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章 大哥 …

     
      叶敬辉惊讶地张了张嘴，在他印象里，大哥一直是个工作狂，只顾着生意，商业手段非常的狠绝，总是一副冷冰冰不容接近的模样，还以为他是那种只管事业不在乎爱情的男人，没想到，他居然也有隐藏得这么深的心事。
      或许正因隐藏太深的缘故，现在说出来时，那种压抑的浓烈的情绪，竟让一向嬉皮笑脸的叶敬辉也受了感染，说不出一句调笑的话来，只能沉默着听他讲述那段往事。
      “被爸爸独自送往国内的那段日子，我心情一直很不好。自小在纽约长大，对国内各方面都不太熟悉，一个人在这边很不习惯。程悦是我的学长，在迎接新生的时候认识了，之后，帮了我很多的忙。”
      “跟他的相处非常轻松愉快，我们很快就成了最好的朋友。后来，他父亲病重，我一时冲动去他家里找他，陪他过了那年的春节。他父亲去世的那天，他抱着我哭了一整夜，也是那个时候，我发现，自己对他，不是单纯的友情。”
      “我喜欢他。”
      像是回想起当年的往事，叶敬希微微停顿了下来。
      叶敬辉好奇地道：“然后呢？以你的性格，喜欢上的人，应该会想法设法追到手，对吧？”
      叶敬希沉默了一下，微微扬了扬唇角说：“的确如此。”
      “追他的过程很难吗？”
      叶敬希摇了摇头，“庆幸的是他也喜欢我，所以，我们在一起的过程非常顺利和自然。我跟他在校外租了个房子同居，那段生活，非常的幸福。”
      “只是……”叶敬希顿了顿，目光渐渐变得深沉，“我们在一起的事，很快被爸妈发现了。”
      “爸爸找了国内的朋友，派人跟踪我们，还拍了许多照片。”
      “后来……你也知道，家里出现了危机，天宇面临破产，爸爸入院，妈妈忙到焦头烂额，我们三兄弟都被叫回家一起商量对策。”
      叶敬辉也想起了当时的事，顺着他的话说：“那时候我们穷途末路，桑家是唯一的希望，他们同意帮忙，但是要求联姻，并且转让天宇的部分股权。你一直不同意，也是因为程悦的原因？”
      叶敬希点头，“我爱他，想跟他在一起，甚至答应过他将来出国结婚，戒指都买来送他了。跟桑瑜联姻的事，我自然不能同意。”
      所以，那段时间才熬得那么痛苦，想方设法到处求人，为了天宇放下骄傲，碰了一鼻子灰也不放弃。因为叶敬希知道，如果他放弃了，就代表着他跟程悦的爱情走到了尽头。
      就在他终于找到了一点点希望，可以通过其他的方式让天宇度过难关的时候……
      “程悦他……突然跟我提出了分手。理由是他妈妈发现了，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叶敬希按了按有些酸痛的太阳穴，那段日子即使过了这么久，想起来，还是让他痛不欲生。
      “我连夜赶回国，甚至在他妈妈面前下跪……”
      “结果他还是执着的，要跟我分手。”
      其实，叶敬希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到底为程悦做到了何种地步。他为了不跟桑瑜结婚，走投无路之下甚至联系了纽约黑道组织的势力，差点一步踏进万劫不复的深渊。理智、道德、爱情、家庭，那么多矛盾的担子压在身上，让叶敬希心力交瘁。若不是爱着程悦的信念支撑着他，他早就崩溃了。
      可就在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一线生机的时候，程悦却主动提出了分手，对叶敬希来说，那简单的分手两个字，简直是对他毁灭性的打击。
      自己可以为了他做到那种地步，而他却因为妈妈一句不同意，就坚决的跟自己分手。
      想起自己放下骄傲跪在他妈妈面前恳求，他却毅然选择了家人，连起码的努力都不肯，还说什么我喜欢你但没喜欢到为了你改变生活的程度，跟你在一起只是一时冲动。
      那些话，就像最锋利的刀，在叶敬希疲惫的心上划下一条条狰狞的口子。
      叶敬希甚至觉得，心脏像是裂开条缝隙的杯子，血液慢慢的渗漏了出去，最终只剩下一片空洞和冰凉。
      无奈之下同意了分手，撑着疲惫的身体回到纽约，当天就躺进了医院。
      出院之后，心灰意冷，再也不相信什么爱情。同意跟桑瑜结婚，对他来说，不过是履行商业联姻的义务罢了。
      过了几年，天宇集团在叶敬希和父亲的联手打理之下，渐渐恢复了以往的繁荣。而叶敬希也果真成了父亲眼中最让他满意和骄傲的儿子。叶家立稳了根基，二弟叶敬辉毕业了，最小的弟弟叶敬文也如愿回国读了高中准备报考医学院。
      叶敬希的牺牲，似乎真的换来了叶家的和平和安定。
      只是跟桑瑜婚后感情一直不合，夫妻之间甚至经常没有话聊。后来在双方父母的撮合之下，设计在酒里加了药，两人之间打破了隔阂。叶敬希虽然对此非常愤怒，可在她怀孕的时候，还是尽着一个丈夫该尽的责任，悉心照顾了她一年。
      叶谦生下来的时候，整个叶家和桑家似乎都染上了温馨的气氛。小时候的叶谦特别的可爱，肉肉的，软软的，小手总是往叶敬希的怀里扑。叶敬希打心里喜欢这个孩子，虽然他是在药物的催使下来到了这个悲剧的家庭，虽然他的父母之间没有任何感情，可毕竟，他身上流着自己的血，血浓于水的亲情，是人类最原始的天性。
      那时候，怀里抱着叶谦，叶敬希甚至以为，有了这个儿子，一辈子就这样平淡的过下去他也认了。每天都在公司的文件堆里焦头烂额，回家后对着那个冷如冰块的妻子，这样的生活虽然很痛苦，可至少，还有这个可爱的儿子，让他觉得有一点点家的温暖。
      跟程悦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只能埋在心底，慢慢腐烂了。
      叶致远也在此时拟好了文件，将天宇集团的继承权交给长子叶敬希。
      可是，就在叶敬希以为一切尘埃落定，准备接受天宇继承权的时候，桑瑜突然失踪了。
      留下不足一岁的儿子，她走得非常果绝。
      叶敬希那时还很年轻，那么年轻就当了爸爸，对着孩子总觉得手足无措，他甚至连孩子都不太会抱，怕自己稍微一用力会伤到那小小的婴儿。叶谦哭的时候他更不知道怎么办，白天就找保姆来哄孩子。可有时候叶谦半夜也会大声的哭，叶敬希被孩子的哭声吵醒，抱着那小孩儿手足无措的哄他，听那孩子一直哭个不停，叶敬希心里酸楚，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桑瑜扔下儿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叶敬希一个人把叶谦带大，有多辛苦，难以言说。
      那几年痛苦的日子，现在都不想再去回忆了。
      也正因桑瑜的离开，给叶敬希敲了一个响亮的警钟。他开始怀疑当初程悦跟他分手的原因，甚至怀疑天宇当年破产的内幕。查来查去，居然查到了一些可怕的事实。
      知道大部分内情的叶敬辉，也渐渐从哥哥的讲述中理清了头绪。微微皱了皱眉说：“家里出事那段时间老爸一直在住院，照理说，应该没空理会你跟谁在一起，怎么还会派人跟踪拍照？”
      叶敬希点了点头，“这也是我后来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叶敬辉抽了口气，“难道是……妈妈？”
      叶敬希没有直接回答，沉下声来，“桑瑜走后，我怀疑之下查了妈妈的出入境记录，在我回纽约的当天，她赶飞机到过国内一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应该去找了程悦。”
      “所以，程悦才会那么坚决的跟我分手。”
      说到这里，叶敬希紧紧皱起眉头。不知道妈妈跟程悦说过些什么，可想起程悦痛苦的做决定时心里所受的苦，叶敬希就觉得很心疼。那样单纯的程悦，违背自己的意愿说出那些决绝的话，他心里一定很不好受。所以那个傻瓜，这么多年，一直带着痛苦和悔恨等待着。
      叶敬辉轻轻吐了口气，说：“这也是你毅然离开叶家，拒绝天宇的继承权，回到国内自立门户的原因？因为……妈妈做过对不起你的事？让你对这个叶家完全失望了？”
      叶敬希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看来当年你们分手分得很不甘愿，过了这么久，心里还记着对方……”叶敬辉沉默了一下，“那现在呢，你打算怎么办？找妈妈解释清楚吗？”
      “不。”叶敬希顿了顿，“爸已经不在了，就让妈妈安度晚年吧。她这些年很辛苦，我不想再拿那些陈年往事去刺激她。我跟程悦之间的问题，我自己会解决。”
      叶敬辉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他印象中的大哥，总是独当一面，冷静的处理好一切问题，把什么都自己担起来，却忘记了，自己的肩膀，能担的重量其实很有限。
      他这些年，真的受了太多的苦。
      让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独自带大不足一岁的儿子，那个桑瑜怎么想的？不想要儿子，又生下他做什么？难道真的只为报复？
      对大哥来说，为了叶家的安危跟最爱的人分开已经很痛苦了，结果结婚之后又被妻子背弃，还得知最敬重的妈妈背着自己做了很多坏事，他心里该有多痛苦绝望，才毅然拒绝了叶家的继承权，独自带儿子回国？
      在国内白手起家从头做起，几年后创立知名的龙华集团，还养大了叶谦，他该有多辛苦……简直无法想象！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叶家。
      大哥这一生都是父亲写好的策划，他一直在走别人给他安排好的路，惨烈的爱情，悲剧的婚姻，那么多沉重的打击之下，终于心如死灰离开叶家。可前段时间叶家出事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回来帮忙了，甚至动用他手下的势力……归根结底，他心底还是太重感情。
      他或许是厌恶这个家的，可他也爱着那些给予他痛苦的家人。
      正如自己对父亲又爱又恨的感情一样。
      这个家沉重的包袱叶敬辉曾背过一段时间，所以，大哥心里的苦他深有体会。虽然父亲现在已经去世了，可还是不得不说，他那种变态的教育方式真是害惨了三兄弟。
      想到这里，叶敬辉紧紧皱起了眉头：“那么，桑瑜，你打算怎么办？”
      “我手下的情报网居然查不到一丝一毫关于她的消息。我也很好奇，她到底躲在哪？”提起这个名字，叶敬希的目光骤然变得冰冷。
      叶敬辉想了想，说：“这点我或许可以帮忙，我通过萧逸去找她，萧逸怎么说也是桑瑜的哥哥，他手里应该有亲妹妹的消息才对。”
      叶敬希点了点头：“这也是我把真相告诉你的原因。我跟程悦已经分开了太久，我不希望任何人再来阻扰我们。所以我必须知道桑瑜的确切消息。”
      “好。桑瑜的消息我帮你留意。妈妈那边也暂时瞒着。敬文呢？要告诉吗？”
      “告诉他做什么？”
      “哎，知道你找回了分别多年的恋人，敬文也会替你高兴的。毕竟，我跟他都幸福美满了，看你整天一个人，我们都于心不忍啊……”正经话说完了，叶敬辉又开始调笑。
      叶敬希皱了皱眉：“适当的时候我会让他知道。”顿了顿，“还有，我警告你……”
      “嗯？”
      “程悦是我最爱的人，我希望你能尊重他。在他面前你给我收敛一点，大嫂什么的称呼我不想再听见！他脸皮薄，可不是你随便调戏的。”冷下脸来，压低声音，“清楚了？”
      叶敬辉摸摸鼻子：“哦……清楚了。”
      叶敬希满意的点头，“嗯，那我回屋了。”
      “喂，大哥……”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叶敬希僵在原地，他以为自己幻听了。从小到大，叶敬辉好像从来没当面叫过自己哥哥吧？他今天是怎么了？难道终于良心发现？
      诧异的回过头来，意外的发现叶敬辉脸上带着笑容，语气也格外的诚恳：“你能遇到程悦这样彼此深爱的人，我真的，很为你高兴啊。”顿了顿，轻轻耸耸肩说，“其实我知道，在老爸那种可怕的君主专制下，作为大哥要肩负的责任实在太多。如果当年我比你早出生两分钟，娶桑瑜的人，承受那些痛苦的人，或许就换成了我。你的牺牲，我跟敬文都知道。所以，你尽管放心去追回程悦，这点上，我们都会支持你。”
      叶敬希实在是不太相信这个弟弟居然会说这样感人的话……
      他不是一直都没心没肺的吗？
      “喂，不要一脸震惊好不好？我也有良心发现的时候！说这些牙酸的话够别扭了，你给点面子……还敢笑？！”
      叶敬希止住笑容，上前一步，轻轻抱了抱个性别扭的弟弟，在他耳边说：“谢谢你。”
      叶敬辉哼了一声，顺手回抱住大哥。
      自出生以来，双胞胎兄弟就被父亲强迫分开，虽然嘴上从来不叫他大哥，可心里还是惦记着远方那个跟自己一起降临到世上的哥哥。毕竟，血浓于水的亲情不是距离的分开就能淡化的，两人身上怎么说也流着一样的血。
      从小到大从来没跟他拥抱过，此时只是简单的一抱，兄弟之间好像一下子亲近不少呢……
      叶敬辉扬起嘴角笑了笑，用力拍拍老大的肩，“去追回他吧，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别说我的床可以免费提供，夜店里一切道具随便你挑。”
      叶敬希放开了他，皱皱眉：“就知道你说不了几句人话。”转身往屋内走去，走到门口又说，“先别告诉敬文。”
      叶敬辉“嗯”了一声，等他进门后，赶忙拿出手机给叶敬文拨了个电话。
      “喂，敬文啊，我告诉你一件非常惊悚的事，你先做好心理准备啊……”
      电话那头的叶敬文似乎刚起床，正在刷牙，懒洋洋的道：“快说吧，废话这么多。”
      “我跟你说，老大原来一直喜欢着一个人，还是个男人，深情的喜欢了十多年哦……那人你见过，就是我上次撞到，带来你那看病的程悦。真没想到啊，咱们老大还有一段闻者落泪听者伤心的悲惨爱情故事。喂，你在听吗？怎么没点反应。”
      叶敬文沉默了半晌，才问：“你说的老大……是谁？”
      “你大哥啊。”
      “……”
      耳边一阵叮叮当当东西砸地的声音，叶敬辉邪恶的扬起嘴角，“怎么？受到惊吓了吧？”
      叶敬文沉默了一下，淡定的说：“惊吓倒不至于，手指颤了一下，牙刷杯子一起掉进马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