今，朝廷中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位公主的存在？因为她的身份是见不得光的，皇室尊贵的公主不能和江湖上辣手无情的缥缈宫主有交集，所以她就只能永远在黑暗里生存。不过说到底，这天下谁又不是你的工具呢，包括我，也只能做一颗棋子—当然，是一颗比较有用的棋子，不是么？”
江惜圣觉得自己的心都一点点冷了下去，对那人的百般包容，千种温存，却只换来这冷冰冰的一句。
知道他心里受过伤，知道他善疑多忌，总指望着可以一点点化去那外表的冰山，走进他内心，却只是自己的妄想。
到底是为什么迷恋至不可自拔，也许是因为那旷古绝今的容颜，也许是因为无人可及的才气，但不管怎么说，他知道，自己爱着他的这个臣子。
莫非凡是皇帝，便不能真正地去爱一个人也永远不能被人相信？
小时候有相士说他眼带桃花，虽有龙凤之姿，若做了帝王将来免不得要为了红颜倾国，父皇不肯将皇位传于他，和这也脱不了干系。
你便是我命中的桃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让我一见再不能忘怀。
楚玄看他沉默了许久，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自己的话是不是说得过了火。他走过去看他脸上的表情，却被拉入了一个炙热的怀抱，江惜圣小心地吻着他，之后也只是抱着他坐着，楚玄第一次在这位君王身上感受到了忧郁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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