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帝王妻:璃妃传-第108章 红颜未老恩先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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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宸贵妃抬起眼眸,那里,泪眼婆娑,她望着我,终于,怯懦地启唇:
      “我——我没有身孕!”
      她不再自称本宫,从她滚落床榻时,我已看到,她小腹平坦,而内寝中,更是怪异到,我闻不到一丝产房该有的血腥之气。
      只是,我丝毫没有料到,她竟明知这是欺君之罪,却依然为之。
      “此事还请贵妃娘娘亲自向皇上解释。”我恭身行礼,转身,欲待退出殿内。
      她却突然拽住我的长袖,如同拽住的,是救命稻草般纤手止不住的颤抖,眸底没有往日的倨傲,瞬间,连光彩都再觅不到。
      “我知道,这是死罪!可,倘若没有孩子,在这宫中我随时都会被废,被贬!所以,我一定要有个孩子啊!我不想骗皇上,我不想,但,我什么都没有,除了这张象你的脸之外,我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倚靠!你都可以被废,更何况是我?我不过是太后在选秀时额外提点的,这两年,步履维艰地维系着圣恩,不知道何时就是尽头!”
      我停住脚步,语音虽淡,但掩不去一丝怜悯:
      “既然你当初决定这么做,就该知道,万一败落,结局只可能是一个。”我没有说出死字……
      在宫中,经历太多的死别后,我蓦然发现,这个字,说出口时,自己无法不做到动容。所以我再不愿意去提及。
      “本来,不会有人知道,一切都安排好了,但,不知为什么会出这个纰漏……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她开始语无伦次,拽住我长裙的手也逐渐松开。
      我正要问她口中的纰漏到底是指什么,突然,殿外,传来顺公公尖利的通禀声:
      “皇上驾到!”
      天烨?他怎么会此时来?
      “姐姐,请你一定要救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她极度恐惧地松开我的袍袖,从地上爬着,缩回到床榻的一侧,用帐幔遮住自己,身子还是不停地发抖。
      她说出我不愿意提及的字,我又怎么救她呢?这并非一言一语所能转圜之罪,后宫的宫规,亦不可能因我一己之言再做任何的变更。
      忆晴之事,是天烨最大的容忍。
      冒充有孕,无论谁去求,下场均是一样。
      她的言行已接近失常,后宫,逼疯和逼死的人,又何其多呢?
      我不顾水悠的阻拦,推开殿门,此时,所能做的,也只是缓兵之计吧。
      “死了我就再看不到他了……”她惴惴带着哀怨说出这句话,让我正迈出槛阶的莲足分明滞了一下,她,真的爱上了他?!
      原来,在这个女子的心中,并非全是为了争权,却是有着爱在心中。
      这样的她,和我当年,有几多相象呢?
      暂稳心绪,我复关上殿门,转身,看到迎面走来的天烨和芊妃。
      迎面,看到的,是芊妃嘴角含笑的得意,以及天烨眼中深深的阴霾,我依规行礼,半年后,再一次看到天烨,是在这样的场合,我低首行礼的瞬间,容色依旧恢复到平静,惟有平静才能让我无愧地面对他。
      “皇上,里面就是产房,皇上实不宜再进去,以免冲撞龙体。”
      “呵呵,安儿,你才从里面出来,难道还不知发生何事吗?”芊妃的笑意愈深,眸中的得意之色更见清晰。
      “奴婢不知芊妃所指为何。”
      “安儿是真不知,还是蓄意隐瞒呢?这,可是欺君之罪,知情者亦是要连坐的。”她轻言细语,有着含沙射影的歹毒。
      天烨依然不语,我在这压抑的氛围中,敏感地觉察到,宸贵妃假孕的事,怕已是被天烨所知,可,为什么,这么快就传了上去呢?
      宸贵妃所说的纰漏是否就指这个呢?
      “奴婢并没有隐瞒什么,倘娘娘认为奴婢犯了欺君罪名,还请娘娘赐罪。”我身子微屈,才要跪下,天烨突疾走几步,至我身边,一把将我的手肘处搀住,阻止我跪下。
      “朕说过,不必跪!”他的话语中,难以掩去一抹怒意,但这怒意,却不是针对我,而恐怕是针对,尚在内寝的宸贵妃。
      “皇上,人证物证俱在,您还犹豫什么呢?”
      他收回搀住我的手,面容上的霜寒渐起,眉心蹙了一下,随即舒展开来,伴着一句凌厉的话语:
      “来人,将罪妃押出来!”
      “皇上——”我待要启唇,又不知该怎么说,此事,我如坠云雾中,似有着些许的线索,却又抓不住,芊妃犀利的目光向我睨来,我终是,退至顺公公的身侧,不再多言。
      一边,早有宫女将宸贵妃从内寝挟了出来。
      她无力地瘫软于地,发髻蓬乱,想是挣扎所至。
      “宸——”天烨甫开口,略滞一滞,语音在这一滞中不带任何感情,冷冷道:“白樱,你可知罪?”
      “罪?呵呵,皇上,您都知道了?这么快!”她突然抬起一直低垂着的螓首,眸光射向我,带着一缕恨意,“你何必逼我这么急!我斗不过你,我知道,你这样逼我,难道就能重新回到他身边吗?”
      说毕,咻地站起,速度之快,我只觉眼前白影一晃,下一刻,她纤细的手指早掐住我的脖颈,我不知道原来一瞬间不能呼吸,是这样的难受,思绪似乎也被钳制,但,也在这一瞬间,我读懂她眼底,那种深沉的绝望,这种绝望,宛如泼墨,浓浓浅浅的,带着未干的余韵,酝酿出的,仅是同样的意味。
      当我再次恢复清明的意识时,宸贵妃已被几名宫女抓住手臂,她的脸上,泪,已停。
      顺公公扶着我,询问什么,我都听不见,素手抚着颈上的勒痕,我触到的疼痛,一如她此时心底的痛楚。
      婴儿的啼哭声骤然袭来,我看到,芊妃手中抱着襁褓,那哭声,正是从襁褓中传出,她巧笑如嫣,望着宸责妃:
      “这孩子,贵妃娘娘可认得?”
      “你——原来是你!”宸贵妃似乎发现什么,但她的声音,如同她眸底的光彩,逐渐的暗淡下去。
      “皇上,此事,已然核实,是否要请示太后,再做发落?”
      “不必。”天烨低沉地说,他心里也会难受吧,人非草木,怎能无情?眼前这个女子,毕竟是伴了他两年的人。
      看着这婴儿,望着失魂落魄的宸贵妃,我无法猜到其中的联系,但从天烨的话语间,我知道,紫禁,终是又一次变天。
      每次的变天,都会有人死,也有人会笑着舔尽死者的血,芬芳的腥味,提醒着暂时的胜利者,死亡的味道,也使她们一次又一次,如瘾念般不舍放弃。
      “皇上,此事关系甚大,还请皇上三思!”顺公公突然开口。
      在天烨的沉默中,失神的宸贵妃听到顺公公求情后,却幽幽地吐出话来:
      “皇上,我唯一,贪恋的,其实,并不是他们所说的后位,我想要的,一直是——”她停顿中,仿佛在积蓄最后的勇气,或是力气来将剩下的话说完:“希望,能有一些和您之间的联系,哪怕在您嫌弃我之后,我仍能拥有的联系,所以,我想诞育您的子嗣,这就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慰籍,可,自从那次小产后,太医告知我,此生不可能再有孕!而,我也清楚知道,您对我的宠爱,看似盛隆,实则摇摇欲坠,我只是她的影子,影子,终是,不能长久地伴着您左右。惟有孩子,是你会永远怜惜的,有了这个孩子,鸾鸣宫才不会成为一座被君王淡忘的空寂冷宫。所以,我才会诈称有孕,再派人秘密从民间寻得孕妇,待她产下后,悄悄送进宫来,本以为一切的安排都天衣无缝。直到今日,当接婴儿的嬷嬷没有按时回到宫中,我便知道,事情,怕有了变数。”她将实情缓缓道来,她楚楚地哀诉,不同于之前的瘫软,也不同于方才的疯绝,不过短短的时间,她的心境经历的变化,怕是别人,穷一生,都不可能经历的。
      “今日此罪,罪当赐死,但,在我死之前,皇上,请您回答我一句话,好吗?”
      她的眸华内再无恐惧,只有刹那的自怨自怜惜随着这句话隐现。
      “什么话?”天烨不去看她,声音里,也辨不出丝毫的情愫,他索来就可以这样冷静地看着别人悲苦。
      “在您眼中,是否能有那么一刻,看着的,是我,而不是她?”
      她问出这句话,我的心仿佛被一根小小的刺,轻轻戳了一下,带着痛意,余悸中担心着下次的戳痛。
      “有。”简明扼要的回答,换来的,是宸贵妃轻笑出声。
      “谢主隆恩!”
      她低低吟出这句,便不再说一句话。
      “皇上,当断不断,则无以服后宫,请皇上下诏!”芊妃步步紧逼。
      “芊妃,朕自有决断,你退下吧。”天烨的话语有着不容反抗的威仪,他始终还是不忍心,当我听懂这句话的意思时,心,微微地,柔软疼痛。
      “是,臣妾告退。”芊妃将襁褓内的婴儿递于一边的宫女,福身,退下。
      殿内,顷刻间,又是一片寂静。在这寂静中,我知道,天烨的眼神始终是停留在宸贵妃身上,一念生,即是活,一念死,即是终。
      宸贵妃依然婉约地浅笑,她想知道的,亦都已经知道,死亡对于她的恐惧,在这件事被揭开的刹那,就不再将她的神经攫住,因为,最坏的都已经经历,还有什么是值得恐慌的呢?
      彼时,她求我,仅是想试图维系住天烨的心,可,当一切的真相来得如此快时,她意识到,失去,其实,亦是注定。
      但在失去之前,问出一直不敢问的话,得到从不敢想又企盼的答案时,对于她来说,就再没有任何遗憾,纵是还有所牵念。
      她柔柔地望着天烨,语意也柔妩:
      “皇上,还记得选秀那日,您第一眼看到我时,眼中的那份浓炙的情意,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可您却撂了我的牌子,倘若不是太后,我应该是落选的,那一天,我经历了此生最大的波澜起伏,从幸福到伤心,再到惊喜,不过是因为一枚名牌的留撂。本以为入得宫,我也不会被您所待见,但您却在短短三日,连晋了我三次,直到六宫中,最高位的贵妃,并赐‘宸’为号。那晚,亦是我第一次侍寝,替我梳头的嬷嬷说,您在位这么多年,也只晋过一位贵妃,而她,也是您最爱的人。所以,彼时,我天真地以为,您是爱我的。”
      她的眸底,有着昔日甜蜜的回忆,苍白无色的脸,晕了一些微红,在烛影曳彩间,有着动人的娇艳。
      “当您在我身边沉沉睡去,我听到您在梦中喊这宸儿二字,我一直以为您喊的是我……”她的声音渐轻,似不愿再去想。
      然而,过了许久,她都未再说一句话,天烨亦没有启唇。
      整个殿内,前所未有的安静,他和她的安静,是陷于过往的记忆,内侍和宫女的安静,却是因为噤若寒蝉。
      直到,有一个宫女骇叫地发出惨厉的喊声:
      “娘娘……娘娘……”
      我抬起眼睛,向跪在地上的宸贵妃望去,她的身子已安详地倾倒在地,绝色的姿容上,不能忽视的,是唇边,氤润出的一缕黑色。
      水悠从内寝走出,她轻声,但澈醒地说:
      “娘娘说,这样走,是最干净的。她不要,被人羞辱,也不要成为他人的笑柄,要死,也死在鸾鸣宫,这里,有她最后的尊严。”
      她选择服毒来了断年轻的生命,死前,说出所有想说的话,所以,她去的,静好,没有因毒药噬心而残留在面上的痛苦。
      天烨脸上的神色,我不敢去望,我只怔怔地看着宸贵妃,仿佛看到,那里躺着的是我自己一般。
      殊颜国色,梦断魂销,谁又争得到几重宫阙?
      天烨缓缓向她走去,解下明黄色的龙腾海涛纹的披风,轻轻盖在她仅着着素白寝服的身上,这一瞬,我从他的背影,读到一种悲凉。
      如若我以后逝去,他是否也会这样呢?
      “皇上,现在该如何处置?”
      他徐徐起身,往殿外行去,带着涩意的声音传来:
      “宸贵妃难产甍逝,子亦不保,追封皇贵妃,谥号敬瑾,准葬贵妃园寝。”
      她,为他倾尽一个女子的爱恋。
      他,为她留许一个后妃的尊严。
      靖宣十四年,注定,无论后宫乃至前朝都不会平静,西周和北溟的局势随着盟约的临近,战势变得一触即发。
      这是我在宫中第十一个年头,也是心渐蛰伏不惊的时候。
      宸贵妃服毒自尽后,太后将凤印终于交于芊妃代执,朝上因着这个举动,又开始重新回到立储的议题上来,但天烨将这些折子全部悉数押下不做任何批复。
      我知道,此刻的芊妃在天烨心中,已然变了质。
      宸贵妃死后,顺公公曾对我说起过这件事的起因,那个婴儿事先被麻醉后,被负责鸾鸣宫采买的嬷嬷放在提篮的下层,带进宫内,未曾想,那日当值宫门的禁军竟鬼使神差会拦住鸾鸣宫的人,才会导致事情败露。
      本来这事,仅有四人所知,采买的嬷嬷,水悠,医女,稳婆,但,毕竟人心难测,一人泄密,则满盘皆覆。
      事发后半月,这四人,包括那个禁军在内,都在数日内,死于意外。
      这,不过是紫禁的一件小事,没有人会去追根究底,这四次意外究竟是巧合,还是人为的操控。
      婉绿,终于疯了。
      毕竟主仆一场,我嘱咐李太医去替她诊治时,芊妃已命人将她逐出宫外,我请李太医再托人从宫外找寻她的下落时,最后得到关于她的消息,是她惨死在离出宫不远的一个人迹罕至的小巷内。
      接到这个消息时,不过再一次证实,芊妃的狠毒,远远超过我的想象,或许,她终究会成为最后的赢家。
      因为,自宸贵妃甍后,天烨不再翻任何后妃的牌。
      所以,玄景,是唯一的皇子,他的立储,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而,芊妃必也比任何人清楚,所以才这般为所欲为。
      望舒越来越沉默,随着我发丝恢复乌色,她眸中的忧意愈发明显,时常望着北面,不发一言。
      西周与北溟这场战役,终是避无可避!
      靖宣十四年十一月十一日,北溟国主冥曜诏告于皇天后土曰:
      皇后之父,未尝叛逆西周,西周君王无端残害其父,诛灭十族,此恨一也;
      西周虽起衅,我尚修好,设碑立誓,凡两国人等,商贸共促,然西周商人低价进市,垄断倾售,西周君王置若罔闻,反对我商人苛征重税,此恨二也;
      西周卫助南越,欲起不义之盟,此恨三也;
      西周人于藏云以东,江岸以西,每岁窃逾疆场,肆其攘夺,我遵誓行诛,西周负前盟,责我擅杀,胁取十人,杀之边境,此恨四也;
      柴河三岔抚安三路,我累世分守,疆土之众,耕田艺谷,西周不容留获,遣兵驱逐,此恨五也;
      欺凌实甚,情所难堪,因此五恨之故,是以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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