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见面
穆灵的表情很平静，像是一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她回头跟朋友笑着交代两声，便率先转头走了。
穆幕深呼吸一口，暗自给自己打气，赶忙跟上去。
走到一处教学楼，穆灵想也没想就往楼顶走，两人的脚步声在空荡的楼梯间清晰的响起来。越往上心越不安，透过楼梯间隙看下去只觉得这处实在高得可怕。
穆慕这才恍惚想起来，这一号教学楼是整个学校最高的建筑，平常都配备电梯，穆灵要走楼梯，他自然是没有异议的。
只是她专门挑了这栋教学楼，方才的表情虽然平静，却也一点也不似她平时的性格。会不会是自己跟肖绎那件事给她的打击太重，所以想不开？
穆慕越想越心惊，连忙将目光牢牢锁定在穆灵身上，生怕待会儿她要是有什么过激的举动，自己会来不及阻止。
天台上的风很大，即便是在这样艳阳高照的大中午。
穆灵似乎想要靠近栏杆，穆慕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干涩的急急唤道：“姐，别过去了吧？我们寻个阴凉的地方好好说话。”
穆灵转过头来看他，水亮的双眸由最初的平静慢慢染上丝丝诧异，她笑了一下，笑容里不知道带着什么含义。双手往外衣口袋一插，她说：“你觉得我会跳下去？”
果然是一个娘胎蹦出来的，穆慕那点小心思根本瞒不了她。他皱了皱眉，微微垂下眼帘，低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为了什么？是为了你隐瞒我跟肖绎在一起这件事？还是为了你的性向？”穆灵黑亮的长发在风里凌乱飞舞着，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
穆慕张了张口，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喉咙里涩得发疼。
“其实你心里根本没有觉得自己有做错对不对？你只是怕我伤心。”穆灵的眼睛慢慢渗出泪水，“我真的觉得这件事听起来挺荒谬的，肖绎以前交过女朋友，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你们两个会……会是这种关系？”
穆慕愣了愣，轻声道：“老实说，我也不懂。在喜欢上肖绎之前，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性向会是这样的。当然，我也一直以为他是喜欢女孩子的，所以发展到现在这样子，我没有去想过原因，只是觉得挺自然就走到了这步。”
穆灵的眼泪落得很急，大滴大滴的砸在地上，就像是在穆慕心里一点一点的砸出个洞来。虽然穆灵比他年长几岁，但是穆慕自小就没把她当姐姐看，反而更像是把她当做妹妹来疼，所以事事都顺着她，生怕她会不开心。
小时候，一堆泥孩子天天在一块玩，有些男孩子顽皮，喜欢捉虫子来吓穆灵，直把她吓得哭了才哈哈笑着跑远。每次这个时候，都是穆慕跳出来，像是当哥哥一样将穆灵紧紧护着，甚至为了这种事，跟一群比他大许多的男孩子干架。
虽然最后鼻青脸肿，灰溜溜的回家，但是脸上仍是带着傻笑：“姐，别怕，我把带头的那小子打掉了两颗门牙，哈哈，他肯定不敢再来欺负你了。”
那时候的穆灵还没有现在这么胆大，看见弟弟被揍成这么惨不忍睹，只懂得将小嘴一瘪，哇哇的哭。回家的时候，穆慕少不得挨穆妈妈一顿打，穆灵哭得更凶，却也很够义气的扑上去，含糊的大叫：“妈妈别打！妈妈别打！弟弟没错，是他们不对……呜呜……”
所以打小起，这两姐弟的关系就很好。
穆灵泪眼婆娑的抬头看他，哽咽道：“……你们真的打算就这样下去了？”
风吹得头发揉成一团，碎发在眼前晃得痒痒的，穆慕抿紧唇，慢慢走过去，张开双臂将哭泣着穆灵轻轻拥进怀里，低声道：“对不起。”
他总是重复着说这句话，虽然听起来似乎并没有回答她，但是穆灵却知道，他已然默认了答案。她闭了闭眼，将头埋入穆慕单薄的胸膛，闷闷的说：“我讨厌你呜呜……”
“嗯。”穆慕应了一声。
“我喜欢肖绎，很喜欢呜呜……”
“我知道。”
“你们两个都是混蛋呜呜……”
……
她越哭越大声，温热的液体将他纯白的T恤染成深色，穆慕像是安抚孩子一样轻轻拍打着她的背。
风很大，云层渺渺飘过，剥出金色的阳光，晕黄了一片天。
她轻声说：“木头，十七岁那年我早恋，是你帮我瞒着爸妈，我才可以跟他在一起，这件事我一直记着。虽然你是个讨厌鬼，但是你和……和肖绎那件事我会替你保密的。”
穆慕睁大眼望着她，有些吃惊。
穆灵不自然地别开脸，愤恨地说：“哼，我才不是在帮你。”
穆慕知道她现在这样子，显然是原谅了自己，不禁微微笑了：“谢谢老姐。”
穆灵将脸上挂着的泪水抹开，低声说：“虽然我不说，但是我收到了照片，爸妈说不定也会收到。你想想自己有没得罪什么人，别整天跟个傻子一样跟人掏心掏肺，笨死了……”
她虽然开口在骂，句句却都透着关心。穆慕只觉心里暖暖的，赶忙笑着点头。穆灵斜着眼瞥瞥他，吸吸鼻子，头颅一扬，往楼下走去：“我饿了，要吃饭，以后都是你买单！”
“好，没问题。”穆慕笑着应了一声，追上去。
“还有，我的生日礼物……”
“我再给你买一份，肯定比上次那个更漂亮，怎么样？”
“好吧，算你小子会做，快走！”
……
穆灵这边总算是妥善解决了，穆慕那颗心头大石终于落得稳稳的。想来老姐依旧是老姐，不管多大的事，都始终向着他。
至于那个千方百计要将他跟肖绎的事暴露在阳光下的人，除了肖家老爷子，穆慕暂时还想不到其他人。当然，这也不过是个怀疑，他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而在没有证据之前，与他们与有关系的人都有嫌疑。
叶岚、蒋绪修、裴梓淮、程页、韩丝丝……知道这件事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穆慕根本不知道该从哪个源头开始，可是坐以待毙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糕。
他寻了一天课程比较空闲的日子，下了课没有直接回家，反而搭车去了肖家老宅。这地方他来过两次，仅仅就这占地面积与建筑也是能让人过目不忘的。
看着高大的铁栅栏，他在门前几番犹豫，不知道该找了个什么借口可以进去。然而，看门的大叔却探出头来，寻问他的名字。
穆慕愣愣报了姓名，那人留下一句“请稍等”便飞快往屋里头跑。
紧跟着，肖家的管家便迎了出来，笑容满面的说：“你好，老爷等你很久了，请随我来。”
穆慕心里咯噔一下，什么叫等我很久了？说得好像是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掌控中一样。这种感觉不算好，穆慕下意识有些戒备起来。
管家面不改色，对付他这种喜怒形于色的小油条绰绰有余，只问道：“不进去吗？错过了这次机会，可能以后就没有了，老爷最近……很忙。”
穆慕想了想，一点头，跟着他走了进去。
浓密的树丛分布林荫小道，星星点点的阳光漏出来，像是在空中跳跃。这的确算是个好天气，但是人的心情似乎就不算好了。
一路走进后花园，凉亭处，肖家老爷子正闲适的躺在摇椅上，右边的石桌上搁着一碟小点心和一壶清茶。
管家在肖家老爷子身后立定，恭敬弯下腰，道：“老爷，他来了。”
肖家老爷子正闭目小憩，闻言挥了挥手，睁开来，歪头看向穆慕。深沉的眼睛里渐渐染上点不及眼底的笑意，他做了一个请坐的姿势，道：“我记得上次你说……你姓穆？”
穆慕依言坐下，手心已经在他视线里强大的压力下沁出些冷汗。
“是，我姓穆，叫穆慕。”他干干的答，尽管坐着，腰背却挺得笔直。
肖家老爷子笑了笑，端了茶杯抿了一口，随意道：“要喝点茶吗？”
“好。”
肖家老爷子坐起来，亲自伸手替他倒了一杯，推至面前，笑道：“试试？”
穆慕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道谢，接了，凑到嘴边喝了一口。微有些烫，还有些……苦。他的表情有些微妙。
肖家老爷子哈哈笑了两声，道：“怎么？喝不下去？”
“呃……有些苦。”穆慕放下茶杯，舔舔嘴唇。
肖家老爷子点头，道：“用莲子芯泡的茶，自然是苦些。”
“嗯，好苦。”
“其实……这就好比你跟肖绎之间的关系一样，勉强自己喝下一杯不属于你的茶，不但身体受不了，心也受不了。”肖老爷子眯了眯眼，“你懂我说的么？”
“我懂。”穆慕认真地说，忽然捧起那杯茶咕噜咕噜闭眼就喝光了。
肖老爷子有些诧异，穆慕将茶杯“吭”地一放，低声道：“可是这杯苦茶，我愿意喝。”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也许外人并不明白他为什么硬是要喝下肖绎这杯“苦茶”，但是他却知道，口虽是苦的，这心却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