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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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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中又充满了焦虑——此刻我无比想要出院,最好是迅速回到我亲爱的电脑前,刷网页或者干点儿别的什么——尤其是写文!我又快要一周没更了!
       最重要的原因是手机根本打不开大强哥发在微博里的网页!我擦泪!十七届四中全会又是啥?!听上去就很厉害的样子……难道大强哥有列席参加这种会议吗!
       就在这时,更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我本以为今天不会更神奇了!
       一个穿白衬衣戴墨镜的男人走了进来,径直坐在了苏渣他哥旁边。我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这不就是那天演剧的时候坐在我旁边、那天去大强哥家时电梯里遇到的那个男人吗!
       如果说大强哥拍个红酒或者汽车广告什么的可以轻松胜任毫无压力的话,此人就活生生是从这些广告里走下来的无误!
       百合子忿忿指责我没有居然没有要他签名的神秘男人!
       我的大脑在焦虑之下高速地转了起来。此人认识大强哥,此人还认识廖清寒,此人还认识苏渣他哥……百合子还要我找他要签名——等等,为什么要签名?!我此前一直没有想过这事儿;也就是说他是个有名望的人了?
       还没来得及继续想下去,只见苏渣他哥饶有兴致地坐了起来,微笑着问:“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白衬衣的男人开口笑道:“副总这不是住院了么。”
       这声音很轻,很淡,看得出就像是一种说话习惯,仿佛要攒着力气好不要用太多似的……但是我仍然被这声音震住了。这样的声音……很好听,非常好听,根本就是直接从某个电视剧或者电影的音频片段里剪辑下来的。正因为如此,我总有种很耳熟的感觉。
       百合子有段时间被棉花糖姑娘拉去听晋江各式耽美广播剧,棉花糖姑娘可谓是此中达人,各式CV,浮光声色,美不胜收——当然我们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为何男人们会心甘情愿跑去配耽美剧,棉花糖姑娘一句话就给打发了:“以男CV为核心的网音圈是网络gay圈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想来苏渣哥估计也干过这事儿,且不知网上可有他的作品。
       那段时间,我们被强行拉去听了不少有着据说“超美的声音”的音频作品。当然,百合子作为一个喷子,私下里经常吐槽:“这声音是男人吗,我了个擦!”“好恶心的声音哦,好像一边说话一边在流口水!”“这个人普通话二级都没过吧!”之类的。我印象最深的反而是她有一次大概是实在喷不出什么刻薄的话了,只好鸡蛋里挑骨头地说:“这个音啊,蛮多人喜欢的。但我很讨厌也。准确的来说,我没法子像其他人那样狂热的喜欢起来——这个音是很美,又温柔又风流,美得就像一幅画儿似的。是啊,就是这样我才不喜欢……所谓纸上美人,微微一笑也倾城,和我隔得太遥远了。”
       我当时昏昏欲睡,觉得她纯粹是妒忌人家又喷不出什么特别的话来了。而现在……我听见这个男人的声音,骤然也有了同样的感受。
       什么是纸上美人?大概就是这样了。
       有人无心便艳丽了眉目,引得万众痴狂,只要我是那懵懂众生之一便也会抵死崇拜,可我、百合子,或者说所有怀疑着世间真实的人,所有有着焦虑灵魂的人,便都不会爱上这样有如幻境一样的事物。
       我侧头看着他们。只见苏渣他哥若有所悟地笑了,果断干脆地坐了起来,非常惬意地问:“你是来看戏的?”
       “哪啊。”白衬衣男大笑道,“您不演我怎么看呢?”
       我又被震惊了。这人即使是戴着墨镜,说话微笑间也有一种狷狂的味道……对,是狷狂无误。我以前看魏晋的笔记,看民国名人轶事,以为只有那才算风流狷狂,这词仅仅存在于书里,现在才——
       不,不。我见到的第一个可以用狷狂来形容的人不是他,是廖清寒。
       媒体口中“长衫清寒”的廖清寒,你可以说他是大陆公共知识分子的icon、领美分的精英、自由派思想的意见先锋之一……但其实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无人关心。每个人,包括他自己也冷漠地意识到,他在做戏,而人们在看show,仅此而已。廖清寒永远也成不了鲁迅——这不是一个热血上头为国捐躯的时代,这只是一个娱乐至上娱乐至死的时代。
       我突然觉得心中一紧,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打通了——等等!这个白衣男认识大强哥!廖清寒——廖清寒那天也参加了搜狐那个大会,被大强哥安排和我一起开座谈会……大强哥也认识廖清寒!所以说白衣男也认识廖清寒?!
       无数个想法在我脑海中翻腾。大强哥到底想要做什么?大强哥到底是做什么的……?
       我觉得我突然变得什么都看不清起来。
       苏渣他哥继续说:“哦?那你是怎么避开门口的记者跑进来的?”
       白衣男戴着墨镜的眼睛仿佛觑了他一眼:“我又不必抢出镜……倒是你,你难道真的撞伤了?”
       苏渣他哥立刻——就在一秒之内!迅速地换上了一副唉声叹气的痛苦表情,捂着自己的胸口说:“是啊,我浑身都疼。最要紧的,心疼。”
       白衣男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走到另一边,也就是我们相连的那个床头柜前,对着我非常自然地笑了笑,然后拿了一个苹果,坐下来自顾自地削了起来:“不说这个,你倒是躲这儿来逍遥快活了,公司一大帮子事儿都甩给郭总……这是个什么事儿?还有,你怎么不找间单间——”
       苏渣他哥朝我挑了挑眉毛:“你这话可说的太绝情了,你可正拿着这位先生的苹果呢。”
       白衣男顿时就愕然了:“不是你的?”他狐疑地在病房四周望了望:“这么多花……都不是你的?”
       “当然不是!”苏渣他哥看起来满头黑线地说,“我这才刚进病房呢……公司帮没良心的小明星,都跟着你们郭总在门口出镜去了。”
       白衣男顿时转过身来,带着些许歉意对我笑了笑:“实在对不起……”他这嘴角一凑近,即便是不上脂粉,也觉得有些艳丽起来了。即便我总觉得他看起来太不真实了,此刻也不由得被震了震……
       “没事儿。”我赶紧说,觉得自己被这个笑容刺激得有些脸红。
       苏渣他哥继续笑着说:“其实这位先生和我是很有缘分的——你不知道,他是我弟弟的情敌。”
       “哦?”白衣男非常惊讶地看着他说:“渣打哥还有情敌?以他的习惯,不是一向直接3P了么?”
       我先是被“渣打哥”这个神奇的称呼惊得浑身一激灵,不由得要放声大笑……然后又是被3P这个词吓得菊花一紧……我去!你们怎么这么开放啊擦泪!
       苏渣他哥显然对“渣打哥”这种神奇的称呼毫不介意,只是继续淡定地微笑:“我怎么会知道我弟弟怎么想的……对了,我弟弟有向你提出3P的邀请么?”他把目光转向我。
       “呃……这……”我觉得我的脸肯定红一阵白一阵。
       白衣男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只看得见他削苹果那一刀一刀转动的声音,其他的仿佛也隔着一层雾,看不真切……然后他忽然站了起来,翘起嘴角把一大片削下来的苹果递给我:“这个给你,就当我赔罪的。”
       我顿觉受宠若惊。那双手根本看不出年纪,又像是饱经风霜又像是剔透得未经世事——仿佛是浮生万千,都沉浸在这个人身上,他随时随地可以表现出你想看的那一种来。
       苏渣他哥在一旁叹道:“我这个病号也是病号,怎么没有?”
       白衣男笑着摇摇头,从容地削了另一片递给他:“吃吧……甩手掌柜,您倒是做得问心无愧。刚才已经问了,您这是还没回答呢——公司现在甩给郭总,要由着他来么?”
       苏渣他哥觑了他一眼,调笑道:“瞧你说的。郭总本来就是总裁,公司当然由着他的心愿……我本来只是个副的,你难道今天才知道?再说了,我一年到头360天无休,就不准我工伤休个假么?”
       白衣男低头看着一块块掉下的苹果皮,有些抑郁地叹了口气:“唉……我不想染头发留刘海。”
       “放宽心啦,放宽心。”苏渣他哥说,“你现在是走欢场路线的,又不紫红,总监不会第一个盯你——必然是李雷峰,这段时间闹解约,郭总一直看他不爽,啊哈哈……”
       白衣男好像想到什么了一样,淡淡地垂下头——顷刻以后他又笑起来:“我突然想起来了,您的主治医生是李雷峰他哥哥,是吧?”
       “不好意思。”苏渣他哥面不变色心不跳地说,“我媳妇儿,刚才你可能看到了。人有点羞涩,见谅啊。”
       我被这种深刻的无耻给惊呆了——虽然没能完全反应过来他们说的是什么!
       白衣男轻轻的笑了一下,好像蕴藏着很深的情绪——他想了一会儿才转过头,转移话题般地,和颜悦色地问我:“这位先生也是圈内的?”
       我被吓了一跳。他刚刚递给我的那片苹果还有一半夹在手里,口中汁液四溅,在阳光下带着有些青涩的香气,晶莹剔透……
       “这位先生就不是和你夜店咖的一路了,”苏渣他哥诡异地笑了笑:“这位是位作家——”
       “不敢当不敢当……”我赶紧这么说。我想解释说我其实是个做其他什么的,可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我是个其他的什么……如果我还在读书就好了,可以说我是“硕士研究生在读”或者说“我是个学中文的”或者说“我是X大的……”总之都比这个好。我潜意识里,好像总是不愿意光明正大的把“我是作家”这个说出口。
       因为这是一个又艰难又落魄的……听起来还很不正当的职业。
       相亲是世界上最强大的试金石。假如我去相亲,如果这样介绍自己的话,姑娘们一听就吓跑了吧……这个词代表“没有稳定收入”“感情细腻的可怕”等等等等,还不如公务员看上去有前途。
       “哦。”白衣男静静地取下了眼镜,坐在我面前,微微翘起了嘴角:“这位先生怎么称呼?我是陈默。”
       那一刹那太阳正好行到快和窗外平行的角度,大把灿烂的金光照射进来,把每个人的影子都射成半边的阴影。我想如果我是一部电脑,而我的眼睛是两个摄像头,那么此刻我一定情不自禁的按下了快门,永久地……在记忆之海里保存这个瞬间。再也没有任何一段记忆比这个镜头更适合保存成相片了,因为他天生就是属于照片的人。
       那一刹那光年寂静,太阳也仿佛沉落成尘埃。怎样说呢?我出生以来,一辈子都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人。掩面娘老师经常坚持她们学校门口动漫店的老板是她在现实生活中见过的最好看最武汉的人,她写《武汉和他的基友们》时经常脑补此人;百合子一直坚持认为亚洲最好看的男人是Gackt而白人里是基努里维斯虽然他是混血;天涯之类的论坛经常评论男人的长相,可大部分名人也不过是普通,送去韩国整个容再去日本易个容最后回天朝PS一下照片产出的美人,走在大街上连辨认也辨认不出……我一直以为这世间色相只有喧嚣脂粉,并无真的声色。
       但是那一刻我清晰地认识到自己错了。我面前的这个人,他的声音好似标准纸上美人,人也是胶片上走下来的。戴上墨镜时看起来有些艳丽,只因那唇角不笑的时候也微微上翘——但并不是在笑,只是习惯罢了。可取下墨镜以后,看上去干干净净的……不是那种少年清澈的干净,不是豹豹、孙大千或者是韩笑的那种……如果你见过戏剧演员浓墨重彩的妆容在后台都卸去以后,看看CCTV第十一频道经常有些戏剧演员的生活访谈时,你就会懂这种感觉了。那张脸美而精致,但你会疑惑为何这般素净,连眼皮都像因为怠倦一般,不肯梳妆。
       仿佛天生就该粉墨登场。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双眼睛……我刹那间几乎要沦陷在那双眼睛里。那双眼睛,浮着哀痛,浸着喜悦,随时能翻出一两片嬉笑怒骂,涌动着世间所有的风情和故事……如果你也是一个作家,你就能知道我的感觉了。那双眼睛是作家的笔和战士的枪,染满了这个世界你所想象和不能想象的传奇。那双眼睛比墨镜的颜色更为深沉。我爱这双眼睛——你们能明白么?我在这一刻叹息般爱上这双眼睛,正如我是作家,我爱着小说一样。
       无数个念头又在我脑中涌过。我想起来我其实见过他两次但都没能看到他的眼睛,真是再后悔不过。我想说其实你见过我……不过你记得么?
       他静静地看了我好一会儿。想必这种露出真面目而被惊到导致对方迟迟不肯说话的情境,对他来说是很常见的……我终于开口说:“陈先生好,我叫林可……陈先生也是搞文艺么?”
       “演员。”他平静地笑了笑,“林先生有笔名么?”
       “写文的名字是小黄瓜。”我答道。
       “回去一定拜读林先生大作。”他笑着走过来,轻轻和我握了握手——奇怪的是,那双手握在手里,并无什么感觉。
       我想他一定是哪个演话剧或者其他舞台剧的演员,再不就是广告平面模特之类……刚才苏渣他哥不是说了,他是搞娱乐行业的么?他们大概是一个公司的吧……这样的人太多了,连网络gay圈几乎都要挤不下来,正如偌大个网文圈挤不下框框那许多作者一样。正因为如此,我并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也没有看过他演的片子……当然,也许是我孤陋寡闻也说不定?
       确实也就是演员了吧。大概只有演员才能有这样的眼睛,随时能翻出世间任何一面色相。
       还有陈默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无疑起得很好很好,但是,作为这个职业来说,显得有些不吉利。谁会希望自己沉默寡言、籍籍无名呢?
       此时的我,并不知道躺在我身旁装病试图泡主治医师的苏副总会有怎样的际遇,那也许又是另一个故事了;我也不会知道,在我面前的,顶着一张天生属于镜头般色相的陈默,会和我有怎样的渊源……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因为一个小时后,我就迅速的出院了。
       因为百合子骤然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过来,急匆匆地用在场几乎每个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大喊道:“喂!林可,你说这是怎么了!我家Lena离职了不说,怎么大强哥好端端的也要辞职啊!框框这是做不下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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