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道歉
衣服吸了水，有点重，水底的淤泥是不能踩的，会被陷进去。幼宁横着向湖心的方向划动四肢，斜斜的向上游，刚露出头来，就听见人群中传来惊呼。
水花劈头盖脸浇下来，身体也被水浪推出半米远。
踩水，再次浮出水面，听见岸上郑彬惊恐的喊声：“赵睿，赵睿！！”
“幼宁！赵睿！”
幼宁冲郑彬摆手：“我没事。”
深呼吸，再次潜入水中。
赵睿是不会水的，他的身体比头脑更快一步做出了决定，他下意识的跳入了水中，四肢却不听使唤，慢慢的下沉，大量的水冲进肺部，感觉快要窒息，阳光透过浑绿色的水面在眼前破碎成一片片的光影，白色的光晕在头顶晃动，破碎的亮光，氤氲飘摇着的水草，脚下的柔软深陷……
赵睿向着远处的人影伸出手，无力的想要抓住他。
胸口发痛，白光渐渐的从眼前消失了，四周一片漆黑。
赵睿嘴唇微微动了动，伸出的手指碰触在幼宁的脸颊上，最终还是无力的垂下。
指尖的触感，瞬间无处寻觅，感动却顺着脸颊传递到心底，时间有了片刻的停顿，幼宁凝望着眼前有些模糊的人,他的身影看起来竟有些孤单。幼宁的思绪很混乱，心里有些恐惧，还有片刻的……心疼。
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幼宁继续向下潜去，将赵睿的脚从淤泥中拔出来，吃力的拖住他的腰奋力向上游去。
浮出水面的时候，赵睿剧烈的咳嗽起来，幼宁已经脱力了，手脚重的几乎无力划水，好在有两个人跳了下来，将他和赵睿一起拖上了岸。
没有出什么大事，公园的医生给赵睿按按胸口，他吐了两口水就清醒了，挣扎着推开了面前的小医生，直到看见坐在一边大口喘气的张幼宁，他才重重的躺了回去。将手盖在脸上，从指缝间望向蓝的透彻的天空，能一起活着，真好。
回校的车上，大家都很沉默。
幼宁的脑中有些混乱，一想起水底静静躺着的赵睿，心脏就突突的后怕。回来的路上他不知道偷瞄了多少眼，赵睿只是靠着车窗沉思，一眼也没看他。
回到寝室，赵睿拎起水瓶子就出去了，幼宁慌慌张张的也追上去，在他身后两三步地方跟着，不敢靠近。
赵睿用余光瞟了眼斜后方窘迫慌张的幼宁，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不动声色，冷冷的直视前方，步伐虚浮的走着，踏三步踉跄一下，再踏五步，稍微停顿一下重重的喘两声。
回来的路上他就想明白了，责怪，这话太重了，自己心里是一点也没埋怨过幼宁的，大概是自己太事故太圆滑了，所以才会被幼宁那种率真可爱却又有点傻气的性格所吸引。但自己不可能时时刻刻跟在身边提醒他、保护他，今天的那种无力感，最好永远不要再体会。
按幼宁的良善性格，必会觉得内疚和亏欠。赵睿是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的人，计算得失，这已经成为他生存的本能，他心中暗自思量，白天的事儿发展到现在，如果能好好处理，是个绝佳的求爱筹码。
想到这里，赵睿微微的勾了勾嘴角。
将水流调小一些，慢慢的等着水满，盖上盖子，拎起瓶子。
转身的瞬间，赵睿迅速隐去了脸上的微笑，仿佛完全没有看见对面水槽前站着的人，“吃力”的拎起水瓶，“蹒跚”着往回走去。
打水回来的路上，幼宁默默的跟在后面，他看着前面虚弱不堪的赵睿，心里的内疚迅速的从N次方变成了（N+1）次方。当他又一次看到赵睿“虚弱”的左脚绊了右脚，差点连人带瓶扑倒在地时，终于忍不住上前拉住了“伤员”的水瓶，结结巴巴的说：“我、我帮你吧！”
赵睿飘忽的眼神看过去，轻轻挥掉幼宁的手，声音软软的说：“不……用……了！”
幼宁耷拉着小脑袋，手脚无措的站在赵睿面前：“还是、还是我来吧！”
赵睿盯着幼宁头顶的小漩涡咧嘴偷笑，声音依旧飘忽着叹了口气：“那就麻烦你了，张幼宁同学！”
从“幼宁”变成了“张幼宁同学”，这称呼上的变化让幼宁心底涌起小小的难过，赵睿他，他还是生气了。怎么可能不生气，自己的莽撞差点害他淹死，555，他肯定是非常生气，怎么办？
赵睿微笑着背着手，溜溜达达的跟在拎着三个暖水瓶的小苦力身后，一前一后的回了寝室。
小伍不知跑哪去了，郑彬直接冲了个冷水澡，此时刚从洗澡间回来，坐在床上正擦着头发，见赵睿进来，随口冲他问了句：“你胳膊没事吧？”
“没什么事。”
“你胳膊怎么了？”
幼宁放下热水瓶，忙跑过来拉着赵睿的胳膊将手臂翻过来仔细查看，看到那伤口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伤口半尺多长，泡过水边缘已经发白了，刀片很薄，划开的部分有些狰狞的向外翻开，露出了粉白的肉。
伤口是被小偷用很小的刀片划的，当时流了不少血，可这会早不疼了，赵睿也没太在意，本打算找个邦迪贴贴就行了。现在看到伤口的惨象自己也吓了一跳，不过，看幼宁那吓的脸色发白的样子，他心里又多了点窃喜，觉得这伤口实在是伤的太值了。
幼宁小心的摸了下伤口，赵睿顺势哼唧两声。
吓得幼宁跟触电似的立马收了手，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慌失措：“我、我妈留了云南白药和纱布，我给你包上……”转身跑去翻小柜子了。
好像有点吓过头了，赵睿揉揉额角：“那个，我还是先洗澡，洗完再……”
话没说完，就听“哗”的一声。幼宁用力太大把整个抽屉给弄翻了，连同各种零零散散的小东西一起掉在了地上。
赵睿伸脚踩住滚到他面前的云南白药，弯腰将它捡起来：“别着急，这伤口早都不疼了，刀片划的，没什么大事。”将药瓶子递给幼宁，柔声说：“一会帮我擦药，好么？”
幼宁憋红着脸，忙点点头：“我去帮你倒水。”
幼宁两手拎着一大桶热水吃力的在前面走，赵睿笑眯眯的拿着两人的衣服跟在后面。
洗澡间是在厕所的一边直接隔出的小房间，这一层只有四间洗澡间，其中的三间早已经有人占了，哗哗的洗的正欢。
赵睿眨眨眼，看着眼前仅有的一间澡间。
幼宁也眨眨眼，木木的说：“你先洗！我等你洗完再洗。”
“呃，我手不太方便沾水，要不你进来帮我倒水，我随便冲冲就行了，很快的。”赵睿眨着真挚的眼，诚恳万分的建议。
“那我多拿瓶水过来。”幼宁点点头，转身又跑了出去。
赵睿眯着眼，看着那只乖顺的小绵羊红着脸又跑了出去，不由发出感慨——
大学的生活真美好，洗澡的房间格外小……
即使同是男人，挤在这一平方米不到的小隔间里坦诚相见，也还是很尴尬的，何况这种情况下……
“幼宁，我后面这里好像有泥没有洗到，有点痒……”
“这里？”
“下面一点……”
幼宁伸手指戳戳：“不是泥，好像是青了……这里？太黑了，看不清楚。”
“膝盖那里也疼……”
赵睿高举着“受伤”的手臂站着，看着幼宁弯下身去，湿漉漉的小脑袋贴着自己的小腹擦过去，腰也弯着，还有翘着的小PP……
啊……赵睿心里荡漾了……
啊！！！忍了这么多年的身体也荡漾了……
“我洗完了，你也快点洗吧，水要凉了，我先出去了！”
赵睿抢过幼宁手里的毛巾，擦吧擦吧弓着身迅速的冲了出去。
幼宁红着脸揉着被他撞的生疼的鼻子，楞了半天，赶紧也擦擦水跑回了寝室，还得回去帮赵睿包扎伤口呢！
这一天下来折腾下来，把四个人累的够呛，不到熄灯时间便早早关了灯上床，讲了还没几句话，就听小伍呼呼的睡着了，又过了一会，郑彬那边也没了动静。
幼宁却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洗澡回来给赵睿包伤口，几次想说对不起，在他的专注的目光下，却又说不出口了。
睡在上铺的赵睿也轻轻的翻了个身，他知道幼宁还没有睡着，黑暗中听着幼宁翻身的声音，心里不停的体味着今天的甜蜜……傻笑着。
幼宁听见小小的“呵呵”声，蹑手蹑脚的爬起来，站在自己的床上，两手扒住栏杆，下巴垫在赵睿的枕头边，小声的问：“你睡着了吗？”
赵睿侧身，手枕在脸下看着他：“怎么了？”
幼宁的眼睛亮亮的，轻声说：“今天，对不起！”
“呵呵！”赵睿压低了声音笑着，伸手拨拉幼宁的脑袋，把他软软的头发彻底弄成毛刺头：“有正义感，心底善良，你这样很可爱。”
幼宁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笑，却听见他接着说：“但是，做事不能全靠勇气和直觉，也许从良心上应该这样做，但如果连自己、连朋友的安全都不能照顾到，那种只能叫有勇无谋，对不对？”
幼宁低垂着的小脑袋轻轻点了点。
“做事情有很多方法，你还小，慢慢就懂了。”赵睿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头：“很晚了，早点去睡吧，晚安！”
幼宁缩着脑袋回到了自己床上，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