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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七 换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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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发当日,陈扬正在办公室里收拾东西。那是十一长假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下午上海要例行交通管制,限制主要路段的通行,陈扬索性把公司里的人大手一挥全放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陈扬这边刚准备进电梯,叶祺忽然打了他的手机。
       “喂,怎么了?是不是叫我晚上跟你去约会啊?”
       一言既出,电梯里几个本公司的员工都极为诡异地瞥了陈扬几眼,低下头去窃窃私语。
       “晚上的事再说吧,你先到学校来接我,我的车被撞得报废了。”
       陈扬吓了一跳,不由压低了声音问他:“怎么撞的?直接就报废了?”
       那边叶祺思考了半天,答案十分的言简意赅:“Sandwiched.”
       “既然sandwiched你还能这么淡定,那你当时肯定是不在车里了?”
       “嗯,不在。”叶祺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手上把玩着陈扬新送他的一支钢笔,眯着眼睛露出回忆往事的表情来:“我早上过来的时候看到一辆救护车停在我的停车位上,所以就绕到学校后门去停在路边了。刚才门卫处打电话给我,说有辆车从后面全速撞上来,推着我那辆奥迪跟前面也停着的车撞成了一堆……反正看上去一塌糊涂,我叫拖车厂来把它弄走了,赔偿事项还要过两天去警署协商。”
       听筒里传来衣料相互摩擦的声响,想必是陈扬正夹着手机找车钥匙:“你可真够倒霉的啊,我就说么,你那人品完全是虚数,不存在的。”
       这话上一次说出来的时候恰好是在床上,叶祺心里飘飘忽忽地荡了一下,然后忍不住笑了:“行了,你赶紧过来吧,别一会儿又堵在路上了。我们今晚去吃稻香蛙好不好?我来试试看还能不能订得到位置……”
       为了亲眼看一看那辆曾经被他嘲讽过无数次,却忠心耿耿服役了多年的老奥迪殒身何处,陈扬特意在下市郊高速的时候打了个弯,绕到学校后门去停了车。叶祺收到他的短信,很快拎着电脑包出来了,听了他的来意就抬手指给他看那块地方——
       一塌糊涂的三辆车都已经拖走了,只剩沿街处一地的玻璃渣子,目测一下也绝不止碎了一两扇车窗。
       陈扬复又把自己的车窗玻璃升起来,突然觉得它还是完整的就可喜可贺,一面发动车子一面开玩笑:“那哥们儿能赔得起么,大白天的发什么酒疯。”
       “应该赔得起吧,这车都开了多久了,事故赔偿的估价不会高的。”陈扬的车前永远有一瓶矿泉水,叶祺伸手拿过来喝了几口,逐渐放松下来,靠在了椅背上。
       因为叶祺对人工香精的味道深恶痛绝,这车里没有一丝半点车用香水或者空气清新剂的余味,开得久了便无可避免得憋闷起来,结果叶祺刚想开窗就听到陈扬来对他管头管脚了:“现在吹风吹得舒服,过会儿要是感冒了呢?”
       叶祺懒洋洋地说:“我觉得闷。”
       于是两人各退半步,陈扬开了后座的车窗,保证空气流通。
       稻香蛙这几年是愈发生意兴隆了,连锁店开得到处都是,大多都在这座城市的主干道附近。两人进去落座,点了单,叶祺特别嘱咐店里把蛙剁得碎一点,然后大半锅白汤底的主食便热气腾腾地端了上来。
       叶祺吃东西喜欢吃好的,什么新鲜要什么。上回甚至从菜场买了一条生剥皮的蛇回家,长长一条血肉模糊的东西,最后还是陈扬去洗了剁了下锅烧了。为防止他再上演血腥镜头,陈扬平日里宁可多陪他吃点人工养殖的青蛙之类的,或者当季新鲜捕捞的野生鲥鱼。
       说起这鲥鱼,还当真另有一个故事。据说某一年的八九月份,应该是喜好时鲜的人都要寻条鲥鱼开胃的时候,可年糕这条蠢狗不久前刚被鱼刺卡了个半死,家里是无论如何不敢再做鱼了。其实没人指望过年糕会吐鱼刺,也根本没给它吃鱼的意思,但此狗又馋又贱,竟然夜里自己去翻了垃圾桶,硬是把鲫鱼汤的残渣统统咽了下去,然后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幸好那天叶祺睡得晚,听到响动就送它去了兽医院,否则年糕早就一命呜呼,飞升见它的狗爹娘去也。
       陈扬连说了几天让叶祺不要买鱼,结果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受到了意想不到的惊吓,叶祺居然捂在被子里咬牙切齿念了一声“鲥鱼”,把梦话说出了苦大仇深的气魄。陈扬夜半惊魂,第二天赶紧托人弄来了一条保证质量的大个鲥鱼来,拎到相熟的餐馆让人家厨师整条蒸了。那正是鲥鱼最肥美的时节,连鱼鳞都不用褪就可以上锅清蒸,吃起来鳞脆肉嫩,汤汁也尝不出任何腥味。鱼全弄好了,他一个电话叫来了刚刚下班的叶祺,两个人大快朵颐后才回家去见狗,甩它一块午餐肉当作赔礼,幸而年糕也不怎么计较。
       就他浮想联翩的这一小会儿工夫,叶祺已经重新拿起了酒水单:“要不要喝点酒?吃完了也该七点多了,出去了要冷的。”
       陈扬笑着拿出两张票来,一并交到他手里:“还是别喝了,这种场合要注意风度。”
       那票面印刷的格式再熟悉不过,叶祺扫了一眼座次,疑惑道:“第七排,还在中间?你又去找罗祈衡要票了吧,否则怎么拿得到这么好的位置。”
       “那就不是你需要考虑的问题了。”筷子尖在火锅里拨弄了几下,很快拣出一条肥硕的青蛙腿来放进叶祺碗里:“快吃吧,七点半开场。”
     
       一场戏就是一场梦,灯光亮起,掌声如潮,造梦人们便纷纷再次出场,笑容满面地向观众谢幕。所有的死者都可以复生,或许前襟还沾着同台之人太过入戏而流下的泪,但在这一刻,一切都已曲终人散。
       陈扬站起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邻座掉下来的饮料瓶,蹲下去捡了才跟着全场鼓起掌来:“叶祺?别那么含情脉脉地看着台上,戏已经演完了。你不是一直说最近几年顾修齐进步神速么,现在你去后台叫人传话,就说你是路程那本欧游记的译者,可能顾修齐会同意见你。”
       叶祺转过头看着他,思索几秒后真的开始往外走了。
       陈扬有些惊讶:“这才第一次谢幕……你还真要去后台?”
       “先去买束花,总不好空手去慰问。”
       既然身边的人都已经让开了,陈扬只好也随着他挤出去,嘴里小声地嘟哝着:“为什么非要去看啊……不就是演员么,有什么好看的……”
       叶祺头也不回地走在前面,背影挺拔清隽:“顾修齐就是比你好看。”
       这天叶教授穿了件短的皮夹克,一条米黄的工装裤,怎么看都觉得不像快四十的人。他身上仿佛还带着图书馆里的陈年油墨味,连掏钱包付钱的动作都儒雅得无懈可击,就像一本礼仪教科书上的范例。
       陈扬并没有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去买花,而是选择了站在他后面,隔了一段距离细细打量着他,然后十分无奈地发现:他从不会觉得任何人能比他的叶祺好看,任何人。
       如果时空与因缘都发生了错乱,他不曾与叶祺在大学里朝夕相处,而是各自成立后相遇于某个稀松平常的夜晚,或是在商务场合与这么一个一表人才的口译员萍水相逢,陈扬认为自己一定会不惜代价地接近他,最后得到他。
       叶祺那里有着太多陈扬失落的梦想,比如不染尘嚣,不计银钱,不求虚名。在他奔波于尘世的这么多年里,他也如每一个寻常人一样,质疑过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不由自主地感到筋疲力尽。可他当年的全部梦想就存在于他的生活中,每天每夜与他耳鬓厮磨,还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趋向于最完美的模样——
       无怪乎陈扬觉得他最好看。何止好看,简直惊为天人。
       这个占尽陈扬之宠,还公然宣称别人更顺眼的家伙捧着一束百合转过身来,一朵一朵皆开得肆无忌惮,活像一大把咧开的娃娃嘴。陈扬陪着他往侧面的入口走,顺便替他开了通道的门。
       叶祺似乎很享受这份始终如一的殷勤,趁着陈扬稳住门,自己与他擦身而过的瞬间吻了一下他的脸,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陈扬笑着拉住他,把这亲吻原封不动地还给他:“你不怕有人看见?”
       叶祺空出左手来牵着他,低眉含笑:“有人的话,就嫉妒死他们好了……”
       路程与顾修齐的私交有多好,这几乎是全国人民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对于一红就是二十多年的顾先生而言,除了罗祈衡这部分之外的所有隐私都已人尽皆知,从他喝咖啡加多少糖多少奶,一直到他每场戏之后要到第二次谢幕才笑得出来。路程在艺术圈里的姿态一贯孤绝,移居英国后更加杳无音讯,只有这个顾修齐是他“为了忘却的记忆”(顾薇语),年年电影节都会跟南方一起飞回来,只为了给顾修齐捧场。
       后台一片忙碌,叶祺随便拖住一个年轻的助理说明来意,不久便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音,“顾修齐请二位到化妆室一聚”。
       大牌明星的化妆室都是一人一间的,顾修齐的就在离舞台最近的地方。里面显然不止他一个人,隔着门都能听到一阵高过一阵的笑语声,隐约能听到“路程”、“西区改建工程让他很郁闷”之类的只言片语。叶祺敲门后转头与陈扬对视了一眼,还来不及说什么,应门的人就一下子拉开了那扇薄薄的门板。
       屋里有三个人,顾修齐、罗祈衡、南方。三人或站或坐,不约而同地带着笑容,一看便知方才的气氛极好。
       叶祺大约半年前还见过南方,那次是为了对欧游记译稿做最后修改的事情,现在看他也依旧是老样子。之前的交集仅限于工作,在这样的私人场合见面还是第一次,南方快步走过来与叶祺握手,视线从他与陈扬紧扣的手上一扫而过:“真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你们,幸会幸会。”
       然后又向陈扬伸出手去,同样真诚有力地晃了几下:“初次见面,我跟你身边这位之前合作过……还需要我自我介绍吗?”
       叶祺笑笑,把手里沉甸甸的花束交给迎面过来的顾修齐:“不用,我们都是路程的读者,您和路程的名字永远是连在一起的。”
       顾修齐当然是一如既往地微笑着,听到这里便显得格外生动起来,一面去安置百合一面应着:“名字连在一起,要回国可一直只有南方。那些玩意毕竟是他写的,凭什么让南方来来回回地跑,到处替他联系翻译和再版……哼,他要是老待在格拉斯米尔不肯出来,温德米尔湖都快有水怪了。”
       罗祈衡立刻站到他身边去,一只手臂隐在他身后,似乎在慢慢着抚摸他的背脊:“昨晚路程不还打电话给你了吗?为什么不能跟南方一起来也跟你解释过了……别老是口无遮拦的,南方不说话,你还当你真有理了?”
       舞台上光芒四射的一个人,在罗祈衡面前整个成了一团糯米糕,随他怎么说都是一味地笑眯眯,仿佛什么都没听进去。
       南方看了他们一会儿,忍不住自己也笑了。这屋里立时热闹起来,有没有外客都不再要紧,话题也随即天马行空了
     
       从话剧中心回家的路上,陈扬一直一言不发。
       叶祺为了诱他说话,先是用手心捂着他的膝盖,后来一路往上摸,几乎有了从大腿正面滑到腿根内侧的趋势。
       谁知陈扬还来劲了,一脚刹车停在了路边,随即怒气冲冲地摁住那只色迷迷的爪子:“叶祺,你真觉得顾修齐比我好看?”
       叶祺为这句话中隐含的火气而惊讶,愣愣地看了他几秒钟,然后愣愣地点头:“是啊……怎么了?”
       陈扬咬牙切齿:“那你还摸什么?!别跟我说你这是饥不择食寒不择衣,有什么就先用什么凑合一下!”
       叶祺彻底惊诧了,上上下下扫视他一番,难以置信这种混账话真是他家陈扬说出来的。
       “你还真是胆子大了啊,当着我的面就敢这么说,还不止说了一遍?!”
       叶祺又怔了一会儿,慢慢地、认命地闭上了眼,低声道:“亲爱的,咱能不这样无理取闹么。我知道让你的智商现在从零调整到五岁左右的水平,这确实为难你了……但五岁的孩子就应该明白的,随便哪个普通人都很难跟演艺圈里的人比相貌吧。”
       陈扬依旧两眼冒火地盯着他,不出声。
       “我实在不明白我错在哪儿了。比你好看的人多的是,可只有你是我的,我没想过谁好看就冲着谁去。”
       一句“我知道你没有”已经滚到了嗓子眼里,但陈扬硬生生又咽了回去,坚持着什么声音都不发出来。可他自己并没有注意到,他原先摁着叶祺的力道不知不觉中松开了,自己自然摆放的两条腿也被人一点点推开,单纯的抚摸变成了有意的按揉。
       “你……”陈扬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挣扎了几下,无奈立刻招来了目的性更明确地侍弄:“你这算什么啊。”
       叶祺的面容非常平静,甚至有些说不出的冷淡意味:“是你自己松开的,我这只能算从善如流。”
       虽说这停泊的地点是小路,可行人还是有的,三三两两从车前走过。陈扬拿自家的色胚没有办法,只好关掉了车里的灯,眼睁睁看着叶祺换了个姿势,用更为灵活的右手拉开了自己的西装裤拉链。
       里面那层最后的纯棉布料也被剥开了,陈扬无法抑制自身的反应,这惯熟欢爱的身体不分时间场合,正无比诚实地响应着叶祺的撩拨。上一次陈扬自行解决问题已经久远得记不起来了,但凡谁家里有个情投意合的爱人,大概都不会再亲自动手了。所以,要说起抚慰他的技术来,叶祺早就不知比他高了几个段数,短短几分钟就引出了仿佛鞭笞般的快意,逗得陈扬自己把腿分得更开。
       在吃饭和上床这种最本质的方面,人类都具备相同的属性。陈扬与叶祺向来热衷尝试,卧室里花样百出:要温馨当然简单,要劲爆也绝不会受到身体条件的限制,这些年简直融洽到了人神共愤的境地。陈扬这具身体无疑于叶祺精耕细作的唯一试验田,处处玄机尽在掌握,他心里是再明白不过,自己的手指再怎么压迫也无法满足这个吃惯了“大餐”的家伙,于是又过了几分钟便大大方方地俯身低头了。
       陈扬窘得耳朵都红了,手忙脚乱要脱自己的外套,好歹盖在自己腰腹那儿遮掩一下。叶祺趴在他身上闷笑了一声,故意使坏不肯再动,只凭陈扬扯衣服拽袖子的动作自己带动,在恰当的时候用牙齿轻轻一咬——
       陈扬浑身一震,眼睛里全是潮的,不由自主地按上了叶祺的脑袋,似是一种无声的哀求。
       叶祺心里还在气他没事找事,存心想好好捉弄他一回,于是用手拢在了那东西的根部,一面掐着一面揉抚饱胀的球状物,动作到位且煽情。陈扬埋头趴在方向盘上,呜咽声断断续续地溢出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在这甜蜜的折磨里被活活溺死,偏又对灭顶之灾期待得要命。
       自从用上了牙,这场小游戏的性质便愈发恶劣起来,完全是一个成心要玩,一个被迫承受,弄得车子里一片火热激情。后来因为不好清理,叶祺用纸巾包着摩擦了最后几下,替他擦拭干净了又重新整理衣物,这才认真去看陈扬的表情。
       等他缓过气来,立刻拿出了难得一见的严肃神情:“叶祺我跟你没完。这帐,我们回家慢慢算。”
       大约一个半小时后,陈扬这种与他的实际年龄及智商情商都高度不符的嫉妒得到了宣泄,地点是他们卧室的大床上。
       叶祺用力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声音还是一点一点地漏了出来,随便哪一声都令陈扬愈加血脉贲张。左手紧紧地勒在叶祺腰上,让他的背尽可能地贴在自己胸前,右手早已摸到下面去,用指腹来来回回地揉搓滚烫的顶端,陈扬把怀里的每一丝颤动都控制在手心里,同时一刻不停地持续着冲撞的动作。
       渐渐地,叶祺感到汗水正顺着额头流下来,连视线都一片模糊,脑子则早已混沌不堪。这人是成心的,是故意的,是预谋已久的……一定是!次次撞在最有感觉的一点上,又狠又准,浪潮席卷而来,力道像是要发泄天大的冤屈,根本不管他是受得了还是受不了。前面濒临绝顶的感受与内部层层累积的快意交织在一起,愉悦如硫酸一般腐蚀了他的身体,没有什么地方不是酸软无力的。
       不过两个人在床上滚得太多,这点共识还是有的。大家各凭本事,尽兴为止,期间谁也不会哼出半声“不要”或者“不行”,一切悉听尊便。
       最后叶祺根本来不及出声阻止,陈扬先是自己留在了里面,然后又大发慈悲地让他也步了后尘,前头新换的床单就此壮烈牺牲,一股脑儿地又进了洗衣机。
       重新洗干净之后,陈扬意犹未尽地把人团团抱着,揉在怀里一阵阵轻吻,之前闹别扭的样子总算消失得一干二净。
       事后的温柔收买实在有点亡羊补牢,叶祺凶悍地瞪了他一会儿,然后被陈扬遮住了眼睛:“你还好意思这么看我?你想想,上周五你是怎么对待我的?”
       国庆前当然要调休,上周末全部挪作了工作日,这原本只是惯例而已,算不得什么。但叶祺碰巧被院领导拖住开会,讨论申请英语文学专业博士后流动站资格的事情,上周五回家已经九点多了。要是不开会,他周五只有上午三四有课,有时候连午饭都是溜回家吃的,然后下午还可以好好睡一觉,等陈扬回来接他去吃晚饭。补觉泡汤了,晚饭后的高雅活动(电影、话剧、音乐会)和非高雅活动(网球、台球、羽毛球)也一并没了,叶祺带着明天居然还要上班的怒气回到家里,一眼就看到陈扬正拥被坐在床上。这怒火很快成了欲念,他把陈扬摁在床上这样那样闹腾了小半夜,还故意跟他玩什么磨死人的“情趣”,让陈扬至今记忆犹新。
       陈扬仰躺着,被他托着腿弯压在身下,浑身像水里刚捞出来一样,焦灼到了难以承受的地步。可叶祺偏偏在那儿慢进慢出,每次都只送进去一半,只执着在那一点上狠狠碾动,完全是闲庭信步的德行。陈扬耐不住了,问他“到底是不是男人,这时候怎么能忍得住”,结果叶祺笑眯眯地回答他,说“你现在是我的,以后也是我的,我们慢慢来,我一点儿也不着急”……
       忆及前尘往事,叶祺觉得自己确实是有那么一点点过分,所以也就不吭声了。陈扬进一步地搂一搂他,叶祺便顺应民意地翻了个身,手啊脚啊都往他身上攀,怎么舒服怎么缠,几乎全部的重量都加到他身上去了。
       “喂,你是不是特别喜欢这样啊……我越是累得要死,你就越是得意?”
       陈扬听着那有气无力的声音,心里还真的涌起一阵喜悦:“当然了,难道你不是?你说不是我也不信,每回上我都笑得像条大尾巴狼,小人得志。”
       叶祺张口就咬,把他半个耳朵都收进了嘴里:“不要狡辩,你就是变态。”
       “那你呢?”
       “我是因为爱你啊……”
       陈扬哭笑不得:“凭什么我喜欢上你就是变态,你上我就是因为爱我?你讲不讲理啊!”
       叶祺自己也觉得好笑,舌尖在他刚刚清洗过,颜色尚且红润的耳廓上缓缓滚过:“跟你在一起我还讲什么理。这是我家,我说的就是理。”
     
       两位男主人终于睡了,衣橱顶上那个白色的影子则刚刚醒来。
       一黄一蓝的两只眼,浑身纯白的长毛,体态优雅而轻盈,走起路来寂然无声。当年送走了年糕后,叶祺从宠物店抱回一只才两个多月大的纯种波斯猫,说是要保持家里的阴阳平衡,好歹该有个母的什么东西。那时候挪两步都要打晃的小东西,如今行动间已完全是女王的气势了。
       陈扬从来没问过它是不是纯种,也不知道它值个什么价格,因为他不想自找惊吓。假设他问了,叶祺也告诉他的,那他眼里的这只母猫必将幻化为一叠粉红色的毛主席,动一动就刷刷地响。
       年糕在步入它的老年后变得很萎靡,只有每天带它出去的那一个小时是欢蹦乱跳的。陈扬动了恻隐之心,打电话跟陈飞的父母商量,看能不能把年糕送回南京去养老。那边的两栋房子都有很大的院子,除冬天之外的三季都可以让年糕有更多的户外活动空间,给它一个相对宽松的晚年生活。
       后来年糕真的送回去了,叶祺就问陈扬,“没了它你会不会寂寞”。
       陈扬那时候正毫无形象可言地倚在沙发上,电视里放着一片幽蓝的《海底世界》,愣了半天才答曰:“不会,我不是还养了你么。”
       可因为他回答之前的沉默,叶祺还是去宠物店物色了一只新的家养动物,就是现在这只娇生惯养的大猫。
       话说猫就是比狗有亲和力,虽然不如狗那么黏人,但也自有它独特的用途。陈扬和叶祺现在住的房子是打通了606和706的结果,他们的卧室在楼上,猫则想住哪里就住哪里,非常之自由。某天夜里,叶祺忽然听见猫在楼下拼命叫唤,还有人的阵阵惨叫,赶紧叫醒了陈扬一起下去看。
       原来是有小偷想从楼房的外壁爬进他们家行窃,刚想气撬窗户就看到里面一双一黄一蓝的眼睛,一受惊就出了差错,不幸把脚卡在了窗框的外部装饰物上,越是慌乱越是拔不下来。猫这下可高兴了,从旁边的窗户窜到那个离小偷最近的窗台上,伸出爪子一下一下地抓小偷的衣服,抓破了就抓到肉里去,一条腿抓完了还换了一条。那位倒霉的梁上君子起先还硬忍着,后来忍不住了只好呼救,一声比一声凄惨。这家里从来都没什么声音,猫也习惯了极致的安静,乍一听到这惨叫自己也炸了毛,变本加厉地又抓又挠起来……
       这场闹剧之后,猫也知道自己成了大功臣,很长一段时间里鄙视一切猫粮,只肯吃熬成乳白色的鲫鱼汤。
       夜已深沉,两个人类都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猫也蜷在床脚安然睡了。又过了一会儿,叶祺爬起来光顾洗手间,回床上的时候却看见他的猫侧躺在他的位置上。猫的四肢像他一样交叠着,一双大眼睛还特别高傲地睨着他,全然把自己当成了人,把叶祺当成了猫。
       叶祺立刻冒了火,隔着被子抓住陈扬的腿一通乱晃:“起来起来,把这死猫给我弄走。”
       陈扬睡得正沉,勉强睁开眼来,一黄一蓝两只大眼就对在他的脸上方,万分惊悚。
       一声暴喝响彻了夜空,也震得叶祺彻底清醒了:“叶祺!这是什么玩意!”
       “……猫啊,是猫。还有什么是两只眼睛颜色不一样的啊,你别害怕,它只是猫,不是怪物。”
       陈扬吓得心脏都要骤停了,半夜里两眼圆睁地瞪着叶祺:“我让你养狗,你偏要养猫!这……这还是猫么,这就是个妖怪!妖怪!!!”
       白色大猫施施然跳下床褥,扭着身子退场了。叶祺道歉不迭与细加安抚的声音都被它甩在了身后,融入好不容易恢复了宁谧的夜色里
     
       陈扬那天夜里饱受心理摧残,数日之内听了猫叫就浑身不自在,表情估计也相当扭曲。叶祺为了避免让他与猫单独相处,难得自己开口把事情推给他做,吩咐他去“参观”奥迪的残骸,然后代为商议赔偿事宜。
       “我不是你爸也不是你儿子,我凭什么替你去谈呢?”陈扬拿着车钥匙都走到门口了,忽然回过头来疑惑地问。
       叶祺头也不抬,低着头在笔记本键盘上运指如飞:“你是我男朋友。”
       蜂蜜般甜腻的滋味在心头滚过片刻,陈扬慢慢觉出不对劲来,这又是叶祺明摆着耍赖不讲理了。玄关的鞋柜上放着一个玻璃盏,陈扬在里面随便摸了个什么东西,一扬手就砸到了叶祺头上:“怎么说话呢你,你就让我这么去跟交警解释?!”
       叶祺根本没看到那不明飞行物,被砸中了才知道捡起来看看,原来是一块散装德芙,黑巧克力。等他把巧克力剥开了,也送进嘴里了,他家陈扬还站在门口没走,笑吟吟地只看着他不动。
       “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这么黏人。你又不是去上班,讨什么告别吻……”不得已放下电脑,叶祺还没走到他身边就被人一把勾住了腰,往前一带就难舍难分起来,热烈的程度出乎意料。
       这么多年了,抱怨的还是这样抱怨,黏人的还是这样黏人,无非是愿打愿挨,个中滋味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陈扬去了两个多小时,叶祺在这段时间里数不清看了多少次表。除非是白天正经上班的时候,否则一旦陈扬不在,他总是表现出对时间超乎寻常的依赖,每隔一两分钟就要抬腕看表,哪怕一身居家服也必须把手表戴在手上。
       叶祺事先打了电话到警署,诚恳地解释了自己不能亲自前去的原因,看来陈扬过去没有遭遇任何不顺利。或许他回来的时候绕路去买东西了,或许接了救急电话去公司加班了,或许跟肇事者的商谈出现了无法迅速解决的分歧……这些理由都没能说服自己,叶祺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找点家务来做,实在等得不耐烦了再打电话找他。
       于是陈扬终于回到家里的时候,叶祺在客厅里支起了熨衣服的简易架子,正神情专注地熨烫刚收回来的床单。
       听到钥匙开门和门锁落实的声响,叶祺的动作顿了顿,没有回头。原想等他走近了有话要跟他说,没想到陈扬从背后用力地环住他,一开口就声音沉沉地念着“叶祺”、“叶祺”。
       连唤了四五声,那语气里深埋着的恐惧就显而易见了。叶祺有点心慌意乱,刚想挣开他转过身去,陈扬又把围在他腰间的手臂紧了一紧,脸埋进他的衣领里:“……乖,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叶祺胸腔的最深处被撼动了一下,然后闷痛像水波一样迅速蔓延开来,人虽然没动,言语却更焦急了:“怎么让你出去办点事就弄成这样,到底怎么了?”
       “我看到你那辆奥迪的惨状了,你说如果那时候你在车里,那……”
       “那我肯定挂了。”叶祺非常肯定地说。
       陈扬噎了一下,学着叶祺平常的动作去咬他的脖子,上下牙床轻轻合拢,一点一点磨蹭着:“你挂得倒容易,那我怎么办啊……我们这才过了几年安稳日子?我欠你的情还没还清呢。”
       趁他回忆往事,叶祺转身回抱着他,反手攀着肩稍微收紧,很快陈扬若有若无的啮咬又缠上了颈项:“还‘几年’呢,一晃就快十年了。原来你还想还清欠我的情?我告诉你,你这是永远没指望了。”
       陈扬把他那件外穿的无袖小外套的拉链拉开,手伸到里面去抚摸他的背脊,一言不发。
       “听到没有,你得给我一直欠着!”叶祺熟知他那颈椎什么地方最酸痛,伸手重重揉了一下,惊得陈扬差点哼出声来。
       “好好好,我一辈子欠你的,欠你的……”陈扬一把把人拽到沙发上去,自己摆出一张“我就赖在你身上,你奈我何”的嘴脸,整个人横躺下来,强迫叶祺把他的脑袋抱在怀里。
       半刻宁馨,叶祺低着头碰碰他的嘴唇,两个人谁也舍不得说话,都安静地待在彼此身边。那大猫聪明得很,知道平时给它糊口的鱿鱼丝就在矮茶几上,自己悄无声息地摸过来偷吃,意态依然娴雅。毛绒绒的大尾巴来回晃着,间或灵巧地在空中打个转,尾巴尖扫在了陈扬的衣服上就唰唰作响,发出这屋子里仅有的一点声音。
       “其实我刚才也在想,要是我死得比你早,你该怎么办。我们买了这么大的房子,你会不会住得很寂寞呢。”
       陈扬翻了个身,更安适地缩进温暖的怀抱里:“为什么就不能我比你死得早?”
       “绝对不行。你要是死了,我活着会很痛苦的……非常痛苦,或许你一闭眼我就心肌梗死了。”
       陈扬眯缝着眼,抬手贴合着叶祺侧腰的那条线,施力揉捏了一下:“那我就活该看着你死?然后我死前就得天天为你难过,沉痛悼念你?”
       叶祺又扳过他的脸来吻了吻,柔声低语:“我什么都为你想,就这一件事自私透顶,可以么。”
       陈扬仰脸看着他,居然是专注无比、深情款款的眼神,只好叹道:“可以,当然可以。”
       叶祺展颜而笑,笑得甚至比二十几岁的时候还要明亮:“那就一言为定,你要是胆敢死得比我早,我就立刻跟着你一起死。”
       陈扬愣了几秒钟,忽然爬起来狠狠摁着这个怪物,隔着一层衣服就去吮他的前胸:“你这个变态,神经病!这种事情,你私底下想想就够了,还当面说给我听!你……”
       训了他好几句还不解气,索性用力去折磨左右那淡褐色的两点,衣服胡乱卷起全堆在胸口。一边很快被他吮肿了,另一边又遭了秧,叶祺倒吸了一口气,略一挣扎就跟陈扬一起滚到了地毯上。
       “还好没在新床单上……”叶祺模模糊糊地念了一声,陈扬疑惑地撑起身子来,示意他把刚才的话说清楚。
       叶祺的职业病立即发作,清了清嗓子才开始陈述:“我刚才熨床单的时候就在想,我们以后得小心一点,一周洗好几次床单真是麻烦死了。下次你要是再弄在里面,或者不戴套,床单就由你来熨,这样你就知道家务事不好做了……”
       这岂止是煞风景,简直是不解风情。陈扬苦笑了一下,还得抽空挥走那一黄一蓝两只好奇的大眼睛,然后才得以一心一意探进了叶祺的腿间。
       只消一阵深吻,叶祺就把牙关和腿一起向他敞开了,一星半点的扭捏抗拒都没有,真可谓温顺之至。陈扬心里暗暗想着,没有你我真是既不幸福也不性福了,我也跟着你一起死算了……不知天上有没有这么软的羊毛地毯让我们滚……
       其实陈总和叶教授平时做这事的时候都不太会做到底,真要做到底往往有点兴师动众的意味,需要正经空出一晚上来,备好枕巾浴巾新床单,两个人倒好酒制造好情趣慢慢玩儿——基本每周一次。这是下午,又是客厅地毯上,两个人不过相互伺候着放松了一下,没多久就爬起来考虑晚饭的严肃问题了。
       但陈扬这类平时情绪稳定的人一旦心理不舒服了,那绝不是三言两语、搂搂抱抱就能安抚得了的。叶祺非常清楚这事儿根本没完,但没想到他“发作”得这么快,当晚就出了妖蛾子。
       夜深人静了,连猫都寻好了某个它觉得温暖的好地方,无声无息地睡去了。晚饭的时候开了一瓶酒,从楼下的餐厅叫了两客红酒焗蜗牛来作配菜,叶祺喝得恰到好处,通体舒泰地躺在床上,等陈扬也在身边安顿下来便放心地睡着了。他们那对分置在两边床头柜上的情侣表一直滴答作响,卧室里没有钟,它俩的声音总是一夜一夜地形影相随。也不知是几点的时候,规律的秒针转动声中夹杂了显然不怎么规律的呼吸声,深深浅浅,躁动不安地起伏在叶祺耳边。
       仍旧半睡半醒着,叶祺闭着眼伸出手去,正好抵在陈扬胸口:“……你怎么醒了。”
       陈扬顿了一顿,翻身把膝盖挤进叶祺的腿间:“……”
       炙热的东西就蹭在身上,连勃勃跳动的威胁感都再明显不过,叶祺皱了皱眉,然后忽然笑起来:“大半夜的,你发什么情呢。”
       没想到陈扬在他身上撑了一会儿,然后低头绵密地亲吻他,张开口仍然是“那时候要是你在车里……”。
       这下叶祺也不敢笑了,帮着他把碍事的睡裤褪下来,自己动手一点点刺激他:“不会的,怎么都不可能的。车被撞的时候我在上课,就算下课了,也一直有研究生在办公室等我过去,我不会跑到自己车里去坐着的。”
       陈扬重而急促地喘息着,把脸藏在叶祺的颈窝里:“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会有事,可我……如果没有你,我已经不知道我会怎么样了……”
       幸好那个相对平静的呼吸声一直都在,伴随着手里温柔的、逐渐加快的动作,在快慰里糅合了无尽的安抚意味:“你说过好多次了,要我替你看好我自己,我都记着呢。我喜欢你啊,我也喜欢跟你在一起,我不会死得这么早……”
       叶祺把这番话说得行云流水,可陈扬脸上却慢慢地全烧起来了,不知是冲动被控在别人手心里的窘迫,还是情话听了无数遍还没有免疫:“别弄了,我想要你了……”
       叶祺应声停手,摸出套子和KY交给他,自是乖顺如常:“你蹂躏我不要紧,可你别蹂躏我刚换的床单。这可是进口的,除了IKEA哪儿都买不到的……”
       陈扬吻住他,舌尖扫过口腔里一个个柔软的角落,似要把他拆成碎块儿全都吞了。叶祺忍了一会儿,终于不耐烦起来,胳膊和腿一起缠了上去,一床秋被眼见着就翻成了云海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两个人都一起过了这么多年,生活的主题也就是无事兴波澜,再相互抚慰抚慰了
     
     
       车报废了好一阵子了,肇事司机那边的赔付已经到账,再加上原来的车险,叶祺在网上银行查了一下数额,第一次产生了赶紧把钱花出去的想法。
       陈扬之前在公司陪着小朋友们熬了一夜,全当亲民举措,这一回家就洗洗睡了,累得话都不怎么说得动。叶祺闷在书房里好几个小时,听到陈扬回来也只是出去看了一眼,然后坐到桌边仍旧摆弄着鼠标。等他把想得出的汽车品牌官网都浏览了一遍,陈扬早就睡得人事不知了,桌上摆的几样点心倒还是热的,下头压着一张纸条:亲爱的,菜在桌上,我在榻上。
       叶祺默默顿了几秒钟,像往常一样把纸条收起来,夹在手边正翻着的专业书里,自己拿起环保餐盒一口一口地吃起来。他其实并不知道,“菜在桌上,我在榻上”这八个字让他足足微笑了一天,以至于陈扬都怀疑人家肇事司机转账出差错了,多加了一个零在后面……
       毕竟不是十几二十岁的身体了,陈扬这一睡就长眠不醒,晚饭都是叶祺做好了给他端到床边的。挺大一个托盘往那儿一放,陈扬再想装睡是怎么也装不像了,况且叶祺毫不客气地揪住他一通乱晃,还在他“悠悠转醒”之前抢着遮了他的眼睛:“猜猜,我都做了什么?”
       “……”陈扬夸张地耸动了几下鼻子,活像一头憨态可掬的大型犬:“好大的腥味儿,是不是海鱼?清蒸的?我猜……猜鳗鱼。”
       叶祺扫一眼那覆着几根姜丝的鳗段,忍不住笑起来:“嗯,对了,还有呢?”
       “还有?”陈扬好看的眉毛慢慢皱起来,低声抱怨着:“都有鱼了,别的味道还不都被盖过去了……额,至少还有一道素的是吧。上汤娃娃菜?”
       叶祺犹豫着把手放开,俯身亲亲他合拢的眼睑:“你肯定不是猜出来的。”
       “嗯,昨天饭桌是我收的,我知道还剩下三分之一的排骨汤。你这种宁可饿死也不吃剩饭剩菜的人,除了把它熬得厚一些下点娃娃菜,你还能拿那点汤干什么?”
       叶祺在陈扬身后加了个靠垫,十分体贴地递上碗筷:“本来想下碗面给你吃的,但是……”
       陈扬笑着接口:“但是鸡蛋面吃完了,只剩龙须面了。龙须面又细又黏,下在排骨汤里会跟骨头渣子混在一起,我刚睡醒昏昏沉沉的,你怕我一不当心就硌着了。”
       看他低头吃饭的沉默情状,叶祺很自得地认为自己把陈扬养得还不错,因而自己也拿了筷子坐在床沿上,与他一同分食那段鳗鱼。中餐一直是陈扬的手艺比较好,叶祺在家大多做的是牛排、焗饭、通心粉之类的东西,这会儿一边吃着陈扬还一边轻声叮嘱他:“下回蒸鱼前先用牛奶过一下,去腥的。还有这个盐,你得均匀地撒在里面,不能往鱼皮上一扔就不管了。”
       叶祺咬了一会儿筷子尖,笑应道:“没有下回了,下回还是你来吧。”
       陈扬也不说他不思上进,只招呼他一起把鱼翻过来:“好,下回我来。不过你先告诉我,为什么忽然买鳗鱼回来?你不是一直嫌这些海味肉粗,吃着没味道吗?”
       “……我本来是想去买娃娃菜的,但海鲜专柜那边宣传进了新货,全都是日本空运来的,我就买了。”
       右手还拿着筷子,因此陈扬用左手去揉了揉叶祺的头顶:“笨死了你,日本海捞出来的鱼能跟渤海湾有多大区别?除了他们那些血淋淋的海豚。”
       叶祺不做声了,一转身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小汤盅来,揭开便是浓郁的甜香味,陈扬眼眸发亮地接过来,拎着瓷勺子细细翻看着:“桂圆,红枣,银耳……”
       浅棕色的甜汤里,赫然飘着几颗红彤彤的东西,陈扬说话的调子立刻沉了下去:“为什么还有枸杞子。”
       叶祺把他的碗叠在空盘子上准备拿出去,腾出手来拍拍他的脸:“行了,给你什么就吃什么吧,乖。”
       他再嗜甜,也不能毫无节制让他把糖分往下灌,什么汤里加一点药材总是好的。家里备了枸杞子、黄芪和碎参,只是陈扬从来不记得放。叶祺噙着笑意出去洗碗,在卧室的门边却又转过身来:“喂,你睡前洗过澡没有?”
       “洗过了。”
       “嗯,那就在榻上给我好好待着,我一会儿就过来。”
       就为这句话,陈扬在心理和生理两方面都不可抑制地兴奋起来,速度之快程度之深,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他只好拥被坐在那儿,相当无耻地想着:或许我也不是那么无耻,面对叶祺的需索,难道我还应该有别的反应吗?
       等了一会儿叶祺也收拾停当了,走到床边时身上已然什么都不剩,热切而温柔地把陈扬摁进床铺里细细吻起来,然后又把他整个翻过去,自脊椎的开端一路舔咬下去,湿意一下子就透到了心底。
       “我看上一款切诺基,明天陪我去买,好不好?”
       陈扬深陷在澎湃的感官刺激里,根本想不起来“切诺基”是个什么玩意儿,糊里糊涂就点了头。叶祺笑了笑,缓慢且坚决地沉腰进入他,低语近在耳畔:“嗯,真乖……”
       到了次日,两人打电话约上陈飞,让他把车开过来跟他们一起出去。结果车来了,副驾驶上坐着他们都没想到会来的小人儿,正摇下车窗,冲着他们甜甜地笑:“叔叔,叶叔叔。”
       “向晚啊,今天为什么会跟着过来?”叶祺向来是这一辈叔叔阿姨里向晚最喜欢的,有时候甚至会听到她连父母都不愿意告诉的悄悄话。
       “妈妈带小棠去看病了,我一个人在家也没意思,所以就陪爸爸出来了。”
       叶祺最见不得阮家夫妇对孩子的散养态度,一听就皱起了眉头:“那你舅舅舅妈干什么去了?”
       陈飞赶紧开口打圆场,一边开车一边解释:“图书馆那边正忙着新书上架,他们夫妻两个都加班,所以打电话让沁和带小棠去看病……也没什么大病,就是老咳嗽而已。”
       陈扬自叶祺背后慢慢地摸上去,最后停留在他的后颈上,无声抚慰他的忿忿不平。那句“感冒也会诱发心肌炎、脑膜炎”终究低了下去,被陈扬收拢在了掌心里。
       这带有服从意味的沉默让陈扬忽然很有成就感,不知不觉就弯起了唇角,奖励似地在那块皮肤上又摩擦了几下,然后意料之中地招来了叶祺一个没什么威力的白眼。
       因为叶祺早就想好了要买切诺基,又不想去二级经销商那里看图片谈价钱,所以事先索性就打了人家上海切诺基经销总店的热线,报出几款车型让他们备了现货。这实在是一笔大生意,店里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当时还挺殷勤地问他具体什么时候过来试驾。其实对于切诺基这个选择,陈扬一直保持着颇有微词的沉默,不反对也不赞成,只是陪着叶祺一起出门来看而已。原本他们完全可以就两个人开车过来看,但陈扬还是叫上了常年跟吉普车打交道的陈飞,其中的一方面考虑也是希望他帮着参谋参谋。
       切诺基的广告词从来一成不变,“不是所有的吉普都叫Jeep”,俨然吉普车王者的傲慢风范。但在陈扬的感觉里,他家叶祺还是应该买一辆跟前任奥迪差不多的车,或许流线型可以再漂亮一些,或者选择配置的时候更注重动力卓越,这都不重要……但要他一下子接受叶祺开着个越野风格的吉普来来回回,那真是有点勉为其难了。
       这一路开过去,陈叶二人坐在后座上,向晚趴在副驾驶座位的靠背上一直看着他们。一边逗逗小姑娘一边讨论着车型,一行人倒没觉得耗掉了多长时间,似乎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停在门店外了。
       陈飞自去找地方停车,两个风格各异、却都称得上玉树临风的男人带着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孩进了店堂,本来人就不多的空间忽然安静下来,连正跟客人交谈的售车小姐都停住了话头,屏息往这边看过来。
       叶祺稍微有点不习惯,用手肘碰了碰陈扬:“……怎么是这个效果,我最近有越长越好看吗?”
       陈扬想笑,但不怎么敢放肆:“我觉得是我越长越好看了。”
       向晚小姑娘迟疑着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转过头去继续关注车了,心想自家叔叔和叶叔叔的对话果然跟别人都不一样,随便说出什么来都不带脸红的。
       陈飞的车一直挂着军牌,因为太过显眼,所以不得不藏到转弯处的小巷子里去。等他再折回来时,叶祺已经坐到车里去实地感受了,从车窗里望出来恰好对上了陈飞审视的目光:“嗯……眼光不错,真的,我上回换车的时候想买的就是这一款。”
       “那为什么没买?”陈扬退后几步细细观赏这个车型,顺口问道。
       “实在太招摇。”陈飞拿过文件来看了看详细配置,点点头便还给售车小姐:“我的车肯定得挂军牌,太贵了你让我怎么在路上开?那不成了军队腐败的流动展示台了?”
       陈扬笑了笑,替叶祺拉开车门让他出来,仍旧转过头对着陈飞说:“你啊,光有赚钱的命,没有花钱的命。其实你心一横不也就买了么,上头那些老头儿什么车不敢买,还专门让勤务兵开着到处转悠呢。”
       叶祺低声嘱咐小姐去拿正式的售车协议和相关文件,然后接了陈扬的话:“陈飞大校是何等爱惜名誉的人,你还能不清楚么。我们今年过年回去的时候不还听说他又推了个二等功么,老爷子气得不行,还骂他名为谦让,实则沽名钓誉……”
       听到这儿,陈飞也笑了:“这事还提它干什么。那分明就应该是个三等功,我最讨厌他们把讨好我爸的功夫强加到我头上来,所以……推了也就推了,反正已经有好几个了。”
       小姐到服务台去转了一圈,刚要把笔跟文件一起递过来,抬眼才发现要签字的顾客已经从上装内袋里拿了一支钢笔出来。作为奢侈品行业的营销人员,人家姑娘自然慧眼如炬,一看就知道那支钢笔价格不菲,暗地里还悄悄地欣喜了一下,估计日后在跟踪服务时还能卖出不少配套产品出去。
       在最后落笔之前,叶祺忽然开口道:“陈扬……你真的很不喜欢吉普?”
       陈扬盯着那极少被使用,却时时跟在叶祺身边的钢笔看了几秒,很快被泛滥的温馨感淹没了,嗓音也格外低柔起来:“没有,大概只是没看惯吧。你喜欢就行,签吧。”
       签完字就该付款了,叶祺打开卡夹时明显犹豫了一下,似乎不知该把哪一张抽出来。奥迪被毁的赔偿金归进了叶祺自己的那张卡里,加上原来的存款金额也足够把这车买了。陈扬在一边轻轻咳嗽了一下,叶祺指尖一顿,终究还是拿了另一张出来。那是陈扬早就给了他,他却很少拿出来刷的副卡,主卡正静静躺在陈扬的钱包里。
       那一笔刷掉的钱当然是有点惊人的,年轻漂亮的售车小姐忍不住吐了吐舌头,把签购单转过来递向他们,俏皮地笑着:“你们谁来签啊?不过……好像谁签都一样吧。”
       这就是认定他们是情侣了。陈扬一副袖手旁观的样子,叶祺便接过来一笔一划地签了,抬眼时微微带笑看向售车小姐:“我们看上去就像一家人吗?”
       “你们要是情侣的话,不是这样保持一点点距离就能遮掩的。”小姐把所有该交接的纸质文件放进一只牛皮纸的文件夹里,双手将其交予叶祺:“请您拿好,谢谢惠顾,车您现在就可以开走了。”
       两人与陈飞和小向晚挥手告别,叶祺率先钻进闪闪发光的全新黑色切诺基里,笑眯眯地向陈扬招手:“进来啊,我们回家了。”
       正在此时,陈扬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银行自动确认系统发来的短信,显示的就是刚才叶祺花掉的那一大笔钱。
       原先总觉得叶祺的气质与吉普车不配,但这时候仔细看看,那笑容里竟自有一番桀骜不羁的倜傥风流,未必与切诺基有多少不协调,反而给人以相得益彰的感觉。
       怀着某种隐秘的、终于成功圈养心爱之人的愉快心情,陈扬绕到另一边去打开车门,丝毫不避人地吻了吻叶祺的脸颊,握上他的手一起拧动了车钥匙。
       如同他们无数次一起出行一样,新车往前开了一小段,方向盘一打就融入了暖阳笼罩下的车水马龙。这只是繁华都市里最普通的午后,车里载着庸碌人世中最平常的一对情侣,售车小姐一直站在店门口目送着他们,直到引擎声逐渐远去
     
       =======
       作者有话要说:本番外至此完结,谢谢观赏。请继续关注后续番外,更新时间不保证,但估计还会有的。
       新文残烬和江春入旧年都在更新中,链接在右侧边栏里。其中江春是一往而深的后续故事,陈叶一直在里面客串着,也算是重要角色吧:)希望大家都能去看看。
       另,今天是我二十周岁的生日,感谢在我19.25-20.00周岁之间陈扬和叶祺两位先生的陪伴,还有始终一路相随的你们。为表谢意,一往而深、残烬和江春入旧年都在今天更新,算是一个小小的饕餮盛宴吧。
       这里的故事早在正文完结的时候就告一段落了,所有的番外不过是意犹未尽,想对他们日后的生活有更多的交代而已。无论如何,我们在现实世界里的生活不可能这样甜甜蜜蜜、一帆风顺,这是现实。祝大家平安喜乐,一切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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