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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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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开玩笑说要给我拴在瑞阳宫里,没想到不用他拴我也没机会出去了。
      这场风寒就像粘在身上纠缠不休的蛛网,断断续续怎么也不见好,从最初的发热变成了经常无故恶寒。
      各种汤药没间断过,有时候好一点儿,有时候坏一点儿。
      夜里时常惊厥而醒,摸一摸身上却一滴汗都没有。
      自从我病了皇上就浅眠,时常在惊醒时发现他已醒来看着我了。每逢此时身体都是不可自已的颤抖着,有一种难以自控的烦躁不安。
      太医说我脉象浮紧,是卫阳不足,阴血亏虚的症状。只需扶阳益阴,以芍药甘草附子汤调理即可。
      当时我看着药方还和皇上说笑:“完了完了,这回要吃自己的本家儿了。”
      他却一直深深的皱着眉头不说话。
      连着吃了几天芍药甘草附子汤果然见好,我的发热症状很快就消散了,除了还依旧怕冷之外,不再发烧脑袋就没那么沉。
      虽然精神头儿不如从前好,但我很不喜欢一天到晚病病歪歪的招人讨厌。开玩笑,我又不是林妹妹,人家可以西子捧心,皱起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我呢?对着镜子试了一回,真是丑的无以复加,好像吃了个臭虫那么难看。
      秋审已经开始,趁着无风阳光足的几天,我还是穿上袍服干我的奏事官差事。听厉大人的意思,六王爷的审判安排在全国的大案卷宗之后,可以说是个重头戏,还有参与了他刺杀行动的那些追随者们也将一并处理。
      这些六王爷的党羽中有皇上想要争取和留用的。即将终审,正是突破他们最后防线的大好机会。比如那个司勇,邵先生来看我的时候提起过,已经基本拿下,只差最后和皇上在朝堂上唱个双簧就可以了。
      后面再如何发展我无从知晓,因为今天邵先生来探望的时候给我号了脉,又问过我现在的症状之后大感不妥。
      他毕竟不是专业大夫,也不好把心中的疑虑直接告诉皇上。他怕因为我一病大半月不见好,要是说错了话勾起皇上的气来,到时候一怒之下砍几个太医这事儿就彻底闹大了。
      我围着被子坐在床上笑他:“先生多虑。以前也没见皇上脾气这么大,难道现在会动不动就砍人吗?不用担心,太医院的人不可能是庸才,一个小小风寒还能诊错了?”
      邵先生摇头:“太医院的人不是庸才,是中庸。他们只敢用那些吃不死人的药给你耗着。不用说来宫里问诊,就是给王公大臣们也不敢轻易下猛药的。”
      说着调息之后又拿起我的手腕号了一回:“夜间咳嗽的勤吗?出不出汗?”
      “不常咳嗽,但有时候经常咳着就想吐。我现在已经不发热了自然不出汗,就是怕冷,尤其胳膊腿冷的厉害,还时常一抽一抽的。”
      先生面色不善,“伸舌头给我看看。”
      我很少见到这么严肃的邵先生,当他看过我的舌苔之后甚至拍案叫骂。
      “这些混账!”先生腾的一下从椅子里蹿了起来,飞快的说:“你是不是经常觉得口干?昏昏欲睡?是不是腹泻如水?”
      “是的,先生怎么知道?”
      邵先生神色凝重:“你舌尖发红和风寒的症状完全不符……我怀疑你已经转化成伤寒病了。”
      伤寒。
      在没有抗菌素的时代里很可怕。以前在王府的时候一有被怀疑得了伤寒症的奴才就会立刻被送到城外皇庄去。
      我知道这个病是有传染性的。邵先生不再迟疑直接招来三四位太医一起会诊,最终在他的旁敲侧击下,太医们给出的结论果然是伤寒。
      即使我是皇帝最宠爱的人也必须送出皇宫隔离。
      平时看病的时候太医都是温吞吞的,可是到这种时候又一个个利索起来。皇上在慎思堂和枢密处大臣处理国务,于是这件事儿就直接回禀给皇后娘娘。
      邵先生一直陪在我身边安抚:“我是得过伤寒病的,也没什么大不了,别害怕。”
      “我不怕。”我是舍不得离开这里,舍不得离开皇上。而且我深知,这个病在古代的死亡几率很大。我不甘心!
      皇后的懿旨很快就下来了,责令内总管在冷宫旁辟出一个清静隔离之所给我养病。
      我是该笑还是该哭?王妃一直都是聪明人,她知道如果贸然把我送出去皇上不会罢休,所以用了个折中的办法,同时给我选了这么个离他最近也最远的地方。
      我的物件儿很快就被人搬了过去,人也被裹得严严实实的送进了那个角落。
      现在巴豆还不是内总管。那个陌生的大太监阻止了所有想跟过去的人,另外派了一批同样陌生的小太监。
      这些都是最底层的小孩子们,一个个胆怯的直抖,说句话都恨不得离开三丈远。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措手不及,甚至都没有机会跟皇上说几句话。一种被遗弃了的酸楚使我变得烦躁,“你们都下去吧。”
      不想看到任何人。
      我不在意环境的改变,这里使用的东西自然比不上瑞阳宫,可真正缺的是那个人。本来我在宫里就不认得什么人,唯一能说笑聊天倾诉心声的只有他一个。
      现在突然给我塞到这边来,虽然身边也有人伺候,可我的恐惧,我的慌乱,我的孤独又该向谁去诉说呢?又有谁会在乎我呢?
      就在这种情况下,我所有的不理智全都一次性爆发出来。看什么都不顺眼,屋里摆放的东西恨不得全砸掉,守在门口的小太监也被我骂跑。
      随手抄起桌子上的茶碗摔出去,清脆的碎裂声和门边几双被惊吓的眼睛让我全身一震。
      颓废的在坐在桌子旁,觉得自己很可笑。
      我是来养病的,邵先生都说了,伤寒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也有很多人得过之后痊愈了吗?如果我肯安心养着,也许用不了多久也会好起来。
      不要这么悲观!
      给自己打气。稳定了情绪招呼奴才们清理一地的碎片。
      默默的走到床边躺下,被子捂得严严实实的。我现在需要休息,好好的休息。太医怎么不给我送药水来呢?我会很配合的吃掉的。
      昏昏沉沉的想睡,但是缺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还有一双可以依靠的臂膀。
      我把被子又拉严了一点儿,尝试着挪动到靠墙的一侧。手脚冰凉,蜷缩着,只拿身后这堵坚硬的墙壁欺骗自己,这个是他的胸膛……
      我这一觉睡的很沉也很长,错过了皇上被皇后拦住不让探望的争吵。
      这场争执听说就发生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身边伺候的小太监们都看到了也听到了,终于知道了我是谁。
      听说最后连太后娘娘都惊动了才把暴怒中的皇帝拦住。
      来给我看诊的太医换了人。一个很不同的大夫,没有一般太医的唯唯诺诺,潇洒得仙风道骨的。
      “大人这个病症被他们耽误了。”一上来就甩过来这句话。
      看他沉着的调息,安神,搭上我的手腕,“以前可有发过急热?”
      细细回想了一下点头:“有过一次很急的,但是睡了一觉出了一身大汗转天就好了。
      这位太医皱着眉毛:“因为什么发的热还记得吗?”
      “记得。被朋友开玩笑扔到雪里,当时灌了一头一脖子的雪。因为还要巡夜也没顾上理会,雪水化了之后衣裳也湿了。当时是正月吹了夜风,当天晚上就热上来,但是第二天就好了。”
      太医有点为难的说:“您这症候起因太杂。一来有急热做下的病根儿,二来您的身体太虚一直没有好好调养,补品吃的也不对路儿。如今寒邪已经侵入足少阴肾经,您又是心肾虚衰,气血两亏。”
      说着牢牢的盯着我:“大人必然是个心事多的,而且……恕下官直言,房事恐怕也多了些。以您的年纪本不至于如此,可惜胎里就有不足,后天又没注意才导致今日这般光景。”
      不管结局有多坏,至少这位大夫说的头头是道,人生病了如果能遇见好医生是最万幸的事儿了。立刻打起精神,有了信心。
      “请问太医,下官如今该如何调养呢?”
      那个人一笑:“大人客气了,我只不过是和邵棠私交极好的一位朋友,略有一些家传医术罢了,太医两个字万万不敢当。”
      真尴尬。
      仔细看了看他的神色,那种洒脱不拘的气质和邵先生还真有点儿像。果然是物以类聚的。
      “是我愚钝。如果用‘太医’两个字来称呼大人却是平白侮辱了您。”
      他哈哈一笑:“果然如邵棠所说,是个聪明可爱的少年人啊!”说着一挥手:“那咱们也无需大人来大人去的,直呼在下华宴即可。”
      这陌生人因为有邵先生的关系,我觉得格外亲切,笑着说:“在下甘草。”
      华宴点头:“好,邵棠的朋友也是我华宴的朋友。我这人嘴黑,不会拿好听的来哄人。所以不妨直接告诉你实情。”
      “请说。”
      “伤寒症先期与风寒略有相像,要十来天才看出不同。之前那些狗屁太医就是拿伤寒当作风寒来治,所以才耽误了病情。你这病是少阴虚寒,马上会转为伤寒症危重阶段,不出三天就要发起高热。这高热因人而异,有的三五天,有的七八天。以你的身子骨估计少则七天多则十日,如果扛过去了必然痊愈,如果扛不过去……”
      “那明年就烦劳华宴陪着邵先生来给我上柱香吧。”
      此时的我心里已经很坦然了。经过两天的思索,要想病情好的快就必须要面对实际。无论怎样,急得吐血也是于事无补,这个时候如果还心情焦躁,无异于自找死路了。
      华宴看着我微笑:“难为你这么小就看得开,你放心,倾尽我所学也一定会助你渡过难关。”
      华宴的预测非常准,第二天夜里我就发起了高烧。
      人明明烧着,可身体里却觉得冷。伴随着一次次的呕吐是夜不能寐朝不能醒,浑浑噩噩间我屡屡靠握住胸前那块小小的玉兰吊坠来支撑。
      少数清醒的时候一心只想着隔了正座皇宫的他,告诉自己:坚持住,再扛一扛。等退烧了就好了,就又可以回到他身边了。
      但是大多数时间我是昏迷状态的。能感觉到有人不停的给我换头上退热的湿巾,能模模糊糊的听到华宴说话的动静儿。
      被非常激烈的争吵吵醒,眼前的东西忽远忽近的,耳朵里也像被塞了棉花一样。
      可我还是听出了他的声音,离得那么近,好像就在门外!
      张嘴,咽喉又干又疼竟然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挣扎,结果只是手在被子下神经质的移动了几下。
      让我见见他!让我见见他!只要一面就可以!我怕,我怕再也看不见他了……
      不!我不能见他!万一把他传染了怎么办?
      可是我那么迫切的想见到我的爱人,我需要他一句鼓励的话,我需要他一个支持的眼神,只要一个……就够了。
      季央,季央,你在哪里?
      季央,季央,我很想你。
      心脏咚咚的好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胸口又闷又涨。争吵还在继续,耳鸣变得尖锐,尖锐得我自己都没听见那句终于溢出唇边的细不可闻的呼唤:“季央……”
      晕眩感袭来,我心里明白这是昏迷之前的预兆。
      可是我不甘心啊,多么想依偎在他身边,也许还能从他身上汲取生命的力量。
      努力睁大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黑漆漆的。
      嗓子里有股腥甜。
      我要死了吗?
      四周变得寂静,我是在做梦吧?很像以前做过的一个梦,那个梦里我飘来飘去,脚下无根。现在这个梦也是如此……似乎,还有不同。
      寻着唯一的光线一路前行,我看到的是一间屋子,床上躺着一个面色青白的我。直挺挺的,毫无生气。
      一缕暗红色的血挂在已经瘦得塌下去的脸颊上。心头钝痛!我真的死了……
      突然身后一声巨响,回头去看,我看到了皇上。
      他冲到床边猛的停了下来,跟着进来的人也不敢上前,只有华宴走过来探了探“我”的鼻息和脉搏。
      “皇上,甘大人已经去了。”
      “不可能!”一个尖尖的声音叫着。竟然是邓春秋。他什么时候来的?“华神医,您再给好好瞧瞧,甘草还这么小没道理就这么走了!您再给瞧瞧。”
      这个时候皇上动了,他慢慢的走到床边坐下,慢慢的抓住“我”的手腕又慢慢的放下。然后他整理了一下被子,似乎怕我冷,小心的压严、压实。
      那么小心,就好象我还活着的时候一样。
      他低着头,君王的沉默让所有人都不再敢出声。
      我很想抱抱他,摸摸他,我很想被他拥抱,被他紧紧的纳入怀中。可是面对这样的皇上,即使我还活着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小甘草的手还是温的,刚才是谁拦着我不让进来着?”
      他终于说话了,可是声音空洞的吓人。
      “回皇上,是臣。”
      邵先生?我终于移开一直锁定的视线,回头去看时发现满屋子的人,有皇后娘娘,有柚子,有巴豆,有苗公公。
      “你们刚才拦的那么死现在怎么不拦着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陪着我的小甘草呢吗?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这下你们满意了吗?”
      除了皇后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皇上!请您马上离开这里,人死不能复生,小甘草在天有灵也不希望看到你有什么意外。”
      皇后苍白着脸腰杆挺的笔直,甚至能隐约看到她咬紧牙关的腮帮子。
      皇上笑了一下,“皇后,是不是你死的时候我去哀悼一下也不行?”
      邓春秋尖叫了一声:“皇上!娘娘也是为您着想!”
      皇上哈哈大笑,黑黑的眼睛巡视了一圈屋里的人:“好,好!你们都为我着想,很好,朕不会忘了你们的!”
      猛的一低头拉起“我”的手轻轻吻了一下:“小甘草,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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