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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一缕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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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凌耀面上神色惊愕莫名,旋即又冷静下来,眉头一点点拧起,终于还是压下心中愤怒的情绪,缓缓道:“萧初楼,你胡说什么?就是哄人……这种话,还是别说罢!”
       晦暗的月光映在萧初楼惨笑的脸上:“你觉得,我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方才还暖意燥热的床帐里,顿时直坠冰窟,一片死寂。
       玄凌耀终于勃然变色,像是被冰雪霜冻住,一点一点变得惨白。
       “那会儿,西南边的一个族发生内乱的苗头……他那个大队过去出任务……南方下了大雪,酿成雪灾,他老爹……那时已经快撑不下去了,母亲也终于病倒,大夫说,大约是撑不过几个月了……”
       “就好像家里的顶梁柱要塌了……他刚往大队里申请退役,一心往家里赶,就想着,以后做点小生意,安安分分当个小老百姓……”
       “可是很倒霉,他一生的运气好像都用完了,在路上……嘿,你猜他怎么死的?”
       “——居然碰上了大地震——哈,你说他倒霉不倒霉?!”
       “人死不能复生……如果可以复生呢?倘若……可以掌控呢……”
       记忆刹那间如洪水开了闸,当年在扶摇宫的夜里,萧初楼离开的前一天,沧桑的语气述说的那个故事,不停的在脑海中盘旋。
       “你……”玄凌耀深深望着神色怔然的萧初楼,开口刚说出一个字,又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你究竟是谁?
       从哪里来?往哪里去?
       萧初楼又是谁?蜀川王又是谁?
       你……究竟是不是萧初楼?
       你……究竟是人,还是孤魂野鬼?
       萧初楼抬手想要握一握对方的手,伸出去一半,又僵硬着缩了回去。
       他叹口气,淡淡道:“我——确切一点,这具身子里的灵魂,早在二十年前就被鸠占鹊巢了,这个躯壳虽然还是蜀川小世子,而我……”
       一根手指戳了戳左胸心房的地方,他闭了眼,有些艰涩的开口:“而我,却不是……”
       “——不过是个冒牌货罢了。”
       玄凌耀长眉纠结,垂在身侧的手越发握紧了些。萧初楼话中透出的深深萧索让他心里极不痛快,但是,身为不得不重视这些鬼神天命的王朝帝王,硬是无法开口反驳。
       “我原本生活的地方,并不在这个国家、不在东玄或者西楚,甚至不在这片大陆、这个世界上,”萧初楼按着额角,目光透过重重纱帐,挪到窗外那抹淡淡的弦月上,“就连这月亮也不知是否是同一个……”
       “我的家乡,非常非常遥远,那里很大,很大,单论面积的话,就算把东玄西楚再和蜀川加起来,也不只。”
       萧初楼一面回忆着,渐渐带了笑意,只是那笑容六分酸涩、三分柔软、一分怅惘。
       “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们,非常的,非常的坚强。虽然很多人,经常抱怨自己的家园这也不好,那也不好,但是,却不容许外人来骂一句,而我,还有我的家人,也是那里的一份子。”
       “我的老爸老妈,也如同这个国度一样,一样的坚强……”
       萧初楼声音十分悠缓而低沉:“我在那里长大,生活了将近三十载,死的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快不行了,那时,我以为我死定了,死前的最后一刻还不甘心地想着,倘若能有来生那就好了……”
       “然而,当我再次睁开眼睛——呵呵,没想到还能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
       “只是,睁开眼睛的代价不光是换了一个身体,换了一个身份,甚至连整个世界都换了。”
       萧初楼慢慢靠在床壁上,自嘲道:“我原以为老天听到了我卑微的乞求,可是却不曾想到,是这贼老天耍了我一道。”
       “让我重生,给我前一世可望而不可即的无尽权势与富贵,给我踏上武道巅峰成为九品大宗师的机会,可是,可是……”
       “——偏偏剥夺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萧初楼沉默一会儿,缓缓垂了头,低低笑道:“这当真是……叫人如何甘心?”
       不甘心啊……
       玄凌耀伸手揽住他,手掌轻抚着冰凉的脸颊,道:“这事,虽然离奇,但是只要你与我说,难道我会不信么——”
       还有一句没说出来,你说的每句话,即使明知道是哄骗自己的,他又……哪次不相信了?
       “毕竟你也在蜀川呆了二十年,为了蜀川做了那么多前人无法做到的事,你的子民定会真心感激与你,不因为你有萧家血脉,而是因为你——是你。”
       “只是……倘若只因这个,你何必离开我?”玄凌耀挑了眉梢,眸中疑惑之色深浓。
       萧初楼沉默着,没有开口,仿佛下句话就将陷入万劫不复。
       他觉得自己有些累了,有些乏了,终于还是低声道:“如果我告诉你……只要天下能够一统,就可以让我回到家乡去呢?”
       话一出口,他立刻便察觉到抱着自己的帝王浑身僵硬起来。
       过了许久,久到萧初楼几以为自己正在被这死寂黑暗一下下凌迟,才听见对方颤抖压抑的声音:“……这就是,你助我完成霸业的原因!”
       到底无法说出利用两个字,玄凌耀按捺下心中苦闷,讽刺的笑道:“你果然……不曾骗我……”
       这话听得萧初楼心中疼如针刺,他轻嚅着嘴唇,无法开口反驳。
       “对不起……”
       他忽然住了口,因为玄凌耀忽然用力握紧了他的手腕,苍白的手背依稀可见微凸起的淡青血管。
       抬头,望见对方幽深如海的黑眸。
       听见男人压抑沙哑的声音低低质问:“为何不早告诉我?”
       萧初楼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略见颤抖,一股复杂的惆怅夹杂感动从心底涌到眼眶,另一只手覆上对方手背,“早说又有什么用呢?你……终究是一国之君……”
       终究要有家室、有妻儿……
       “况且,就算说出来,又能改变什么呢?”
       “徒惹困扰罢了。”
       玄凌耀眯起眼睛,冷声道:“所以你就自作主张永远把我蒙在鼓里,自作主张擅自离去,最后,在将来的某个时候,彻底在世上消——”
       声音戛然而止,那个“失”字卡在喉咙间,吐不出。
       在将来的某个时候,某个角落,彻底消没,就连一片灰也不曾留过。
       然后,很多年以后,任他再怎么等,再怎么找,也寻觅不到。
       萧初楼微微闭了眼:“我以为,生离,总比死别来的好受些……”
       玄凌耀压抑的声音大了起来:“这样的生离与死别有什么区别?”
       “自然还是有的,”萧初楼抚着男人鬓发,淡淡笑着,“至少你不会以为我死了,至少……心里面多少有个想念。”
       一时之间,沉默流淌在小屋内。
       烛台上蜡烛流泪,屋外苍穹深黑,寒风冷雨滴滴答答,跌落伤悲。
       大半夜就这么在悄然无声中滑过,天色过了破晓前最黑暗的时刻,一丝青白的光亮从东边透出来,预兆着黎明。
       然而屋子里的两人似乎没有即将迎来黎明的喜悦。
       玄凌耀依旧抓着他的手腕,有些艰难道:“你已经……打定主意了?”
       萧初楼没有出声,只是默默点头。
       五指收拢,又扣得紧了些,玄凌耀声音如同极北深海里不见天日的坚冰:“倘若……我以东玄君主的名义与西楚修好免战呢?”
       这话听来暗淡低哑,却激得萧初楼心口一紧,倏然抬起目光戳进对方双眼,语气缓慢而冷淡道:“太迟了,早在两个月前,我已经命花林皓装成东玄士兵的样子去西楚边境挑衅了,他在东玄军营呆过,对士兵们的情况都很清楚。”
       “萧初楼你——”蓦然竖起长眉,玄凌耀抓的对方手腕紧得勒出血印来,萧初楼没有皱一皱眉头。
       拽得泛白的五指终于一点一点松开,玄凌耀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若朕执意不开战呢,要知道东玄如今正需要修生养息,不、宜、征、战。”
       萧初楼这才微皱了眉,想要开口说什么,可是看着男人那张苍白的脸,终究说不出来。
       然而他心里想着什么,都被猜得一清二楚,帝王却替他说了,一字一句冷如刀割:“你是不是想说,若是如此,你便带领蜀川,转投西楚!朕说的可对?”
       “……”蜀川王浑身一僵,嘴唇轻颤了一下,到底没有反驳。
       “萧初楼,萧王爷,你倒是下的一盘好棋!”玄凌耀面寒如霜,冷笑道,“整个天下都是一局棋,就连朕,也是你可以随手丢弃的棋子!”
       “既然你早知会有今日,又何必……又何必……”
       ——叫我爱上你!
       他眼神冷厉,说到最后喉咙深处微带上了颤音,忽的猛咳了几声,飞快地用手捂住嘴。
       指缝间露出的一点暗红,像一只锥子深深扎进了萧初楼摇摇欲坠的心里!
       “够了!”萧初楼骤然倾身用力抱住了他,干涩地低吼,“凌耀,不要再说了!”
       他感到怀里的男人一震,然后开始剧烈的挣脱,牙关咬得恪恪响。
       萧初楼更加用力地将人禁锢在手臂之间,仿佛生怕一松开,男人就要消失——就像他在那个大雪纷飞的黎明消失一样。
       “是我错,是我错!你不要这样……”这一瞬间,长袖善舞的蜀川王忽然理屈词穷,甚至找不到一个词、一句话来安慰他,只是一遍又一遍重复着。
       “你不是棋子……不是……是我对不起你——”
       萧初楼紧闭着眼睛使劲蹭在男人颈窝里,玄凌耀忽然安静下来,因为他感觉到肩膀上微有湿意。
       湿湿凉凉的,蹭到他皮肤上,头发上。
       萧初楼依旧闭着眼睛,紧紧闭着,喉结不住地打颤。
       不住的重复:“是我对不起你……”
       难言的酸涩从心尖上冒了出来,柔到鼻头,涌入眼眶,手掌按上萧初楼凌乱的黑发,玄凌耀轻声道:“你哭什么……”
       萧初楼顿时住了口,哑着嗓音道:“我哭什么……”只是手臂又收紧了些。
       “你有什么错呢……”帝王疲惫的闭了眼,喃喃道,“错的不过是这命。”
       “凌耀……”
       话音未落,玄凌耀便堵了回去:“这几年,你助我良多,没有你,亦没有我今日,不管是为了什么,是个事实依旧不会改变。”
       “你既然心意已决,我也……留你不住,如此,这次就换我助你一回吧。”
       萧初楼双手陡然跌落,怔怔望着他:“玄凌耀——”
       “我还有个条件,”玄凌耀想了想,从旁边皱的一团的衣服下面捞出一串相思豆,慢慢给他带上,道:“西楚不是那么好攻打下来的,以我们的国力,最快也要一两年时间,在那之前,我要你一直陪在我身边,一步也不许离开。”
       “你……”萧初楼诧异转为苦笑,指尖轻触这串久违的手链,涩然道,“你又何苦……”
       反观玄凌耀神色却仿佛轻松了许多,他抚摸着对方面颊,淡淡笑道:“你走以后,我一定会……一定会忘记你,然后娶一个温婉的女子,再生一堆小公主小皇子……”
       “那时,我一定会彻底忘记你,淡忘你的名字,连你的容貌也再也记不起。”
       平静到寂冷的话让萧初楼心尖都在颤抖。
       玄凌耀垂下目光望着左手掌心的伤疤——至今还留着淡淡的印记。
       “所以……趁现在还记得,就让我——”
       他未尽的话都被萧初楼的唇吞进了肚子里。
       火热的、缠绵的、深情的亲吻,热烈地纠缠到几乎让人有种惨烈的错觉——好似这次以后,再也没有下次一样。
       浓浓的感情如同一把火,翻滚在榻上,把两人都焚烧殆尽。
       那青黑屋檐下的长明灯,有素白的飞蛾不知疲倦地往里扑腾挣扎着……
       长明灯怪飞蛾太执着,明知前路是绝境,还有不顾一切扑进。
       飞蛾怨长明灯太无情,明知燃烧的是自己,还甘愿在黑暗中化为灰烬。
       最寂寞,不过是当飞蛾爱上长明灯……
       倘若我们都是对方生命里的过客,终于有一天要在相悖的路口,渐行渐远。
       那么,趁现在还没有忘记彼此,就再多看一眼。
       只有现在,没有未来。
       当帐子里暧昧的气息重归平静,天光已然大亮了。
       一场绵绵春雨过后,窗外的枝桠抽了新芽,嫩绿早在不知不觉间染上枝头。
       萧初楼拿着梳子替男人梳着柔顺的长发,他望见铜镜里两个男人硕大的黑眼圈,失笑道:“哎呀,上次见这镜子还觉得不清不楚,这会儿怎么这样清楚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趁对方不注意偷偷将几根银白的发丝藏进黑发深处。
       玄凌耀望着窗外桃红绿柳,叹道:“这冬天终于过去了。”
       “是啊……”萧初楼笑吟吟地应了声,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停。
       男人收回目光,透过铜镜看向萧初楼,忽而洒然一笑,那笑容仿佛春风化雪般温暖柔和,顿时把满院子的绿树红花尽数遮掩了去。
       玄凌耀道:“萧初楼,叫声相公来听听。”
       萧初楼一愣,面上渐渐带了笑。
       他放下梳子,从身后圈住男人,脸庞抵在他背后,终于道:“好啊……”
       只是那低沉的嗓音深处,藏了一丝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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