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夏未来不喜欢打架，他是和平主义者，但这也并不代表他不会打架。
想当初他决定做城管这一行的时候，特意去找二锅头借了某健身房的会员卡，练了两个星期，虽然没有练出二锅头那样精悍性感的肌肉，好歹也被教练当做散打沙袋蹂躏了几个来回，全面提升了自身的抗击打能力。
加上陶野也算是个能打的狠角色，他那一招回旋踢实在帅得没话说，一脚干倒两个，抢夺了那两人手上的木棍，扔了一根给夏未来，两人配合着搞定了那四个人。
不算夏未来脸颊的红肿、胳膊的淤青和陶野脚踝上的伤，他们基本上全身而退。
夏未来挥舞着大木棍，气势汹汹地赶到大楼的前方，路上他斟酌再三，还是打了个电话给城管所的刘队长。
“刘队！开发区出事了！”夏未来汇报。
“又有人盖违建？”刘队疲惫地问。
“不是！比违建严重多了！这边发生了帮派混战，就在蝉鸣公司的前面！”夏未来正说着，那边传来了应景的打斗声，还夹杂着一声枪响。
刘队顿时不淡定了：“夏未来！怎么回事？我怎么好像听见枪战片的声音？”
夏未来想说可不就是枪战片么，然而一想到参与其中的也有陶睿，他把话又咽了下去：“好像是有人携带武器，具体情况我还不清楚，总之您看要不要派一队人过来？”
正说着，夏未来前面又出现一个混混，出于防卫本能，他大喝一声一棍子夯下去，直接把人敲晕了。
刘队听见声音，急道：“夏小子你也给牵扯进去了？你在打架？”
夏未来哪里有空回答他，说了句请求支援就挂断了电话，只剩下刘队在电话那头急得抓心挠肝。自己的队员兼世侄被小混混围攻，他能不急么。
几经周折，夏未来和陶野总算看见了混战中的陶睿。夏未来松了一口气，陶睿这孩子还算知道分寸，没有拿着那支格洛克到处放枪。
事实上，陶睿是赤手空拳。不过他身边的护卫个个手里都拿了一柄冷兵器，看上去那不是寻常的砍刀，那刀的刀身和刀把连为一体，刀把护有刻花防滑护木，刀身的精钢反射着刺目的亮光，俨然是一种骑兵刃。
操他大爷的！夏未来不禁暗骂，这玩意儿也不是随随便便能在商场买到的！对于陶睿所涉及的生意范围，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来，绝对干净不到哪儿去！
陶睿这一方的人并没有明着使用枪械的话，也就是说之前放枪的都是对方的人。陶睿似乎并不打算持续武力交涉，他在前方最激烈的战圈里要求跟对方的头目当面沟通。
他天生就有大佬的范儿，此时在人群中站得淡然而挺拔，无疑给了对方压迫感。然而对方迟迟没有人站出来说话，只是一味地攻击，类似于一种示威，或者说纯粹的砸场子。
“啊呸！”陶野不屑：“以为有枪就了不起了？这种散乱的组织一看就是没大脑！”
陶睿远远看见夏未来和陶野向他这边过来，眼里透露出一丝紧张和愤怒，喊道：“你们怎么还没走！”
陶野指了指身旁的夏未来，跛着脚遥遥回话：“咱爹发怒了，有话要问你！”
夏未来冲他翻了个白眼，小跑几步靠近那边，躲避着刀来棍往，好不容易挤到陶睿身边，低声跟他说：“城管和区局的人马上就到，再坚持一会儿。”
陶睿感觉到夏未来温热的后背靠着自己，原本烦躁的心情略有平复，他嗯了一声，挪了几步，挡在夏未来前方。
夏未来喘匀了气，又说：“枪械的事你必须给我一个交待，但现在你先管好自己的人，叫他们千万别开火，否则官方的人一来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陶睿听得出他语气里的责备，但比之更加浓重的是他的担忧，夏未来在袒护他，这样的认知让他很高兴。于是他轻笑一声说：“我不是傻逼。我没有给员工配枪，我自己那把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你不用担心。”
他总是这么说，说“你不用担心”，说“我不会做让你为难的事”，然而他不懂的是，夏未来宁愿他把什么都告诉他让他担心为难，也不愿他把所有的事一力承担，瞒着他去涉足那些危险的领域。
双方仍是打得不可开交。
此时夏未来觉得有人推搡了他一下，他一个没站稳，被推出了己方的保护圈，对方的人也都打红了眼，原本他们放枪只为威慑不为伤人，但是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人们的意识已经变得疯狂。
持枪者只觉得一个人影猛地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并且挥舞着强力钝器向他扑将过来，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就抬起手中的枪扣下了扳机……
陶睿眼见夏未来脱离防护圈，情急之下抽了手下的一柄骑兵刃作为武器，冲过去要把他拉回来。就听砰地一声，陶睿的刀迸射出万千火星，伴随着一阵剧烈的震动，几乎脱出他的手掌。
夏未来望着面前脸色惨白的陶睿，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陶睿？怎么了！”
陶睿没说话，粗暴地扯着夏未来的胳膊把他带到相对安全的地带。夏未来这才恍然：“陶睿！有人对你放枪了？”
陶睿咬着牙，死死盯着夏未来焦急的脸，冷汗从额头滚落至下颚，他的两只手都在颤抖。
“到底怎么回事！”夏未来怒吼，吼声被淹没在不远处的厮杀声中，他这时候才有实感——命悬一线，刚刚他们，命悬一线！
当啷一声，陶睿丢下手里的刀，一把拽过夏未来，紧紧地抱着。他太用力，夏未来的脸颊贴在他汗湿的鬓发上，被那些泛滥的水清醒了头脑。
他听得见陶睿剧烈的心跳，胸腔的跳动表明这个孩子仍然惊魂未定。他听得见陶睿急促的呼吸，那声音缭绕在他耳边，似乎有话要说，却发不出更清楚的声音。
夏未来安抚地拍拍他的后背，斜眼看见被丢在一边的骑兵刃，他的心里也是一跳。
宽厚的精钢刀身上有一个明显的烧灼孔，子弹没有直接穿透，但留下了触目惊心的痕迹。他一下子明白过来。
刚刚是多么大的偶然，在那颗子弹出膛的一瞬间，陶睿刚好拦在他的身前，刚好他的骑兵刃成为了护盾，那样巧合地挡下了子弹的运行轨迹。如若不然……
会死的吧。夏未来想，少了其中任何一个偶然性，要么他死，要么陶睿死，要么他们一起死。……难怪，陶睿吓成这样。
夏未来说：“没事了，小睿睿，那一枪偏了，你别自己吓自己。”他叹息，陶睿终究太年轻，就算他再怎么历经风雨，在生死面前还是会害怕的。
陶睿仍然没说话，他的喘息声越来越重，胸膛不正常地起伏。
夏未来忽然觉得不太对劲，心里咯噔一声。他想把陶睿推开，然而无济于事，陶睿几乎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陶睿？陶睿？你怎么了？你放开我！你怎么回事？！”
在夏未来的挣动中，陶睿总算出声，然而从他喉咙里出来的并不是完整的话语，而是忍耐到极致后发出的呻吟。
夏未来真的慌了，他已经急得快要发疯，现在他明显地察觉到，自己心脏的位置，与陶睿的右胸相贴的位置，被某种温热的液体浸湿了。
身体无可自制地颤抖，夏未来花了极大的力气将两只手按上陶睿的双肩，小心地把他抬离自己的身体……
入眼的是浸透半身的血红。夏未来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子弹确实被改变了轨迹，但是，巧合的叠加总不可能尽如人意，危险最终转向了哪里，谁也无法预料。
夏未来不知道自己在当时做了些什么，他隐约记得自己在狂吼陶野的名字，他叫他喊救护车；他隐约记得不远处传来了警车的声音，这边打斗的人慌乱成一团；他隐约记得崔氏大楼里出来了很多人，在跟区公安局的副局长说明情况；他隐约记得刘队试图把他拉离血淋淋的陶睿，阻止他的歇斯底里；他隐约记得陶睿当时用尽力气对他说：“我没事，你别担心。”
有人来给陶睿做了紧急处理，那人似乎是蝉鸣的医护人员，他撕开陶睿的衣服，在他的右胸附近查看了一下，用绷带进行了简单的包扎止血，然后舒了一口气，说：“子弹擦伤，没有伤及肺部，应该只是右肩的肌腱受损。”
夏未来总算恢复了神智，说：“那他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那人没心没肺地一笑：“打架嘛，哪有不流血的，他右手臂给人刮了一刀，也流了点血，没事的，小意思。”
夏未来满脸黑线：“这还叫小意思？这又不是拍枪战片，男主角挨多少下都不会死的！”
这时候陶野反倒比夏未来镇定得多：“我哥意识都还清醒，应该没有大碍。他更重的伤我都见过，放心，救护车马上就来了，他挺得住的。”
他们这边正在为陶睿的伤忙忙碌碌，那边的崔启明已经跟区局的副局长打好了招呼，那边该抓的人也都抓了，事情算是告一段落。
然而就在夏未来快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另一番变故发生了。
伴随着鸣笛声，几辆车牌号为“苏O”的车停在了案发现场。夏未来顿时缩进了墙角，心里头凉了半截。
众人不明所以，就连区公安局的副局长都开始抹汗了：“怎、怎么回事？省公安厅的人怎么被惊动了……”
崔启明暗自皱了下眉头，这未免闹得太大了，这个事情恐怕副局长都未必能搞定。
副局长迎上去，恭敬地询问大驾光临的副厅长：“那个……夏厅长……”
来人不动声色地摆摆手：“行了，事情我都知道了。侯局长，你是怎么做事情的，嗯？枪战？我一听枪战以为耳朵坏掉了，在你的地界上出现走私的军火，哼，你好好想想怎么给出个交代吧。”
侯局长登时汗如雨下：“是，我一定调查清楚。”
夏未来心里有点数了，他瞥了一眼刻意回避他眼神的刘队长，叹了口气：完了，这下是在太岁头上动土了。
陶野不明所以地看着那个特别有范儿的大官向他们这个角落靠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以为要对他哥有什么不利，下意识地挡在了陶睿的面前。谁知那名大人物只是站定在衣衫褴褛血迹斑斑的夏未来跟前，皱着眉冷哼了一声：“胆子挺大嘛。”
夏未来瑟缩了一下，陶野从没见过如此低眉顺目的夏无赖，他对眼前的状况理解无能，只得跟周围的人们一样，注视着这两人，静观其变。
大人物又说：“闹够了没有？”
夏未来动了动嘴：“爸，你听我解释……”
操！陶野倒抽一口气，差点没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