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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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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南宫谭抬起头,依旧沉默,目光坚定无比,嘴唇紧闭。
       慕容猊冷着脸,直直瞪着不远处跪着的人,双目炯炯,威厉逼人,殿上其他大臣一个个都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出。
       林谦其父性子谦和,行事清廉,颇有上古遗风,曾为吏部侍郎,在职期间兢兢业业,恪守本分,虽无太大功绩,却是难得的朝内朝外风评都不错。林谦从小在其父的教导下苦读诗书,九岁那年因为一篇《上京赋》名动京城,一时间少年才子沦为佳话。四年前参加科举,一举夺得魁首。据说新帝连读其文数遍,赞其文才气奇绝色,赏其才气傲气,连夜召其入宫,一夜秉烛畅谈直至天亮。自此林谦成为新帝的入幕之宾,至今,已满四年。
       而南宫谭,出生于乡野之间,粗鄙之人,若非元立二年,新帝微服私访途中,偶然相遇,大惊于此人的断案能力,不顾祖制,破例拔擢,恐怕南宫谭其人,至今还是大燕国西南地区下县令一名,哪会有今日的殿上荣耀?
       慕容猊的视线终于从南宫谭身上离开,他缓慢的扫视全部朝臣,缓缓吐出一个人名字:“林谦。”
       霎时,众人的目光都集中于站在前排的林谦。林谦身着二品常服,腰束二品花犀带,手执二尺象笏,不慌不慢的出列,躬身行礼。他出身名门,举手投足之间风范显露无遗,且面容正直,双目有神,是很容易就获得别人好感的人。
       “你自己看吧。”慕容猊面对林谦,脸色好了不少,不再看跪在一边的南宫谭,吩咐身边宦官将地上的奏折递到林谦手里。
       林谦接过,眼里有着些许疑惑,看向慕容猊,得到对方示意之后,才读了起来。初时,他脸色平静,静气宁神,还能一字一句细细阅读,渐渐的,他拿着奏折的手指开始微微抖动,脸色几多变化。当他草草扫过最后几行字抬头看向慕容猊时,已是满脸惶恐和震惊,一副仿佛见到了世界上最不可能的事出现在眼前的表情。
       一直冷着脸的慕容猊却慢慢笑了,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冷酷和无情,而刚才席卷大殿的怒气,奇异般的消失不见,仿佛那威厉逼人,使人胆战心惊的明宣帝,从来没有出现过,只是大臣们的幻想。
       “假朕之意,售其奸;纳贿营私;陷害言官……”慕容猊似是低语,微微眯了眼,勾起嘴角,朝林谦继续道,“呵,没想到,居然还有恶逆和内乱……你说这好笑不好笑,林谦?”
       慕容猊在笑,林谦却看不出一丝笑意,只是微微垂了头道:“在臣眼中,权势皆是身外浮云,本不足论,然臣幸得陛下赏识,能尽臣之薄力于国家社稷,是臣之荣幸。”他站在那里,刚开始读奏折时的惶恐全都消失不见,只留下他略为苍白的脸色,瞥了跪在地上的南宫谭,继续道,“挫贼遏奸,明上之民,为臣之本责,臣万不敢推脱……臣之忠心,如松间明月,望陛下,明察。”
       林谦的话虽没说完,大殿之上的人却都明了他的意思。慕容猊依然保持着微笑的表情,似乎是很满意林谦的对答。御史大夫南宫谭弹劾的罪名,轻之革职,重之绞首,至于最后两项恶逆和内乱的罪名,却是燕国十大罪之二,一旦坐实,十恶不赦。而林谦,面对这样的情况,却没有一丝卑躬屈膝之态,果然是大族出生,深谙权势之道。
       “哦,这样啊。”慕容猊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突然响起,说话的瞬间,南宫和林谦两人都感到那审视性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过。
       南宫虽跪着,背却已经挺直,面上滴水不漏。而林谦站得笔直,气势也不弱于南宫,但苍白的脸色,不知道,又有几人观察到了?慕容猊在心里盘算,面上的笑容愈发和善:“朕是很信任尚书左仆射的,不过……”
       他看了看殿中的大臣们,继续道:“但是,‘枳句来巢,空穴来风’这句话想必众卿都很清楚……这件事……”他顿了顿,笑道,“暂交给大理寺处理吧!”
       “咳咳……咳……”
       每咳嗽一声,他的脸色就泛出奇异的潮红。
       “小六,很难受么?”慕容猊坐在床边,满脸担忧的看着床上不断咳嗽,显得似乎很痛苦的人。
       今日慕容慬以身体不适告假没有上朝,慕容猊来到他府里,才知道是慕容慬感染风寒,卧床休息。听到这个,他有些惊诧。在他眼中,慕容慬并不是一个不懂得照顾自己的人,且他武功高强,又有众多家仆小心伺候,几年里他生病的次数寥寥可数。再说,明明前几天还一起游园赏花来着,怎么一转眼,就成了这样?
       “咳……还可以,让皇兄你担心了。”慕容慬笑了笑,竟是意外的柔和。他面容俊美,平日里嘴角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一丝微笑,很容易让初次见面的人对他怀有好感。但在慕容猊眼中,那是藏刀的笑容,要是稍不注意,他的敌人就会死得很惨。然而这个笑容,却是十足十的诚挚,有什么从那平日里作为面具的微笑中泄了出来。
       “唉,真是的,小六你竟然会感染风寒……”慕容猊叹息般的说道,不禁有些感慨,“是这几天晚上睡觉着凉了?真是让人放心不下啊……要不,让宫中御医看看?”
       “不用了。”慕容慬拒绝,却对于慕容猊的猜测不做任何回应,只是微微闭了眼,嘴角又弯起来,转了话题,“如果皇兄你早来一步的话,咳……还能碰见小殷呢。”
       “小殷?”慕容猊显然有些意外,比现在早点的时间,不应该是小殷正在上早课的时间么?一瞬间,他有抚额的冲动,“那小子……!!”
       “好了好了,皇兄。”感觉到那三个字里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慕容慬颇有些想发笑的欲望。有谁知道,威震全国的明宣帝,每次提到胞弟时,那种表情和口气,真是难以让人想象,“小殷说他是听到了我生病的消息,才赶来陪我的。说是怕我一人寂寞……唉。”
       看着因听到这种借口而微微有些发飙趋势的慕容猊,慕容慬赶忙安抚:“诶诶,皇兄,咳咳……好了,小殷小孩子心性,你也不要太认真……咳咳……咳咳……”
       “……这次就看在小六你的面子上……哼!”慕容猊忍住现在就回宫抓人的冲动,扭过头,看见慕容慬痛苦咳嗽的模样,便伸手抚上对方的因痛苦而微蜷的背,轻轻拍打着,口气也变得柔软起来,“唉,你说你,都那么大人了,怎么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让朕给你操心啊!”
       听到这话,慕容慬眼中一热,仿佛好久,两人之间都没有过这样的对话了。当年先帝还在时,他失去了母亲后,最粘的人,就是脸上老是带着灿烂笑容的二哥。但是他也同时深深记得,当八年未见的二哥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那直直看向自己的目光,里面那不容错认的愤怒。
       他变了,变得,他甚至从他身上找不出一丝丝和那记忆中相似的影子。他冷酷无情,喜怒不定,唯一值得庆幸的是 ,那个人的心,对他和小殷,一如既往。
       “嗯,今天你没来上朝,不过你应该知道吧,林谦那件事。”
       沉浸在往昔回忆中的慕容慬,突然被慕容猊的一句话带回了现实。
       他是收到消息,说早朝时御史大夫参奏尚书左仆射的事惹得明宣帝大怒,但最终,为了堵住众口,皇帝还是下令这件事交给大理寺调查处理。心中微微一动,慕容慬不动声色的道:“……南宫弹劾林谦这件事,不太对劲。”
       “嗯,是很古怪。”慕容猊皱眉,一副思考的样子,“林谦行事干净利落,是绝对不会给人留下把柄的……”
       “皇兄,我有一事不明。”慕容慬突然想到什么,扭过头,朝慕容猊说道,“如此明显诬陷的事情,你为什么要下令大理寺调查处理?”
       “呵呵。”慕容猊笑了,愁眉苦脸的表情一扫而光,满眼狡诈,“虽说今日朝中大权,你我已掌握七分。但五年的时间太短,远远不足以彻底清除慕容渊的势力。而现今国家民生才刚刚有了起色,早一日解决这些事情,对国家来说,利远远大于弊。这次他们大摇大摆的行事,正是一个大好的机会……我们给他来个将计就计,小六,你说如何?”
       “将计就计……”慕容慬也是极聪敏之人,只是四字,他已明了,当下扬起嘴角,道,“好!看来,为了燕国大业,只能委屈委屈林谦了……”
       而在一边将慕容慬表情全收眼底的慕容猊,不禁在心里同样微笑。
       就要开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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