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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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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管你和谁搞了,搞了什么,”百合子非常平稳地说,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呼吸声:“你无须撇清什么。只要你现在还能下床,就马上过来——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说。”
       她的语气变得非常严肃,严肃得简直都不像她了。我匆匆忙忙地挂上电话,和陈默道了个别就赶往ML——她坐在那里,若有所思地端着一杯咖啡,看上去和离开前没什么区别。
       她先上上下下扫了我一眼,然后轻描淡写地说:“哦,已经和强哥搞了吗?我早就知道你们要搞的,看你这小气色多好。”
       这话十足像极了丽春院的妈妈!我羞愤欲绝,无话可说,唯有一屁股坐下来愤愤地看着她:“你什么事儿?你的行李呢?”
       “现在还管什么行李……”她看着我把那杯水彻底咽下去了,才淡淡地说:“我怀孕了。”
       ——纳尼!
       ——同志们,基佬们,幸亏我已经把那杯水吞下去了!
       我的眼睛瞪得比杯口还大,我的表情,我的“=口=”中的下巴,就在我们面前直直地掉了下去,彻底摔成了一千块。我内牛满面地跪下去,把我破碎的下巴一点点拾起来,无比内牛地看着她说:“你再说一遍?”
       “我有了。”她挑了挑眉毛,又重复了一遍:“我搞出了人命。”
       这真是我了个操啊!这么卧槽的事情居然发生了,居然发生在了我的身边!无数安妮宝贝的小说书页从我的脑海里哗哗地翻过去,我仿佛看到——不勒个是吧!新年第一天就接到这么爆炸的事情!百合子你就是从安妮宝贝的小说里穿越过来的吧,擦!
       在震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之前,她皱了皱眉头:“你别这样……我自己心里也很慌……本来刚下飞机的时候一直告诉自己其实这没什么,努力作出很振作的样子想给你打电话,可是现在又开始慌了……”
       我紧紧盯着她的腹部。
       “别看啦,现在看得出什么啊——才两周多。”
       “你发现的真早……”我欲哭无泪的说,“好吧……那你打算怎么办?”
       她伸手去拨那个烟灰缸,眉头皱得紧紧的,把脸枕在手臂上,闷闷地小声说:“还能怎么办……你陪我去医院呗……”
       安妮宝贝小说中描绘过无数次的事情终于发生在我和百合子身上了。我内牛满面地望着她:“那个……孩子他爹是谁?”
       “我不想说。”她把头埋下去了。每次她陷入特别抑郁的时候就会这样。
       “喂……这个时候不能不说啊,”我苦口婆心地说,“你得要那个男的负责……是那个美国男的?”
       “当然不是,”她望着窗外说,“我敢肯定我的孩子不是混血的。”
       “啊?”我思忖道,“那就是在北京的时候?你说两周前……到底是谁啊?”
       “我不想说啦!”她很大声地冲着我说——我看到她简直快要哭了。
       “好吧,好吧,”我慌慌张张地劝解着她——传说孕妇不是会很容易情绪不稳定吗!我必须让着她!必须!“你淡定!先淡定一点!……好吧,你为啥不肯说?那个男的……那个男的知不知道?”
       “不知道。我不想见到他,也不想告诉他。”
       “……呃,但是,你知道这件事是双方的事情,你有了人家的小孩,也是你自己的小孩……去医院之前,你们要不要商量一下……比如,如果那个男的靠谱的话,你们可以结婚什么的……等等!”电光火石之间,我惊悚地看着她说:“你不会是和有妇之夫搞了吧!”
       “哪有。”她突然笑了,“我绝对不会跑去做小三的。”
       “既然这样就没事了啊!”我拍着桌子努力显得像个大法官一样非常有道理地说,“男未婚女未嫁嘛!你们是合法的!那你为毛不肯告诉他啊!毕竟是这么大的事!”
       “因为我不爱他。”她突然非常悲伤地抬头看着我,把自己的腿抱了起来,像个小女孩那样说:“他也不爱我……我不想结婚,也不想有小孩。”
       “……这个……”我内牛满面的说,“你的私生活太乱了……”
       她撅了撅嘴巴,抑郁地看着我。
       “好吧我不说你了,我自己也一样乱……”我颓废地靠在垫子上,“既然不爱你们为啥要搞那么high啊!”
       “你会懂的。”她深深地看着我说,“他爱的不是真正的我,而是一个符号,一个自己想象出来的幻象,一个用来安慰自己的神像。我也一样。我必须拼命的从某些爱的幻象中寻求激情和灵感,好投入对生活和对一切的热情……至于那个对象的灵魂真正是怎样,谁关心这个?”
       我如遭雷劈,怔怔地坐了下来,只觉心脏都被穿透了。
       “……你难道不是这样吗,小黄瓜?”她轻声说,“我们都是这样的人……我们这类人其实很无耻的。所以我们付出不了平凡简单的爱,也得不到真正的爱……你没有在半夜里醒来然后很绝望的时候吗?”
       “别说了,”我涩声道,“什么时候去医院?”
       我们很快就去了医院,坐的是计程车——她现在连摩托车都不开了。在车上,司机仿佛都感受到我们沉闷和抑郁的气氛,也小心翼翼着一语不发。过了许久,她的手肘撑着脑袋望向玻璃窗的另一边,低低的说:“林可,他对你好不好?”
       “很好啊,”我仰头看着计程车的天花板,“好到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就像晋江文里面写的似的,被包养,天之骄子加强取豪夺那个标签,还有红袖的我和总裁谈恋爱系列,你懂的。”
       “那你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呢?你嘴巴都撅到天上去了。”她轻飘飘地问。
       “因为我不懂这个人啊,”我笑了一下,说:“你去试一下和特工FBI什么的谈一下就知道了,或者秘密杀手之类的。可以有很多素材可以选,也就是可能显得比较浪漫……不对其实在一起都是过得比较平淡没什么特别浪漫的,主要是非常不稳定也没有安全感……不对,其实他很有安全感,这种安全感我不好对你形容,就是那种小的安全感,比如看到他就觉得哇跟着大哥混保证没事儿啊,还会做饭啊哄人什么的,看上去是总裁其实蛮居家;但是大的方面的安全感……就是整体的,是完全没有的。我不知道他哪天就消失了。他也不知道。实不相瞒其实这段时间我昨天才看到他,不知道在忙什么……”
       百合子回过头来炯炯地看了我一眼,果断地说:“你是真的爱他呀。”
       我们终于哈哈大笑。司机回过头来看了我们一眼。
       她把头转过去,忽然又说:“其实我刚才在想如果我把小孩生下来该怎么办……”
       “我擦你疯了!”我瞪着她说,“你养得起吗!而且你才二十岁出头!单身!一个人!你!……”
       “养得起啊,我算了的……我的钱够了,就是累一点。”她的声音小小的。
       “……”
       “好啦我就那么一说,下车。”
       我来过很多次医院,但是从没有现在这样慌张无措。不……我不是紧张,我又不是孩子他爹。护士小姐看起来非常温柔,对此早就熟人于心,她一直在喋喋不休地劝慰着我和百合子:“现在的技术很发达了很快就可以无痛引产成功了,只要采取我们的XXXX治疗仪——”但其实她不用说,光是看着医院门口的广告牌我们就能知道了。那种安妮宝贝式的“流产,大出血,无照小诊所”之类的情节是完全不可能发生在现实里的——虽然我们这一行只是个穷写文的,但不可能去正规医院做个危险程度并不高的手术的钱都没有。
       可我非常慌张,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心里惴惴不安的……不是那种一个男人在所有妇产科门诊室外坐着的必有的紧张,而是一种属于全人类共有的焦虑……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我只知道我一直低着头不敢看那个彩色广告牌上的漂亮婴儿,他不知性别,可是一直睁着纯洁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我。
       “孩子是天使。”广告牌上写着这句话。
       是天使没错……天使在看着我们这群愚蠢的人类。
       她进去了一会儿,又走出来了,显得脸色非常煞白。我知道我的脸色也不好看,可我还是努力平静下来慢慢地和她说:“你淡定一点……没有什么的……”
       “是,我知道。”她坐了下来,仰头把手放在膝盖上,就那样闭着眼睛对着天花板。我忽然发现不知何时起她的刘海都留长了,露出非常光洁的额头……就像我母亲那样。“医生说我可以想一想,等等在做决定……但是要尽快。”她小声地说。
       “嗯……”我艰难地开口,“虽然我是个男人懂的也不多,但是好像这种事情是不能拖太久……你打算什么时候做?我去搞点鸡汤什么的……”
       “哪那么麻烦。”她勉强地笑了一下,“现在技术都很发达了,不会太损耗什么……关键是要瞒住我爸妈。”
       “你放心打死我也不说!只要他们这段时间不过来就绝对发现不了!”
       “是吗……”她若有所思地说,“那天你爸妈突然来了弄得我很奇怪……我爸妈和你爸妈不是一直有点联络吗……我怎么觉着他们有一种要轮流过来检查的感觉……我去一下卫生间。”
       她蹬着平跟鞋就走了——她现在已经不能穿高跟鞋了。虽然没有那样强烈的咚咚咚的声音,她那句话还是弄得我满怀焦虑……不过,你们见过在妇产科牌子下面坐着的男人有不焦虑的吗?
       医院里还是人来人往的。我低着头玩自己的手指头,实际上我连自己的手都没看见……无数个护士小姐的脚就在我面前走来走去,匆匆忙忙的,但是稳稳的。她们常年在这种出生入死的地方工作,只怕早已心如磐石。
       如果我或者百合子能有那么心如磐石就好了——但是我做不到。我现在心里怔怔想着的全部都是:如果我是个女孩子的话,是不是也有一天要到这个地方来,开膛破肚?
       果然还是做男人优势大一些吗。不仅社会地位高一些,一辈子不用来大姨妈,甚至……乱搞都不用负责。
       就在这时,一道强烈的视线打了过来——是的,我肯定感觉到了,因为我同时抬头,看到了更狗血或者惊悚的情境,看得我简直就要视野模糊了。
       一个穿得薄薄的少年站在妇产科门口。他目送着一个成熟女子走了进去,然后就把头转过来了——那一刹那我简直想把头埋到地缝里去,我没有脸见这个人。
       然而他还是走过来了,因为这里只有这一排椅子。他的神情很深邃……他的气质好像变了一点点。
       我在那样的目光下简直要被灼伤了。他走了过来,深深地看了我很久,才哑着嗓子问:“你来干什么?”
       “嗯……”我艰难地说,“我来陪百合子做检查……你别激动!她的小孩绝对不是我的!”
       豹豹突然笑了。这一笑露出那颗很熟悉很熟悉的小虎牙,那种温柔的、能覆盖你全身的温柔气息又回来了。他在我身边坐了下来,轻描淡写地说:“你别激动……我也是,陪我嫂子。”
       我慢慢地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说:“嗯……你染头发了……”
       “是啊。”他冲着我,非常英俊地笑了起来——因为是黄色的头发的缘故,看起来更像个小王子了。他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笑着问:“帅不帅?”
       “很帅……很适合你。”我非常诚恳地说。
       他突然把头转过去了。在我看不到的表情里,他用一种非常低沉,非常忧伤的声音说:“林可,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受不了。”
       这声音近在咫尺。我突然想起来就在不久以前,我们明明也近在咫尺……那样的日子好像一转眼就过去了,犹如伸手不可得的少年时光。
       “算了。”他自嘲地笑了一下,转过头来用一种平静的表情看着我:“林可,我们还是好朋友,是不是?”
       “嗯……”我不知道自己下了多大的决心才点了那个头,然后看着他的眼睛再次黯淡下去,好像有什么一直一直沉淀着……其实我真的很难过,但是我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我从未像今天这样迫切地想起高中毕业那天那个强吻我的女孩送我的那本黑色封皮的郭敬明的书,封底上写着:
       【你笑一次,我就开心了好几天;你哭一次,我就难过了好几年。】
       也许很雷,是不是?但我们的生活为什么总要像郭敬明和安妮宝贝的书那样呢?
       豹豹轻轻地叹了口气,慢慢地说:“你来陪她做手术?她的男朋友呢?”
       “不知道……”我艰难地摇头,“她死都不肯对我说,她说她也坚决不肯告诉那个男的……靠。”
       “和我嫂子一样。”他梦幻般地叹了口气,轻轻地抬起手,不经意地摸了摸我的头发:“现在的女孩子都不是我们可以理解的……算了。”
       我被他这个动作搞得无比紧张——但实际上紧张是后来的。因为就在他一开始碰过来的时候,我竟然充满了飘逸、轻盈、舒服的情绪……我实在太他妈可耻了!我就是个人渣!
       我们很快意识到了这样问题,尴尬着脸分开了。
       就在此时,百合子又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里。准确的说,是豹豹先看到的;他捅了捅我的手肘,有些紧张地说:“喂……你看,她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我也发现了。百合子从卫生间或者医生办公室方向的什么地方走了出来,她走得慢慢的,脚步虚浮……这很正常她是个孕妇嘛……但是,这未免也太虚浮了,看上去就像太平间门口的幽魂!她背对着我们,还是穿着那双平跟鞋,好像在看什么东西——我意识到她是在看那个婴儿广告牌。
       “不对头……我们过去看看吧。”
       豹豹刚说完这句话,我们就不约而同地站起来冲过去了。因为她就在背对着我们、人来人往的走廊里蹲了下去。
       我慌慌张张地跑上前去,拼命摇着她:“喂!你抬起头来……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她就在那里蹲着,手抱着膝盖,看上去像个小女孩似的。她一抬头的时候,我们都被惊了一惊——因为她满眼都是眼泪。
       “……你别哭啊,”我手足无措地说,“你别哭……你都哭了我怎么办……”
       她突然把手伸过来,抱着我的脖子,放声大哭起来。“林可……”她流着滚烫的眼泪说,“我们回去吧……我不打了,我要把这个小孩生下来。”
       “你疯了!”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惊悚地看着她:“你一个二十岁多一点的女人怎么养……”
       “不行。”她拼命摇着头,眼泪一直都被摇下来:“我只知道我不能打这个胎……我要把他生下来,我要把他生下来……他是我的孩子!他是我的孩子!我不能杀了他!”
       说完这句话,她又失控一样捏着我嚎啕大哭。
       “别哭了……”我觉得眼前有些视线模糊,“你一哭我也想哭了……但是你这样是不行的……”
       豹豹低下头来,挡住来来往往的人群,以一种悲悯的口气低声说:“你别这样想……现在最多才个把月,胚胎都没成型,怎么会是杀人呢……”
       “不对!”她肿着眼睛抬起头来绝望地瞪着他,“你们男人不懂的!你们不懂的!你们不可能懂!我知道他在……他活在我的身体里,是一个小灵魂,是我自己的小孩,和所有其他人都不一样……呜……”她又哭了起来。
       “好……”我艰难地把她拖起来——天知道我比她根本重不了多少!那个天使婴儿的广告牌就一直在我们头顶一闪一闪的,旁边写着一行字“孩子是天使。”那个婴儿的眼睛从头到尾都那样纯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们回去……”我非常绝望地说,“我送你回去。”
       我想起来其实这是百合子第一次这样脆弱地放声大哭,眼泪鼻涕蹭了我一身。一直以来,明明都是我鼻涕眼泪蹭了她一身……她明明一直都那么像我的大姐姐,这是第一次,我那并不伟岸的身躯得充当她兄长的任务。
       我其实很怕她哭。哭意味着脆弱和失败,而她是一直不会失败的。她就像她那辆马力十足的摩托车,随时随地都风驰电掣元气爆棚,对梦想从不放弃,永远坚决果断,对爱情和生活都坦荡荡,永不后悔永不回头,她的生命就像我生命中的一个符号,像一个偶像,一个标杆,或者说一面航海旗。我一直都坐在她后座上,如果她倒了,我真不知道自己该开往何方。
       听起来百合子就像我妈,是不是?其实就是这样,她就是我妈,我姐——即使她明明比我小。
       我想起来韩笑彻底消失的那个晚上,她从几里外的繁华娱乐区赶过来,脸上还带着摇滚演出时的油彩;她摇着她的大耳环,紧紧抱着我说:“林可,你别憋着,大声哭。这里没人听见。”
       然后我就哭了。哭得真没出息……我就是个没什么出息的人。
       她像母亲一样充满悲悯地看着我,艰难地说:“林可,我们不能再这样了……你忘了韩笑说的最后的话了吗?他要你好好写……写下这个时代。我们不要再变成看着身边的人消失的人……我们不要这世上有人再消失。你哭吧。哭完了以后,我们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那是我们文艺青年时代的彻底毕业。那天以后,我们彻底收起了所有孤傲的清高的不问世事的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小情调的一切不着调情怀,变成了真正的作家……当然,我们依旧不靠谱。你也许觉得文艺青年看起来和作家其实差不了多少,但这一转变意味着我们又一次长大了,即使是被迫的。
       现在,新的长大又摆在了我们面前。
       我离开之前,豹豹有些悲伤又有些恍惚地在我耳边说:“孩子是天使……他们不适合生活在这个世间。”
       我看着他的黄头发,他显得比过去深沉了,但是更英俊了。我紧紧握了握他的手,低声说:“谢谢你……但是,有些事情,没办法。保重。”
       我不知道我要足足十个月以后才会再见到他,再见到那样露出熟悉的小虎牙的笑容。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会回头看看——哪怕多几眼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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