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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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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夭夭跟苏颐回到上海以后,苏颐的脾气又回到了两个人在一起的那一年的生活。苏颐对李夭夭的迁就简直到了一定的程度,无论李夭夭想做什么他都会支持并陪同,哪怕李夭夭是三分钟热度,他却会比李夭夭更上心。
       事实上,李夭夭是苏颐的初恋,他在此之前没有任何经验,对御人之术一窍不通。他不知道的是,在两个人相处的过程中一味放低自己的姿态,只会让这种感情变得脆弱以至于难以维持。只有平衡的体系才能得以长久,而这种明显失衡的相处方式,除了让他自己活得小心翼翼外,也让李夭夭感到不痛快。
       李夭夭喜欢苏颐,这毋庸置疑。如果说在此之前他曾对这段感情感到迷茫,那么苏颐和乔瑜在宁夏的亲近非常有效的让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其实李夭夭很希望小绵羊偶尔也能变成小野猫挠他两爪子,有时候他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做穷折腾苏颐,尤其是在床上他想着法倒腾苏颐,甚至不用安全套和润滑剂,可苏颐也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全都不吭一声地忍了。
       李夭夭看着苏颐隐忍而又温柔的模样,除了心疼之外,腻歪劲也是日益见长。
       有的时候,他很想冲着苏颐吼“你就不能冲我发发火吗”之类的话,但是他又觉得别人对自己顺从自己还不满意,这不是犯贱是什么?于是也只好硬生生地忍下了。
       这时候两个人都还不懂,他们只是用错了相处的方式。
       而两个人的生活与过去一年中唯一不同的是,苏颐逐渐忙了起来。除了要完成考古局的工作,他的大哥苏黔似乎是有意为之,安排了不少饭局与应酬要苏颐参与,对象许多时候是苏家的故交好友。苏颐虽推辞了不少,在苏黔的耳提面命下也不得不三不五时出门。
       这天李夭夭握着电视遥控器换烂了一百来个频道也没找到能消遣的节目,苏颐又闷在书房里赶报告,于是他将电视一关,高声道:“我出去走走!”
       苏颐遥遥应了一声。
       等李夭夭在玄关处换好了鞋,忽听苏颐噔噔噔从楼上跑了下来:“你去哪里?”
       李夭夭见他一副神经过敏的紧张样,气不打一处来:“讨饭!”
       苏颐见他手里抓着破背心和破平角裤,迟疑片刻说:“你等我一会儿,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李夭夭不耐烦地说:“不用!”
       苏颐咬了咬下唇,又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李夭夭很想问一句“关你什么事”,忍下了,恹恹地说:“不知道,你自己好好吃饭。”
       他出了门,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心里越来越烦躁:自己抛弃了兄弟和师父陪着苏颐在深墙大院里浪费青春有意思吗?他今天有这个报告要写,明天有那个朋友办宴会,后天有这个亲戚安排饭局……自己不愿意跟着苏少爷瞎搅合这些事,又没点正事可干,以前拉着苏颐东奔西跑体验生活的日子如今因为顾及苏颐的健康生活都放弃了,自己反倒成了个无所事事的人——这么一分析,李夭夭觉得自己好像被苏颐包养了的小白脸一样!
       李夭夭闷闷不乐地来到人民广场,换好了衣服挑了个点蹲下,从兜里掏出一个陶埙,面前摆了个破碗,开始吹奏一曲《长亭》。
       人民广场的特色就是“人民”多,形形色色的人流走过一波又一波,即使每二十个人里有一个人丢一枚硬币,过不了一会儿李夭夭面前的破碗已浅浅满了底。
       可即使如此,却没有一个人会真正地为他驻足。在上海这座节奏太快的城市中,每个人都显得行色匆匆,仿佛时刻有急不可耐的事情要处理,恨不得能长出一双翅膀飞离,又有什么人会停下听他用最原始简陋的乐器吹上一支悠扬舒缓的小曲呢?
       吹罢几曲,李夭夭放下陶埙,呆呆地望着面前川流不息的人群,竟生出一种“热闹都是他们的,而我什么都没有”的惆怅来。
       他眼前突然如电影回放般闪过几个画面——
       他坐在同样的地方,闭着眼睛装成瞎子,拉了一曲又一曲二胡,面前瓷碗里不时发出叮叮当当硬币砸落的伴奏声。待拉的累了,他偷偷将眼睛睁开一小条缝隙,只见对面的广场上有一个年轻的学生打扮的男生,正低着头认真地在画板上画着什么,并不时抬头打量他;
       日沉月升,月沉日升。他手里的二胡变成一管竹笛,不再装瞎,吹着笛子光明正大地打量对面坐在同样位置的拿着画板的男生。男生抬头时目光恰与他对上,白皙的脸骤然一红,低下头假意认真地作画,不一会儿又偷偷抬眼偷瞧他,两人目光再次对上;
       镜头切换,这一次他手里什么都没有拿,对面的男生还是坐在同样的位置,托着腮大方地打量他。他站起身,大大咧咧地走到男生面前:“喂,你听了我这么多天的表演,总该有点表示吧?”男生又红了脸,嗫嚅着问道:“什、什么?”他痞笑着捏了捏男孩红透了的脸,心头一热,鬼使神差地说:“不如你以身相许吧!”
       ……
       妈的!李夭夭低低咒骂一声,将陶埙收归兜里,踢了踢面前讨饭用的破碗,对不远处被他抢了生意的跛脚老头喊道:“喂!归你了!”
       老头一点也不意外地走过来,将碗里的硬币倒到自带的搪瓷杯中。
       李夭夭摸出烟递给他一根:“九年前就看你在这干了,这么多年,儿子都送出国读书了吧?有钱了先把腿治治呗!”
       老头一本正经地将碗还给他,拍拍自己的瘸腿:“饭碗,不能砸喽!”
       没有了讨饭的心思,李夭夭换回一身T恤牛仔,双手插着兜漫无目的地在南京路步行街上闲逛。即使已临近夜晚,张灯结彩的街上依旧人声鼎沸。
       一阵寒风刮过,李夭夭忽觉有些冷,想了想,摸出手机给苏颐拨电话。
       手机,无人接听;电话,无人接听。
       “操!”李夭夭心中骤然腾起一股无名之火,拨拨手指给苏颐发了条短信:半小时内,开着你的劳斯莱斯穿着西装西裤来人民广场接我!
       发完短信,他继续在人流拥挤的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将长长的步行街来回走穿了一遍,直到半个小时过去了苏颐也没有任何回信。大约是时节即将入秋了,李夭夭心里竟也有点秋风萧瑟的意思,不可抑制地感到情绪低落,莫名中觉得自己与这世界有些格格不入。
       他掏出手机,又给苏颐发了第二条短信:半小时内,开着你的劳斯莱斯穿着西装西裤带着九十九朵玫瑰来人民广场接老子!
       他坐在步行街的长椅上又发了近一个的呆,手机突然响了。他摁了接听键,电话里传来苏颐歉疚的声音:“我刚才在外面吃饭,没有听见铃声。你现在在哪?”
       李夭夭漠然地说:“半小时,西装西裤,九十九朵玫瑰花,步行街。”说完就把电话给撂了。
       “卖报纸喽……卖报纸喽……”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颤颤巍巍地在喧哗的步行街上吆喝,苍老的声音淹没在人群的喧闹中。
       李夭夭走上前,吸了吸鼻子,皱着眉头问:“卖报?”
       老太浑浊的眼睛动了动,含糊地念道:“五毛钱一份……”
       李夭夭从她手里抽出一份报纸,看了眼日期,嘴角抽搐:“这都九月底了,你卖八月初的报纸?!”
       老太仿佛听不懂一般,呆呆地重复着:“卖报纸喽……”
       李夭夭再定睛一看,连眼角也抽了:“这都一零年了,你还卖零九年的报纸?!”
       “……卖报纸喽……”
       李夭夭叹了口气,掏了掏裤兜,将所有的钱摸了出来,统共也只有两张一百和一些零票,统统塞到卖报老太的手里,将她的一摞报纸全都抱了过来:“行了,我全买了。你回去吧。”
       老太痴呆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攥着钱转身颤颤巍巍地走了,口中还重复喃喃着:“卖报纸喽……”
       李夭夭抱着一叠报纸转身,只见不远处两个男人定定地看着他,一个穿着干净的T恤牛仔,一个穿着笔挺的西装西裤。
       很可惜,穿西装的那位不是苏颐,而是他的大哥苏黔。而苏颐站在一旁,穿着与他是情侣衫的T恤。
       李夭夭一看到苏黔,猛地蹙眉,不悦地望向苏颐。
       苏颐两三步走上前,低声解释道:“我哥他没有开车,我送送他。”
       李夭夭一脸漠然地问:“玫瑰呢?”
       苏颐微微蹙眉,好脾气地低声解释道:“我哥在,我……”
       李夭夭像个犯了别扭劲的孩子,冷着脸重复道:“玫瑰!”
       苏颐颇感无奈地站在他身旁,手足无措。
       苏黔没有听到两个人的对话,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没想到你还有点善心。”苏黔是李夭夭最讨厌的那种成熟商人型,说话时皮笑肉不笑,让人捉摸不清他话里到底还有没有话。
       李夭夭一看到他就想起那叠合同,叛逆心立刻被激发,漫不经心地翻了翻手里的报纸:“善心?什么?……噢,你说报纸?我找一篇零九年的报道找很久了。”
       苏黔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声,似笑非笑地说:“是么。”他有些刻薄地笑了起来,“是这样最好。像这种老人,她的子女们会让她出来卖报赚钱,无非是利用人们的同情心来赚钱,而赚到的钱想必不会落到她自己手里。说的不好听一点,别人的同情心反而是起到了为虎作伥的作用。”
       李夭夭脸色马上黑了。
       苏颐察觉到两人间无形的硝烟,不由蹙眉,拉了拉李夭夭的胳膊:“车开不进来,我把车停在外面了,我们出去吧。”
       李夭夭并不是一个善于隐藏自己情绪的人,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嘲讽道:“冷艳高贵的大少爷!”
       苏黔的脸色立刻就有些沉了。
       苏颐深吸了一口气,一手拉着李夭夭,一手拉着苏黔,勉强笑道:“别说了,走啦。”
       苏黔优越感十足地昂着头,凉凉地瞥了李夭夭一眼,也没还口,跟着苏颐往步行街外走。
       三个人上了辆纯白的劳斯莱斯车,苏颐坐在驾驶座上,李夭夭率先拉开后门坐了进去,苏黔略犹豫片刻,也进入了后座。
       这辆车还是苏颐生日时苏黔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不然以苏颐和李夭夭的眼光,决计不会看上那么骚包(苏黔认为它很优雅)的车。
       ——苏颐会买一辆黑色的路虎,然后李夭夭会用喷漆在车上画满皮卡丘或者是多啦A梦。
       车堵在沙丁鱼罐头一样的马路上,半天才挪动几米。
       苏黔不紧不慢地开口:“李先生,您现在有工作吗?”这句话到了李夭夭耳朵里就成了:李夭夭,你是不是吃着我弟的软饭?
       李夭夭忍着怒火,阴阳怪气地说:“苏大少爷放心,小的还养得活自己。”
       苏黔微皱了皱眉头,又问:“李先生现在从事什么工作?”
       苏颐不悦地提高了声音:“大哥!”他深刻了解他那年轻的爱人自尊心之重,但凡稍许触了他的逆鳞,他就会像只刺猬一样竖起全身的刺。
       李夭夭歪歪斜斜靠在车门上,舌尖舔了舔牙齿,笑得好不讽刺:“我又不是苏大少爷的弟弟,你管我?”
       苏黔坐姿优美地靠在真皮靠垫上,慢悠悠地说:“噢——小颐前两天才告诉我,李先生是从事盗墓行业的对不对?只要平时躲着点警察——噢,还有土匪,除了见不得光之外,这个职业其实……”
       李夭夭越听眉头皱的越紧,正想一把拉开车门甩手走路,只听苏颐一字一顿地说道:“大哥,我有没有在你娶大嫂的时候拿一叠婚前协定去恶心人?我有没有派人调查大嫂的身世,天天在她面前告诉她她配不上你?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一句大嫂的坏话?”他的声音像是冰窖中刚刚取出的冰块,在温热的车厢内咝咝冒着寒气。莫说苏黔,连李夭夭都觉得周身寒意聚拢。
       苏黔的相貌生的很好,三十五岁的人保养极佳,没有一丝皱纹。眼睛深邃,鼻梁高挺,嘴唇薄削,看起来就是一副生性凉薄的相貌。苏颐从后视镜中盯着他高贵的脸上尴尬又不悦的表情,讽刺地笑道:“二哥说你的话,还真是没说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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