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重逢

     
      程乐最近有些心绪不宁，不知为何，他总会在某些场合莫名地想起归剑明那个人，原本以为很快就能忘记的，结果心里还是有他的影子，那影子若有似无，时不时出来晃一下，就跟隔靴搔痒一样让人难受。
      比如刚才，那个空格键催他睡觉的时候，他又想起归剑明以前每天都发短信催他睡觉的事情，归剑明的短信很准时，严肃的语气中又流露出一点点温柔，那时候自己特别喜欢看他的短信，总觉得被人关心的感觉很温暖，每天都等到他的短信才安心地上床睡觉。只是现在，别说短信，连号码都给删了。
      想到这里，心脏又是一颤。程乐皱了皱眉，关掉了跟空格键的聊天窗口。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瞄了眼来电显示，是哥哥的电话。程乐接起电话，笑着道：“哥你还没睡呢？”
      耳边传来程悦温柔的声音：“对啊，找你有事。”
      “什么事，半夜三更打电话？”
      “哦，我知道以你的坏习惯肯定还没睡，半夜三更打电话也没所谓的。”
      程乐笑眯眯道：“哥，你真了解我，我确实没睡。有事就说吧。”
      程悦顿了顿，才说：“我有个问题一直不太明白，你跟归剑明认识的，对吧？”
      程乐握住手机的手指紧了紧，片刻后，才故作轻松地道：“认识啊，校友嘛。”
      “你老实跟我说，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问题？双恋这部剧要停掉，就是因为你们不合。我很了解小归，他脾气很好的，怎么跟你不合了？”
      “那你意思是我脾气不好？”程乐笑着说。
      “我没说你不好，所以我更奇怪你们怎么翻脸了？刚开始配剧的时候不是挺好的吗？你还说他是你偶像呢。”
      程乐正色道：“哥，你是我亲哥吧，我跟人吵架，你怎么老向着外人？”
      “什么叫我向着外人？从你莫名其妙加入网配开始我就觉得很多不对劲。”
      程乐笑了笑说：“好了好了，你就别担心了，我跟他没什么大事，就是性格不太合罢了。我不想配双恋，主要是因为剧组里有你和他，大家都是熟人，配起来很尴尬。”
      “只是这样？”程悦疑惑地道。
      程乐正经道：“那你觉得还能怎样？”
      “哦……”程悦微微一笑，说，“那行，这周三你没课吧？到我这儿来玩。”
      “干嘛？”
      “做点好吃的犒劳你啊，好久没见你了，你又埋怨我结婚之后把你这弟弟给忘了。”
      “这么好心？叶大哥不在吗？”
      “咳……就是他不在，我才想带你来家里住两天。”
      程乐笑了起来：“好啊，好久没尝尝哥的手艺了，话说，你的新家我还没去过呢。”
      “嗯，周三晚上我来接你，五点啊，别睡过头了。”
      “……我就是爱睡觉，也不用睡到下午五点吧，你太高估我了。”
      “哦？”程悦调笑道，“我还以为你遇到没课的时候会直接睡到天黑的，你这么懒，睡到天黑只需要吃一顿夜宵又可以继续睡了，不是吗？”
      程乐无语地翻了翻白眼，说：“你以为我是猪？”
      “呵呵，好了，不逗你了，早点睡吧。”
      周三傍晚，程悦果然来接弟弟，还亲自开着车，车后座上放了一大堆蔬菜水果。
      程乐一脸诧异地说：“哥，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
      程悦笑笑说：“前段时间他教我的，这几天刚拿的驾照。”
      程乐见哥哥一脸微笑的样子，知道叶敬希对他很好，心里也不由得为他高兴起来，打开车门坐在了副驾上。
      程悦刚学会开车，车速挺慢，一路开得小心翼翼，到家时也快六点了，于是一头扎进厨房开始忙碌。小叶谦也在，看见程乐就跑过来叫小叔叔。程乐见到这聪明机灵的孩子，心中十分喜欢，摸着他的头说：“小叶谦，想我了吗？”叶谦点点头，“听不懂老师讲课的时候，我就特别想你。”程乐怔了怔，随机叹道：“……你还真直接啊。”见这小子一脸无辜的表情，程乐忍不住笑了起来，把他拉到书房去，“好了，有什么问题赶快问吧，我今天给你一次解决了。”叶谦开心地跑去拿书包，程乐就在书房给他讲起题目来。
      好不容易把叶谦那些古怪的问题都解决了，程悦那边也做好了饭，程乐把叶谦带到桌前，看着那一桌丰盛的饭菜，不禁惊叹，哥哥结婚之后厨艺更上了一个台阶。
      三人正吃着饭，程悦突然拿过遥控器来换了台，是A市的生活频道，程乐正好奇他为什么换台，就听程悦笑着说：“今晚有好看的节目呢。”
      程乐惊讶道：“什么节目？”
      程悦笑不作答。
      很快，电视里就放出一段欢快的前奏，之后，镜头慢慢推移，屏幕中出现一张熟悉的脸，俊美的轮廓，精致的五官，挺直的鼻子像是精心雕刻的一样，深邃的双眸定定注视着前方的镜头，待镜头定位，他的嘴角便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微笑着说：“观众朋友们，大家好，这里是生活频道每周三晚的‘都市夜话’，我是主持人，归剑明。”
      低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动听，再加上他帅气的外表，顿时引来现场一阵热烈的掌声。
      叶谦回头看了眼电视，说：“爸爸，电视里的这个人是谁啊？”
      程悦摸摸他的头说：“是我一个朋友。”
      “哦……”叶谦笑着说，“长得真帅呀。”
      “是啊，他是混血儿呢。”
      “混血？哪个国家的？”
      “不知道呢。”程悦顿了顿，说，“他是孤儿，没有父母的。”
      叶谦惊讶地道：“那么可怜吗……”
      “是呢，他小时候很可怜，生病了也没人照顾。不过，他一直很努力，什么事都靠自己，现在找到这么好的工作，我们大家都为他高兴呢。”说到这里，程悦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程乐知道，哥哥表面上是在给叶谦说，实际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屏幕中的归剑明，主持节目依旧像以前一样镇定自若，虽然是第一次上电视台，却一点也不紧张，看起来准备得非常充分。他的头发也剪短了一些，显得更加干练，只是，他好像瘦了很多……
      程乐怔怔地盯着电视，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哥，我去趟洗手间。”
      在洗手间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纠结的表情，程乐突然觉得这样的自己挺没出息的，刚才听见哥哥那些话，居然忍不住心疼起来，真是够了！
      低头用冷水洗了把脸，对着镜子调整好笑容，回头，却看见哥哥正站在门口，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己。
      程乐有些狼狈地擦干净脸上的水迹，咳了一声说：“哥，你怎么来了……”
      程悦笑着说：“哦，我看你刚才那表情，还以为你跑厕所哭去了。”
      “……拜托，我懂事以来就没哭过好吧，大男人哭个鬼啊。”程乐白他一眼。
      程悦敛住笑容，正经道：“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你可能不知道小归的过去，他以前是孤儿，但是他从来没有埋怨过自己的身世，相反，他一直很努力，脾气也好，对别人很有风度，我跟他是好朋友，认识几年了，他的性格我再清楚不过。所以，如果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不如把话说开了吧？就算给我面子。”
      程乐笑着打断了他：“我知道，这事我自有分寸，哥你别管了。”
      其实，他跟归剑明之间并不算什么过节，分手分得很冷静，架都没来得及吵。
      只是，被他亲口说分手，甩了的人，难道还厚着脸皮蹭回去吗？且不说自己脸皮没厚到那种地步，自尊也不允许在他面前那么卑微。
      程乐在哥哥家的客房里住了两天，这几天没课，正好不用回学校，加上小叶谦快期末考试了，很多问题要问他，程乐就待在家里，安心给叶谦当家教。
      周末的时候，程乐睡到中午才起床，程悦在客厅里看报纸，见弟弟起来了，就笑着说：“饿吗？我去给你热点吃的。”
      程乐跑去卫生间刷牙，迷迷糊糊地道：“小谦呢？怎么没见他……”
      “被他二叔接走了，说周末带他出去玩。他已经吃过午饭了。”
      “哦。”程乐梳洗完毕，从卫生间走出来的时候也彻底清醒了，到厨房看见哥哥在微波炉里热菜，就说，“你这是要出去吗？穿着毛衣做什么。”
      程悦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也去换衣服，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喂，不要用那种戒备的眼神看着我，我难道会把你卖了？”
      程乐耸耸肩，“我不喜欢不确定的事情。说吧，什么地方？”
      “KTV，有几个网友过来这边玩，要我一定拉你去，她们有人特别喜欢你。”
      程乐皱了皱眉：“网友见面？我不喜欢见光死。”
      程悦回头笑道：“怕什么。几个女孩子过来这边玩，怎么说也该尽一下地主之谊。再说，她们当中还有特别喜欢你的，强烈要求我叫你去，你不去我可不好交代。”
      程乐沉默了一下，才轻声问：“哪些人去？”
      “哦，我只知道是小月，豆丁她们几个女生。”
      程乐松了口气，这才搭着哥哥的肩膀笑道：“好吧，那我就跟你一起去。”
      归剑明在KTV的门口看见了夏羽，夏羽一见他就扑过来熊抱，把归剑明吓了一跳。大庭广众的，他也不收敛点，还说这是表达友谊的方式。
      归剑明拿他没办法，只能友好地回抱了一下，然后推开这只狗皮药膏。
      夏羽上下打量着归剑明，然后伸手掐了掐归剑明的下巴，笑眯眯地说：“哟，瘦了？”
      归剑明笑笑说：“最近太忙了。”接着又回头看了眼门口，问道，“她们几个呢，还没到？”
      “小唯去车站接了，我们先进去吧。”
      “好。”
      两人走到预定好的包间，包间内的音乐声有些吵，夏羽心烦之下直接关了，坐到归剑明旁边说：“你在那边还习惯吗？”
      归剑明点点头，“还好，带我的前辈正好是校友，挺照顾我。”
      “呵呵，你那期节目我也看了，不错啊，挺有范儿的。”
      “是吗？过奖过奖。”
      “哎，将来成了名主持人，我还要靠你提拔啊。”夏羽说着就凑过来坏笑，“潜规则什么的，我也可以答应。”
      归剑明不动声色推开他的脸，“不用了。”
      “倒贴五万呢？”
      “五十万可以考虑。”
      “考虑的结果，还是不要？”
      归剑明看了夏羽一眼，淡淡道：“你真了解我。”
      两人正在那闲着打趣，却听门被推开，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三号房，没走错吧？”
      屋内亮着灯，一进门就看见归剑明和夏羽坐在一起喝酒聊天，程悦微笑起来：“哎？小归怎么也在？”
      归剑明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因为他看见程悦身后的那个人正用冷冷的目光看着自己。这三个月来，每日每夜都想念着的人，如今近在眼前，他突然觉得很不真实。张了张嘴，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程乐脸色一沉，看了归剑明和夏羽一眼，回头对程悦道：“哥，我不太舒服，还是先回去了。”
      “你这是做什么。”程悦也怔了怔，他没想到归剑明今天会来，更没想到，弟弟跟小归居然到了这种水火不容的地步，一见面就翻脸要走人。
      屋内的归剑明脸色有些复杂，沉默良久后，才缓缓站了起来。
      在程乐冷到极点的目光下，归剑明觉得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几步路走得特别难受。
      “出去聊吧。”程乐转身出门，归剑明便在他身后把门关上。
      这时间还早，KTV里人不多，3号房又在里面，走廊里一时有些空寂。两人面对面站着，谁也不想先说话。
      良久后，归剑明才强压住心里汹涌而出的复杂情绪，尽量镇定地说：“很抱歉，我不知道你今天会来。”如果知道的话，肯定不会出现在他面前让他反感。没想到这场聚会是小唯组织的，她叫了无双，无双又叫了程乐，阴差阳错之下居然在这里见了面。
      归剑明手指紧紧地攥了起来，掌心里甚至有些刺痛。可比起心里的难受，那点痛却显得微乎其微。
      “不用解释。”程乐平静地打断了他，“这聚会是魔音社组织的，夏羽也在。你不知情吗？”
      归剑明沉默下来，看着程乐一脸嫌恶的表情，心里揪痛得厉害，只好低声说：“对不起，本不想打扰到你，没想到你哥叫你过来。”
      程乐耸耸肩，“算了，反正我对这种聚会也不是很感兴趣，我还是先回去吧。你们聚会，我在场也不会愉快的。”说着就转身要走。
      “程乐……”归剑明轻轻拉住了他。
      程乐回过头来，冷淡的目光扫向他抓住自己手臂的手指，归剑明赶忙僵硬地把手松开，低声道，“你就这么……讨厌……见到我？”他的声音十分干涩，一字一句说出这句话，心脏也悬了起来，像是在等待宣判一样。
      程乐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说，“你觉得……我应该很喜欢见到你吗？”
      归剑明没有说话，只是目光黯淡了下来，看着程乐良久，才垂下头去，轻声说：“但是……我很想你。”
      程乐怔了怔。
      “这几个月，我一直很想见你。上次的事……我想正式跟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
      归剑明的声音透着奇怪的沙哑，低声说着这些话，垂着头，也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只是身侧的双拳握得死紧。
      程乐沉默了一下，才淡淡道：“算了，过去的事我也不想计较，以后各走各的，做不成朋友也不用像死敌一样，我没那么小气。”
      归剑明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来。
      “行了，我回去了，你们玩儿吧。”程乐挥挥手，想要转身，却再次被他轻轻抓住了手臂。
      回过头，见归剑明微微笑了笑，说：“还是我走吧。小月和豆丁我见过好几次了，今天不见也没所谓。况且……你哥也在。”
      归剑明顿了顿，轻声道：“我走吧。你玩得开心就好。”
      说罢，就放开了程乐的手臂，转身往外走去。昏暗的灯光拖出他长长的影子，挺拔的脊背，看着竟说不出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